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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恋诗,4

小说: 2025-08-18 20:02 5hhhhh 9640 ℃

  “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火光冲天而起,将怡静的午后渲染成末路的黄昏,洛莉看着喧嚣的烈焰而丽卡尔湖罕见的激烈波涛中扭曲拉长,热风越过宽广的湖面席卷而来,女孩几乎能够感受到灰烬打在脸上的刺痛。

  熟悉的光景轻而易举地被撕碎,格蕾蒂丝的庄园在火中燃烧,百合和栀子和牵牛花的花园化作飞扬的灰烬,暖色调的外墙熏染墨迹宛如恶质的涂鸦。烧瓶不合时宜地在这时煮沸,于身后发来嘟嘟的警示,洛莉顾不上它,洛莉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几乎是从二楼一口气跳到了地面,小皮鞋在地上滑了一下险些扑倒。她慌忙调整重心,唯独怨恨今天心血来潮在朴素宽松的黑袍下试穿了格蕾蒂丝随其他行礼一起送来的白裤袜,材质还是和之前的琉璃丝,这种材质纯粹为了装饰而设计,既不保暖也不便于运动,洛莉从根本上就没法理解它的存在。但,算了,反正又不外出偶尔试试能有何妨呢?小巫妖曾如此想到,没想到却在这种时候吃到了教训。

  ——真是的,因为这温吞的生活麻痹大意了,明明不久前还要为了规避教会而随时准备逃跑的!自己都在做什么啊!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来把裤袜脱下来的空闲。她被焦急烘烤着,失去法力的身体只能竭尽全力地奔跑。在塔里眺望庄园时总觉得那么近,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来回,让她既紧张又期待格蕾蒂丝的突然到访——那准没有什么好事!——但实际要过去却需要足足绕过半个湖泊。湖畔小镇的居民们好奇地看着紫发女孩踉踉跄跄地从街道正中穿过,看着不时撞到躲避不及的路人,连道歉也来不及地就迅速离开,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人这么焦急。

  宛如将要失恋的少女一般。

  终于到了庄园门口时,火焰已经不像最初时那般盛烈,园圃里一片灰白,木制的葡萄架东倒西歪,上面将熄未熄的火光仿佛预兆着某种事物的消亡。洛莉拼命摇头,把不好的预感赶出脑海,穿过飞扬着灰烬的庭院,在公馆的正门前发现昂贵的雕花梨木大门早已东倒西歪。平坦的胸脯如风箱一般鼓动着,吸进空中漂浮的烟雾,即使魔法造出的躯体也难以经住这样的折磨,四肢发麻的疼痛感警示她停下来休息一二,但洛莉强撑着继续向前,穿过在火灾中熟悉又陌生的走廊,终于在崩溃之前,找到了一个期望的身影。

  “齐娜小姐!”洛莉叫道,然后马上俯下身重重地咳了几声,走廊里的烟雾正变得越来越浓。“你、你还好吗?你受伤了!”

  英气的短发女仆虚弱地倚靠着墙壁,长裙的一角被利器切裂,露出了缠在大腿上并排刀鞘。此刻刀鞘破碎,里面的短刀斜插在走廊的木地板上,齐娜横握沾血的长刀,虽是瘫倒在地的姿态,却依然像一座关卡般地封堵着前进的道路。洛莉抽了抽鼻子,在空气里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洛莉……吗……”齐娜虚弱地睁开眼,这简单的动作牵扯了肩膀的伤口,让带刀女仆眉头一蹙,但她随即忍耐下来。“很危险……快走……”

  “我帮你包扎!请忍一下!”洛莉跪坐下来,从身披的衣袍上撕下布条,就准备给带刀女仆包扎。

  但齐娜疲惫而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只是擦伤而已……大小姐,还在里面……”

  这瞬间让洛莉再没有了待下去的心思。小巫妖立即站起身来,迈步就要越过齐娜,但又悻悻地缩了回来,从检查来看齐娜的伤确实不重,只是体力透支的厉害,衣服上的血迹也大多不是自己的,可将精疲力尽的她放在这随时可能复燃或倒塌的地方同样是种不负责任。洛莉纠结地攥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齐娜看出了她的心思,虚弱一笑,“放心好了……我可没打算只为大小姐效力这么短的时间……现在重要的是大小姐的安危……”

  “我、我马上就回来!”

