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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規矩

小说:【比蛇還要蜿蜒】 2025-08-18 20:04 5hhhhh 9980 ℃

「不敬山不得進山。」這是爺爺教善逸的第一個規矩。

善逸被收養時七歲,即將超過俗諺中屬於神明的年紀;然而爺爺卻把他從東京帶往山,即另一個神域。當時善逸以為山裡真有什麼存在,不久便知道敬山不是因為有神明賞善罰惡,而是山民靠山吃山,敬山天經地義。而且山本來就很可怕。山本身是超然的、龐大無法理解之物;走在山中便自知渺小,理所當然俯首貼耳。然而善逸天生會鬧騰,儘管不是故意卻還是被爺爺禁止入山;所幸之後爺爺不再提起這糗事,善逸也順勢模糊記憶,假裝沒這回事了。

現在善逸已經是合格的山民了,每天破曉起床,給爺爺佛壇供清水線香,煮點早飯就去巡藥田。

主要種植川芎、白朮、當歸、防風、射干等藥材,分散在山間幾塊條件不同的坡地,再深一點有種人參。這些生藥不會供貨給藥種問屋或盤商,而是再加工之後供貨給主家的。桑島家替產屋敷協作已經行之有年,善逸知道這些藥材能做成極有效的傷藥。產屋敷家是做什麼的呢?也許是華族?華族真是辛苦。

鎮上大家耳語是這樣說:桑島老爺子啊,那是榮養。

在不知怎樣規格的主家光榮退休,替主家培育朝顏什麼其實就是終身俸走個形式,應該是有相當地位的功臣吧,主家沒打算斷絕來往,不然一般商家掌櫃退休都是給退休金了事。看看我妻……連這樣被收留的外人都受到恩顧了啊……。

大體也是沒錯。善逸沒有改姓桑島,鎮上某些人眼裡他還是桑島家的外人吧,而爺爺過世後他又繼續接手主家對桑島氏的生意。善逸一頭金髮,被當作外人的證明:桑島老爺子一直沒有真正讓那孩子改姓是不是因為他是異人哪?照顧是一回事,繼承家名又是一回事囉……

雖然善逸跟大部分鎮民都混熟了,但有時候這種閒言閒語還是傳來傳去,連代表主家來的後藤先生都聽說了。善逸曾經思考爺爺不在後,是否要另謀出路,畢竟產屋敷家的交情對著爺爺,如果人家不再往來,還需要替產屋敷家種藥嗎?

但產屋敷家卻持續用桑島家的藥材,雖然趕不及出席爺爺的守靈法會。年輕的小公子還是連夜遠從東京來上香,請善逸安心接手爺爺的工作,讓他得以照往常生活。

這在碎言碎語的人眼中好似善逸輕鬆得到產屋敷家照顧,有如喊一聲錢就從地裡生出一般,但善逸僅僅只是無法想像有除此之外的生活方式。

山間種藥不是輕鬆工作。考量到藥效因素,爺爺盡可能控制每塊藥田的陰濕或追肥,事後還要再挑揀與曝曬輾粉,選種育苗也非常重要。今年因為初春大雪,讓山間低窪那塊地無法即時下種,還不知道怎麼補救呢。

早上巡完藥田土壤後,回屋吃早飯。善逸會邊吃早飯邊記錄今日的天氣與植株生長概況。白飯配醬菜草草了事;鎮上小學校裡有些孩子聽到他早餐吃白飯會發出羨慕的聲音,鎮上普遍會吃粥或是雜糧飯,不過桑島家姑且也是在山中勞動,在飲食方面是不會省這種錢。以前爺爺在的時候善逸還會煮味噌湯,現在一人份不好煮,省下得了,趕緊吃完幹活。今天還得泡種,先除草追肥然後分檢種籽後泡種...…善逸邊吃邊估算今天的安排,吃飯漫不經心。

要是爺爺還在,會邊罵『吃飯給我端正的吃!』一拳揍下來。

雖然明白那個拳頭已經不再,但善逸覺得要適應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一整天都耗在與雜草的奮鬥上。一見雜草的嫩苗冒頭便得及時剷除,包含細小的根,留在原地只會生生不息,好不容易弄完一塊田,山間還有兩塊得翻土。善逸坐在一邊搥腰喝水,大嚼飯糰;進度有點落後,本來該回屋泡種,但是土壤摸著感覺不對,還是要補點草木灰。

變成一個人之後,善逸最沒把握的就是排程了。農事不等人,遇到跟天候打架的時候往往爺爺能馬上決定先後順序;善逸目前都沿用爺爺的時序表做事,如果遇到突發狀況,可能得吃幾次虧。今年的雪不比往年,下得聲勢浩大又綿長;善逸感謝低溫讓他撈到潭主,但也擔心今年的收成會砸在這上面。

