(引子)

在事件完結後, 每當鄭旭安回想起一切, 不免發出長嘆.

難道一切都是天意?

如果那次不是衙門中的捕頭們不是告了病假就是因其他案件出差, 這樣一宗如此尋常的恩客在青樓女子床上暴斃案也不致要勞動他這總捕頭親自出馬.

當然, 案件是發生在萬芳樓的, 小翠雖然已贖了身和他雙宿雙棲, 愛屋及烏的他也可能會注意一下的.

死者是一名上了年紀的陳姓富商, 在和妓女牡丹紅雲雨中突然雙眼反白, 口吐濡沫. 在驚動鴇母到來時, 姓陳的已沒有了呼吸. 鄭旭安到了現場, 只見男的還全裸伏在床上, 被子被失禁尿液弄得騷臭, 而那牡丹紅仍驚嚇得縮在一角哭哭啼啼, 仵作到來後, 證實了是因中了馬上暴斃, 並無可疑之處.

這也罷了.

如果那天不是午間在市場外的小攤子吃了那碗可能不潔淨的牛肉麵, 就不會因肚子不舒服而去了茅廁.

如果不是在完事後無意經過那在角落的小房子, 不是聽到奇怪的聲音, 不是出於他身為捕頭的職業好奇走了過去, 就不會看到他本不應看到的一幕.

可是他就是看到了.

門是半掩著的, 從間隙可以隱約看到小房子中的一男一女正在親密中.

本來, 這在青樓是不足為怪的事.

可是, 那對男女…

長得很漂亮的女子雲鬢披身, 襦衣半卸, 露出了火紅肚兜及一部分飽滿的胸脯, 她跪在床上, 臉上一片木然. 而同樣在她背後採用跪姿的男子正把左手繞過來隨著肚兜盈握她的一只乳房慢慢搓揉. 女子沒有表現出一般青樓女子的逢迎的媚姿, 但也不抗拒. 在鄭旭安的眼中, 她就好人像是一木美人, 又或是一具美麗的傀儡, 在牽絲者的操控下任由擺佈.

女子確實很美, 可是吸引著鄭旭安的卻是她身後的男人.

男人大約五十來歲, 相貌不揚, 長了羊鬍子, 臉色卻帶半灰半紫病懨懨的, 令人看了很不舒服.

當然, 鄭旭安明白青樓女子鮮有選擇恩客的自由, 可是這樣標致一個美人被如此不堪的男人竊玩, 真是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 鄭旭安盡量不聯想小翠這些年來可能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正要退了回去. 卻聽到那男人大聲問: 『是誰?』

如果鄭旭安這一聲不答離開, 可能男人也不致衣衫不整跑出來追究. 可是鄭旭安畢竟是個君子, 便回答道: 『在下孟旭安, 六扇門的人. 只是無意中路經此處, 打擾了.』

那男人聽了, 倒沒有什麼.

可是那女的…

鄭旭安發現她原本呆滯的眼神突然閃耀出異采, 彷彿看到極其珍貴的東西似的.

這時, 原本一聲不吭的女子突然發出近似悲鳴的呻吟, 左手更移向自己那一邊的乳房按著男人的手背引領他的愛撫, 最後更把肚兜的一邊滑下, 隱約露出了嫣紅的乳蒂.

鄭旭安不好意思地連忙準備轉身離開, 卻看見她雙手向外伸向著他的方向, 十指伸張像要抓緊什麼似的.

這時, 鄭旭安才發覺她竟然是個瞎子!

(一) 家有賢妻

那天, 在衙門結了案後, 鄭旭安回到了平陽里的家中.

小翠已準備好晚飯.

鄭旭安一看, 除了熱烘烘的白米飯外, 有笋煨火肉, 龍井河蝦, 鯽魚羹, 炒青菜, 蓑衣餅, 另外還有一瓶醉仙樓著名的「桃花釀」, 有點奇怪了. 小翠一向持家有道, 絕不浪費的, 平日都是兩餸一湯, 湯也主要是瓜瓜菜菜的, 今天就這般花費, 實屬意外. 就問: 『有客人要來麼?』

小翠白了他一眼, 道: 『你看你, 終日只關心那些案件, 連自己生日也忘了!』

鄭旭安一愕, 暗道: 原來如此! 但也不必花這麼多去買那高價的「桃花釀」吧. 鄭旭安非吝嗇之人, 平日每逢小翠在市集中看到什麼喜歡而又不捨得花錢, 他就會偷偷地買回來討她歡喜. 只是他自己卻節儉成癖, 不肯為自己多花一分錢. 這瓶「桃花釀」最少也要五兩銀子吧.

