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被万物以为泽。

万物归墟以为墟。

阿泽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片大泽的中央。

随着她的苏醒，大泽开始有了生机。

从她指尖探出水面的第一株苇草开始，到停留在她睫毛上的第一只蝴蝶，再到传进耳朵里的声声鸟语，这个世界活了起来。

她看得到一切。

当她赤裸着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却只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伸手递给她衣服的少年。

“我是墟。”

两个人之间，野花开了又谢。

她是世界的开始，他是世界的终结。

世间万物的命途，锚定了起点与终点以后，中间的线条便可肆意书写。

无瑕想明白了，面前的少女，就是之前自己对墟说的那个所谓的“楔子”。

怀里的泽在这个楔子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被慢慢夺走力量了。那天她和墟说，她没看到程澄橙的死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失明了。

只是墟的“教室”确实是在命途之外，她本来也看不到，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故事会有不同的结局，但是始终有一个固定的开始，除非。

除非天道变了。

她慢慢离开无瑕的怀抱，端正地在无瑕旁边跪坐好。

她没来得及换衣服，依然穿着洁白的护士服，她的眼睛失去了光，眸子变得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漆黑。

“无瑕，帮个忙。”

“帮我切腹吧，你不是最喜欢切腹了吗。”

说到这儿，女孩儿笑了，仿佛能满足无瑕的欲望，对她来说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她带着浅浅的微笑，脱下身上护士的制服，掀开黑色的毛衣，露出自己腹部肚脐以上的部分。

“从肚脐这里切过去就好了，我就不露出小腹了，有点冷。”

正在抚摸着自己肚子的泽感觉到双手被紧紧地握住了，眼前无边的黑暗里传来无瑕熟悉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切腹啊？”

“无瑕，听我说的，好不好？”她循着无瑕的声音转过头去。

“我只是一道投影。”泽指了指天，“我是代神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投影，神的眸光看向我，我变成了祂，我被赋予了名字、灵魂与肉体，现在是，交还的时候了。”

泽引导者无瑕的手，把它们温柔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是行走在世间的‘爱’”，泽的声音如同母亲舔舐幼年的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样温柔：“她是来取走爱孕育的权能的。”

“就算你不愿意，她也会剖开我的肚子，夺走我的‘权能’”

说着说着，她的掌心出现了一把短刀，无瑕认得，那是她无数次斩下阿秀头颅的短刀。

短刀被放进自己手心，无瑕却不知道该怎么使了。

泽握着无瑕的手，控制着她把刀子顶在自己腰身下面一点，然后狠狠地刺了进去。

短刀刺入肉体的感觉，无瑕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这次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因为疼痛而身体前倾，大口大口穿着粗气的女孩儿。

太痛了，泽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剧烈的疼痛，她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无瑕，接下来·····就····拜托你·······”

无瑕另一只手环抱着阿泽的肩膀，然后让阿泽依靠在自己脸颊旁，她尝试着把刀子向右划过去，但只是轻轻一动，阿泽就痛地颤抖起来。

她侧过头，和阿泽额头紧紧贴在一起，然后狠心地把刀子向右边划过去。

泽痛苦的呻吟声回响在山道上，她的身体抖得厉害，无瑕紧紧地扶住她，她毕竟是妖，泽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为了尽快结束泽的痛苦，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泽的肚子被切开了，肚脐分做了两半。

一团小肠从泽的肚子里流了出来，混合着血堆积在洁白的护士裙上。

感觉到自己的肠脏溢出，泽双手按住自己的小腹，随后深深用力，把自己的小腹按压地扁扁的，大团小肠从伤口里挤了出来，盖住了泽的双手。

“无瑕······”她气若游丝，紧贴着无瑕的耳边。

“我看不到了·····”

“它们······好看吗·····”

无瑕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好看，阿泽，它们很好看。”

“嗯······”

泽呢喃着：“你喜欢·····就好哦····”

