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刳心很少注意9星神以外的神明，這個叫孫朮的男人深受自然系的神靈喜愛，他們可能在相對應的地方貌似人類的軀幹，但是與人格神又十分不同。孫朮什麼都不用多說，那些神靈反倒過來服伺他，這種神與人的關係刳心從所未見！

刳心焦慮的心情被孫朮的存在震撼了一拍，努力想辦法提起正題：「我已經和眾神說明我和梁仁成親的關係，八位神明皆同意，但是他們提出一個要求，巫女不可以生下神子，否則就要毀滅她。」

「這樣沒有道理。」孫朮坐在地上神靈們依偎著他，他的神靈雖然害怕隖，但是既不會抵抗也不會攻擊，他們隨孫朮的心緒決定對外人的態度。

看似尊重孫朮的決定，實則接受孫朮的保護。

「能生下神子的人類都非常尊貴，大部分的神都是精神體，沒有肉身，只有特定的一些人能夠用肉體承接神存在，吸收他們加以成長，並讓這些精神強大，這也是為什麼通常神子都會被稱為先知，他們本身就具備常人無法挑戰的強大精神力。」

「但是不管是產子的母親和神子，都是該被神明保護的存在，因為他們能讓人類對神的信仰更加堅定！」

「那麼你該知道…你的兄弟姊妹們何為讓巫女懷孕又為何想要殺害神子？」

「那是…」刳心回答不出這個問題，那小小巫女滾動的頭顱依然歷歷在目，彷彿他從那一刻起就不曾活過，他的時間一直停留在他保護不了小小巫女的無能中。

「對不起我…梁仁，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保護妳，我只是希望妳活下去，雖然大家都沒說，但我知道…妳依舊是那個曾跟我到領山冒險的小小巫女，我一直希望妳能活出自己的人生，不必再為神明貢獻，不必再回到9星山，或者信仰更加仁慈的神…」

「你還真的認出我來了，刳心大人。」梁仁淺淺淡淡的浮現雍容笑意：「這幾世來，我不停懷孕、被殺、輪迴、懷孕又被殺…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所以…請你放棄那個孩子，放棄那個必定遭罪的神子，就算自私，就算遺留惡名，都由我來承擔，由我這個丈夫承擔殺子的罪過！」

「不行的，刳心大人，成為我的丈夫，殺子就成為你我的罪過，我們一定要一起逃脫這個命運，讓我平安生下孩子，讓這孩子健健康康長大。」

「他們不會允許的…他們…」刳心還想說更多勸阻的話，但他直覺得要一位母親捨去自己的孩子過於殘忍，把多餘的話吞下。

「他們把天律看得很重，他們…」

他們不在乎人類的苦。

刳心說不出來這種話，他的兄弟姐妹對自己何等關照仁慈，他說不出任何對兄弟姊妹的抱怨和憎恨。

「不要緊的，刳心大人，我這次絕對會活下去，我會保護我的孩子活下去。」

「刳心大人，這是我第一次從輪迴中逃跑，而不是被親人送回到9星山的領地，我跨出抵抗的第一步了！」

「妳知道這樣不夠！我的兄弟姊妹們…不在意人類的性命！」刳心想要擁抱眼前為了活命充滿勇氣並保持良善的巫女，他多希望他們成為夫妻，為照顧9星山的領民互相扶持、耕耘。

「跟我成親，成為神吧！」

「刳心大人，我只願把真心交付給一位特定的人，如果你和我成親，我卻不信仰你、也不愛你，這樣你也願意接受嗎？」

「我願意。」刳心雙目真誠，下定犧牲性命的決心。

「那麼你願意像心疼我般，心疼照顧我的孩子嗎？」梁仁再度提出疑問，她的眼如銀針尖銳，穿透了刳心的心眼。

刳心被石頭砸腳般，悶哼一聲，他不喊痛，投入月夜無波的湖泊，那沉默叫人心生懼畏。

「刳心大人，你不想要嗎？你不想要得到我腹中可以成為先知的神子？」梁仁明明是服侍神祇的巫女，瞳孔卻藏有讓人成癮的淫穢，但氣質依然高嶺潔亮，沒人發現那淫穢的蛛絲已經讓刳心依傍自卑軟弱主動投網。

「你知道嗎？刳心大人，每當我懷上神子，你的兄弟姐妹就會降下天罰，向眾人告昭上蒼需要人命獻祭，而不管何時，我投胎了幾代，未婚懷孕的我絕對會被推上祭壇。你的兄弟姐妹就像嗜血的妖魔鬼怪，分食我腹中神子，他們藉此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在你放棄世間的時候，你知道這種事發生了多少次嗎？」

「但是我懷胎的這個神子不該有如此悲慘的命運，她需要被生產下來，她需要有神祇的關愛和指引，替眾人帶來神蹟。」

「如果你成為她的父親，你能為此抵抗其他9星山的神明嗎？」

「如果她變成了眾神爭奪的寶藏而引發戰爭呢？」

「刳心大人，你太過善良了。」梁仁吐著靡靡之音，那樣甜美令人沉醉，縱使會讓人麻痺神經，當毒蛇張牙，老鼠也會跳進蛇口。

「要我成為你的妻子，難道不是在其他神明面前宣戰嗎？」

「你的兄弟姐妹們會讓你好過嗎？」

而這些蠱惑，就是刳心永遠想不透的真實，醜陋野蠻，充滿人性的自私！

那樣致命，那樣讓刳心憎恨！

「不會的….他們不會這麼做…」刳心不曉得自己為何要晃動嘴唇發出悲鳴辯解，彷彿事實就如這個脆弱的人所說。

「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善良的刳心大人，看哪！你只是他們為了找到我的引子！」梁仁舉起食指，朝向月光，其他八位9星山的神明們帶著天兵天將騎著神獸而至！

