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贫了，我是想问你拒绝了之后该如何恢复关系啊，我现在感觉和他单独待着就很尴尬...”

“这样啊...我觉得不用特地做什么，先尽量避开独处的时候，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吧，如果太刻意的话反而会起反效果。”

“唔...我明白了。”

“既然都拒绝人家了还想着和他保持关系，我快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阿朝...”

“唉，他毕竟也是我大学里面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和他疏远。”

不过这种想法很难实现吧...即使不是直球的告白，被拒绝也肯定会让两人的感情之间出现芥蒂，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弥补吧。

“好吧好吧，那你加油，话说最近也有几个同学和我表白诶，我该怎么办啊，阿朝~”

“你想谈恋爱就谈呗，离这么远我也管不着你。”

这只臭老虎，又是要调侃自己了吧...

“真绝情啊，明明我刚刚还那么认真地帮你想办法——阿朝你等着吧，我总有一天要你求着我当你男朋友！”

说完这句话，岳恒就没了踪影，留下朝歌对着屏幕里的灰色头像无奈的苦笑。

阿恒，你这个想法恐怕永远实现不了吧...

自那天之后，朝歌就照着岳恒的建议，尽量避免和何耀的独处时光，连看剧都特地跑到图书馆去看，吸引来不少认真学习的同学的鄙夷的视线，让他有些羞耻，不过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待着了。

而同样的，何耀似乎也在有意躲着他，有几次朝歌大晚上回到宿舍里，对面的座位上也空无一人，不过看桌面上的文件夹数量的话，那种老虎估计是又接了不少工作吧。

两人的关系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就仿佛刚搬进宿舍的那几天一样，彼此互不干扰，只有必要的事才会交流一下，他们虽然偶尔还是会开开玩笑，不过那些亲昵的动作确实是再也不见了。

就结果来看，朝歌最近几天确实回归了平静，不用再面对两人尴尬的情感关系，不过这种宁静里却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明明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但是现在他想起那天自己拒绝的话语还是会有些心痛。

不过，他不后悔，朝歌认为，如果想要继续保存两人的关系，眼下的方法就是上上策。

而因为和何耀的交流少了，又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伤心，朝歌最近和岳恒的聊天频率又大幅上升了，甚至还被对方吐槽过“不要把我当你那个混蛋舍友的备胎啊！”

不过，看得出来，能和朝歌多聊天让岳恒的心情很好，毕竟他最近打字的速度快到飞起，字里行间也全是欢欣和雀跃。

“说起来，阿耀和我说他最近好像要帮着学生会搞什么活动，得在外面住好几天。”

聊着聊着，朝歌突然想起来今天何耀和他说的话，朝歌扭了一下头，就看到了何耀床边的黑色大行李箱。

“怎么，人家还没走就开始想他了？”

“不是，我是说，等他回来，我想和他好好谈一谈，能恢复之前的关系就再好不过啦！”

“呜呜，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聊天吗，伤心...”

“嗯嗯，毕竟阿恒你的字打太多了，吵到我眼睛了。”

朝歌的脸上扯起了一个坏笑，故意将计就计，来打破岳恒的小花招。

“不是吧阿朝，你这样我真的很伤心...”

屏幕另一侧发来一张“老虎哭哭”的表情包。

“好好好，就算和他关系恢复了我也继续陪你聊，好吧？”

“说到做到哦，不然我晚上变成鬼去爬你的床。”

“那你快来吧，我倒是想看看变成鬼的阿恒长什么样子。”

“呃...”

想象着屏幕对面一脸窘迫的岳恒，朝歌笑得更开心了，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来，过几天就是阿恒的生日了。

“说起来，阿恒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嗯，准备礼物还是提前一点好。

“想要阿朝的爱的亲亲~”

“别贫，你马上过生日了吧，至少给我点建议啊。”

“都可以啦，阿朝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这句话倒确实不是敷衍，朝歌每次给岳恒送的生日礼物，岳恒都能拿出来当话题和他聊好几天，而且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都让朝歌感觉他的记忆力有些恐怖了。

“每年都这么说，那我自己看着办咯。”

“好好好，那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哈哈，说不准不是惊喜是惊吓呢。”

...