小翠卻早已知曉他心思, 道: 『酒, 是春寧送來的.』

『哦, 』鄭旭安笑道. 『難得她也記得.』

小翠又瞪了他一眼, 道: 『哼, 對啊, 鄭總捕頭有了翠袖添香, 還想來個春滿小樓了.』

鄭旭安當然察覺到小翠話中有話, 是把她的「翠」字與春寧的「春」字藏在說話中, 不禁啞笑, 心想: 幸虧小翠知道春寧只喜歡女的, 不然, 這醋罈子肯定打破了.

而方才, 小翠就似對他只關心公務而有些不滿, 就不敢和她提及當天在萬芳樓發生的事了.

兩人吃過了飯, 小翠收拾了碗筷.

鄭旭安獨自坐到書案前, 看見桌面上那本一本「漱玉詞」, 而翻開的一頁正是那闕「丑奴兒」.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鄭旭安搖搖頭.即使更不解風情的人, 也可明白當中含意.

於是, 走了過去雙手攬著小翠纖腰, 繼而把她整個人抱個滿懷走向臥榻.

只見小翠粉臉飛紅, 似嗔似笑.

不久, 紗帳低垂, 鴛鴦扣解, 一件湖水綠的胸抹被隨手丟至床畔去了.

(二) 連環兇案之一

郭大富已很久沒有如此過足癮了.

不過, 在他看來, 昏暗的陋巷中, 女人都沒什麼分別吧. 何況, 天香國色的他也不是沒嚐過, 而且那次還不用付錢呢.

他名大富, 卻其實是個窮光蛋, 一直都做一些不得光的事賺些小錢, 稍鬆動時不是女人就是酒. 萬芳樓這種地方他是去不了的了. 就算他真的有錢, 那裡的姑娘也不會再接他的生意. 想到這裡, 郭大富不由罵一句: 有什麼了不起, 不過是婊子! 還是酒好. 酒不嫌他身髒, 不嫌他身有那個…

『是誰?』他突然看到站於前方那一條黑影.

『你就是郭大富?』

『是又怎樣? 擋著本大爺的路, 你看我拿你揍過半死…』

他沒有說完, 因為他看到了一樣東西: 白花花的一錠銀子.

『有買賣, 你幹不幹?』

『什麼買賣?』

『盜屍, 城東亂葬崗.』

『什麼? 這晦氣…』┌

他又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他看見那人手上又是一錠銀子.

『他媽的! 老子…幹!』

鄭旭安到了案發現場時, 被他看見的景象怔著了.

作為總捕頭, 他當然見過不少血腥的兇案現場. 可是, 這次太特別了.

死者, 男, 四十來歲上下, 雙手被反縛, 全身赤裸, 致死的原因竟是被人用一根長竹自肛門插入, 貫通全身再從上下齒間透出, 再被人架在一已熄滅的篝火堆上.

在胖得出油的裸背上有人用血寫上了數個字: 豬犬不如.

『知道他是誰?』鄭旭安轉向宋平.

『知道. 他叫郭大富, 是個市井無賴, 因盜屍坐過牢, 據說他有病, 花柳之類…是更夫在今早收更回家經過發現的.』

『哦, 著人查證一下有關他的病. 看來, 這兇手應和他有很大的仇口, 這方面也查清楚.』

『是, 頭兒.』

鄭旭安圍繞郭大富的屍身走了一圈, 只見他雙眼睜得大大的, 充滿恐懼之色.

『殺他的人是高手.』鄭旭安道.

『頭兒何以見得?』

『這郭大富身體粗壯, 一般人要把他扳倒已不容易, 而這附近毫無打鬥痕跡, 可見他根本連抵抗也做不到.』

『但有可能不是第一現場, 兇手殺了他, 再移屍這裡也說不定啊.』

鄭旭安冷笑: 『你看見地上的黑血嗎? 血都是在這兒流乾的. 所以他就是死在這裡.』

『但為什麼他會束手待斃?』宋平問,

『因為他被人點了穴道.』鄭旭安邊說, 邊指向部大富眉心的指印.

(三) 連環兇案之二

第二天, 宋平回報, 郭大富為人脾氣火爆, 得罪的人不少. 但卻找不到有任何人與他有深仇大恨, 足以要他死得如此不堪, 還要在他屍身上留下那些字.

當然, 不能抹煞只是一般劫殺, 兇手故佈疑陣. 特別是經調查得知郭大富前一天才贏了些錢, 但在現場卻找不到分文.

