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希瑞斯神色一凜，認真嚴肅的這麼說著。

「是的，我明白。」

亦蘭也立刻用著相同嚴正的態度，堅定的點了點頭如此回答著。

「很好，妳可以離開了。記住，妳至少必須維持這個數據三個月，我們才能繼續復職的下一步討論。」

聽見希瑞斯的話語，亦蘭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和欣喜，開心的點了點頭答「是」後，認真的行了個軍禮，這才離開了辦公室。

亦蘭的恢復並不是單靠超再生能力或瑩的血液就能達到，還要依靠亞歷山卓的最新醫療技術。而在離開了希瑞斯的辦公室後，亦蘭來到了關押著間諜，也是曾經自己無比親密的男友，趙景均的牢房中。

「……妳又來了。」

無論遭受怎樣的嚴刑拷打，趙景均始終沒說出背後指使他的是哪個基地，即便利用腦域系統侵入精神領域中，也沒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而這一切的最根本原因大概是，人倫道德。

看著滿臉倦容，狼狽不堪的趙景均，亦蘭的心情比誰都要複雜。他們之間隔著一層鐵欄杆，這不僅是為了防止關押的犯人逃跑，也是為了防備亞歷山卓裡還有其他的共犯會與間諜對接。

「……我……我不知道，還能跟你說什麼……」

這段時間來，其他成員們也來過牢籠前，他們或責罵或哭喊或勸說著趙景均倒戈來亞歷山卓，雖然無法徹免罪刑，但總比被困在這個牢籠中直到死去來得好。

亦蘭落寞的將額頭靠在了冰冷的欄杆上，她的淚水早已哭乾，問著為什麼的話語也訴說過了無數次，然而趙景均除了苦笑和道歉之外，也只是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那麼、就別說了吧……妳能過來看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短短的一句話，趙景均卻是斷斷續續的喘了好幾口氣，才能說完。即便他也有著超再生的能力，但是亞歷山卓同樣有抑制再生的手段。

聽著那沙啞虛弱的聲音，亦蘭握緊了拳頭，摳在欄杆上的指尖就像是要將指甲扳斷一樣用力，始終守在牢籠旁的守衛也不免感到了一絲不忍。

「所以我……我是來將這一切都、放下的……我、我不能再被困在過去……景均……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

說到最後三個字時，亦蘭幾乎是哽噎著無法好好的將話說完，然而這並不妨礙牢籠中的趙景均將話聽清楚。

「……這樣啊……這樣、也好……謝謝妳、亦蘭……謝謝妳、最後還願意、來看我……」

即便有再多的不捨，都必須在此刻放下了，趙景均也是真心愛過面前的女人，但也正因為如此，看見對方下定決心放下自己，勇敢的向前邁進，趙景均的心裡比起難過和寂寞，更多的是欣慰和祝福。

然而趙景均沒預料到的是，亦蘭的「決心」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決絕。

「哈啊……話都說完了？」

就在這感性的一刻，一道慵懶的哈欠聲突然從背後傳來，趙景均錯愕的瞪大了眼睛，被固定的身體連轉頭都辦不到，但是他很確定，這間牢籠只有一個出入口，而這段時間裡出現在這裡的也只有亦蘭！

更何況、更何況，那個聲音……明明就是……

「surprise！」

當視線裡出現了一張倒吊過來的笑臉時，趙景均瞪大的雙眼裡滿是恐懼，甚至比雙手十指的指甲被活活拔掉時，更加令人驚恐。畢竟不管是誰，看見那個親手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出現在面前時都會感到無比的毛骨悚然。

趙景均甚至因為過度的驚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即便面前的少年和記憶中那個軟糯單純天真的樣貌不同，然而在趙景均的認知中，瑩早就已經是不能稱之為人類的東西了！

「真是愚蠢啊……被人倫道德束縛手腳的模樣，真是太可笑了……」

有著一頭漆黑髮絲與翡翠般雙眸的少年輕巧翻轉了一圈，鞋跟敲擊在地面的清脆聲響，讓趙景均一瞬間意識到面前的少年並不是鬼魂。趙景均僵硬的轉動著目光，看向了依然站在鐵欄杆外，卻緩緩轉過頭去不再看自己一眼的「女友」。

在守衛的眼中，亦蘭就像是珍惜著與前戀人、前隊友的過去回憶，努力的想要割捨卻又不忍乾脆俐落的轉身離去一樣，於是守衛也不忍心把人趕走，只是像個盡責的雕像一樣默默站在牢籠邊，全然沒有發現裡頭多了一名少年。

「亦……蘭……」

比起嚴刑拷打，趙景均更加害怕和這個已經不是人的東西在同一個空間。

「明明只要讓那個叫狄克的男人，直接把你腦袋裡的東西挖出來就行了。何必管什麼精神死刑呢？哈啊……真是作繭自縛，你說是吧？」

瑩並不在乎趙景均的反應，只是愜意的在對方身邊轉圈著，就像是殘酷的玩弄著獵物的掠食者一樣。

「亦蘭……拜託、不要……不要讓它和我、待在一起……亦蘭……」

驚恐過度的趙景均根本無法分辨瑩所說的話語，他只是哀求般的懇求著那個背對著自己，靠在欄杆上低垂著頭，時不時聳著雙肩啜泣著的女人。

「別喊了，她聽得見，但她不會回應你的。」

就在趙景均想著，亦蘭會不會是根本沒察覺到自己的困境？畢竟鬼片不都是這麼演的嗎？瑩卻突然將臉湊近了他面前，那雙笑彎的翠綠眼眸中，倒映著趙景均驚恐的臉。

「因為……就是亦蘭帶我過來的啊。」

在趙景均追問之前，瑩輕笑著這麼道。而牢籠外的亦蘭也像是回應似的「嗯」了一聲，對守衛而言，這也只哭得太厲害而不自主發出聲音罷了，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