朝歌又和岳恒随便聊了几句，就道了再见，转头就打开了购物软件，一边翻找着一边回想着岳恒的喜好。

篮球...虽然他确实挺喜欢的，不过自己去年就送的是这个，算了吧。

衣服...不知道阿恒的身材啊，而且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款式的，还是别的吧。

啊，说起来前段时间阿恒跟自己抱怨说他的包好像拉链坏了，要不然给他买个新的书包吧。

打定主意，朝歌就快速地在软件里搜索起来，拜他的选择困难症所赐，直到朝歌的眼睛都看到发酸了，他才选定了一款淡橙色的帆布背包，还和商家说了一下在包裹里加了一张生日贺卡。

希望他会喜欢吧...

...

“我去送送你吧？”

“不用啦，火车站那么远，你送完回来不知道要几点钟了。”

...

几天前，何耀给他留下了一个“放心吧”的眼神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寝室，之后的这几天里，朝歌可以说是无聊到了极点，明明他的生活回到了入学时预想的那样独来独往，他现在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甚至一个人待在寝室里的时候，他感觉空虚和寂寞就像一张网一样包裹住了他，让朝歌有些压抑，不得不经常去外面透透气才行。

而且偏偏是这种时候，阿恒也几乎失联了，最近找他聊天的时候要么就得隔大半天才能回复一两句话，要么就干脆连回复都没了——上次回复已经是两天前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明明这个时间生日礼物应该送到了，朝歌还想听听阿恒的感想。

阿耀，你快回来吧...

又是一次独自一人的晚饭，朝歌连享受美食的心情也没有，随口吃了点就闷闷不乐的回去了，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却被宿管拦住了。

“这位同学，你和何耀同学是一个宿舍的吧？”

“啊...是的。”

朝歌觉得有些奇怪，总不能宿管阿姨也是何耀的粉丝吧，不过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惑。

“何耀同学有一个快递到了好几天了，也不见他来取，你帮他拿回去吧。”

说着，宿管从她的房间里拿出一个很大的快递袋，塞到了朝歌的手里。

“好的...”

这家伙，怎么在外面跟学生会出差还有时间网购的...

朝歌虽然有些好奇何耀买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拆别人的快递毕竟太不道德了，还是就放他位子上就好——

朝歌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在他开宿舍门掏钥匙的时候，那个包裹不慎掉到了地上，露出了背面可能是因为运输过程而造成的破损的一角。

那是一抹淡淡的橙色，说起来，这个包裹的大小也正好是背包的大小...

这么巧，何耀也刚好买了这么一个包...

朝歌觉得这是一个巧合，不过在他把这个快递袋放到何耀的位子上后，他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心里的好奇心也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簌簌地冒了出来。

反正袋子都破了，我看一下应该也没事的...吧？

虽然有些心虚，朝歌还是满满地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袋子前面，然后一点一点把里面的内容物取了出来，那一抹橙色逐渐完整的出现在朝歌眼中，果然是同一款的背包，而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随着袋子脱落而从里面飘出来的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的是——

“生日快乐，阿恒，希望你能喜欢！”

在看清楚这句话是什么之后，上面的字迹就在朝歌眼中模糊了，或者应该说，他眼中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大脑里面也是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脑海中，有两个名字逐渐浮现出来。

所以，阿恒和阿耀是互相认识的？那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不告诉我——

不-不对，就算是认识也不可能会把生日礼物寄过来，而且我明明地址填的是阿恒的学校...

朝歌又把快递包装翻了出来，上面的信息栏中原本应该是收件地址的地方，却变成了发件处。

怎么会这样——

即使再不愿回想，朝歌也抑制不住地想起，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何耀的那张脸是如此的与他回忆中的岳恒相似。

朝歌感觉浑身发软，仿佛他的灵魂被从身体里抽了出来一样，“咚”的一下跪倒在地上。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无法相信，或者说不敢去相信。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朝歌呆呆地抬头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思绪已然乱作一团，甚至仿佛化作了实体的一团团黑色的线一样，在洁白的墙面上肆意纠缠、涂抹。

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朝歌猛地站了起来，他顾不上什么个人隐私了，迅速的走到何耀的床前，开始彻彻底底地搜索起来。

何耀的枕头、被子被扔的到处都是，床底下的抽屉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不过一点和阿恒有关的东西都没有，正当朝歌有一点点安心，怀疑是不是自己下单的时候搞错了的时候，抽屉的最里面，一张泛黄的照片出现在他的眼前，照片里是缩小版的朝歌和“阿耀”，两人亲密地抱在一起，脸上展露着天真可爱的笑容。