  继续向着公馆的深处行进,走廊在这里四通八达织出复杂的迷宫,因为感到尴尬而在这里东躲西藏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那时她庆幸这这公馆足够大让她在不遇到格蕾蒂丝时还有足够的生活空间,此刻却不禁怨恨这迷宫里要找一个人到底该从何找起。一路上鲜血和烧焦的气味越来越重,不时有来历不明的尸体倒在地上,这些是强盗还是……?研究这些有点过于浪费时间了,她集中在最重要的目标上,试探性地挨个打开房门,终于如愿在一间客房里找到了一具女仆的尸体。

  ——对不起,不该说如愿的,我没有期望你的不幸。洛莉在心中道歉。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帮我找到格蕾蒂丝的位置吗?

  她在袍子里摸索一阵,从腰后取出一把刻有符文的骨刀,随着小巫妖双手握紧而依次亮起绿幽幽的光芒。格蕾蒂丝太大意了,死灵术可是关于准备的学问,只要有时间有材料,有可以使用的一丁点魔力,就能造出很多超乎想象的道具,并且其中一些……非常恶毒。

  对不起。洛莉将额头抵在骨刀上,发自内心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坏你的遗体的,但是,但是……她狠狠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将骨刀捅进了女仆的心脏中。

  下一刻,女仆的尸体睁开了无神的眼眸,像提线木偶一样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洛莉缩着肩膀,给短暂复生的女仆让开了路。这不是真正的复活,只是利用对方残留在遗体里的些许执念来找出格蕾蒂丝的所在,是死灵术的基础运用之一。造诣高深的死灵师会有更精妙也更无情的变种用法,教会则将之视为对死者的亵渎予以不加区分的禁止,而洛莉对两边都不想发表意见。她既做不到那么无情,也没法为虚无缥缈的“尊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至少自己现在只有这个能用了,至少自己现在只有这个能做到点什么了。

  女仆残破的尸身在前方晃悠悠地引着路,被朝夕相处的主人的气息吸引着方向。洛莉不敢去想其他的女仆怎么了,格蕾蒂丝现在又是什么样的状态,只能心急如焚但亦步亦趋地跟在行走迟缓的女仆身后,似是而非的线索依次在脑海中浮起,先前不以为意的细节都逐渐变成了明显的征兆,格蕾蒂丝长时间的避世生活,亲自处理所有文书的劳累,话里话外的暗示,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再来见自己。自己是不是该更早预测到一切?将法师塔放在距离庄园这么远的位置是不是想让自己远离危险?然而自己什么都没能发现,什么都没有去做!

  焦虑在脑海里几乎化作了实际的轰鸣,就在洛莉要在这短短的一段路里崩溃时,前面的女仆拐过一个路口,突然有一个黑影从死角处冲出,反握着利刃加持到女仆的咽喉上。那是一位脚上受了伤的袭击者,失去了撤离的机会,寄希望于挟持人质来换取生机,但当他将埋伏等来的目标揽入怀中时,才发现对方双眼翻白肢体破碎,插着骨刀的心脏处已经没有鲜血流出了。

  洛莉不忍地偏开视线,嘴唇抿起,最终还是对准女仆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尸爆术!”

  女仆就此炸成一团血肉的烟花,骨骼的破片如利箭般将袭击者打成筛子。但作为施术者的洛莉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全身因负罪感而颤抖得停不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洛莉还记得自己曾和这位女仆有过不止一面之缘,在去厨房偷吃时屡次地为自己行过方便,就算是正当防卫迫不得已,将她的遗体这样毁坏的行为也让她的内心强烈地被不安缩动摇。

  可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了。

  洛莉强撑着站立起来,双膝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女神啊,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吧,但我现在还有必须做的事情。洛莉狠狠地咬住嘴唇,用疼痛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能够带路的对象随着刚刚的风波烟消云散,但洛莉也已不再需要新的指引,来到这个地方,她已经能凭直觉明白格蕾蒂丝的所在。

  这里是那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餐厅的门前,是自己在这座公馆里第一次醒来的地方的门前。

