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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普瑞赛斯,以及文明之终的契约,3

小说:明日方舟 2025-08-18 20:02 5hhhhh 2590 ℃

“唔嗯……对不起。”

我迅速地站起身来,顺带着将袋子揽在了我的手中。

“不,前辈……你完全没有必要道歉的。”

她依然露出了那股淡淡的、招牌式的微笑,可与以前不同的是,我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个……把那个纸条给我吧。”

我以前的小抄固然都用的是铅笔,在数年间它的痕迹几乎快要消失;可我的记忆现在已然更新,我不会再有所遗忘和误解。然而,最终的语句;留下它的是圆珠笔,或许是我那支直到现在还在用着的、没有笔帽的五毛一支的中性笔。我同样对此前我留下话语时的动机和灵感产生怀疑;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引导我产生“我曾经做过这样令人羞耻的事”的记忆。而我更不敢妄下定论,认为我只是理所当然地忘记了以前所发生的事;那么,也就是说,经过排除法后,至少我浅显地以为,也许这句话是曾经的我之于未来一个所谓的提示,或者也可能是歪打正着。我不清楚、或者说已经忘记了我为什么如此忠于这样的结论,而我甚至不曾敢更不敢相信它是可能的结论之一。同样地,如果这个结论成立,那么我自然不存在任何所谓的“过去”与“未来”,更不存在所谓的“时空”;因为这些于我而言并无意义,正如“我”自己,也许正恰恰坚信着几年后的小计算机教室不会被破坏,而“我”的笔盒也终将被我找到,继续地、引发了我看到了这段文字后身临其境的思考,并最终逆向推导出了看起来没有任何证据的结论。我不太相信“我”。

于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砂土的便签纸,被我攥在手心;而下楼时走在前面的人换成了我。

“普瑞赛斯。”

听到我单单只呼了她名字的少女脸上浮出了一副略带疑惑的表情,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嗯?前辈?”

我将心中那个已然积蓄许久的疑问讲了出来。

“你是谁?”

她脸上的疑惑表情加深了不少,却换了一副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我;我讲不出来那是一副怎么样怪异的表情。可是普瑞赛斯却有些犹豫:她的手不安分地搓着大衣上的带子,右手却揉捏着耳垂。我不太明白她这样的用意,同样也不清楚她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正当我对此感到奇怪、并往右挪动,停下脚步的时候,普瑞赛斯终于开口了。

“前辈。您不应该执着于这个问题的。”

我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又以极快的速度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些什么,慢慢的顺着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楼梯走了下去。果然我对这个问题的表述有所谬误,或者是现在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而普瑞赛斯却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这只更加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下一个简单明了或者说具有普适性的结论。如果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的话,以她平常在所里的风格,她大概率会直接回答“不知道”;如果她能够回答上来,那么她就更不会使用“执着于”这种更加模糊化的用词。

普瑞赛斯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依然抱有疑问。

当我们停在门卫室隔壁的自动贩卖机旁边等红灯的时候,我心中久违地产生了“欢迎回到人类社会”的感觉的时候,刚刚还在为暧昧提供元素的太阳已经不知于何时往西边跑下去,染得西边的天空一片灿烂的橘色。普瑞赛斯用她的手略微遮住了一点点太阳,即使我并不认为这样的太阳有多么多么让人感觉到热。

“前辈,我就不打扰你了。今天就这样吧,已经很晚了。”

她扣上了大衣最上面的一枚扣子,在正狂啸的寒风下将右手缩进了口袋里,外面只剩下了环着我才给她的袋子的胳膊;她的左手只是从袖子里伸出来了几个指头,轻轻地摇了摇,在夕阳光下,她整个人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顺着脸上的粉红一起、诉说着少女心中害羞的情绪。我心脏又止不住地,和风一同欣喜地愉悦着跳动、便试着用右手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她。而突然地,我发现我遗忘了什么事情。在普瑞赛斯的惊愕和僵化的左手下,我近乎冲到自动贩卖机前塞入了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不知几枚钢镚儿;待到贩卖机微微震动的时候,我只是用左手一把蛮力将普瑞赛斯的左手腕牵了回来,右手从贩卖机的出货口里掏出了鹊巢的瓶装咖啡并塞到了她的左手里。于是乎,普瑞赛斯不得不将右手也一并拿出来出来,轻轻搓着那瓶咖啡,以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待到我最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趁着最后几秒的绿灯逃走了。

