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孟菲斯再一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指挥官刚与海伦娜用过早餐，而后者正在收拾餐碟。眼见进来的是孟菲斯，海伦娜微笑着迎了上来：“孟菲斯你来得真巧，我和指挥官才谈到你的事呢。你现在肚子饿吗？我和指挥官为你留了一份早餐下来。”

“哎呀，是因为缺了我就浑身不自在么？”轻巡小姐嘴角勾起一丝平昔无异的自信的弧度，“我只不过是出去吹吹风，让头脑清醒一下而已。饿倒还不至于……”

“那么，你的那份我可以吃掉吗？”

对于指挥官的打岔，孟菲斯的俏脸上亦绽放出了笑意。

当然，是“和善”的笑。

“指挥官，您不觉得不听完别人讲的话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么？”

“您就不要拿孟菲斯小姐开玩笑啦。”海伦娜边说边走回桌旁，然后将装有三明治的餐碟递给孟菲斯，“今晚港区还要举办宴会，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忙。先把早饭吃完再说也好。”

听闻恋人提及今夜的宴会，青年的脸色顿时僵硬了一瞬，接着就又变回通常那副平淡的模样。这个细节自然不曾被粉发的少女给放过。

正像大众所知的，今天除开是万圣夜以外，还是指挥官及麾下的舰娘们大败塞壬的纪念日。事实上，白鹰海军早在一年前就计划让港区举行庆典，和在港区外庆祝胜利的民众一并分享这战胜后的喜悦。但身为前线指挥的这位年轻英雄坚持要求再观望一段时日，防止残余的敌人趁虚而入，总部于是听从了他的请求。

只有孟菲斯这种非常亲近指挥官的舰娘才明白，他的提案固然有防范塞壬的意思，可当中同样不乏远离那批如狼似虎的部属的意图。

自打无畏开了性侵上级的先河以来，青年便越来越不敢面对这群原本和家人相差无几的舰娘。星星之火，逐渐燎原，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变成无畏的同党，凭借各种手段去侵犯这名尚未发现她们的背叛的男孩。而走投无路的指挥官常常只能逃到约克城、孟菲斯这帮少数派的身后，方能获得片刻的安宁。纵使如此，在与舰娘们相处时，指挥官被奸淫的次数还是来得多些，由此可以想见他到底为何会对晚宴这般警惕。

有鉴于此，轻巡小姐没有接过海伦娜递来的三明治，而是优先将还披在肩上的军装盖在它原来的主人身上。

“这方面的事不用多操心。有我为指挥官保驾护航，肯定没问题的。”她一手搭在青年的肩膀处，一手拿起碟中的早餐，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望着自信满满的少女，海伦娜紫色的瞳仁内隐约含有羡慕之情，指挥官则笑着从衣兜里摸出手帕，交给代理秘书舰以便使她擦去她唇边和手上的食物残渣。

“……可惜晚上的聚会我不能参加。”

一想起自己即将启程前往总部，去汇报这两年来各战区的情况，海伦娜眼里的艳羡便平添一份浅淡的伤感：“大家难得可以聚在一起，我却不得不缺席。说心中一点遗憾都没有，那必然是在说谎……”

“等局势彻底安定下来后，这类聚餐会愈来愈多。”指挥官满怀怜惜地从爱人那边接过餐碟，放在桌上，而后用双手轻柔地捧住对方空出来的那只柔荑，“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创造出能让你、我还有大伙安心享受宴会气氛的环境。”

“哼哼，那指挥官一定要等着我哦。”

大概是孟菲斯在场的缘故，好不容易克服羞涩心态的海伦娜仅是回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端着垒起来的数个餐碟，走出了办公室。直到确定海伦娜已然走远，留在原地的粉发轻巡才敢动手帮身侧的男人打理仪容。

在频繁巡洋四海这件事上，她有过跟现今的海伦娜相似的际遇，对海伦娜的慨叹可谓是心有戚戚焉。

“您会去给海伦娜小姐送行的，对吧？”

更准确地说，这是指挥官为数不多能为自己的爱人做的事，是故他从来没缺席过。话虽如此，但是他一时间终究无法解明副官提问背后的用意，就像他不懂为何轻巡小姐每天早上皆会固执地为他整理着装一样。

起码，在孟菲斯的心目中，自己暗恋的这块木头是不懂的。

而青年亦很快以符合女孩印象的方式进行了回应：“嗯。”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告诉她什么？”即便粉发少女已扣上军装的最后一枚纽扣，指挥官的视线依旧没从领扣那儿移开。

“告诉她，”孟菲斯随即为他翻好衣领，“她其实是被圣路易斯她们设计调走的事。”

“告诉她，”白嫩的巧手摘去了他衬衣上粘着的蓝色发丝，“你这几年遭受的那些待遇。”

“告诉她，”衣架上挂着的围巾也被取下，“你那比任何人都不愿她远离自己身边的心情。”

