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レオナ沒有食言，多虧魔法的功勞，貧民窟幾乎已經翻修完畢，假期的最後一天，他也準時站在ラギー面前，聽著石頭相互摩擦的沙沙聲。

　　對鬣狗少年來說，分辨面前這個男人的身份很容易，因為他曾經佔據過這個身體，知道二王子專用的沐浴乳是什麼味道，就好像レオナ也知道自己在家只有廉價肥皂可以用一樣。

　　「呀，レオナさん這個時間居然醒了？」

　　「我說過會來。」

　　「明明有時候連後輩的名字都記不起來，シシシッ！」

　　「不重要的事我不想花力氣記得。」

　　「嗯——那我還真是榮幸。」

　　ラギー拿著石頭，調侃的同時還不斷在地上畫著圓圈，每個圓圈上還有兩個小圓圈，レオナ盯著看了幾分鐘，才發現中間是一頭獅子。

　　「喂ラギー，那幾個是鬣狗嗎？」

　　「對啊，難道看不出來？獅子旁邊不就是鬣狗嗎？」

　　「是誰跟你說的？」

　　「我們不就是這樣嗎？獅子居住在城中心，鬣狗居住在城外，レオナさん在寮長房，我每天都會去報到，只有我。」

　　「你的這份自信我並不討厭。」

　　「那要走了嗎？」

　　レオナ搖搖頭，經過ラギー身邊時，說：「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啊？」

　　鬣狗跟著獅子的腳印前進，這條路是他方才出門到象骸的路，現在不過是反著走回去罷了。他們在ラギー家門口停了下來，周圍的房子都已經煥然一新，唯有這裡，仍然能聽到風吹木門發出的吱呀聲。

　　「奶奶出門了哦。」

　　「我知道，只是讓你開開眼界。」

　　レオナ微微地彎起嘴角，手上握著マジカルペン化成的法杖，鑲嵌在木雕獅子口中的夕陽色寶石耀眼奪目，任誰都無法輕易地移開視線。

　　他想，他或許知道二王子的意思。

　　這個地方必須由他來修整。

　　ラギー知趣地退到一旁，接到通知趕來幫忙的宮廷魔法士早已在安排好的位置站定，隨後低沉的嗓音開始詠唱他聽不懂的古代咒語。

　　包圍在レオナ身邊的魔法捲起黑褐色長髮，轉眼間，漂浮的石塊及樹枝便賦予了房屋全新的面貌，就像童話故事裡公主換上神仙教母的禮服一樣。

　　ラギー怔怔地看著，嘴巴都忘了合起來。

　　「好厲害……」

　　レオナ動了動耳朵，說：「哼，你以為我是誰？走了。」

　　「欸？不跟奶奶打聲招呼再走嗎？她應該在附近而已。」

　　「來找你之前在路上遇見過她了。」

　　ラギー哦了聲，大自然的氣息充斥在房屋周圍，他的身體反射性地隨著レオナ的招呼行動，內心深處卻有些害怕下次假期忘了該回哪一棟房子。ラギー心不在焉地頻頻回頭，被レオナ一句「我拍了照」安撫下來。

　　他們一起穿過鏡子回到學校，佈滿漂浮棺材的鏡之間裡擠滿了人，二王子小聲地說了句：「這邊。」

　　這點程度的溝通還難不倒ラギー，畢竟就連萬聖節的嘈雜人聲都無法阻擋他們對話。

　　他踏著急促的步伐跟上，差點被人流擠散，混亂之中，レオナ準確地抓住ラギー的手腕，將其帶往出口。脫離人群的兩人很快鬆開手，鏡舍離鏡之間有段距離，他們就這麼並肩走著，隨口聊一些分開之後的事。

　　「我一直在想，這個古代咒文是什麼意思。」ラギー舉起像被紋身的那隻手道。

　　「婚約。用生命刻上的承諾，表示絕不後悔。」

　　「這樣好嗎？」

　　「我不隨便做這種事。」

　　「那也讓我弄一個？」

　　「啊啊。」

　　レオナ意外地乾脆，手把手教ラギー依樣畫葫蘆，在自己的無名指印上相同圖案。少年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接下來的路程中不斷地在黝黑的肌膚上來回摩挲，到了鏡之間後，他忽然沒來由地冒出一句：「啊，レオナさん。」

