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水，把一些必要的物品放进塑料箱里让小叶提着飘在空中，二人就这样出了客房。不知道这里的光源来自何处，自然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一直保持着差不多明亮的状态。

走到…该怎么称呼这个中殿一样的大厅？池核教堂？温蒂带着小叶走在博士前面，一边看着中殿天花板的雕饰边走到池核教堂的另一头标着“ENTER“的字样的绿色铁门。如果这里的结构和上面一样的话，门后的景象应该也会是狭长的走廊和数不清的门以及会出现在身侧的巨大落地窗。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当他们开门踏入这未曾探索的空间的一刹那，脚下就立马传来了踏空的感觉，接着的是踩进什么流体后传来的凉意。

“噫——！“温蒂被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低头向下看，她才发现设想中的“走廊”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就是个浅水池，里面的水刚没过脚踝，类似游泳馆下水前会走过的溢水区。过道比过来的走廊要宽敞许多，水池主要位于中央，像是挤占了走廊原本的位置，和隔壁那池核教堂中间的水池部分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头上不断传来“嗡嗡”的换气扇工作的白噪音，而两边则没有变化，一直都是一扇扇关闭着的门扉。

“一进来就是水池啊？！”温蒂把脚了缩回来，站在门槛抖了抖水，很明显她还不适应这略显冰凉的水温，“难怪博士要我换泳装，要是进来摔在这水里打湿衣服我估计马上就着凉了…“

“没事，我可在后面一直看着呢，如果要摔我肯定会扶住你的。”

“水是有点凉，但没有那种排斥的感觉，这真的是游泳池的水吗…“

“因为人对游泳池水的记忆不会太过复杂，都是简单的关键词。“博士也跟着踏入水中，他在深海的时间段早已习惯了冷热交替的水流，很放松似的伸了个懒腰，”比如如果人们认为游泳池‘总体上干净’，那这里的水就一定是干净的，不会出现小部分水池里的‘有人往里面排污’的现象，所以哪怕是你这样的洁癖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啦“

“听起来好唯心哦。”

“就当是翻译软件来回翻了十几次后出现的bug好了，这些技术放到现在来看确实挺唯心的。”

“嗯…”咀嚼着博士给出的解释，温蒂站在水中若有所思。

“现在要去哪些水池呢？”

“我对这里也不熟悉，先按穷举法依次走一遍吧。”

“那就从这间开始咯。”博士指着左边的第一扇门，

推开左手边第一扇门，湿冷的空气就立马扑到温蒂和博士身上。里面的景观并不能称之为水池，而是一座游乐园里经常会出现的水滑梯。其配色是很简单粗暴的红黄蓝大面积色块的组合，只是它的高度总让人怀疑这是否在现实中存在，从头顶上的光点开始螺旋向下到不可观测到的深度，最后渐渐地没入黑暗…谁敢玩这种游乐设施？而且这间屋子里没有其他光源，因而滑梯以外的空间全都是一片漆黑，让人不敢往里走哪怕一步。温蒂和博士驻足在门口往里观望，不知道是因为不断窜出来的冷空气还是里面过于诡异的氛围，二人不约而同地靠在一起抓着胳膊。

“这也太诡异了。”温蒂喃喃道，“这也算池核吗？”

“这还是十几年前就有的样式……搞这种场景就和恐怖电影一样了。”

“总感觉会突然蹦出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想起来絮雨推荐过的一些经典恐怖题材的影片。如果片中的角色处于空无一人的地方，而音乐又突然停下，周围环境变得和死一样寂静的话，那有九成九的概率下一秒画面里会突然出现一只狰狞的面孔填满整个画面，鬼脸啊生化啊怪兽啊都这样。这种jump scare初看确实挺吓人，但看多了也就感觉麻木了。

“去下一个吧，希望不会像这个一样。”说罢温蒂便向后退到溢水区里，又环视了周围拉着博士的手就往另一边的对门走去，“把阈限的风格当作单纯的恐怖倒是去年流行过一段时间，那些人想表达一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你就是感觉有不妙的东西存在的气氛，不过复现这里的记忆完全就是噩梦了吧…”

