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仗悠仁死了，然後又活了。

當五條悟回到他和悠仁獨處的那個地下室時，正值晚上十點。

最近他的任務不多——他直接不甩把悠仁害死的高層發配的所有任務，所以主觀認定任務不多——這幾天毫無愧疚地享受難得的清閒。

剛剛的外出，是五條為了和硝子確認關於虎仗之死的一些細節，並確認暫時還沒有除了自己、悠仁本人、伊地知、硝子以外的第五個人知道虎仗悠仁還活著這件事。

「我回來了。」

五條悟從進門之時就知道悠仁已經睡著了。

他一踏進客廳，就朝面對螢幕的悠仁背影小小說了一聲。

這算是一種回家的儀式感，哪怕對方已經睡著了未必聽得見。

畢竟，要不多做點「人」會做的事，改天見面硝子又要嫌他越來越沒有人味了。悟心想。

高大的青年，緩步走到沙發和電視之間。

悟瞧正播著的電影才演到精彩處，自己那個抱著布偶睡成一團的粉髮學生竟還能睡到打呼——真是可愛啊，五條悟不自覺勾起嘴角。

布偶的安分，代表悠仁的咒力輸出很穩定。

不錯不錯，自家學生掌握咒力的練習，算得上進步神速。

看來少年感化院事件，果然給悠仁的純真心靈造成不小打擊啊。

摘掉眼罩，悟用六眼低頭端詳著悠仁的睡顏。

明明才剛被害死過一次，少年現在仍能毫無半點防備地安心入夢。

這份安然，使見慣髒東西的五條悟，光是在旁看著也連帶著感到心情放鬆許多。

悠仁還真是信任自己啊。悟心想。

不過也是，畢竟悠仁住在他的地下室裡，五條悟現實中的領域之內。

安全，是理所當然的。

五條悟背對著明亮的電視，低頭面對著正沉睡著的學生，光與影，襯得他深邃的五官晦暗不明。

更靠近了沙發一步，悟伸出手隔空描摹著沉睡的悠仁分明的五官、清楚的喉結、精壯的身形。

虎杖悠仁，他的學生、他的悠仁當真美好極了，從外型到內心都是十分純真且好看。

悟其實也說不清楚，為何，和悠仁認識時間甚至沒有惠來得久，對他卻總有莫名親近的感覺。

好想要靠近他。

先前五條悟還覺得，自己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瞭解悠仁，慢慢融入他的生活，慢慢讓他習慣自己，慢慢讓他親暱自己......最後，慢慢讓他不能沒有自己。

可才經歷了少年感化院這件事，五條悟才知道，世事沒有他想得這麼簡單。

——太多人覬覦悠仁了。

這次的意外令他差一點永遠地失去虎杖悠仁。

五條悟很清楚虎杖能活下來，是因為悠仁體內有宿儺。

破天荒地，他竟人生第一次暗暗慶幸，有詛咒存在。

足以見得，像虎仗悠仁這般陽光而美好的人，難得且珍貴，連宿儺都知道要好好留存善用。

不過，總有一群庸俗的笨蛋，想把這份美好給抹殺。

思及此，悟的表情從放鬆微笑轉為嚴肅冷峻。

在這世道，殺戮與毀滅之舉，相較於用心去經營人事物，顯得多麼如此輕鬆易成且粗糙。

白話一點來說，整個宇宙花了15年養出悠仁這麼個純真心善的美好少年；然而那群自詡咒術大家的老古板，卻因忌憚宿儺想一夕殺之……他們解決麻煩的想法和手段粗糙至極，根本白活了許多年歲。

將握著的眼罩隨手丟在茶几成堆的DVD上，悟瞇起眼抿著唇，坐到悠仁旁邊的空位去。

再說少年感化院的事件裡，那群老頭老嬤硬要說為了殺宿儺容器，送學生們去那種自殺任務是合情合理，有誰考慮到另外兩名學生呢？

惠和野薔薇差點同葬！

剝奪年輕人的青春這種事，天理難容！

越想下去，悟的表情就越沉，直到現在他心裡還在打算：乾脆殺幾個高層，替咒術界洗牌算了！

要用粗糙的手法行事，誰不會？殺戮對他這種人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悟坐下造成椅墊下陷產生高低差，逐漸讓睡著的悠仁重心不穩，隱隱朝悟的方向傾倒過來。

注意到的悟順勢準備好自己的大腿等著，完全不顧慮師生間應保持適當距離。

一臉冷漠的神色逐漸回溫如常，他溫柔地注視著悠仁，鬆開了方才因思慮而抿緊的雙唇。

半分鐘後，悠仁上半身開始朝他倒來，過程中五條悟驚奇地發現，自己正從這有限的分秒之中，感受到無限的美好期盼－－他喜歡與虎杖悠仁有所接觸。

在睡倒青年修長大腿上的過程中，少年的手一鬆，咒物拳擊玩偶滾落地上。

拳擊玩偶由於接收不到咒力逐漸甦醒過來，眼看下一秒就要開始忿忿不平地執行被賦予的暴力揍人任務……

「噓。」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對它輕噓一聲，原該吵鬧亂跳的玩偶登時被無聲爆破：

裡面的棉花瞬間散落在外，就像一個人被開膛破肚那般，死狀淒慘。

而悠仁則繼續安穩地枕到悟的腿上，依然熟睡著。

悟若有所思地望著上一秒還可可愛愛的玩偶，這一刻已成滿地破碎的棉絮。

自己是不是真的沒什麼人味呢？五條悟心想。

輕撫少年稚氣未脫的側臉，悟的眼光落回悠仁身上，微勾嘴角的表情溫和得彷彿把玩偶開膛破肚的另有其人。

「接下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把這樣的美好奪走。」

看著自己的學生，悟閉上眼，想起了在停屍間看見其屍體的那一刻。

真是後怕。悟想。

他怕，自己滿是血腥與詛咒的咒術師人生，再也沒有像悠仁這樣的陽光明媚的人在身邊。

他怕，自己失去陽光之後，便會對於世間的殺戮失去輕重，不惜血洗一切他看不過眼的。

他怕，自己在黑暗裡待久了，真的會不再像個人......

萬一有天我沒了人樣，悠仁認不出我了怎麼辦啊？

「不行。」

悟越想，表情越是陰沉，身周開始散發莫名滲人的氛圍……

「即便是悠仁你自己想離開我，也不許哦。」他一邊撿起沙發扶手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一邊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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