  她推开门,格蕾蒂丝坐在窗边,坐在黄昏的斜阳中,四下无人,只听着火焰腾跃的声音,一切恬静美好的只像一个寻常的午后。“格蕾!你没事吗!”洛莉激动地向前迈出一步,却被脚下的物体绊了一下,低下头,发现大厅内无声无息躺了近十具黑色衣铠的尸体,死因都是躯干上的贯穿伤,大概正是之前洛莉也体验过的防卫魔法的效果。

  格蕾蒂丝转过头来,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洛莉捂住嘴,延迟半步她才看到少女腹部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一片可怖的暗红,混在惨烈的夕阳和浓烈的血腥味中叫人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你、你的伤……”

  “哎呀,所以说和蠢人真是难交流,搞得这么大阵仗,自己也什么都拿不到,何必呢。”格蕾蒂丝叹了一声,随即阔达一笑,“算了,也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我这么招人恨呢。”

  “什、什么意思……?”洛莉头脑一片空白,只听着格蕾蒂丝轻柔的声音像流水一样从中穿过。她直觉能听到这个声音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仅存的每一个字词都如金子般珍贵,奋力捕捞,却在恐慌中什么都没能抓到。“伤、你的伤、必须赶紧治疗、我这就、这就……”

  “无聊的财产争夺罢了,父亲死了后很多人对我挺看不准养的。”格蕾蒂丝摆摆手,“致命伤,不用浪费时间了。比起这个,在最后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来,过来一点。”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涂满了脸颊,洛莉在格蕾蒂丝的面前跪坐下来,双手捧起后者的手掌,仿佛在恳求温暖不要那么快地从中逝去。格蕾蒂丝用最后一丝将右手抬起,拭去洛莉脸上的泪珠,然后落在项圈上轻轻一点。咚隆。项圈应声落地,连带着钉死在女孩身上的银环一起失去魔力,洛莉来不及体会解脱束缚的感觉,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项圈,在项圈的背面,铭刻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纹章。

  “哎……”格蕾蒂丝这才放松地长叹一声,而后又嫣然一笑,背着愈加炽红的夕阳,面无血色的脸庞依然美丽。“都怪这些不识趣的家伙,最后的恶作剧要没来得及解除,那可真是瞑不了目呀。”

  “什、什么?这、这是、什么……?”

  “我的纹章,或者说我父亲的纹章,靠这个可以支取金穗商会的大部分存款,地契和人员名录……虽然实际大概不会那么顺利,但能取出的部分应该也足够可观了。”格蕾蒂丝嘿嘿一笑,好像在得意自己最后的恶作剧的成功,“那帮家伙把这里翻了个天都找不到这个,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我藏在这里吧。”

  “这种事……这种事情……!”

  “好啦,愉快的时间看来就到这里了。不好意思啦,委屈你当了这么久的奴隶,虽然不知道能否构成补偿,不过往后就自由地生活……吧……再……”

  “格蕾!?格蕾!!”

  最后的告别没能完成,纤美的手掌就此滑落,洛莉慌张地将之捞起,握住的掌间却已经没有了一丝体温。上方格蕾蒂丝歪着脑袋,闭起眼睛,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般。夕阳在这时沉入地平线下,夜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华美而破败的庄园扯进黑暗,点点群星在天边逐一闪现,投射下哀怜的光芒,盖落少女身上撑作安息的帘布。

  “啊……啊啊…………”

  洛莉发着喉咙堵塞一般的哑音,失魂落魄地后退着脚步,然后再一次地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她坐在空旷的大厅里,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不知何时连火焰都已熄灭,独留她一人坐在这飘荡死亡的空间中,空气冷彻得令人作呕。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她抱着脑袋,大张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声的尖叫在墙壁之间回荡,唯独刺痛了她的耳膜。比起夜幕更加深沉的黑暗盖住了双眼,一片空白的视野里只能感觉到灼痛的泪珠奔涌而出,噼啪噼啪地打在膝盖和手背上。往日喧嚣的残响正以无情的速度散去,独留巫妖女孩在寂寥之中嚎啕大哭。

  “呜哇哇哇哇哇哇!为什么、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

  没有回答,没有安慰,遥远的空间里,回荡过来的都是她自己的声音。

  “我……明明还……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

  回想起来,格蕾蒂丝几乎没有讲过自己的事情。也许在她看来当下发生的一切就已经足够愉快,但洛莉果然还想知道,在她过去的人生里,在自己还没来的时间里,都发生过什么好事情,什么坏事情,为什么那天决定救下自己,又要给自己这样的生活。