這案一時間就擱在那裡, 反正只是死了個無賴. 官府也不太重視.

可是, 三天之後, 第二宗奇案就發生了,

死者是一住在馬家村的中年寡婦倫嫂, 被人發現口中塞了破布, 反縛在一水桶之上放進家中水井裡活活淹死的.

這還不是太奇. 奇就奇在那繩子上有被火灼過的痕跡, 地上有殘燭. 看來是有人刻意要她在恐懼中多活一會, 得繩被燒斷才讓她掉進水中溺斃, 而在井口, 同樣有數個大字: 「虎不食兒」!

一連兩宗奇案, 這次官府不敢怠慢了. 兩宗案件甚可能是出自同一兇手所為. 而所有人都覺得: 一不離二, 二不離三, 第三宗兇案將不久發生

.

(四) 連環兇案之三

果然!

在寡婦被淹死後五日後, 有人發現一只人手在城中一座荒廢了的宅子的泥土堆凸露了出來.

掘出來的是一具已上了年紀的婦人屍體, 手臂上赫然有字: 淫媒!

同樣, 看不到掙扎的痕跡.

死者面目猙獰, 甚是可怖, 應是活生生被埋在泥堆下窒息致死的.

宋平及後查出, 死者叫馮二嬸, 表面是媒婆, 卻也有幹販賣人口的勾當.

(五) 疑團

鄭旭安立在那幅八尺高, 望著寫滿三宗兇案情節的灰牆前

第一宗: 郭大富, 被人穿串於城東亂葬崗

第二宗: 倫嫂, 於馬家村被淹死

第三宗: 馮二嬸被活埋在城中廢宅中.

三宗案肯定有關連. 但據調查, 三人互不相識的, 而案發現場也相距頗遠, 這當中究竟有何玄機?

雖然沒有證據, 鄭旭安仍隱隱覺得這一切和當天他在萬芳樓所見的一男一女應是有關係的.

世事很少這樣巧合!

可是, 關鍵在哪裡?

殺人者武功不弱.

如果那一男一女和這有關, 女的是瞎子, 不可能有能力分別擊殺三人.

如此說來, 就只可能是那男的了.

鄭旭安當然可以把人扣起來審問. 可是無憑無據, 如果二人死口不認, 他總不能苦打成招.

只是上頭已下了要他七之內破案的限期.

鬱悶了一天, 鄭旭安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

小翠的晚飯早已準備好. 這次, 只是豆腐青菜了.

當然, 鄭旭安毫不介意.

一來案子沒有頭緒, 他提不起胃口, 二來只要和自己喜愛的人一起吃, 清茶淡飯, 又有何不可?

想到這裡, 鄭旭安不由苦笑一下.

他一生之中的三個女人: 淑芬, 美琴, 小翠. 他願意與任何一個共渡一生, 也願意為保護她們付出一切.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

直教人生死相許!

他翟然站了起來!

『我明白了!』

這時, 小翠剛從灶間走了過來.

『明白什麼?』

鄭旭安就把來龍去脈向小翠說了一遍.

『哦, 原來是小燕.』

『小燕?』

小翠點點頭.

『在萬芳樓, 小燕和我曾是很好的朋友. 她的身世很可憐. 自幼喪母, 父親續弦, 娶回來的女人卻對她很不好. 父親死後, 後母就把她賣了給販賣人口的, 最後輾轉流落青樓. 不過, 她很聰明, 學東西很快, 能歌善舞, 又長得美麗, 曾一度成為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花魁, 直至…』

『說下去, 這很重要.』

『後來, 她喜歡上了一名恩客, 是位俊哥兒, 還和他私奔. 結果應是被他騙了, 還要把她殺害棄在亂葬崗, 不過她命大, 沒有死. 只是比死, 還慘!』

『為什麼?』

『她剛甦醒, 就被一個無賴強暴了. 後來萬安樓的人找到她, 把她救了回來. 只是隨後發現那強暴她的男人有病, 她也…』說到這裡, 小翠眼角也濕了.

