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能有一阵风把我吹走，可我还是站在原地，紧贴墙角，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而他们完全没察觉到我。

然后雨宫莲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那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捉起坂本龙司揪住他上衣的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发现那是一枚戒指。

他把戒指套在坂本的手指上，坂本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有那么几秒他瞪着戒指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这枚指环从哪来又为何会在他指间。坂本龙司举起手在灯下看了看，突然爆发出明亮的、爽朗的笑声，他凑近雨宫莲耳边，又迅速地站定。

雨宫莲低下头微笑，继续搀着他往通道深处走。我这才想起雨宫莲的外套还在我手上。

之后再还他吧？我想着，转身回居酒屋。

睡前我收到雨宫莲的短信：龙司明天就走，一起去送他吗？

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我回复他。喝得太多，我只想毫无顾虑地睡到上午十点。

他回了我一串省略号。

“龙司说，等你成为文豪的那天一定要给他签名。”雨宫莲在午饭时和我闲聊。坂本龙司走了，我反而不习惯雨宫独自一人的影子，仿佛他身边本就应该有坂本这个人。

“他也太夸张了，我怎么可能做文豪。”我说，看见了雨宫莲手上也戴着一枚银戒指。他发现我在看他的手，我没问，他也没说。

我问他：“你有想过你们的未来吗？”

日光灯照亮他脸上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谁知道呢。”雨宫莲的声音温柔得如初雪时呼出的第一口热气，“维持现状就足够了。”

冷静如他，却也摆脱不了时间的局限，无法把握未来的可能性。未来是一条不知去往何处的河流，一条深入未知丛林的道路。可我总想到那枚戒指，它意味着什么呢？一份礼物，一个承诺，迷宫里的一块路牌。

“你真的很酷。”我说。

“你也不差，高木。你是人群里的观察者，任何人和物都能成为你的素材。”他的话很轻，却让我毛骨悚然，“我也在你的素材库里吧？”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我。

我唯有以沉默应对，觉得血管里的血液冻结成冰。他的洞察力敏锐得可怕，远胜于我，轻而易举就能够看出我的本质。我想起雨宫莲在他的秘密被我发现时那刀锋般的眼神，他能在温和与冷冽之间切换自如，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或者每一面都是他？

“抱歉，吓到你了吗？”雨宫莲笑了笑，“我并不反感，也没有要谴责你的意思。”

被他拆穿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可鄙的小偷，借观察之名在暗中窃取别人身上特别的东西。

可雨宫莲轻易地原谅了我。

他的直觉真有这么准确吗？如果他不熟悉同样的思维方式，又怎么能察觉我内心的想法？

我真想问他一个问题，一个同时导向起始和终点的问题——你是谁？

“我可能该重新认识你了。”我不知所措道。

“没那个必要。”他修长的手在空气中做了个手势，戒指在灯下熠熠生辉，“你肉眼所见的也是真实的我，并非伪装，但只是一部分我。”

“坂本看见的是一部分的你还是全部的你呢？”

“全部。”

真羡慕坂本龙司。

雨宫莲一定比我想的更爱他，而缺心眼的坂本甚至可能察觉不到。除非是真心喜欢，不然谁会向别人袒露全部的自己？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感觉多说无益，只能点点头，雨宫莲也心照不宣地和我一起点头。

我很清楚我在他们故事中所处的位置，一个旁观者和过客。他们在我出现之前就在相爱，我在与他们短暂的交会中看着他们，多么真实，多么绚烂。

而我所没见过的，他们先前的人生，必然比我的想象更加精彩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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