  “明明还……一点都不了解你……你也还……一点都不了解我……”

  然后,如果可以,如果愿意听听自己的一点都不有趣的过去的话,那么会很高兴的……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我明明还没告诉你……我喜欢的蛋糕,喜欢的水果,讨厌的料理,讨厌的颜色……”

  那肯定会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初秋的天空清凉爽朗,在收起遮阳伞的花园里,在怡人心扉的红茶和甜点的陪伴下,你会听吗?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你会嘲笑我吗?还是安慰我呢?又或者趁机带进自己的恶作剧里,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吗?……我一定无论怎样都会接受吧。我们可以吵闹上一整个下午。

  “我……我还……还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啊……!”

  ……你一定不会知道吧,在遥远的北方,人类聚集地的边界的边界,那里可以一整个冬天都见不到太阳。阴沉的乌云永远压在人们的头顶,就像饥饿,瘟疫,以及不知何时到来的战争那样。

  你不会知道,死灵法师大多都讨厌阳光,所以会主动制造黑烟遮蔽天空。那是对活物有害的烟雾,只要吸入一点就会连日咳嗽,覆盖范围内长不出一点植物。

  你也不会知道,教会的地牢和地面隔着三米的岩层,在下面看不见一点的天空,不知道昼夜的转换,在足够漫长的时间后,连水滴声都能让人感觉亲切。

  所以,你肯定不会知道,在醒来后第一眼看到落地窗外的阳光和天空时,这里就已经是我的新的故乡了。那时候我的心情和感动,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没说,所以你肯定不知道。

  这些事情……我……真的……好想告诉你啊……!

  “呜哇哇哇哇、呜啊啊啊啊啊……!”

  双手反复地试图擦去泪珠,却只引来更大的决堤,悲伤浸透衣袍,于黑夜中冰凉刺骨。在视野短暂恢复的间隙,洛莉祈求地抬起头来,仰望着格蕾蒂丝如同睡颜一般的柔和面庞,祈求她能再睁开眼,祈求她能听见,祈求她能再回应自己任何一句话……但群星的照看下,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法术能够逆转生死,一个人的死亡就是一个人的死亡,唯有奇迹能够……

  奇迹……?啊,对了,奇迹!

  还有一个方法!还有唯一一个方法!自己所知道的,唯一能创造奇迹的方法……!

  “灵魂还要几个小时才会离开,还有时间!还有一点时间!”

  洛莉用膝盖向前挪移,重新抓住了格蕾蒂丝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恐惧得几乎用不上力气,但她强撑着站立起来。首先是施加防腐的法术,虽然不知道最后能起到多少效果但现在只能有什么做什么了,然后必须换个环境,这里的气温、湿度、魔力平衡都因为不久前的激战而变得一塌糊涂,必须转移到法师塔里才有足够的材料和环境做接下来的事情。她将格蕾蒂丝还未僵直的手臂绕过肩膀,吃力地将其从椅子上架起来。泪水已经流干,四肢都因为疲惫而有了抽搐的征兆,但洛莉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将背后像羽毛一样柔弱此刻却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少女抬出餐厅。万幸格蕾蒂丝在最后解除了教会的咒具,虽然洛莉根本顾不上这件事,但全凭重新活跃起来的魔力的支撑才让她完成了回到塔里的漫长路途。在出门前洛莉最后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项圈,那上面的纹章价可敌国可也一文不值,但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拿了起来。就当是个好兆头吧。这肯定会是个好兆头的。她想。

  一步一步蹒跚着回到塔里,天色已然全黑,月亮当空俯瞰着地上的悲欢。洛莉吃力地将格蕾蒂丝放在塔内正中的圆阵上,这里用花岗石雕刻出复杂的花纹,需要时只需导入对应的魔剂就能快速绘出需要的法阵。她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撑着膝盖喘了两下,便又马不停蹄地赶赴材料储柜。衣袍下过于细致的白丝已经被扯得破破烂烂,她毫不在乎,只是粗暴地将一个又一个柜子抽出,甩在地上,玻璃瓶罐彼此撞的叮当作响,洛莉如风卷残云地从中扫过自己需要的材料。

  “黑莲花,有;阿拉希毒蜥血,有;死荆草,有;黑龙囊袋提取液,有;血苔,有;幽光髓,有;长老叶,有……”

  可恶,还真给那家伙蒙到了。要不是那家伙送了这座塔,要不是顺便还备了这么多材料,现在可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个好运的混蛋,既然这么好运就不要死啊!