肠子完全流出以后，泽已经没了生息。

她小腹的伤口里，流出一缕翠绿色的气。

对面的少女微微够了勾手指，气便盘旋到她的指尖，她凝视良久，随后张口吞了下去。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味道有些不对。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无瑕，转身沿着石阶离开了。

过了很久很久，墟和之前的那个道人来到了石亭外。

漫天飞雪。

两个人都很狼狈，道人的双臂已经不见了，他嘴里叼着半截不停流血的桃木剑，眼里满是疲惫。

只是那台收音机还挂在腰间，不过也坏了，唱歌声混杂着严重的电流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这点杂乱的声音反而带给人安心的感觉。

无瑕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看到阿秀的身影。

“阿秀呢？”

那道人把桃木剑吐到地上，连带着他嘴里的血：“那个女娃死了。”

无瑕通红的双眼看向墟：“你的故事结束了？”

墟看着静静躺在无瑕怀里的泽，没有说话。

在那个取代了泽的女生离开以后，无瑕把泽流出体外的肠子重新塞回了她肚子里，然后撕掉自己的衣服，把泽的伤口包起来，肠子不停地从肚子里流出来，她再塞回去，费了好一阵，她双手上的血已经凝结成了血色的冰霜，她却无动于衷。

所以此刻的泽，好像不过睡过去了而已。

那个道人径直从石亭走过，沿着石阶向上，拐个弯消失了，收音机里的嘈杂声也渐行渐远，逐渐消散在夜里。

无瑕把泽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最后赤条条地跪坐在火堆旁边。

“我是个妖，本来就不需要你们人类的衣服。”

她捡起泽切腹的短刀，顶在自己丰满小腹的左下方。

既然泽重新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杀死阿秀的妖，已经被他们杀死了。

那年跟着阿秀和泽墟离开东瀛，在中土漂流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旅途结束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

无瑕说着，狠狠地把刀子全部送进了腹内。

好痛！

剧烈的疼痛让她始料未及，为什么这种痛苦跟之前自己切腹时候感觉到的痛苦安全不一样？

她看向墟，墟看着泽。

原来，在泽爱的目光里，切腹是不那么痛的。

但她毕竟是妖，身体和意志都并非人所能及，她突然想起来同好会的那些人类，在泽死去的未来，她们该如何承受这种切腹的痛苦？

她后悔了，悔意驱动着她的手带着刀子在肚子里搅动，刀子插得极深，她感觉到在搅动的时候，刀尖还碰到了脊椎骨。

她说不出话，也没有把刀子往外拔，就这样拖动着整个刀锋，狠狠地把刀子往右边切割了过去。

她的肚子，几乎是爆裂开来的，腹部主动脉被切断，喷溅出来的血流带着切断的小肠飞过面前的火，还有一小段肠子掉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还可以，更痛。

无瑕双目早已布满血丝，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悲伤。

她拔出刀子，完全不管还在喷射的血和肠子，把刀刃向下，从自己肚脐上方三寸的地方再次全部捅了进去，让刀尖顶在自己脊椎骨上，然后狠狠地，把刀子沿着脊椎往下一压，从大肠开始，腹部的血管和肠子被纵向切开，她的肠子几乎被切碎了，破破烂烂地混合着大量的血被从肚子里冲刷出来，在她的双腿间堆成一滩烂肉。

无瑕几乎是立时死去了。

但是她的肠子和血还活着。

肠子在血泊里弹动着，好像挣扎求生的鱼。

整个城市都在下雪，唯有这个小区没有。

墟在小区里走着，泽今天跟他说，天上裂了个缝，有道影子坠落了下来，她说，晚上吃完晚饭一起去那里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阿秀也吵吵着要一起过去，墟答应了。

晚上，墟独自一人来赴约了。

整个小区里，只住了一户人家。

他叩开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在她身后默默收拾着桌子，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云端之上的气息。

他和他坐在那里，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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