我一掏裤兜才发现,刚刚塞进去的钢镚儿里有89版的花一块(20)。

就这样吧,不过是枚硬币罢了。花费出了与之对等的价值,这才是货币的意义嘛----当然,铸币税要另算。

与之相对地、在周日。我只是一如既往地在一天内无所事事,这样普通的周日我已经度过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可我知道有多少个的,是我心中莫名涌动的悸动,和说不上来的空虚感。我第一次对家里蹲这件事感到了无聊。然而普瑞赛斯那时的诘问依然会时不时地在我的耳边重现;以保留自我为借口持续着伤害,而最终却将责任归咎于别人不够愿意接触我……么。如此说来,似乎我一直对于这个问题从没有过思考,就算是思考也仅仅局限于问题的本身,即对这个问题是否应该存在而提出质疑;却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真正询问,或者说指出的、属于我的那一个部分。而她最后所说的、“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你”,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让我害怕起来了。我一直坚信着我始终如一,可我在这二十年的经历里,真的有过哪怕一次对我自己、对我本身的认知的探索吗?难道我现在所想的、所做的一切,就是我的灵魂、我的内心真正渴求我去做的吗?还是说这只是受制于我们作为一个动物所具有的从众的本能,不断地被他人所影响,或者更直白一点,受到他人的污染和修改,而真正的自我又在何方----我又该如何去寻找?如果我现在所思所想的一切恰恰就是我的内心的号歌,那我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对这个关于自我的问题感到的本能性的害怕,以及怀疑呢?我愈发无法明白自己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了。难道我一直以来,恰如普瑞赛斯所讲,正只是用着不同的方法和借口在不断逃避着对于自我的改变和探究,并最终自认为地将自己之于一切的立场和观点给撇去了?也许普瑞赛斯真的从什么地方学习到了什么特殊的读心术,能在不借用什么测谎仪之类的玩意儿的情况下将我的内心,彻彻底底地读个明白。那么或者说,我本身就对普瑞赛斯提出的问题没能拥有一个充分的、清醒的认知,永远都在当局者迷中不断地互相拷打,而亦也有可能在某些个我没有意识到的地方,我与她产生了理解上的偏差,导致我最终得出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结论,引发出了我对于现在和自我的,所谓怀疑。不幸中的万幸,在解读这些关于自我的、抽象的问题之前,我的大脑已经帮我铺好了后路;至少在目前,我还明确着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处理。我不记得是哪位名人曾经说过了,当一个人忙碌起来的时候,所有关于自我的疑问都将烟消云散。于是、就这样,和往常不太一样的、带着些疑问和思考的家里蹲的周日在辗转反侧中结束了。

依然是周一。令人讨厌的周一。即使觉得家里蹲无聊了,但在冬日的寒冷和被窝的温暖的鲜明对比之下,一切挣扎都失去了必要;而我甚至冷得都不愿伸手去拉近在咫尺的窗帘。虽说如此、还是挣扎着起床了。与寻常的感受不同的是,今天起床以后的空虚感不是一般的强烈,可我仿佛被别人从从身体里掏走了什么东西一样的感觉、伴随着眼球上传来的干涩和痛楚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大脑。不仅如此,就连往常的洗漱,今天也多加了一项照镜子的环节。我并不明白这个行动的意味是什么,但我还是如此做了;并没有人强迫我或者具有什么硬性规定。我只是觉得“啊应该这么做”,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也许这算是我潜意识里的自我认知中的一环,但作为小学品德与生活课上的重要一环,自尊自爱的基本信心我还是有的。我对于我目前的面容说不上讨厌;并不过多打理的下巴和鼻唇沟附近出人意料的光滑,没有控制而略微发福的、圆乎乎的脸,以及被同事说过的、较别人大上一号的眼睛,还有微微上移的发际线。诶……在我不知不觉之间,我乌黑的头发中窜出了不少的白头发。但我确信那应该不是少年白头,也许与普瑞赛斯说的研究有所关联。

