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世界大战结束已经三年了，虽然在战火依旧在不少国家燃烧，但总体来说，世界还是逐步走向平静。三年前不列颠亨利国王、亚特兰大鲁温总统和神圣罗马菲涅皇帝在蒙特利尔签署协议，标志着建立新的国际体系建立。三大国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消失，不过幸运的是，在核威慑之下，没有人愿意再选择武力解决问题。

再过不久便是神圣罗马与露西亚莫斯科政府签订和约五周年纪念日，在帝国直辖市、北德意志王冠领首府柏林的市政府中，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忙碌着，为皇帝和露西亚总统的会晤做着准备。会晤的其中一个环节，是两人一同旁观对露西亚抵抗组织“赤焰”首领巴莲诺娃的公开处刑——这位女首领率领部队以乌拉尔山区为根据地，在两侧的广袤地带展开游击活动，多次打击乌拉尔地区的工业、军事、交通要地，还屡次配合鄂木斯克的红色联盟残部作战。其势力之强大，直到去年帝国派特遣远征军入露，与莫斯科政府主力军合作才完全剿灭。现如今，这位女首领正被关在全国规格最高的监狱中严加看管，等待着处刑的到来。

“巴莲诺娃，有人来探视你了。”

卫兵向死牢深处说出这句话时，正呆呆地望着监狱墙壁的女囚浑身一颤。她非常清楚，在号称“人间地狱”的柏林路西菲尔监狱，是不可能有人获准前来探视的。这让本已静待死亡的她，心中忽而燃起一丝好奇。随着粗重铁门升起，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二十六七岁年纪的女孩，一头金色长发披在肩上，雪白皮肤下的身姿完美无瑕。视线交错间，她碧绿的眼眸美到让巴莲诺娃窒息，如同自己在和撒旦对视一般。

“真是意外，如果我现在能有一把枪就好了。”

狱警立即用手枪对准嘴角还在颤动的巴莲诺娃，那女孩却示意他退下。巴莲诺娃的衣服已经被全部脱光，只剩下用于遮羞的内衣，手脚都被特质合金铐锁束缚，腰间还有铁链拴到墙上，无论如何也无法隔着两层铁栅栏对女孩造成伤害。六年来国仇家恨的缔造者就大摇大摆地坐在眼前，可她却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对于你在柏林遭受到的一切，包括不符合国际要求的俘虏待遇、不公平的审判、过于严苛的监狱环境，我先向你道歉。”

女孩深鞠一躬，也不等巴莲诺娃回复便抬起头，自顾自继续说道：

“你之前的经历我已经都知道了，我能够理解你的选择。”

女孩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到一阵沉默。没过多久，对面的人便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她的目光。

“说完了？说完了就滚吧，我要休息了。”

巴莲诺娃没有再听到女孩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金属摩擦声。等她回过头时，合金门取代了铁栅栏，女孩就站在自己身前，两人之间什么都不再有。

没有任何思考，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抬起手铐，满眼都是自己将手铐砸在女孩头上，看她美丽的头颅迸裂开来的场景。可接连十几天的重刑让她太过虚弱，曾经能扛起重机枪的双臂，连抬起手铐的力气都不再有，更遑论行凶了。于是她只能看着女孩从口袋里扯出一捆棉绳，用在合金门透风口的短柱上系了个结，同时将一副扑克牌摆在两人中间。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各从牌堆里抽一张牌，点数大的一方可以问点数小的一方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回答，先赢满三局的人就算获胜。”

“如果我赢了，明天处决时还请你不要说些蛊惑人心的话；如果你赢了的话——”女孩转过头，看向方才系好的绳结，嘴边忽而露出一抹微笑：

“作为奖励，我会实现你的愿望，让自己吊死在那上面。”

这次巴莲诺娃抬起了头，再次迎上女孩的视线。只一秒她便冷哼一声，不屑地回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可你也不用付出什么，就算你输了，明天不也照样可以食言。况且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只有百分之一的履约可能，难道你不应该赌一赌？”

“好，我和你玩这一局。”

没经过太多思考，巴莲诺娃便应下了邀请。今天之前她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和菲涅坐在一起，玩一场扑克游戏。她不会傻到相信菲涅会乖乖吊死在自己面前，但就像菲涅说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就算为了在这过程中找到完成报仇的机会，自己也要奉陪到底。

“那我就先抽自己的牌，再抽你的牌了。”

菲涅双手攒动，很快抽出了第一次的结果，J对9菲涅获胜。

“第一个问题：你的丈夫莫洛连科上尉，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听到菲涅的问题，巴莲诺娃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抽搐的嘴角露出掩盖不住的愤怒，让菲涅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觉得是吗？”