「你能在他們與神子之間做出選擇嗎，善良的刳心大人？」

隖和孫朮擋在梁仁面前，而刳心則是強迫自己踉蹌走向天空中的兄弟姊妹們。

「刳心啊！天幬已經告訴我們了，你使巫女懷孕，才因此要取巫女為妻，你讓巫女犯了大罪！把那孩子交出來，我們就會像過去一般接納你。」

「天幬…」刳心沒想到是天幬在背後慫恿其他神明，但是比起天幬的背叛，他必須面對那些意圖殺死梁仁的神明：「你們…要是殺了巫女打算怎麼做？」

「不怎麼做，反正巫女會永世不得超生。」兄弟姊妹們發出竊笑。

倒是隖聽明白了，梁仁不停經歷巫女的人生，在眾神面前是秘密，有個人或神能讓梁仁不停投胎轉世，有人造就了梁仁的命運，這人也許能拯救梁仁，但也可能冷眼旁觀一切悲劇。

「孫朮，」隖悄聲向男人低語：「快帶梁仁離開此地。」

男人點頭，抓住梁仁的手腕，奔上神靈的背部往森林裡奔跑。

「我…因為自己十分弱小所以一直忍受，你們總是擁有的比我多，又同時不珍惜隨意拋棄珍貴的存在！神子可以讓我們發揚至善啊！」

「那你的至善是甚麼？刳心？」神明提問：「你要使萬物平等嗎？那麼食肉的獸該如何存活？那麼蟲子可以殺嗎？野草覆蓋了農作是否可以剷除？」

「至善沒有如此極端，只要能使窮人富，苦人樂，就是至善了。」

「如果富人不斷分財給窮人，窮人就會懶惰；如果苦人不覺得苦，他就不會奮發向上，離開逆境，你的至善矛盾！」

「當然至善是有很多前提的，要使窮人富與苦人樂，人們必須互相尊重，互相友愛。」

「那麼血親就可聯姻，皇子就可娶妓為后，階級不復存在，骯髒苦勞的活誰做呢？你以為人吃的獸是誰殺生屠宰？是誰忍臭挑糞而心滿感恩？」

「當然，人類得一心一意為創造更好的世界而努力。」

「如果所有人類皆善，誰會為生活感到不滿？誰來發現惡？誰來察覺生殺予奪產生的罪孽？」

「至善是….讓人類成為神佛的一項美德，我希望眾生皆能達到如此境界。」

「那倒是不必了。」眾神們不想再與刳心爭論，他們與天兵天將兵分三路，分別擋住隖和刳心。

天幬則帶著人馬往梁仁追去，離去之前與刳心雙目相視：「我會拯救受到巫女蠱惑的你。」他用心念呢喃，不在乎刳心是否接受，便快速飛去。

「刳心大人，你知道這些兄弟姊妹的弱點嗎？」

「他們都非常強大，除非信仰他們的人類永世毀滅。」

「你真是會出難題。」隖雖然埋怨，嘴角的微笑卻悠容與自嘲並存。

她抬起石劍，劃破掌心，讓劍峰沾上自己的鮮血，身影像在天空劈擊的聚多閃電，毫不遲疑砍斷神明的腦袋。從人類信仰誕生的神明們，腦與頸項之間竟漫花飛天，那片片漆黑花瓣，將神佛的身軀焚燒！

「你去阻止天幬，這裡都交給我！」隖出聲，要刳心去做他唯一可能成功的事。

刳心萬分遲疑，但天兵天將都沒有動身攻擊他，刳心吞下口水，他已經下定決心為巫女犧牲生命，即使他不曾體驗過死亡！同時他也明白，天幬束縛他的佔有慾及倉促想要毀滅巫女的心思！刳心不再猶豫，他甚至沒有空閒與隖道謝，立刻飛向天幬離去的方向！

「妳究竟是甚麼存在，隖？」神明發出疑問，這個人類居然能夠殺神，並且不費力氣！

「我對這世界不具信仰，我也不曾相信自己，而同時，我讓死亡降臨。」隖轉身，閃開神明的能量攻擊，飛天，下躍，一劍將神明之軀貫穿。

神明哀號，傷口沾染隖的血，並且散發黑色煙霧，身影逐漸淡薄，最終消逝。

「我是…帶來罪惡，第一位殺人者！」

「妖孽！」神明怒喊，並用最大力量開天，降下聚光！

「說甚麼妖孽呢？你們剛剛不是還跟刳心爭論必要之惡嗎？」隖這次放下石劍，張開雙手，向聚光吐息，在人界的反面，伸出惡鬼之手，爬出許多妖魔鬼怪！

「對你們神佛來說，我就是讓人們願意向你們祈禱的必要之惡！」

她說完仰臉，迎向聚光，讓這份無人能抵的眾神之力壟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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