如常地穿好衣服,如常的早上好。一切与上一个工作日没有任何不同,路上也一样有着为数众多的上班族慌慌张张地赶着路,迎着刚刚从东边的地平线跃起的太阳光,用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将地面踩得啪嗒啪嗒响,或是再穿梭着那么一两个急急忙忙地奔跑着的、一看起来就很冒失的,也许某些着装还不合职场规范的----一看就是职场中只能受上司和同事气的,职场新人的角色。当然我并没有什么批判他们或者对他们的歧视,只是这些景象不过都是恰巧被我注意到的、组成我寻常赶路中的一环罢了。我在心里替这些人默默祈祷着:希望你们今天上班不要迟到。但说来也怪,这些事我以前几乎没有干过、但它就是给了我一种“应该如此”的感觉。我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于是我继续替那些挤在地铁口前过安检、挤在公交车站等待车流中的公交车的、亦或是赶着红灯最后几秒的上班族们祈祷。正如此想着的时候,研究所熟悉的大门又出现在眼前了。我倒是以前从没有发现过,日出的时候照耀着单位门牌的样子竟然还有些许的韵味。于是我不寻常地掏出了手机,从相机里调出了一个兴许能够出片的参数,因没戴手套而冻得通红的左手却颤抖着按不下快门键。正当我将冰凉的手放在同样冰凉的羽绒服上不断摩擦试图获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的僵固着、充当手机支架的右手传来了马达的震颤,然后是塑料瓶子在脸上的触感;

“早上好,前辈。要来一瓶咖啡么?”

一张图片就这样定格了下来。正当我把头别过去的时候,她却只是将摄像头掉转了一下,正正好好地取景到了两个人的脸被塑料瓶分割的场景。于是我的手机相册里,多了一张我本没打算拍的照片。她只是笑着,笑着。

“前辈,不会没睡醒吧?还没清醒么?哦对了,照片请Drop给我呦。”

这女人自说自话的态度又来了。只是我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轻飘飘地敷衍了过去。普瑞赛斯并未有过多的反应、却将她拿着塑料瓶的手松开,让瓶子恰到好处地掉到我手中。

“所以,你这没来由的关心是怎么回事?”

并排走着,我没好气地呛了普瑞赛斯一句。

“是回请哦,前辈。前天的那瓶咖啡,嗯……虽然很凉,但是也很好喝嘛!在不同的温度下散发出的醇香也是咖啡韵味的一部分。”她一边如此说着,一边露出了一副正在思考中的表情。

果然我还是喜欢热的咖啡。凉的东西,喝了会拉肚子的。当然热的也有可能烫出食道癌就是了。轻轻摇晃几下瓶身,再慢条斯理地拆开了瓶子的封口;但第一口下去差点让我将刚吃完的照烧青花鱼吐出来。好酸,好苦,苦呀西(21)……

“我靠,这什么味道?”

我将舌头伸出的狼狈样子没能逃过普瑞赛斯的手机摄像头,而瓶身上的“经典美式”让我锁定了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普瑞赛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我给你买的是焦糖味的吧?”

她先是露出一份“亏你记得这么清楚”的表情,然后才开口:

“因为不知道前辈偏好什么口味嘛,就照着原味买喽。”

这次属实是被这个女人给耍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依然让我火大。我将瓶盖归位拧紧,随手塞进裤兜,自顾自地在劣质石砖铺成的路面上走远了;普瑞赛斯只是紧随其后,小步小步地跟随着我前进。

当我走进研究所的大门的时候我彻底愣住了。这里的大厅和往常都完全不一样了----我从没有见过所里如此张灯结彩的情景,就算是每年的圣诞晚会和春节晚会都没有如此的排场和阵仗。要知道,能够进入这里的基本都是科学怪人中的科学怪人,恨不得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点儿觉都不睡全部拿来研究真理;所以,一、他们哪里来的时间将这里弄得如此喜庆?二、这又是为何?恐怕这里面存在了一些误会和我暂时还不清楚的事实。

我扭头转向普瑞赛斯:

“这是干什么哪?有人结婚了?世界和平了?”

普瑞赛斯先是一愣,然后是窃笑,最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待到一会儿后,她才平静了下来。

“哦呀,没什么大事。我们主所前几天跟场主所合作的那个DWDB-221E项目和AMa项目出结果了而已。”

我的心中倒是安稳了一些。也难怪,毕竟这俩项目的研究已经持续了数年而没有曙光,这次取得成果想必也让那些夜以继日工作的同事们开心了。但我依然对这个好不容易取得的成果产生了好奇心。

“普瑞赛斯。”

“嗯?”