『染上了病?』

小翠點頭, 接著說: 『因為那病, 她的眼睛漸漸壞了, 雖未致完全失明, 但只能朦朧視物. 腦子也經常迷糊起來, 一時清醒, 一時瘋言瘋語. 這樣, 當然沒有人再想要她. 就除了那個算命的.』

『是我看見的那個男人?』

『應該是. 小燕在較清醒的人對我說, 那人對她很好, 因為他們都是同病相憐的天涯淪落人. 萬芳樓媽媽雖然見錢眼開, 卻也不是太壞. 小燕以前替她賺了不少錢, 她也沒有把小燕趕走, 就在後院一角安排她住下, 只招待一名恩客. 說來奇怪, 那算命先生雖然不算出手闊綽, 卻每次都真金白銀孝敬媽媽, 算是難得. 小燕在清醒時, 會和我說說她以前的事, 說她亡母在生前對她說, 生她前被一人看過, 說她是丁午生,火命, 時辰八字也應火, 天生的鳳凰 貴不可言, 哪知最後淪落風塵, 一生就被幾個人毀了』

『難道那算命先生就是…』

『不知道. 可能是, 也可能另有其人. 我在眾姊妹中和她最親近, 她天性本善良, 可是我知道她內心很痛苦, 一直想報仇!』

鄭旭安聽了陡然一震.

報仇? 她雙目近盲, 當不可能親自動手, 那麼…

原來是他!

那些人都該死! 可是, 他是六扇門的捕頭, 不是路見不平, 拔刀快意稱仇的俠客. 他代表的是皇皇國法, 容不下半點私人的憐憫.

『如果她沒有親手殺人, 也沒有指示他人殺人, 可不可以放過她? 她真是太可憐了, 我不忍心.』小翠已泣不成聲.

『法不容私, 但如果她只是陳述自己的感受, 沒有授意殺人, 應該不會受牽連. 不過, 先把那算命先生找到再算吧.』

(六) 連環兇案之四

他們在城西的樹林找到了那算命先生.

正確來說, 是找到他的屍體.

人是被一根弩箭射殺的, 箭頭還蘸上了劇毒.

兇手為了要他死透了, 下了死手要萬無一失!

『箭是用伏弩射出的. 我們在二十步外發現了弩弓.』

鄭旭安眉頭一蹙.

『兇手既用弩箭殺人, 何必要這樣麻煩用伏弩?』他沉吟道.

『也許他武功太高, 兇手不得不用暗箭殺人.』宋平道.

鄭旭安搖頭.

『不可能. 以數名死者死狀看來, 伏弩傷不了他.』

『頭兒, 另外有兩件更奇怪的事.』

『什麼事?』

『這算命先生是個淨了身的太監,』

『什麼?』

『胡子, 是假的.』

『另外一件事是什麼?』

『是這個, 在他手中緊握著的.』

鄭旭安一看.

原來是一木刻的鳥---不! 不是鳥, 是鳳凰!

(七) 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

鄭旭安在萬芳樓的小屋中找到她.

和孟美琴一樣, 她沒有逃.

和第一次見她時不一樣, 小燕換上了繡有鳳凰圖騰的火紅胸抹, 外罩一件有剝落金線的火紅舞衣.

『我知道你一定會猜出答案的』她以空洞的目光望向前方, 臉上竟泛出微笑.

『郭大富死於城東的亂葬崗, 他被竹子穿串, 他應是當年強暴你的人吧.』

『對.』

『在馬家村淹死的倫嫂, 是你的後母?』

『我恨透那個惡毒的女人!』小燕決咬牙切齒道. 『是她把我推下深淵的.』

『馮二嬸是賣你的人販子, 你就讓他把她活埋了.』

小燕點點頭.

『她一生賣了多少女孩子, 恐怕連她也數不清. 那些女孩子的一生也都被她埋葬了,.』

『算命先生在城西被弩箭射死. 城東的亂葬崗, 城北的馬家村, 城中的廢宅, 城西的樹林, 東, 北, 中, 西, 分別對應木, 水, 土, 金. 對嗎?』

小燕笑了.

『難怪小翠說你很聰明.』

『那算命先生與你似無仇怨, 你殺他是為了滅口?』

一顆清淚滑下小燕的臉.

『我沒有殺他, 弩箭是他自已射出的.』

『什麼? 你是說他用弩箭射死自己?』

『他先安好了伏弩, 再在遠處以一枚小石擲向機括, 以他的武功, 這絕對不是難事.』

『原來如此.只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他愛我, 他不想我的手沾上血污, 也不想我受株連. 也因為他已反正活不久了, 他頑疾在身, 知道他不久於人世, 他希望用餘下的生命圓了我的心願.』

『你知道嗎? 他是個太監.』

『我當然知道.』

『哦, 你利用他?』

『不! 我愛他! 他是全天下唯一真的愛我的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 相逢有幸能相守. 我早已知那些人是誰, 在哪裡. 如果他不是很快就要油盡燈枯, 我絕不會讓他為我報仇.』