六年前，露西亚库尔斯克州某酒馆

“砰！砰！”

“这骚娘们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咬我。”

随着两声枪响，一名露西亚女孩倒在了酒馆的地板上。她的心脏已经被子弹洞穿，一汩汩逐渐降低的血柱正从胸口喷涌而出。方才，她在与一名鲁塞尼亚自卫军军官交合时咬了他，这是她唯一能对自己悲惨的命运做出的反抗。此时她的瞳孔正逐渐放大，身体还在小幅度抽搐着，仅剩的意识依旧在诅咒那些士兵，诅咒他们前往地狱。

“莫洛连科，你得小心一点，有的露西亚女人正在憋坏水。”

军官看向远处身材高大的战友——他此时正在旁观一场绞刑游戏：看着手下的士兵用手枪逼迫女人们把自己的脖子套进绞索，随后踢翻她们脚下的凳子。这些露西亚女人光着身子、张大嘴巴在绞索下跳舞的样子，十分能刺激军官和士兵们的欲望，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已经有几名士兵上前享受挂起来的“美食”。莫洛连科并没有什么捕食的心思，他心里在担心另一件事。

“那可能只有你这种人才会中招，我又不碰她们。”

“哈哈，不愧是军中第一深情，还惦记着你那露西亚老婆呢。”

莫洛连科点了支烟，看着酒馆里随处可见的淫靡场面，方才兴奋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失落。他斟酌片刻，还是向身边的人问道：

“皇帝陛下下达过旨意，让我们不要劫掠露西亚。咱们这么做会不会——”

“你这个人就是太过谨慎了。”

军官拍了拍莫洛连科的肩膀，用老前辈的口味教训道：

“帝国的主力军都集中在中线，集中在莫斯科周围，南线自始至终都是倚仗咱们这些盟军。不说咱们鲁塞尼亚的部队，你看看那些马扎尔人、达契亚人、拜占庭人、利波尼亚人，哪个不是雁过拔毛？只要不出现屠城，施坦利元帅就没管过，也管不了。皇帝她以后要是想追究，难道还要把这些盟国都得罪一遍不成？再者说，露西亚人欺负我们多长时间？你堂哥一家可都是在大饥荒里饿死的，又有哪个露西亚人同情过他们？”

“嗯，长官教训的是。”

莫洛连科低下头，没有看长官离去的背影。他想起了战前和妻子做床上游戏时的情景，比起眼前这些露西亚女人或惊恐、或愤怒的神情，还是总能及时撩拨自己的妻子更能触动他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什么地方，又是否像眼前这些人一样遭遇不幸。

胡思乱想中，酒馆的门被打开，又一批露西亚女人被士兵拿枪指着押送进来。长官笑了笑，上前和两名士兵打起招呼来，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被押送的女人突然冲出队伍，扑向其中一名士兵并抢下他的枪。

“卡，卡”

当女人朝着士兵叩响扳机时，子弹却并没有从枪口射出。士兵大笑一声，从腰间掏出另一把枪，瞄准了女人的额头。

“等一等，不要开枪！”

看到女人的一瞬间，莫洛连科便从椅子上冲出来。他不敢相信，和妻子的再次相遇是这样的场景。听到熟悉声音的巴莲诺娃立即转过头来，而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脸。那一刻，两人谁都说不出话来。

“唉，这下可麻烦了。”

长官的目光在莫洛连科和女人间游移，片刻后便明白了一切。他示意莫洛连科前往包间，以避免造成不可控的事件。待两人进去后，又安排士兵在外值守，这才重新加入淫靡派对之中。

“你真的参加鲁塞尼亚自卫军了！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他们要给我们鲁塞尼亚人一个自己的家园，一个可以让每个鲁塞尼亚孩子平安长大的家园。”

面对妻子怒不可遏的指责，莫洛连科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变得慌乱。两年军旅生涯让他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士官，却也让他变成了妻子不想看到的样子。

“家园？别让人发笑了！他们不过是想把鲁塞尼亚卖给德意志人，卖个好价钱而已。而你、你们，不过是被洗脑的愚昧群众，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蛋！”

“对，我们愚昧我们无脑，我们就应该甘愿做联盟这台发动机的燃料，宁可看着家人饿死也要维护联盟的统治维护你们露西亚人的利益！”

莫洛连科血气上涌，这些话他在战前便想和妻子坐下来谈，可他被派去参加敖德萨的特别行动后便与妻子失联。本来在重逢的日子里他并不想谈这些，但妻子的话字字刺激着他的内心，让他忍不住对妻子发了火。而这一举动，彻底击碎了巴莲诺娃最后的幻想。