“不止是送别的时候，你本有一大把机会跟她讲你在港区内的处境，为什么不告诉她？说了总比闷在肚子里好吧？”约克城织的围巾眨眼间就围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做完这一系列活计的代理秘书舰只得朝上司投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基于副官的立场，她的所作所为也许超出了立场准许的范围。说到底，指挥官是一位21岁的成年男性，保有足以生活自理与承担责任的能力。不过她终归闲不下来，其次，她亦不希望指挥官误认为她是名会因感情而动摇进而影响工作能力的舰娘。

“谢谢你，孟菲斯。但是啊……”

接续诚恳的道谢的，是诚实的答复：“透露给海伦娜只会使她担心，除了这点之外，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么？”言毕，青年便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约克城姐姐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港区的大家对我都挺好，况且还是一同历经艰辛的战友、朋友、家人……关系算是十分复杂了。我有时候就在想，舰娘们在战时积攒了大量欲望，期盼将之发泄出来是相当正常的状况。我忍一忍的话不是不行。”

“……这样不好。”孟菲斯鲜见地摒弃了往常的强气，从办公桌左侧轻缓地走至爱慕之人的后方，把双手分别置于他的左右肩上。

“是呀，这样不好。可是我必须忍耐，必须为忍耐找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理由。因为我很清楚，让海伦娜知晓那些事，对她而言未免过于残酷。你难道要我去告诉她，她亲爱的姐姐喜欢在强奸完自家的妹夫后，往我身上撒富兰克林的大脸？你难道要我去告诉她，火奴鲁鲁在床上总要一遍遍地问‘海伦娜和我哪个更紧’这种叫人羞于启齿的问题？不再同亲密的人生离死别……海伦娜那点小小的祈愿，我又怎么忍心破坏掉。”

“您有想过退役吗？”此话一出，少女立时暗骂起口是心非的自己。

“……我曾经向人调查过与退役相关的白鹰海军第三十三条军规。按照那条规定，精神病患者可以在服役期未满的情况下退出军队，但必须由本人提出退役申请。立一等功者也可以享受此待遇。然而后边的条款有年龄门槛的限制，我到今年才满足这个条件。”

闻得指挥官充满失望之意的话语，轻巡小姐内心既高兴又害怕。高兴在于，幸亏有这条军规，不然指挥官恐怕早就复员回家了；害怕在于，纵然军规开出了这等要求，指挥官仍能达到其标准的那份恐怖。

要知道，白鹰海军这年头的一等功基本可等同于拯救世界的功绩。心上人的优秀，她自然是不吝承认，只是假若上级的才能出众到一定境地，那便很容易令她觉得自身与指挥官是两个世界的人。

“您既然打听过第三十三号军规，别的我就不说了。”正说间，孟菲斯就缓慢地踱至桌子的右侧，“我唯一能提醒您的是，在您建立港区委员会后的那一年，总部为这条军规增加了一条修正案，即‘依据军规服役的指挥官必须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否则不得退役’。如果您对退役尚有想法，还望您将修正案纳入考量。”

首次听说此事的男人脸上却无半分讶异之色：“孟菲斯你认为我还有那种念头么？”

“我不知道。”

代理秘书舰小姐答得异常干脆利落：“我是您的秘书舰。您提到某项计划不代表您真的要去执行，我的责任则是对您的构想进行分析和补充，是否去做始终是要看您的意愿。”

这个时候的指挥官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只不过是想到，像刚才那种情景最近可说是屈指可数，有些怀念而已。”他一手托腮，偏过头来凝望着侍立在侧的粉发女孩，笑得颇为落寞，“我跟这儿的大多数舰娘已经没法再像从前那样交流了。所以，说实话，有孟菲斯你担任我的副官，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怎奈当事人貌似不太领情，至少看上去如此：“但愿您的开心不会太过廉价。”

“廉价与否跟是否真实又没有关系。总之，谢谢你啦，孟菲斯。”

“请等一下。”眼看青年将要起身，少女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您不会打算就这么直接去港口见海伦娜吧？”

“有普林斯顿陪我。”指挥官当即报出了一个使她不便多言的名号，“她晚些时候也会跟上海伦娜，一同去总部找萨拉托加。我想，请她和我同行的话，去港口的路上应该能安稳一些。”

普林斯顿这位成天念叨“萨拉前辈”的姑娘乍看之下确乎是没多少杀伤性，奈何恋爱中的女人记忆力一向不错。轻巡小姐可没忘掉当年那名整日“大姐头”“大姐头”地喊克利夫兰的蒙彼利埃，是如何把她像尊敬大姐头那般尊敬的指挥官给拉上床的，再加上克利夫兰至今连指挥官的手都没能牵上一回，蒙彼利埃偷吃行为的荒诞感便更深一层。至于波特兰、埃塞克斯之流，她们更早以前就已下手，甚而会带着她们的姊妹和指挥官玩姊妹丼，全然不值得信任。

不过少女明智地没把话挑明了说：“普林斯顿最多保证您去送行时能安全，您总得回办公室处理公务。这样吧，为保险起见，我过会儿请约克城小姐帮助您在港口和办公区之间往返。”

约克城总比普林斯顿叫人来得放心，她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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