换到博士走在温蒂身前，他推开右边的第一扇门，这回没有扑面而来的冷气，取而代之的是含氯消毒液的气味。进门看见的首先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接着的依旧是比走廊和教堂要大得多的房间，不知道这地下哪来的如此大量空位可以用来放置这些景观。里面没有像上一个房间那样只通过天窗来充当白天的光源，但时明时灭的防水灯也仅仅是提供了模模糊糊能看清房间全貌的光亮。从上到下都铺满了深蓝色和略显老旧的白色瓷砖，温蒂一直闻见的那含氯消毒的气味似乎就来自这里面的池水，像是还在换水似的，泛着蓝色的水面并不平静，水波带动漂浮在上面的充气游泳圈上下摆动。不出意料地，不规则形状的水池位于房间中央，但周围却布置了先前见过的水滑梯和几根立柱各自支撑着上面大小不一的矩形水池——那上面居然也有水。温蒂没找见任何通往立柱上水池的路径，很难理解这上面的水池作用何在，设计这个区域的人脑力里又想了些甚么。

“这里是…”

“近郊的儿童乐园，”还没等温蒂分析这里的各个元素，博士就立马给出了一个解答，“虽然和去过的完全不一样，但这种老旧的感觉…我还挺怀念的。”

“嗯…博士去过？”

“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大概。”

“那这也是前文明的造物吗？”

“不清楚…时间线过于混乱了，我只知道这种记忆复现出来的只是一座半死不活的工业城市里仅存不多的游乐设施。”博士苦笑着，“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整理完记忆只觉着回忆起的场景分辨率更高了，但还是没法清楚地想起来别的东西。”

“天空被雾霾和浓烟笼罩，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只有儿童乐园和游泳馆还保留着这种廉价的色彩，还有上一个房间的滑梯。”博士叹了一口气，室内的风扇像是被这叹气击垮了一样，发出了过劳的运转噪音，接着一股子灰尘一样的气味被吹到二人脸上——这是温蒂完全受不了的东西。那种呛人的味道和胸闷的感觉对追求洁净的小海龙来说纯粹就是折磨，她几乎在闻到气味的一瞬间下意识就捂住口鼻咳嗽了起来。

“放轻松，亲爱的，放轻松，这里气味都是模仿出来的，不是真的工业废气，不用担心。”博士屏住呼吸，抓住温蒂就推着她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向门外走去。正如博士所说，一走出门外，那种刺鼻的气味就立马消失了，好像那只是为这特定的环境做出的舞台效果一样。温蒂紧紧捂住面部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博士看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小海龙，有些无奈地抚摸着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这里不重要，我们去下一个池子吧。”

“唔……”

“怎么了蒂蒂？”

“博士以前…都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算不上好的地方，确实没什么值得说的，工业城市嘛，现在的泰拉到处都是。”博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而我现在姑且活得很健康，就无所谓这个啦。”

“唔…那还是走吧。“

重复着推门探头再出门的动作，回过头来两人已经探索过了十余个房间，双脚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博士居然没有什么不妙的感觉。他们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观赏着由他人的记忆构建出来的景观。有些池核传达出的是干净宁静的氛围，有些则十分怀旧，大部分由于灯光的原因略显阴森，又如同幻景一般光怪陆离。

“这间是……”正思考该选择哪一扇门后的景观时，温蒂的注意力落在离了有点距离的地方。

“对这个有什么想法吗？”博士看出来温蒂内心的思绪，便配合地跟在后面。

“这门后面有一种很熟悉的气味，那种消毒水闻多了就对这种味道格外敏感。”温蒂摸了摸鼻子，接着稍稍转身看向博士，“这气味…不会这里面是用我的记忆构建出来的吧？“

“不确定，但不是没可能。“

“唔…海和柠檬树的气味…我们先进这里看看吧“

“都可以，既然温蒂蒂这么感兴趣，那就看看呗。”

门比想象中要轻很多，二人还在讨论是什么气味让温蒂感到怀念时，小叶漂浮时意外失衡的碰撞就把它“砰”地一下推开。映入眼帘的终于不再是被雾气模糊且封闭的室内，而是一大片开阔的场地。地板由米色的大理石铺成，视觉也终于从蓝白色瓷砖的排列中解脱出来，不过水池的元素还在，不同大小的圆组成的水池沿着边缘铺上了溢水槽和白色石材的区域划分，池水呈一种十分清爽的淡蓝色，凑近了看还能很清晰地看见池底的，瓷砖纹样。再一抬头，博士才察觉到此处和其他景观如此不同的原因——天花板已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砖面，取而代之的是蓝得通透的天空和几朵慵懒的棉花糖似的积雨云，怎么会有这样一副景象？此处位于地下几十米，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往上挖一个能直接通到地面的天井还看不到岩壁，况且这碧蓝的天空也不是伊比利亚南海岸这种鬼地方能出现的天气。

“是…穹顶？和那些小杜林建的际崖城一样。”博士如此思考着，对眼前这全新的场景充满好奇，“所以这里是温蒂蒂的记忆吗？”