普瑞赛斯偏过头来,看着我和前面忙忙碌碌装点大厅的同事们。

“我能去看看吗?那两个成果。”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了一句“跟我来”。我缩了缩脖子,跟上她愈发迅速的脚步,穿过热力学主所长长的走廊,直到墙边小小的“生物学主所”三个字的标牌提醒着我,已经进入到了她的地界。生物学主所似乎不像我们热力学主所那样各自为战,他们将原本各个研究室之间的隔断墙给打通了,只留下了一些用于支撑的柱子。但她的目标显然不是那已经打通的研究室,直到她在我从未到达过的一个地方停下脚步。普瑞赛斯拉开大衣,从底下的卫衣兜儿里掏出了钥匙串,几乎没有怎么寻找就将钥匙插入了锁孔,随着白色隔离门的打开,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浅绿色头发的少女盖着纯白的被子、正躺在纯白的床上。整个房间大约只有六叠半,不管是墙壁还是地面的大理石砖都使用着纯白色的----除了桌面上的那个黑色的、类似于面具的装置和角落里的黑板。少女在床上露出了一副睡眠中的样子,略微有些分量的胸口正轻轻地上下浮动。

我正想说点什么,刚张开嘴却被普瑞赛斯的食指打断了;这次没有番茄味。

“嘘……前辈。她还在睡觉。小声点。”

“好吧,”我尽可能地缩小了声音,“告诉我,这个黑色面具和这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前辈。那个黑色装置就是DWDB-221E,这个小家伙就是AMa-10。”

我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没人告诉我AMa项目的最终成果会是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不过,小家伙这个说法还真是可爱,我收下了。

“DWDB不是我们主所的系统项目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前辈,别忘了,我对你的项目有控制权。”

我感觉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存在着让我发火的成分。

“没人叫你这么控制……!”

她又只剩下了浅浅的微笑。

云朵般的少女辗转反侧,而最终却揉了揉眼睛,睁开了她碧绿的眸子。我这才发现她并没有人类的耳朵,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的一对猫耳。

“请,请问……这里是,哪里?我,我是谁?”

普瑞赛斯,我可不会这方面的什么育儿技能,快上去告诉她点什么啊!于是我不停地给普瑞赛斯使眼色,而她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AMa10,你好。我是普瑞赛斯,那边的……你姑且叫他博士好了。”

普瑞赛斯拿走了桌子上的白板,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普瑞赛斯……博士……”

不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叫什么AMa之类的代号也太奇怪了。还有为什么要叫我博士啊,我明明有名字的。

“普瑞赛斯,给这孩子起个名吧。你总不能天天管她叫AMa-10吧,那也太麻烦了。”

普瑞赛斯思考了一下,眼睛转了一圈。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前辈?”

我做出了与她一样的动作,而我得出了些许的结果。我在角落里的黑板上撇到了一项物资清单,虽然上面的粉笔字迹已经被擦得面目全非,但我还是能认出来其中之一的方解石的。

“方解石……方解石……”

普瑞赛斯似乎以为我在思考什么化学问题吧,大概。

于是我只能在我的脑海中搜索着大概适合用来作女性名字的单词。我想起了列维,曾经在热力学主所做研究、现已不知所踪的俄罗斯老大哥。如果我的记忆准确的话,方解石是他曾经告诉过我的、他最喜欢的矿石,我还记得,方解石的俄文是----

“Кальцит呦,前辈。”

她一定有什么读心术。

不管不顾地,她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用俄文的话,在系统输入之类的方面会很难办的吧……不如改成拉丁文转写?Kal'tsit怎么样,多打一个撇总比在这里找一台原生支持西里尔字母的电脑好办。”

我没有其他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你的名字就叫Kal'tsit,凯尔希了呀。你好呀,凯尔希。”

普瑞赛斯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默念了几遍,又吸了吸鼻子,却全然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了。

凯尔希……么。

“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普瑞赛斯一边摸着凯尔希的头,一边扭过头来对着我。

“这个孩子基本上属于人工的产物,所以并没有生理学上的父母这么一说。但你没有必要担心,她的思考方式和人类会基本相同,也会取决于其发育过程中身边最亲密的人。”

我叹了口气,右手从额头滑到下巴。

“所以呢?这猫耳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的一点小小的恶趣味罢了,前辈,基因编辑的力量很强大呦。不过这个孩子虽然长大的速度会比普通人类要快,而且寿命也会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级别,甚至于其生命运行的方式都与我们完全不同,但是果然还是需要人贴身照顾呢。”

“告诉我结果。”

我再次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句。

“就是啊,前辈,你和我这几天都要和这个孩子在一块。当然可以让她观摩研究,最晚到年底的时候这个孩子就能成长到和成年人类同等的心智了。”

我几乎快要吐血了。普瑞赛斯再次刷新了我对她印象的下限,如果她是个男的我一定会将他揍扁成渣。她又自说自话地宣布了未经过我同意的决定,然后将我拖进了某件事件的深渊,让我被推着走向我向来恐惧着的未知。

“行吧……我知道了。不过,普瑞赛斯。告诉我,为什么?”

