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个冬夜，前一天刚下了一场大雪，道路四处还都是积雪。

加侬住在里海拉鲁中央剧院不远的地方，地处文化区，不算市中心，但人少清净，环境很好。附近的公寓很贵，但是对于加侬的工资来说完全没问题。

最近几个月每周四都是Brave Steps Ballet的固定演出。夜场是林克主役的场次，加侬把这学期的组会和office hour都调离了周四，这天会按时从学校离开。他很喜欢看各种歌剧、音乐会和舞蹈表演，是海拉鲁中央剧院的常客了（办了年费会员卡，买票打八折）。

自从上上个月碰巧第一次看过林克主役的《天鹅湖》之后，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没有错过，坐在自己固定的座位上仔细从头欣赏到尾。

加侬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原因，但是他总觉得林克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他虽然非常不信这些东西——大概是命运什么的。

这天也和平常一样，演出顺利结束，加侬同其他观众一样，起身鼓掌，掌声持续了两次谢幕。

在离场的时候遇到了大学的同事劳鲁和他妻子索尼娅，出于礼节几人站着客套了几句，耽误了一段时间。加侬喜欢独来独往，但并不排斥社交，相反，在外人看来加侬是社交圈的名人。

回家路上加侬在心里念叨着：依旧是两个感想，演出很完美，座位太挤。

确实，对于格鲁德族男性来说，按照海拉鲁全国平均体型设计的座位属实坐着有点挤，更别说加侬本身就人高马大。身高直逼两米的“壮汉”乖巧地收紧双臂并着腿看完三小时的表演的场景，怎么想来都有点滑稽。

加侬习惯了所有东西都要特殊定制的生活，像是西装和汽车的座椅，连自己在剧院的座位都不得不提前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为了不遮挡后面人的视线，他总是坐在最边上一个固定的位置，售票处轮班的几个工作人员都记得自己了。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加侬看到了有人在和入口的守卫在争执着什么。那背影有点熟悉。

得介绍一下加侬住的地方。

整个小区在白天会对外开放，周围的人们大抵都把这里当作有开放时限的城市公园，因为环境属实优美，绿化多得不像一个住人的小区。但其实绿化大部分都是为了掩盖住户的痕迹，为了保护住户的隐私，不知道的人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小区里只有AB两栋，每栋只有7户，住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能在城市隐藏行踪，连邻居之间也很少碰面。如果开车的话是可以完全不会遇到外人直接进家门的，不过加侬因为剧院离得近，一般都是步行回家。

加侬自己的处事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绝不会插手陌生人的事情，也对之毫无兴趣。但是今天不一样。

走近了才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是年轻的女性想要穿过小区抄近路为了赶公交末班车，但是因为刚好错过了开放的时间，所以被守卫拦了下来。

加侬心跳有点快，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向守卫。

“这是我的客人，我带她进去。”加侬手虚掩在女人肩膀，冲守卫笑了笑。

女人显然是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声音的源头，“啊……是巨sh……？！”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连忙捂住了嘴。

“晚上好，加侬多夫先生，请进吧。”守卫朝加侬行了个礼，按下控制的按钮。

女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加侬。

“走吧，息吹小姐。”加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旁边的闸门已经打开。

息吹是林克的艺名。

通过门后两人又默契地沉默着继续走了一段，过了一个转角之后才停下步伐。

“那个……谢谢你……加侬多夫先生。”林克先停下了步伐。

“不客气。”加侬转过身，“你认得我？”

“啊……其实、因为……因为您经常来看我们演出。有些印象。”

加侬总坐的位置在舞台侧边就能看到，每次从那边上台之前林克总会不自主地朝那边望一眼。不过林克可不敢告诉他自己私下给他起了个“巨石怪”的昵称。

“你似乎知道我的名字？”加侬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面前这个人刚刚听到自己名字时的震惊绝对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没有！我是第一次听说，您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我有些紧张，真的很谢谢您，不过我得走了……”林克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准备离开。

“稍等一下，你的脚没事吗？”加侬喊住林克。

“脚……？”林克瞄了自己的脚一眼，“啊！怎么搞的……”

整个右脚都湿透了，抬起来时还在滴着水，一定是刚刚和守卫争执的时候踩到了积雪融化的水坑里。

“我刚才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

“这样子也没办法赶路吧。”

“没事的，只是湿了一点……”

“至少等鞋子干了，换双干净的袜子什么的。”加侬又补了一句，“脚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吧，应该好好保护。”