　　「哈啊？」

　　彷彿雨後天空的眼睛無數次和レオナ對上眼，ラギー最近發現，那雙翡翠般的眼睛其實會說話。或許以前他不曾發現蘊含其中近乎窒息的掙扎，但現在，他開始能夠讀懂那對眼眸中透露的訊息。

　　「レオナさん現在想的一定跟我一樣，シシシッ！」ラギー說完，自顧自地踏進了通往サバナクロー寮的鏡子。

　　「喂。」

　　レオナ看著消失在鏡中的小尾巴，無奈地輕笑一聲。他稍微調整了姿勢，慢悠悠地走進被火光和骸骨包圍的入口。

　　サバナクロー寮的寮生沒什麼守時的概念，他們不像ハーツラビュル寮有明確的規範，所以レオナ到達談話室時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卻也正好都是當天的罪魁禍首。

　　他索性朝在躺椅上的鬣狗說：「レオナさん先回來了怎麼不去寮長房睡？」有些駝背的模樣就和ラギー平時毫無差別。

　　「喂ラギー，說過幾次不要駝背。」

　　「是、是——」

　　面對這樣詭異的對話，寮生們互相使了眼色，選定一個角落聚集。他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因為恐懼，下意識地夾著尾巴。

　　假裝交換身體的兩人豎起耳朵，レオナ搭著ラギー的肩悄悄靠近，他們都不想錯過這場好戲。

　　「不會吧？」

　　「是我們做的藥水？現在才產生作用？」

　　「誰知道？那天全部都混在水池裡了啊！然後ラギー那傢伙為了披薩跳進去，寮長也——」

　　「哈，我也怎麼樣？什麼事情聊得這麼開心？」在到達那彷彿舉行儀式般的小區塊時，レオナ問道。

　　「寮長！」他們驚慌地回頭，習慣性地喊了出來，卻又因為想到方才的場景，改口道：「ラギー？」

　　幾個高大的獸人支支吾吾，視線飄忽不定，腦袋像是打結似地，組織不出名字以外的話語。ラギー見他們撐大眼睛的模樣，忍不住大笑出聲，道：「不愧是レオナさん，演得有模有樣！」

　　「哼，你不也很擅長嗎？」

　　「嘛，要不是中了交換身體的魔法，怎麼可能這麼得心應手？不過多虧レオナさん及時解開魔法，否則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好好地待在自己身體裡。」

　　對現況感到混亂的寮生驚覺被寮長和副手聯合欺騙，上了當，紛紛露出不安的表情，圍成的圈變得更小了一點。

　　「表情很不錯。」

　　レオナ細長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得意的面容不僅僅在炫耀他和ラギー的默契，還有作為受害者反撲成功的喜悅。

　　那副神情就像是贏了一場棋局，或是一場マジフト大会。他沒有用獅子般的吼叫斥喝，只有從喉嚨發出「グルル」的聲音，甩了甩尾巴，說：「上次你們可能忘了談話室是公共場合，如果再扔東西進去，我就把你們全部變成砂。」

　　「知、知道了！」

　　「這次饒了你們，走了ラギー。」

　　「是——」

　　ラギー一邊回答，一邊瞥向圍成一圈的寮生們。他們呆滯的神情摻雜著困惑，彷彿每個人都在問：「為什麼饒了我們？」

　　他狡黠一笑，在レオナ踏出談話室的剎那間，說：「レオナさん不覺得他們的表情很有趣嗎？」

　　レオナ特地探頭看了看，隨後彎下身，朝那對大耳朵吐出溫和的鼻息，道：「我並不否認。」

　　隨著從記憶深處翻出的那句熟悉回答，他輕柔地撫摸白皙的脖頸，用拇指抵住ラギー下巴。他們久違地近距離交換彼此的氣味，雙唇反覆重疊又分開，接吻這件事對他們而言早已相當熟稔。

　　從寮生的角度看過去，只能隱約能看見兩人露出的半身和被燈光拉長的影子。他們都想移開視線，卻沒有想像中容易，不知不覺便沉浸在氛圍裡。

　　雖然早已見怪不怪，眼尖的肉食動物依然在抱住レオナ的那隻手上發現些許不同。

　　再怎麼大咧咧，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也能從中領悟被寮長寬恕的理由。那是一串刻在無名指上的古代咒文，任誰都能明白的永恆承諾。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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