这下子，朝歌连骗自己都骗不下去了，血淋淋的证据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他眼前，他纵使再不愿意去相信，他也必须承认——

他的阿恒，他多年不曾见面的阿恒，装作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和他做了近三年的大学同学，甚至还是一段时间的室友。

疑惑、不解、愤怒、悲伤——

数不清的情绪混杂在朝歌的心中，他不明白阿恒这么做的目的和原因是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非要假装是别人。

之前自己还因为能看透“何耀”什么时候是在掩藏情绪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出来，对方的演技太好了，让朝歌觉得两个人除了长相的相似以外没有任何共同点，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被岳恒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阿恒的建议每次都会起效，为什么“阿耀”总能知道自己的喜好，为什么两个人忙的时间总是很同步...

所以说，岳恒的耍宝黏人、“何耀”的成熟稳重，两人对他的关心、对他的感情，都是骗人的吗？都是为了某个他不知道的目的而装出来的吗？

不愿去深究、甚至不愿意再去运作一下大脑，朝歌现在只觉得很累，非常累，他留下一地的狼藉，没有洗漱也没有脱衣服，就这么躺回自己的床用被子蒙上了自己的脸，让黑暗包围自己的世界。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能回归原样...

就这样，朝歌许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强迫自己进入了沉眠。

——即便把身边的一切都恢复原样，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朝歌把寝室里的一切都收拾成了何耀刚走时候的样子，而那个背包则被他塞进了床底的最里面。

但是朝歌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多少，只要一回到寝室，里面萦绕着着何耀的气息就会让他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接着当时痛苦不堪的情绪就会又一次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正巧，班里的同学约着要去KTV唱歌，本来对于这种班级聚会，朝歌都是能推就推，但是现在他想着不一定能转换一下情绪，于是便也报名参加了。

订好的店离学校很远，据说是有一位同学之前抽奖拿到了那家店的优惠券，于是所有参加的人都得打车过去，和朝歌一辆车的三个人刚好是死党，因此他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前面，一路上其他人聊得嘻嘻哈哈，基本不会牵扯到他，倒也落个清净。

这也算是存在感低的好处吧，这种心情低落的时候还真不好去应付其他人。

...

...

“朝歌，你不点几首歌吗，大家都唱过了。”

坐在朝歌旁边的同学热切地盯着他看，似乎是被包间里哄闹的氛围感染了，才会向平时完全没说过一句话的朝歌搭话。

“啊...我会的歌不太多，我还在想要点那首...哈哈...”

朝歌尴尬地笑了笑，即便包间里已经是一片鬼哭狼嚎，他也完全不能提起一点点兴趣——或者说，他已经有点后悔来这里了，周围热闹欢快的气氛反而凸显了他的孤独，本来就难以抒发的感情这下子更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着他了。

“诶，你会哪几首歌啊，我帮你看看选哪个...”

“抱歉抱歉，还是先点其他人的吧，我肚子有点疼，去趟洗手间！”

眼看面前的那位马上就要不依不饶起来，朝歌赶紧假装身体不适逃出了包间，一路跑到了卫生间里，看到了镜子里自己满眼血丝，一脸憔悴的模样。

还真是难看...还好其他人没注意到。

朝歌往脸上泼了几把清水，勉勉强强把脸上的毛发顺了顺，让自己稍微看起来精神一点。

又过了几分钟，朝歌才装作刚上完厕所的样子，缓缓走了回去，刚走到包间的门口，恰好看到一位身着西装的强壮中年兽人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这种“商务人士”也会来KTV吗？

朝歌感到有些好奇，不由得朝那位兽人身上多看了几眼，刚巧对方打开了屋门，透过身体和门框的缝隙，朝歌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橙色的身影——一位高大强壮的雄性虎兽人，而且好像没怎么穿衣服，似乎还有点像何耀。

不过这个想法下一刻就被朝歌消除了——他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看到个类似的人就会想象成何耀，果然他真的需要想办法去疏导一下情绪了。

朝歌摇了摇头，那只中年兽人已经彻底关上了门，他也返回了包间，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那帮上了头的同学吧。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这场喧闹的狂欢才到了尾声，这帮年轻人此前还点了好几箱啤酒，搞得满屋子酒味冲天，里面的人也一个一个全喝的脸红嘴瓢。

“那...咱-咱们再干一杯....就、就结束！”