“和老家的庭院几乎一模一样……”温蒂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童年的光景，直愣愣地盯着眼脚下的地面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说明就是你的记忆了，哪怕已经很模糊，这里的系统还是会检索到然后创建出回忆起的那个场景的。”博士还抬着头观察上面的穹顶，“不过温蒂蒂的老家原来这么大吗，是大户人家欸。”

“大户…我家在伊比利亚一直很有名望呀，博士之前不也在档案上看见过吗？

“那只是文字，现在才算眼见为实，这两种感觉还是有差别的。“博士又环顾四周，“差不多有一个半标准游泳池大了…很符合我对小海龙的想象。“

“想象…什么样的想象？”

“喜欢水，认识的阿戈尔都这样，猎人们，水月，絮雨，我经常在泳池看见他们，清流也经常和我说改进大浴池的事情。“博士又一次环顾四周，接着看向小海龙，”虽然你肯定比他们都亲水，不过一直没见过你去那些水池呢，停靠汐斯塔那会儿我们也只是在楼上看了看海…湖岸来着。“

“因为我家对水质的要求一直很高，而公共游泳池的卫生条件实在是没法让自己放心，那么多人在一个地方，再怎么好的滤水系统也完全阻挡不了人体的污垢，所以我不怎么去，岛上的浴池我也只在测试的时候去过两次。”温蒂捏着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而且…会有那种人渣在水池里小便，我监测到过的。”

“啊…确实是有这种人呢”

“所以啊，我从小接触过的，能让我放心进入其中的水池，可能只有家里的这个了，”温蒂指着面前的设施，“应该是…我的曾祖父建造了这个设施，我在罗德岛上设计的净水系统有很大一部分灵感来自于这里呢，不然我也没法放心和博士在家泡澡。”

“还顺便夸了下自己哦。“

“咳咳，只是对家学很自豪啦。“温蒂说着走到水池边上，她脱掉凉鞋，略微屈膝将脚尖点进水中，好像在确认自己能否适应这其中的水温，“不算凉，和外面的比起来要舒服多了。“

“听起来像是什么温泉欸。“

“温泉…还没热到那种程度，只是比别的地方热一点。”

“嗯…”博士好奇地凑到温蒂身边，蹲下用手摸了摸有些许波浪的池水，“确实暖和些，比海水温度高多了。”

“我记得二十八度是设备和身体运动之间最合适的平衡水温，但这里为了适应海龙的体质把温度调高…唔嗯？”还没说完，温蒂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传来了熟悉的触感，低头一看，才发觉博士正拉着自己的手，他已经坐在池边将小腿伸进水里泡起了脚。

“要坐下泡泡吗？还挺舒服的。”博士踢了踢腿，泛起的涟漪互相碰撞形成环形的波纹。

“我正要这么做，博士怎么行动得比我都快哦”

“因为确实很舒服嘛。” 博士比了个呼叫的手势示意小叶把东西放到他身边，接着打开箱扣，从里面拿出瓶饮料递给温蒂。而小海龙则是很自然地接过饮料，也跟着坐下小口啜饮冰甜的柠檬水，好像现在二人只是普普通通地在休假时坐在公园的长凳难得清闲看绿地上玩耍的小朋友一样。

沉默，环境声只有水波荡漾的回音，没有提起新的话题，二人不约而同地静静享受着眼下安逸的时光。舌尖点点的甜味，身体感受到的清风，腿部传来的舒适的冲刷感，没有任何压力，难得清闲。

“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呢。”温蒂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呀？”

“因为…这样就是很安心啊，好久没这种感觉了。”温蒂向左挪了挪，把肩靠到博士身上，家人，家乡，温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这让她有一种心脏渐渐舒缓向下沉的感觉，肩部持续几天的酸痛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了。

“因为只要回家，一切糟心事都可以暂时放下，你看，我在这里都觉得放松了呢。”博士则打趣着回应。

“家…吗？”温蒂向左悄悄瞄了一眼博士，他仍是吸着饮料看向水池的另一端，再一低头，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抓着博士的手腕，身体也几乎要躺在他身上——自己正以这样一种慵懒又亲密的姿势和爱人闲聊。而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和爱人如此接触时，所有感官便一下子全都变得敏锐起来了。

安心…吗？心跳突然因为激素的分泌而加快，小腹也有一些微妙的燥热，她的身体似乎在叫她和爱人的接触再亲密一些，这种表现让她立刻回想起她在博士醒来之前对昏迷的博士行男女之事的羞耻的事情。当她昨晚一脸疲惫又满足地睡在博士身边时，她还以为那突如其来的发情期终于在自己单方面激烈的发泄下褪去，可实际上呢？或许这发情期从未离开过，只是在心房里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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