這一片山坳處頗有霧氣,不知不覺間,山間一片白茫茫,這裡雖是桑島家的地,但山間不屬凡人的地盤,在山林中有時候有股凝重感,氣氛每天都不一樣,這便是山靈存在的證明。想到小時候還不懂規矩,不懂山民對山的敬畏,不知捱多少次罵。是到什麼時候,才終於獨當一面可以自己進山呢?善逸印象有點模糊了。

終年走在山的霧氣中,不知不覺就會被這座山折服,仰賴祂的照顧。

善逸突然發現,四周安靜無聲,原本綿長不斷的蟲鳴、草木搖曳的沙沙聲、動物穿行的摩擦聲,鳥兒枝間迴旋的鳴聲,這些習以為常的聲音從耳內消失。山中的聲音是層層疊疊的,光是蟲鳴就疊三層,草葉間彼此摩擦的聲音,風一過就刮一片嘩啦嘩啦,但此時一片靜寂,連風也斷絕聲息。

善逸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雙手用力堵住耳朵的時候,會聽到血脈跳動與臟器的聲響,以及耳鳴。

善逸現在就是聽到耳鳴。田壟、雜草、栗樹,眼見之物都沒有改變,風不吹草不動,萬物虛假起來,好像置身在偽山之中。善逸抓起籮筐跟水壺,他感受不到風。這時要往哪裡去呢?往家裡跑嗎?但假的路會通往真的家嗎?

山中有時會這樣。那時爺爺就說「對山不敬就不要進山」。

我才沒有——善逸緊緊抓著籮筐蹲下來,筐裡還有一把柴刀。耳鳴中出現另一股騷動,無風之下空氣流動,重重的沉降物緩緩下壓,善逸跪倒在地,感覺腰上有隻大鉗子咬下,側腹會被捅出洞的!內臟會擠出來!他手肘抵著大鉗子,有搧翅的聲音在頭上拍,腦門也一條一條刮痛。善逸想掙扎但整個人凍結,被蛇盯住的青蛙就是這樣,耳鳴加大,腦子都要糊了而且這不是第一次發生,前面來了很大的......他眼睛一翻,看到黃昏的天空。

黃昏的天空框在窗外,他坐在地上分紅豆,壞豆、蛀豆都要挑出來,比較大顆的也裝在碗裡,明年拿來播種。他七歲,一個人待在家裡,爺爺說「我不能帶你上山。」善逸知道這不是處罰,爺爺是很兇,但善逸能分得出無奈跟惡意的區別。懂規矩之後再進山吧。這個家基本就是建在山裡,因此善逸不能踏出家門一步。

山是這麼的大,就算是這麼小的孩子也能感受到恐怖。但一個人在家等待也很難受。善逸開始害怕,雖然是才剛認識的爺爺,但善逸已經認定他了。要是被討厭該怎麼辦啊......

要是爺爺不回來的話?等待原來是這麼難受的事,讓善逸連撿紅豆都做不好。眼見夕陽將要西沉,屋內慢慢暗下,前院的空氣逐漸凝實,一抬頭,屋外的黑暗就漫進來,白天強忍的不安已經按不住了。打開門,幾乎被竄進的風壓倒,像被野獸衝門一樣。他僵在門口,既不敢邁出一步,又不敢回到屋內,直到爺爺回來,遠遠看到善逸蹲在門口,爺爺衝過來大罵笨蛋......

爺爺......善逸醒過來,躺在家裡地上而且渾身刺痛,肩膀好像扭到了,有段日子不見的潭主坐在地爐前,身旁倒扣的茶碗不斷震動。「你家有鳥籠嗎?」潭主一問,那碗就震動的越發厲害。善逸拿來一個陶甕再扣上去,可能是鳥的傢伙就安靜了。家裡沒有鳥籠,但他不介意買一個來關這個傢伙。

善逸動一下脖子便齜牙裂嘴,摸摸脖頸腰背卻沒有預期的傷口,連籮筐跟柴刀都好好放在院子裡。善逸明白都是拜潭主之賜,感謝的泡了茶與茶點。

潭主卻不動茶:「你剛才一直叫爺爺呢。是噩夢嗎?」

「剛來的時候不懂事,被爺爺罵了還不准出門。」

善逸有點不好意思地坦承是夢到小時候被禁足的事,印象模糊的黑歷史。還以為忘記了,為什麼還會做這樣的夢呢?因為剛才的恐懼與回憶重合了嗎?現在回想起來,善逸有點懷疑爺爺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座山有神異存在?或者因為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不特意提及呢?

況且善逸想不到自己有什麼不敬的行為,不論是今天或小時候。

「他真的這麼說嗎?說你不敬山?」

「有吧?欸?有吧?真的有。」善逸努力回想爺爺究竟怎麼說的。

『好好待在家裡,不准進山。』然後爺爺就出門工作,留善逸緊貼著窗戶看他離開的那個冷酷無情的背影,那畫面太可怕了!