她脸上露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硬要说的话,前辈。是为了我们吧。”

当她抛出这个令人云里雾里的回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询问这个问题的努力将会是徒劳无功的。什么叫做“为了我们”?我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我不记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维持非正式联系的必要,而综合起来她以前对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就更加令人、尤其是令我感到相当程度的迷惑了。我不由得怀疑起来她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普瑞赛斯本人。可如果这只是为了她本人的话,那么压根就没有什么样的必要来将置身事外旁观的我扯入这一系列的事件的漩涡,而我更没有在这些事上与她有什么利益相关的冲突,因此也不存在她需要除掉我在这里的存在或者将我废掉而不能插手的必要。但如果是普瑞赛斯的话……也许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够多。我曾经自认为很了解她,认为她表里如一、目的明确、心胸宽阔,认为她不会撒谎、不会任性、不会求助,但也许,我对她的看法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刷新了。看着正摸着凯尔希头的普瑞赛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我以前并没有认识过普瑞赛斯这个人。而她是谁?我暂且还没有能够得出的答案,或者说答案我已经在无数的自我强加于她的印象中被湮没了。

“行吧。我知道我没法改变你的想法了。那么,你的陪在一起的意思是?”

“是24小时不间断地照看。”

晴天霹雳。

“我回去了。就算要24小时不间断照看,也至少让我收拾一下东西。”

我也很不清楚我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而默认了普瑞赛斯的请求,但既然我已经说出了这种话就不得不按照这么做了。我发觉我想与普瑞赛斯更多地进行接触,去了解她将我拖入进这一系列事情中的动机、或者说理由,而完完全全不凭借自己所谓的刻板印象。类比着、我突然发现,我总是靠着自己来认知事物而不肯与外界产生过多联系,却总是露出一副“我全知全能”的样子,然后将自己根据匮乏的人生经历推导出的可笑的结论当作真理并遵照执行,正好似一个茧房。哪怕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与现在的世界产生联系和交往的,的的确确、真的是只是我----或者说,我已经做出的决定是否都是所谓我心中“保持自我”所有和流出的想法?我是否在这样的观念下做出了有悖于自己真心的结论?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普瑞赛斯的、“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你”的背后的意味。而我在不断深入的思考之下突然发现了我回应她的那句“我始终如一”这句话是多么的可笑;我现在已经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一个明确的回答了。就连我自己也已经不知道我是否在强迫着什么,我是否保持着真心和一样的态度。我无法否认着,依然寻找着自我。

同样的周一;而以往的我这时候应该在研究室内记录着实验数据。只是这周的周一不太一样,我却奔波于将各类必要的家具搬入研究所下属的居住设施内。普瑞赛斯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份三居室户型套房使用权,然后强行地为凯尔希分配好了住房。我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默默地将家具一件一件地搬入套房内,然后再推到分配好的摆放位置。而普瑞赛斯基本扮演了一个发号施令的角色;凯尔希则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后躺在了我刚为她准备好的床上沉沉地睡去了。当我终于从繁重的搬运任务中解放出自己的双手,重新从衣服兜里掏出那瓶咖啡一饮而尽。在咖啡因的作用下,我又不自主地沉迷于了早上那个已经翻来覆去思考了无数遍的问题:我到底是谁?我是否正与这个世界产生交互?我与这个世界产生交互的行动原理是从何而来的?我早就意识到这是绝对不会仅靠我本人的脑力就能够得出任何有用的答案的。可我不自觉地回想起了我初中的事情;当我的语文老师上课讲到出师表、讲到古代王朝之间的权力斗争的时候,我记得十分十分地清楚。他突然就望向了窗外,然后说出了那一句让我终身都无法忘记的话语。

“人是由真心和欲望构成的个体,这两者看似矛盾,但都在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性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那么,现在驱使着我搬来搬去、附和着普瑞赛斯做事的我,是被哪边推动的?这究竟是我的真心,还是我的欲望?我不知怎么的,就流下了眼泪。我又想起来了那个赌局。