听到已经路都走不直的班长号召大家再度举杯，朝歌赶紧又假装肚子痛逃了出来——酒量不行的他再喝下去的话，估计直接就当场吐出来了。

和上次一样在厕所站了一会儿后，朝歌想着那帮人应该喝的差不多了，就离开了厕所，在走到包间门口时，他发现对面房间开了一条门缝，里面黑漆漆的，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和他们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联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橙色老虎，朝歌的好奇心突然被勾了起来——虽然基本不可能是何耀，但是或许他可以从门缝里偷偷看一眼，这样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不知不觉朝歌的手已经摸上了对面的门把，于是朝歌把脑袋贴到了门缝上，努力的向里面张望着。

朝歌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里面似乎没有开灯，除此之外，犬科兽人灵敏的鼻子嗅到，这个房间里除了浓烈的酒精气味以外，还有另外一股让他恶心反胃的气味。

令人一点都不想怀念的雄性兽人的精液气味，和他记忆里小时候闻到的很像，甚至还是多个兽人的精液混合在一起的。

“呕！”

身体的应激反应让朝歌忍不住干呕出声，身体也忍不住软软的跪倒在地上，前倾的身体就这么顺势地推开了屋门，朝歌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恐慌中朝歌闭上了眼睛，赶紧慌乱地道歉，不过在他说完话好久，里面都没有传来回复，于是朝歌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原本漆黑的房间被走廊里的灯光照亮，里面空无一人，除了躺在沙发上的那个赤裸身影。

一身火焰一般的橙色毛发，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爆炸性肌肉以及刚毅正气的帅脸，正是朝歌所认为的不可能的猜测。

何耀半撑起身子，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朝歌，“阿-阿朝？你怎么会在这里...”

朝歌也是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这时正巧对面的房间也嘈杂起来，看样子那些同学打算去前台结账了，朝歌赶紧站起身关上了门，毕竟这幅样子的何耀可不能被同班同学看到吧。

何耀和朝歌都识趣地闭上了嘴，等到门外的嘈杂彻底结束才松了口气。

“我能开灯吗？”

关上房门后，屋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的样子，朝歌什么也看不清楚。

“好-好的...”

何耀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虽然朝歌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屋里难闻的精液气味和赤身裸体的何耀来看，也能猜出一二。

朝歌轻轻叹了口气，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了好几下才勉强调出一个相对明亮的灯光。

面前的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正襟危坐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直视朝歌的眼睛，身上已经胡乱套上了衣服——虽然也沾满了各种液体的痕迹就是了。

此外，这时朝歌才注意到，何耀面前的茶几上，四处散落着沾满精液的钱币，而且数量相当大。

“你要解释一下吗？”

朝歌静静地站着，其实他是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生理心理都不适的房间的，但是眼前何耀真的让他放心不下——

无论是他的真实身份也好，还是当下朝歌所目击的一切也好，都乱糟糟的在朝歌脑海里堆作一团，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即便忍着身体的不舒服。

“阿朝，你不要多想...”

“阿恒，你让我他妈怎么不要多想！？”

这是何耀第一次听到朝歌爆粗口，而且他的怒吼声之大几乎破了音，惊得何耀赶紧抬起了头，立刻就看到了朝歌紧咬着牙关，努力忍着泪水的样子，让他心疼极了。

接着，他就注意到了这句话里的称呼。

“阿朝，你叫我什么？”

“好好好，你还要装是吧！”

看着“何耀”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朝歌怒气到了极点，反而开始着了魔一样地笑了起来。

“哈哈...还是要骗我...哈哈哈...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帮你...”

笑着笑着，朝歌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面聚涌，然后满溢出来，沿着他脸上灰白的毛发肆意流淌，笑声也逐渐变成呜呜的哭泣，朝歌想用手背擦干泪水，可是却越擦越多。

“何耀”再也坐不住了，他颤抖地站了起来，想要伸出手把面前脆弱的灰狼揽进怀里，迎接他的却又是一声怒吼。

“滚开！...你给我滚...呜...”

只不过，怒音立刻就软成了悲伤的水流，和朝歌止不住的泪水一样，流淌在这个房间里。

看着眼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相隔甚远的朝歌，“何耀”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我知道了！阿朝，我全都告诉你...我保证...所以，别哭了...”

朝歌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那只老虎的轮廓正直挺挺地跪坐在他面前，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应该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吧。

“你...你倒是....说啊...”