  “最后还差……深渊灵魂石……”

  洛莉停下动作,看着躺在掌间的一枚深紫色的瑰丽晶石,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有……唯一一枚……”

  格蕾蒂丝肯定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材料。她绝对只是看着这东西价格很高所以就顺便买了下来,这完全是那家伙做得出来的事情,那个可恨的有钱人……!

  是的,没有法术能够逆转死亡,但却能够将死亡无限延长。只要到世界灭亡的那一天也依然还能思考,说话和拿起魔杖,我们就能假装死亡不存在,尽管那可能是更加漫长的痛苦。

  那就是,巫妖转化仪式……

  她回头望着躺在地上的格蕾蒂丝,后者本就白皙的皮肤已经彻底变为一片惨白,反衬得朱唇更是一片病态的殷红。普通的死灵术只能唤起呆板的行尸又或者丧失思考能力的怨魂,要将情感和记忆全部保留下来只有转化巫妖一条路可行,而且不能是普通的转化仪式,格蕾蒂丝没有经受过相关的训练,灵魂脆弱经不住通常的转化仪式里要将灵魂分离到命匣里的流程,要成功只能是将她的整个身体化作命匣,而且是不会腐烂的,像活人一样生机盎然的命匣,就像……

  洛莉握紧拳头,把指甲陷进肉里,感受掌心的些微刺痛。

  ……就像自己现在的身体一样。

  她用双手将冠以灵魂之名的深紫晶石按进格蕾蒂丝的胸口,看着它像黄油一帮地分开少女的肌体,完全嵌进肋骨的中间。这就将是命匣的核心。这个转化仪式有着诸多从施法者的角度来看难以忍受的缺点,命匣必须随身携带,能容纳的魔力也不够多,换来的只是更鲜活的身体感官用来干扰冷彻的思考,但这些缺点在格蕾蒂丝身上都不存在。虽然还没征得同意,但如果这个有钱的混蛋变得连红茶和蛋糕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那自己肯定会伤心的。自己喜欢的是她悠然而奢侈地享受料理的模样,喜欢她照着阳光时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喜欢她被湖风拂起的银丝,喜欢……她肌肤摸起来的感觉……

  “材料品质没有问题,灵魂和身体的状况也很稳定,时机正好,距离日出还有很长时间,接下来……接下来就是我自己能不能成功了……”

  蒸馏器点上火,相位仪工作起来,刻着符文的巨大铁圈晃过穹顶,洛莉小心翼翼往研钵里加着草叶,时间过去太久,还没有任何笔记保留下来,她只能依靠自己有些模糊的记忆去复刻那个复杂的仪式。不能失败。不能失败。她念叨着,手指一下不敢多动。能举行仪式的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的话格蕾蒂丝就真的……

  (“你执行的仪式是个失败品,而且你也失败了。”)

  洛莉手指一颤,差点将研钵掉落在地。

  冷静。集中。冷静。集中。洛莉甩头试图清除脑中的杂念。她将蒸馏出来的清液倒进研钵,然后搅拌混匀成紫色的涂料,跪下来倒在地上的刻纹里,用来搭建仪式的阵基。

  (“而你是个连失败术式都执行不了的失败者,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

  她拼命地回忆着阵基的构造,从漫长的过往里找出每一个可能的线索,但越是这样那些不快的记忆也随之涌出。过往像是乌云,被那个偶然发现的仪式牵引出来的一切层层叠叠地遮挡着来路,断绝她所有试图回归原点的努力,拒绝她再钻研那个从来都没能穷究的奥秘。洛莉又感觉眼前模糊了起来,袖子用力抹去,可更大的水雾马上就再次蒙住了眼珠。

  (“不是吧?那么简单的课题也会失败?这座塔里就只有你是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了。”)

  (“你失败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把妈妈变成什么了!?”)