等到普瑞赛斯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叼着卷烟、背靠着墙壁在走廊里坐着,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时间为何物。普瑞赛斯却又一次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做出了和我一样的动作。于是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地坐在了一起。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普瑞赛斯。

“不,前辈。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样子。”

普瑞赛斯又笑了出来;而我不明白她笑的原因。如果她这是在嘲讽我像黑奴一样被迫着干事的话,我绝对会站起来将她打倒在地。不,或许我更应该打的是我自己。

“我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试着从破碎的词汇库中组出来一些还算看得过去的语句来尝试着反驳她的话语。可我说出话后,第一时间就有了一种“我说错话了”的感觉。而我更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不,前辈。我只是在确认我看到的前辈是不是前辈而已。”

她又在说一些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话。但这次我有了些许的思考:普瑞赛斯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我?如果我始终如一,为什么我现在对普瑞赛斯会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我究竟是讨厌着自说自话的她,还是敬佩着不会撒谎的她?我是谁,而普瑞赛斯又是谁?我们两者所表达出的性状,便一定和心中所想和代表而相等吗?而她持续着对我的观测、亦或是说观察,又是出于怎么样的目的?

清晰地划分自我与世界,了解你现在所处的真实。

我又想起了那句小抄上的话。而与之相对的,恐怕我现在并不明确所谓“自我”何在了;我又一次地发觉我以前认为的、我已经完成了对自我的认知的思想是多么地令我感到可笑。如果我已经完成了对自我的认知,确认了自我的存在,那么我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在此?而我所处的、究竟是否是真实?

我脑中浮现出了弗里斯顿给我的那份参数报告。如果我们所在的时空已经被扭曲了,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还能够被称得上是“真实”吗?真正的真实,究竟取决于怎么样的一个标准,亦或是说仅仅只是我自我的认识?那么,什么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如果只有我能确确实实触碰到、与之交互的东西才称得上真实的话,那么已经被扭曲的它们又定位如何?我不断地钻牛角尖,用着这些复杂的问题不停地拷打着我自己。

“普瑞赛斯。”

我再次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她只是又露出了那招牌的微笑,然后轻轻拨动了自己头上的发卡。

“嗯?”

“你是谁?”

这是我第二次向她询问这个问题。

“前辈,我会给你安排一些任务。忘了这件事情吧。”

她如同上次一样,试图敷衍着、避免着这个问题,将这个问题的答案隐藏在了她的心中----如果她对这个问题有答案的话。随后她缓缓地站起身子来,却被我用右手一把抓住了她下垂着的左手;我借着力,眼前发晕地快速站了起来,然后开始将我心中的疑问系数倒出:

“你是谁?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做这样的事?这是我的意愿吗?为什么我们的时空会被扭曲?我们为什么要研究DWDB和AMa这样毫无意义的项目?告诉我,普瑞赛斯,我们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她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微笑,随后将我拉了起来。已经泛黄的天空下,少女流下了眼泪。

“前辈,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会保护好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我并未觉得她与我的未来有所关联。我也不记得曾经我要求某个人为我的未来提供什么样的保证,但我更多地觉得她这是一种要求我的借口。可将她的这番话语联系起来看的话,她似乎确确实实有着目的性地在为我做着什么。不止我搞不懂普瑞赛斯究竟在做什么,可她如此做的目的我都未能获取到哪怕一点点线索。

“普瑞赛斯,告诉我,我的未来究竟怎么了?这与你有什么样的关联?如果你只是为了可怜我一副孤独而寂寞的样子的话,我认为你并不需要做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同样地,我很清楚你如果这样找上我势必会有一定的、与你的利益相交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

她沉默着不说话,她的泪水流滴答。

我知道了她或许有一些难言之隐。

“就这样吧,普瑞赛斯,原谅我的冒犯。”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下楼了。而我最后还是听到了,听到了普瑞赛斯小声的话。

“对不起。请原谅我,前辈。”

我决定将这些令人感到厌烦的事情从我脑海中清理出去,于是试图找到一些能够达成这样结果的方法。我顺着紧急出口的铁制楼梯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我的脚底重新拥有了地面的实感。我感到无所事事,只好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上再点了一瓶鹊巢的经典美式,重新让酸涩的感觉填充我的味蕾。望着已经被染成了蔷薇色的天空,我的思绪又不知道飘摇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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