朝歌的哭泣稍微止住了一点，但还是不停地抽动着鼻子。

“阿朝，你先冷静点...擦擦眼泪，好吗？”

这一次，“何耀”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朝歌，对方这次没有拒绝，用纸巾吸干眼睛的泪水后，“何耀”的面孔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一脸严肃的样子，至少之前“何耀”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从来没说过假话。

看着擦完眼泪的朝歌逐渐恢复平静，没等对方催促，“何耀”就张开了嘴，开始了他的故事。

“我不知道阿朝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我确实就是岳恒，一直在和你手机上聊天的也是我——”，眼看着面前的朝歌表情又开始愤怒起来，岳恒赶紧慌张地摇了摇手，“阿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下去。”

“初中的时候，我有段时间没有和你聊天吧？”

朝歌回想了一下，确实在初三的时候，岳恒短暂的失联了一段时间，回复联系后也对他干了什么只字不提。

“嗯。”

“那个时候，我的母亲被查出来了绝症，那段时间我感觉天都塌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也不敢和你说。”

“为什么不说？你说了我还能帮帮你...”

朝歌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疑惑地问了出来，如果是阿恒面临了这么重大的问题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就是因为你想要帮我啊...阿朝，你当时也只是个初中生，而且你家还是单亲家庭吧？我不想让你也感到痛苦，更不想让你为了我去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

确实，按照朝歌的性格的话，为了帮岳恒而打黑工赚钱也说不定，朝歌沉默着，静静地听岳恒继续说。

“我们家本身也只是一般的家庭，昂贵的医药费和手术费很快就把我们家的积蓄都掏空了，我的父亲即使每天都没日没夜的赚钱，还是抵不过一张又一张的账单。”

“即便我的父母都让我放心，但是父亲眼睛里越来越多的血丝和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让我没办法就这么看下去了——我已经是初中生了，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我必须想想办法。”

“因为年龄的限制，我没办法正常的去打工，不过好在我块头比较大，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年龄，于是我在一家夜总会里当了服务生，我还是很感谢那家店的老板的，他听了我们家的事之后，多给了我很多的报酬。”

“那时候我可忙啦，每天白天要去上学，晚上还得去打工——可比现在的日子“充实”多了。”

陷入了回忆的岳恒，脸上带着悲伤的微笑，面前的朝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从来没想过阿恒遭遇过这样的事情，明明在聊天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但是在背地里，作为一个初中生的他却承受了这么多。

朝歌有些自责，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能察觉出来，这也能算是所谓的挚友吗？

“就这样打了一个月的工之后，我就拿着厚厚的一叠钞票回家了——真的是很厚的一叠，比我房间里所有东西的价格加起来还要多，当时我想着这样母亲就有救了吧，于是我把我的钱给了父亲。”

“我父亲当然很震惊了，他一直摇着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去偷别人的钱了，我解释了好多遍我是在正经的工作，还把店长的电话告诉了他，他才放心下来，父亲当时打完电话以后抱着我哭了好久，他说我真的长大了。”

“我真的很开心，我觉得只要这样工作下去，母亲早晚也会康复的——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父亲藏起来的医院的账单，我辛辛苦苦赚了一个月的钱，连上面数字的零头都不够。”

“我一下子就崩溃了，因为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那几天打工上课我都心不在焉的，直到有一次去包间里送酒的时候，里面的人让我留下来。”

“我这才想起来，在夜总会这种地方，有很多靠身体赚钱的人，我之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每一次我都拒绝了，但是这一次，看着那个人脸上猥琐的笑脸，我想起了账单上的天文数字。”

“能来这种地方玩乐的人，就算是那么多钱对于他来说也是个小数目吧——这么想着，我第一次，走向了对我有想法的那些人。”

“我到现在也忘不了那个晚上，那个人身上的臭味，嘴里不停辱骂的脏话，以及我屁股里面传出来的耻辱的钝痛——但是当他提上裤子之后把一大笔钱甩在我脸上的时候，我还是得笑着送他出门。”

“不得不说，这样赚钱真的很快，我把钱带回去的时候我父亲都惊呆了，我说最近业绩好，老板给的薪水多了很多，可能是因为家里确实很急着用钱吧，我的父亲没有多问，他又一次哭着拥抱了我。”