『可是他出賣了你. 這只鳳凰是在他手中緊握著的.』

小燕笑了. 『那是他臨終前我親手放在那裡的.』

『為什麼? 你這豈非曝露你的所在?』

『對, 這裡近城南, 南, 朱雀, 亦即是鳳凰. 我的本名當然不是小燕, 我姓倫, 我母親因為在懷我時夢見鳳凰入懷, 給我取名鳳儀. 有鳳來儀, 那人說我是皇后命.』

『看來他是算錯了.』

她搖頭. 『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母親在乘舟渡河時臨盆. 生於土, 是萬人之母; 生於水…』

『如何?』

『萬人之妻.』 ┌

鄭旭安喟然而嘆.

『他本是一天才, 文武雙全. 在宮中得伴太子就讀, 博覽群書, 天文地理, 五行八卦, 奇門遁甲, 無一不精, 可是, 只因為他算漏了一次, 他心中負疚, 加上在宮中被人排擠, 他只有逃出來, 卻不願亡命天涯, 只假扮是算命先生. 伴我左右要護我周全. 鄭捕頭, 為什麼愛一定只能存於一個完整的男人與一個完整的女人之間?』

鄭旭安一時語塞.

良久, 他問: 『他是你一生中第一個真正愛的男人?』

倫鳳儀搖頭. 『還有一個.』

『誰?』

『你.』

鄭旭安大驚.『我?』

『很久以前, 我已愛上了你, 可是你從來沒有注意到我, 你心中有了人, 而且不止一個. 再者, 你是小翠的男人, 我不會橫刀奪愛. 後來我更配不上你了. 只是, 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說話的聲音.』

『就是那次…』

倫鳳儀點頭, 『那次, 能再聽到你的聲音, 和你呼吸到同一空氣, 我再沒有遺憾了, 也就把計劃展開. 現在要收局了.』

『你想怎樣?』

『鄭總捕頭, 你的鼻子不是比獵犬還要靈敏的麼? 你嗅到什麼了?』

鄭旭安一嗅, 大驚!

『是火油! 別這樣傻!』

『他說過, 只要我完成了五行之儀, 我便可於烈火中重生成真正的鳳凰. 最少, 我可以永遠和他一起』

『你不是說他不想你被牽連嗎? 為什麼仍要對你說這些?』鄭旭安真的急了.

『他是不忍. 可是我知道他的心, 他是想我和他一起的.』

『那是胡說! 放下你的執念吧. 不要再騙你自己了.』

鳳儀大笑, 聽起來卻比哭更令人難受.『除了騙我自己, 我還可以怎樣?』

『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一個人救不了兩個. 你看看站在你身後的人是誰.』

他轉身.

是小翠!

鄭旭安大驚.『你怎會在這裡?』

倫鳳儀道: 『是我命人通知她的. 永別了. 快把她帶走!』

『小燕, 不可!』小翠驚呼.

可是, 已太遲了

倫鳳儀左手把火摺子投到火油桶內, 人卻已向上騰拔而起.

她當然不懂武功, 她是用機括把繫於她腰間的繩索把她直扯了上去.

火勢很快蔓延, 濃煙處處.

鄭旭安知道如再不走, 他和小翠也得葬身火海.

他只好把仍在想叫喊的小翠硬生生的拉了出屋.

這時小屋底部已陷於火海中, 而身穿那襲火紅舞衣的倫鳳儀正走在窄窄的屋脊上.

『下來! 快下來!』鄭旭安和小翠都狂叫著.

倫鳳儀慘然一笑, 雙臂橫張, 已被點點星火點著的舞衣被夜風吹得鼓起來, 看上去就有如一正要展翅高飛的鳳凰, 她發出一聲長嘯, 然後躍身一跳.

一團紅雲似的直墜入烈焰中.

(八) 不瘋魔, 不成活

火吞噬了一切.

幸而小屋和萬芳樓不是連在一起的, 除了被薰黑了少許,, 沒有真的被波及.

『走水啦! 走水啦!』

在前來救火的眾人的狂叫和混亂中, 鄭旭安與小翠呆呆地望著不斷轟然坍塌的小屋.

『瘋子! 他們兩個都是瘋子!』小翠泣不成聲.

『也許吧. 也許只有像他們這樣的瘋子才可以愛得如此義無反顧. 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又如何有資格批判他們?』鄭旭安喃喃道.

兩人依偎在一起看著裊裊捲上夜空的煙柱, 久久無言.

----天若有情天亦老, 死能無憾死猶生.

(完)

小说相关章节：奇案录奇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