  (“真是失败,费了这么大阵仗才抓住这只巫妖,结果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哽咽的感觉堵住喉咙,洛莉大口呼吸试图将其压下,却带动握着研钵的手抖了一下,涂料倾倒出来,模糊了身下已经画好的法阵。这个不难修正的错误成了压倒女孩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地尖叫起来,将头发揉成乱麻,本以为流干了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奔涌而出。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从来没有成功过这件事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啊!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仪式,连阵基怎么画都已经快记不清了的术式,要在没有笔记的情况下成功根本是痴人说梦……这种事情,我当然是知道的啊……

  最开始的成功只是侥幸而已……自己根本没有才能将它复现……什么希望,什么办法,全都是假的……格蕾蒂丝你个倒霉的混蛋,明明在其他所有事情上都那么好运,为什么偏偏遇到的是我……明明换其他人……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救到你啊……

  “…………”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惩罚吗。

  洛莉跪倒在地,任由眼泪流淌,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天花板上的星图。

  ——作为凡人觊觎奇迹,妄图以自己的手干涉生命的惩罚,就是要在被延长了的死亡里一遍一遍体会自己的无能吗。

  那么是你赢了,女神,或者随便其他的什么,我认输了。洛莉阖上眼睛。我受够了,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这一点都不让人喜欢的人生,就在这里结束吧。

  (“说不定我是女神派来拯救你的呢?”)

  ——骗人,哪有自己先死了的拯救者啊。

  (“我想,女神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救赎的道路,也许有些人的路会更加曲折和艰险一些,但无论如何,既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证明了还走在这条路上。”)

  ——已经够了。我已经走得够远了,救赎什么的不需要了,让我睡吧,让我再也别醒来了吧。

  (“未来还长啦。”)

  ——………………

  (“再试一次吧。”)

  这明明不像格蕾蒂丝会说的话,但莫名的安心感在胸中满溢开来,奇妙的温暖包围身后久久不散,就像是被某人抱拥着一般,像是一个个夜晚和一个个白天重复过几十次的那样。洛莉睁开眼睛,周围谁都不在,法师塔就像无人的庄园那般冷寂,被放置在地上的格蕾蒂丝还是一副安详的睡颜,好看的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吧。

  好久,好久,好久,久到记不清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离世了。

  明明已经连死因,样貌和名字都记不得了,唯独这份不甘心的感情还顽固地残留着。那时所有的人都说已经无能为力,无论医生,牧师,还是高塔里的巫师,唯有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如果魔法和神明都不愿意代劳,那就由自己直接向冥府索求吧——这就是开始学习死灵术的契机。

  自己为了索求奇迹而踏上了这一条路。

  而到了今天,自己也依然是在索求同一份奇迹。

  什么救赎啊女神的意图啊自己都不懂,但如果这具身体苟且存续到今日还有什么意义可言的话——

  洛莉拍拍脸颊,目光无来由地扫过自己的手臂。

  那上面有奴隶商人装上的魔导器,一对银色的臂环,只要激活就能将自己的四肢隐匿进异空间里,原本是纯粹用来调教的工具,但以自己的魔法能力的话,说不定可以用一半的功率启动……

  她褪下衣袍,手指轻点臂环,尝试注入魔力主动操控它的运行,而后就见到自己的皮肤消失不见,露出下面赤红的肌肉和脉动的血管。这幅光景多少有些可怖,但洛莉却冷静得前所未有,试着握了握拳,依然能够感觉到皮肤的触感。看来是整体全部转移前只会透明化的设定。她继续驱动臂环,让接下来的肌肉和血管也依次消失,在能够阻碍视线的事物全部不在后,她看到在自己那由名字佚失的魔法所支撑的苍白骨骼上,遍布着与常人不同的奇异纹路,它们纵横交错,组成了只有自己能懂的晦涩符文。

  “……哈哈,缺乏才能也要有个限度吧。”洛莉不由自嘲出声,泪珠扑簌而下,“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一切的答案一直近在咫尺……在古籍和回忆里挖掘了那么久,一遍一遍地徒劳无功后,直到此刻才终于发现,那个自己一直追寻的奥秘,那个不知由何人发明的只为了让巫妖也能如常人一般生活的温情术式……从一开始就刻在这具身体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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