“确实……但……”林克有些犹豫不决。

加侬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在深夜邀请一名素不相识（虽然见过很多面）的女性来自己的家里。

“抱歉，是我失礼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加侬多夫，是海拉鲁皇家大学的教授，”加侬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大学通行卡，上面是他的照片和title。“我没有带名片，身上只有这个。不过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啊，没有没有，我相信您不是坏人，加侬多夫先生。”林克苦笑着，“只是……”

加侬又想起刚才自己的发言，补充道，“我刚刚说的，是因为我的侄女碰巧这几天住在我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年龄与你相仿，应该你可以穿的……”说到后面加侬也有点失了自信。

虽然自己对于“息吹”是再了解不过（第一次看过表演后在网上搜罗了各种有关她的信息），但是现在两人并不是观众与表演者的关系。对于面前这个可以说是陌生的女人，用这样的理由直接邀请对方是不是还是有些太过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了。

林克看着加侬的眼睛，然后眯起眼笑了起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加侬多夫先生。”林克看了眼表，“这个时间应该也赶不上车了，这么晚还要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是我太鲁莽了，倒是怕打扰你，息吹小姐。”

“叫我林克吧。”林克微笑着。

加侬多夫忽然有点想感谢一下劳鲁夫妇了，虽然两人在学术界是死对头。

离公寓楼还有一段距离，两人很自然地聊了起来。

“我没想到舞团的首席还要去赶公交回家。”

“哈哈，让您见笑了。因为我们的收益基本都捐出去了，还有舞团里的弟弟妹妹、我是说，后辈们，他们比我们更需要钱，所以老人一般都只开最基本的工资了，不过您放心，绝对不会影响我们表演质量的。”

“这一点我倒是从来没担心过。”

“每次表演后我都从这里穿过去，没想到这竟然是个住宅区啊？”

“是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怎么今天没有赶上关门呢？”

林克脸刷地红了，“小巷里的烤地瓜闻着太香了，一时间没忍住……”说完轻轻抓住加侬的衣袖，“我可以给您签名或者合影，拜托别把我买烤地瓜的事说出去啦！会被团长骂的……”（演出季期间要控制饮食）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报酬了。”

“您可别逗我了。”

加侬多夫的侄女见到加侬领着女人回来差点跳起来。枯木逢春了这是？她心里想。

“你好！我叫璐菊！”仔细一看对方的脸，璐菊惊呼道，“你就是息吹小姐吧！伯父最喜欢看你……”璐菊的后半句被加侬用手捂住了。

“你去洗一下吧，洗手间是第二个门。”

林克朝璐菊笑笑，“你好，那我不客气了。”又朝加侬点了点头。

加侬趁这个时间告诉璐菊怎么回事。

“什么嘛……我还以为伯父终于开了窍了。”璐菊从行李箱里翻出几双新袜子，打算让林克挑一下。

林克选了最素的一双，然后借吹风机把鞋子烘干了，就打算告辞。

“今晚谢谢你们了，这是一点心意。”林克从包里拿出卢比。

“只是一双袜子啦！没事啦！别客气！能见到你超激动的。”璐菊把卢比推了回去。

“那……怎么感谢你们好？”林克面露难色，“啊！想到了，下次表演的时候来后台找我吧，带你们见识一下。”说到表演的事林克的眼睛总是亮亮的。

“好啊！我早就想看看后台什么样了！伯父也很激动吧！”

加侬轻轻“嗯”了一声，“太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已经够麻烦你们了，我打车就好。”

加侬见林克不容拒绝的神情，也同意了。

“那留一个联系方式吧，这样也知道你平安到家了。”璐菊助攻。

林克顿了顿，“好。”

女孩们交换了HyChat的名片。

璐菊的头像是一只沙海象的玩偶。林克除了昵称，其他都是默认的。

林克朝送她出来的加侬挥挥手，坐上出租车。

驶离到看不见加侬的地方，林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打开HyChat的聊天框。

林克：“我遇到你教授了！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巨石怪就是你们教授！！”

“哈？！”刚刚还在双眼无神地读文献的塞尔达从座位上跳起来，盯着手机屏幕，一下子没控制住喊了出来。

图书馆里无数双眼睛瞬间集中到自己身上，塞尔达羞红了脸朝着四处鞠了几躬，拿着手机跑出图书馆，拨通了林克的手机。

“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小说相关章节：Brave Ste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