“就这样，每次找我的客人我都不会拒绝，这样我的名声越来越大，赚的也越来越多，老板曾经劝过我，说这样太过火了，但是我拒绝了，为了救母亲我什么都愿意做，他听了只能叹口气，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两年，后来，我母亲还是因为病而去世了，不过我并不后悔做了这些事，因为多亏了那笔钱，那些昂贵的药让母亲最后度过了一段还算舒服的日子。”

“不过就算我赚的足够多，也仍然欠下了不少钱，而且我的父亲已经积劳成疾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干太多活了，于是我跟他说，剩下的钱都由我来还。”

“父亲答应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夜总会工作了，不过我有很多富人的联系方式，偶尔去一次就足够应付债款了。”

“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没有和阿朝你断了联系，你知道吗，在那段我生命里最黑暗的日子里，你就像太阳一样，你真的很美好，我只是和你聊聊天，就有动力去面对那些恶心下流的富商政客了。”

“但是我太脏了啊，我越是被你照亮，就越是感觉自己肮脏不堪，已经变成了用身体赚钱的娼妓的我，怎么有脸去面对你，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你见面，然后笑着打招呼说“今天可真热啊“吗？”

“我做不到，我只能卑微地躲在角落里看着你，或者是隔着屏幕和你聊聊天，这样我就足够幸福了。”

“当时上了高中以后，我还偷偷去你们学校看过你，我看见你总是一个人待着，连个朋友也没有，甚至还有几个混蛋敢欺负你——当时我真的气炸了，我想立刻冲上去打爆他们的头，但是我没有，我对被你发现的恐惧超过了我的愤怒。”

“后来就要上大学了，我本来想像之前一样的，能选个附近的大学，远远的看着你就好，但是我真的忍耐不住了，我后悔高中的时候没能保护你，我想离你更近一点，最好能一直看着你。”

“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之前那么多年因为害怕而不敢见你的过往竟然起了最大的作用，我去换了一个名字，然后和你考进了同一个大学，说起来，阿朝学习也太好了吧，我当时努力熬夜了好久，差点就考不上了...”

“这-这个又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朝歌已经一点点怒火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想好好抱抱眼前这只伤痕累累的大老虎，“那你在聊天里跟我说的那个大学呢？感觉也不像是骗人的。”

“那个是我一个高中同学考去的大学，我一直在拜托他帮我的忙。”

岳恒笑了一下，接着说了起来。

“我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激动，我好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你再也不放手，但是我不能，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罢了，而且我太脏了，我不想把你也弄脏。”

“你才不脏！你一点都不脏...”

朝歌呢喃着，何耀只是淡淡地摸了摸他的头。

“所以，你说过的对吧，说觉得我很奇怪，因为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真的很紧张，我必须装成完全不像的另一个人才行。”

“但是，慢慢的，我不再满足了，和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想再一次走进你的世界——我开始有意的塑造自己，我变得热心肠起来，变得善于交际起来，变成了所谓的校园“明星”，就是为了能多吸引哪怕一点你的注意力。”

“可惜，你好像对这种人没什么兴趣，就在我很失落的时候，咱们两个分到一个宿舍了，我激动坏了。”

“但是我一边想接近你，另一边却又不想再污染你了，所以作为岳恒的时候，我一直都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不过，阿朝，你还是来帮我了，在我几乎放弃和你再深入接触的时候。当时我就有了一个想法，干脆就以何耀的身份和你相处吧？”

“就这样，随着和你一天天的相处，我能感觉出来，你是对我也有好感的，所以在联谊之后的那个傍晚，我想要和你表白，如果你答应了的话，那么“岳恒”就会慢慢淡出你的世界，以后我就只会作为何耀，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了。”

“不过你拒绝了，我没想过你对这么多年没见面的我也有这种感情，我真的很感动，但是不行——岳恒是脏到骨子里的人，不能和你这样的宝贝共存。”

“所以我又放弃了，就这样维持朋友的关系也很好，然后等你找到别的爱情时，我帮着确认一下就好，结果，你却发现我了。”

说到这里，岳恒漫长的故事终于迎来了结束，他静静地跪坐在朝歌的面前，目光像澄澈的湖水一样，平静、温和的注视着他。

“怎么样，是不是吓了一跳？”

朝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虎，这具强壮的躯体上，却藏着一个受伤的灵魂，他不曾想过，在自己漫步在阳光下的时候，对方却在淤泥里小心翼翼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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