才剛被領養就犯錯,太可怕了!這可是精神創傷。我那時候還這麼小。

我那時候根本是爺爺的金魚大便啊,突然被丟在家裡......太可怕了!

然後呢?

潭主很有興致的鼓勵善逸再多說一點,善逸不知道祂想聽什麼:「然後......?爺爺氣消了就帶我去幹活啊,認識我們家的田。」

是嗎?你覺得是氣消嗎?潭主大笑起來:「你知道今天來找你麻煩的笨鳥等多久嗎?」

「什麼?」

「你剛來的時候,不是人人都在議論嗎?你以為只有人在對你指指點點嗎?」

深山野林的突然出現金髮的異人,大家都興致勃勃哪!你爺爺也感受到了,護你護的周全。

讓你不要出屋也是正逢大夥最興致高昂的時候吧!明明只是人類,好厲害啊。

潭主要求看看佛壇,很佩服的敲敲磬。

「笨鳥嚷著說要拔你頭髮築巢,跟著你們好幾天,都被你爺爺擋下了,有他在沒人能動你呢。」

「是這樣嗎......」善逸那些被丟在家裡的回憶,原來都是受到保護嗎?這種事情怎麼現在才知道呢?過去委屈的情緒都是錯怪,像迴力鏢一樣反彈打得善逸很痛。

「喂!裝什麼清高!大家來看熱鬧的時候你明明也在!喂小鬼!你以為祂很清白嗎!當時祂跟你可跟緊了......現在裝什麼好人,還一直笨鳥笨鳥的!你......」潭主手放上陶甕,聲音就消失了。

蛤?你也在嗎?爺爺看似罵自己其實是在保護自己、潭主好像旁觀其實也有摻一手,鳥看似敵兇卻指證潭主?......善逸亂成一團。

善逸。潭主轉身正色說:「這座山歸我管,所以你來的時候那場騷動我也在。我們都想靠近你,都被你爺爺阻止了,著實佩服,我想給他上個香。」

潭主又一連叮叮叮敲好幾次磬,善逸趕緊教祂正確做法。

= = =

善逸還是把今天的翻土進度趕完了,沉沉睡去。大蛇悄悄捲上他安靜的身體。

善逸剛來到這座山的時候,就像沾蜜的糰子掉到地上,所有螞蟻都知道。那個金頭髮的孩子,不知道異人的頭髮是什麼味道,血是什麼顏色。

在夕陽血紅的光下,每一隻土裡的螞蟻,發出無聲的鼓譟。牠們看著爺爺牽著孩子進屋。那個人,年老只是假象而已,他轉身看著屋前一片無人地帶,舉目只見樅樹與栗樹枝葉搖晃,風中夾帶著細細的粒子,竟然無物靠前一步。

山中的東西很多,有些是動物,有些快不是動物;但牠們都拿這人沒辦法。

太奇怪了,區區普通人類?他的眼神懾鎮人心,他的動作疾風如雷,這種人還是第一次看到。

奇怪呢,明明只是人類,只要他想,他可以制住全場。

於是好奇心轉挑戰慾,如果他在忙農活,就把風沙刮到孩子眼裡,如果兩人都在屋內,就讓柴薪掉落,引人出來撿。但那爺爺都有辦法護住那孩子。焦點漸漸轉移,如何贏過老人才是重點。先是普通的動物,再來是精怪,都圍著小屋團團轉。然後蛇來了,一見到祂,爺爺的臉色就變了,讓孩子待在屋裡別出門。真不好玩。獨自一人工作的老人家依然沒有破綻,一旁的小妖們頂多只能吹吹風把他整好的草灰吹走,祂則是耐心跟著。天色將晚,回到那棟屋子,小小的黃色身影站在圍欄前,老人大罵笨蛋飛奔過去,但蛇已經出手,附身在孩子身上,祂看著自己的小手,對著夕陽好像有點透光。老人臉色難看,是我贏了啊。

『我…...』想說點什麼但話突然接不下去,蛇雖然佔領了身體,卻僵直無法使用。這是怎麼了!?然後感到臉頰一片濕潤,這是個愛哭的孩子。感受體內湧出的酸意,蛇覺得掃興了,祂不想體會這種酸楚難受的感情。而且動彈不得只會流淚,完全不是祂的風格,被誰看到不被笑死?而且祂有摸到這孩子就算贏了,而且……。

蛇悻悻然退出這具身體,看兩人相擁孩子大哭,連對老人耀武揚威的機會都沒有,也不知道在贏什麼,轉身把所有圍觀的山妖精怪都趕走了,自己時不時地會繞去看那棟屋子。

就是很在意,那個酸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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