瑩讓亦蘭幫的忙，就是把自己「帶」出來。當然，並不是光明正大的兩個人走出房間，瑩也不只是要來參觀間諜的下場而已。

而直到這一刻，趙景均才終於反應過來，亦蘭所說的那些話，她所表達出來的決絕是什麼意思。

「不……不不不！別、別過來！你別靠近我！不要！不要！！亦蘭、亦蘭！別這麼做，拜託妳！別這麼對我！我們曾經相愛過，不是嗎！？拜託妳、求妳了！亦蘭！亦蘭！！求──」

隨著那看似脆弱的手指緩緩靠近了自己，趙景均不顧一切的嘶吼著，試圖掙扎逃脫，然而這所有的一切在瑩的眼中都是毫無意義的臨死掙扎。

當趙景均的哭喊求饒軋然而止時，牢籠內回歸了一片寧靜，連金屬鐵鍊互相敲擊的叮鈴聲也逐漸靜止了下來。

然而與牢籠中的寂靜不同，此時在趙景均的腦中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若說之前的嚴刑拷打都只能算是禮貌的施壓，試圖讓人主動說出他們想要知道的消息，那麼瑩現在所做的行為，就是將所到之處的一切阻礙全都破壞殆盡，與其說是對精神的問訊，更像是一種在腦內發生的慘無人道的屠殺。

在此刻的瑩面前，即便是趙景均這樣經過特殊訓練的軍人、間諜，也是不堪一擊的脆弱紙張，只需要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紙張的邊緣，輕輕的向兩邊拉扯，紙張就會發出嗤啦！的聲響，被無助的撕碎成廢紙。

「哈啊……真是無趣……」

瑩得到了希瑞斯等人這些天來，無論怎麼做都得不到的情報，但是這些對瑩來說卻是沒有意義的資訊，他這麼做所想要得到的，無形的收穫已經到手了。

當亦蘭像是終於整理好心裡的情緒，真正意義上的勇敢向未來邁出步伐時，牢籠中那個低垂著腦袋，全身癱軟的男人也已經徹底的成了一個廢人，連話語都無法再組織，甚至是在幾天後，就會因為無法再自主呼吸而死去。

這一次的實驗結果，瑩非常的滿意。比起在地下實驗室時，還得防範著無時無刻監視著自己的儀器，以及時不時跑來巡視的羅納，現在力量更進一步得到了晉升的瑩，本質上將不會再被那樣的限制給困住。

房間裡的瑩，低頭凝視著自己的雙手，露出了一抹愉悅的笑容。就算希瑞斯查到的真相再多，那也無法對自己產生威脅，於是瑩就乾脆放任了希瑞斯繼續查下去。

很快的，希瑞斯不僅查到了前基地的詭譎消失事件，更查出了瑩在到達那座基地前，附近的怪物也曾大量消失，或者該說是失蹤的痕跡。照理來說，「只會」逃跑的瑩，流落在外時應該就和普通的倖存者一樣，光是為了讓自己生存下去，就已經竭盡所能。

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羅納或狄克，也沒有能力造成如此大量的怪物失蹤事件，或許現在的他們確實可能辦到，但是在那個時期，除了怪物自己出現的掠食現象之外，這種異常絕對是不尋常的。

即便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希瑞斯已經能推斷出，這些事件背後的兇手就是瑩。和所有人說的只會逃跑不同，瑩是具有攻擊力的，而且威脅性和戰力都不容小覷。

想到這裡，希瑞斯握緊了交疊著的雙手，額角凝固的冷汗滴落在桌面上，他必須更加嚴謹的決定好，用什麼樣的態度與決策面對瑩才是最好的選擇，對他們所有人而言，最大利益的選擇。

「是啊……你會怎麼抉擇呢。」

沒有人察覺到，在房間裡應該如同人偶般，對外界絲毫反應都沒有的瑩，就像是看著現場直播一樣的，凝視著坐在辦公室裡的他們。如今的瑩，已經能做到連狄克都察覺不到自己的程度。

這段時間來的相處中，瑩確實沒有表現出絲毫對於國民的傷害性行為，甚至是隱約表現出了對他們的保護，雖然很微弱，但希瑞斯卻敏銳的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很顯然，這樣的改變對他們來說是好的變化，甚至瑩還付出了許多的貢獻，但是作為亞歷山卓的總統，希瑞斯必須對自己的國民負責，放著這樣的不定時炸彈太危險了。

希瑞斯閉上了雙眼，將額頭靠在交疊的雙手拇指上，當他猶豫掙扎時，房間裡的瑩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房間裡的擺飾品與種種的貼心小設計，半垂下的眼簾遮去了眼中閃爍的光芒。

不得不承認，透過這些天來的觀察與判斷，瑩知道自己誤會了。他們並沒有拋棄或背叛自己的任何想法，一切都是因為誤會。但是那場誤會所導致的傷害，卻是貨真價實的。

沉默的思索間，雖然在兩個不同的空間，卻充滿了幾乎相同的沉默。緊接著，希瑞斯用力的睜開了雙眼，瑩也猛然掀開了眼簾，兩雙眼眸中都充滿了相似卻又不同的決定。

「再『相信他一次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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