“你就这么恨露西亚人，这么恨我？”

“不，我只恨露西亚人，不恨你。”

“可我就是露西亚人！”

空气变得沉寂，妻子情绪的转变让莫洛连科有些失措。他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发现自己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一道厚厚的墙壁将他和妻子隔开，他在一边，妻子在另一边。妻子应该也注意到这一点，率先做出了打破墙壁的努力：

“给你两个选择，脱下这身军装跟我走，或者——”

巴莲诺娃向前迈出两步，用双手托起丈夫的右手，将他紧握着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心脏

“继续穿着军装然后杀了我。否则如果我出去，那等待我的一定比死更可怕。”

说罢，巴莲诺娃闭上眼睛，把选择权交给了丈夫。房间静得出奇，以至于她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依旧相信丈夫，却又有些害怕，害怕丈夫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但无论如何，死在丈夫的枪下总比被外面的士兵玷污要好。

“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包间的门被人踹开，一颗子弹飞向自己的头。与此同时，莫洛连科反射似的将自己推开，用他的肩膀接下了那颗子弹。而她甚至还没能等到丈夫的回答。

“快走！”

一发不中，士兵又连开数枪，可都因为被莫洛连科挡住视线而未能命中目标。巴莲诺娃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翻过了窗户，并躲过了门外士兵的新一轮子弹。在奔跑中，她隐约听到房间里又传来一声枪响，直到她昏倒在荒郊野外，并被断后的联盟军队发现时才意识到，那或许意味着她和丈夫的生离死别。

“所以他们利用你留在手枪上的指纹，让人们误认为是你杀了丈夫？”

故事进行到最后，菲涅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她明白，鲁塞尼亚自卫军是她亲自提议建立的，也是她提出要尽可能煽动鲁塞尼亚人与露西亚人的矛盾，使鲁塞尼亚从红色联盟的粮仓和兵员地变成同盟国前进的基地。对于自卫军在顿涅茨克到朱加什格勒地区的暴行，她必须付首要责任。

“你可以认为是这样，也可以认为是我在污蔑你的部下。”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对不起。”

巴莲诺娃冷哼一声，用鄙夷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皇帝。她永远不可能接受她的道歉，一如那千余万死于战火的露西亚亡魂。纵使是螳臂当车，他们也要让傲慢的帝国人见识来自东方的怒火。

扑克牌再次抽动，不一会双方就打成了二比二平。菲涅得知了莫斯科政府战后一些具体政策的效果，巴莲诺娃则问了两个关于莫斯科政府现状的问题。双方最终来到了决胜局，结果也随着菲涅翻看最后一张牌而尘埃落定。

“Q对K，恭喜你赢了，来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巴莲诺娃最后尝试动了动，却依旧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看来复仇终究无法成功了。她闭上眼靠着墙上，仅仅一刻的时间她放下了一直以来驱动她前进的仇恨与责任，问出了当初莫斯科沦陷时心里在想的那个问题：

“你觉得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差别？”

一阵寂静弥漫在两个人之间。菲涅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在稍作思考后，她直视着巴莲诺娃的双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左右的，但我会尽力用我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埃尔施塔特人、德意志人、鲁塞尼亚人还是露西亚人。所以我尊重你们露西亚人的选择，现在的莫斯科政府依旧是红色政府，既非任何国家的傀儡，也不是独裁统治者的工具。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他的战争是为了去剥夺和压迫更多的人，而我是为了能让我们一同迎接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菲涅转过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棉绳，站在牢门前缓缓说道：

“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履行今天的赌约，用它来吊死自己。可现在，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也还暂时离不开我。所以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迎接应有的结局。”

“如果以后，露西亚人能不再经历战乱、仇恨、饥荒、胁迫和政治斗争，每个人都能平安、富足地过完一生。那么我们再见面时，你能够原谅我吗？”

巴莲诺娃睁大了眼，死死瞪着女皇留下的背影。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露西亚人选择留在莫斯科政府苟活，甚至把枪口转向自己的同胞。或许真的如她所说，在几十年后的未来，露西亚人会迎来比红色联盟治下更稳定、更幸福的生活。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不会。”

“我想也是。卫兵！”

倒在一旁的看守睁开昏昏沉沉的眼皮，还没来得及请罪便和巴莲诺娃一同听到了下一份圣旨。于是咒骂声再一次在牢房中响起，直到它的主人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为止。

“我不想在明天的处刑现场听到她说出任何一个字，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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