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方面，看望幽瑪回房間關門後，誠就只待原地。

眼睛一直注視在二樓自己的房間，看了持續五分鐘沒動靜，確定人不會再出來後，才放心轉身回到泡澡區那處。

剛才的誠，少有地著急了。

也自知這次與幽瑪的爭議，更像是無理取鬧……但這一切都是沒辦法的事。

先扯下領帶，接著單手將的西裝脫下，緩慢地手臂從衣服的手袖中抽出。

他看著纏在手臂上被染成一片粉色的繃帶，再小心翼翼解開。

如是常人的話，應該早就痛得大叫，本需要趕緊前往醫院縫合傷口。

但誠卻像旁觀者一樣，無視身體的疼痛只冷靜地觀望著。

從外表看來，如果忽略掉作為人造人證明的粉紅色血液，手臂上的就只是一道再普通不過的刀傷，傷口很整齊，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造成這道傷口的必然是把鋒鋭的利器。

人造人除了死去會復活之外，其他生理構造與普通人類沒什麼區別，他們受傷後仍然會疼痛、需要時間才能恢復傷口，遇到比較嚴重的傷，需要的藥物和治療更是一樣都少不了。

在多項天照公司涉足的領域裡，生物醫療的領域更是數一數二的出類拔萃——否則當初也不會接到來自統一政府的人造人研究委託了。就算不提這項他本來決定要埋葬在黑暗裡、接下來卻準備親手挖出來，還要開個記者會公布的「成就」，從隸屬保安部的那位反恐組副組長機械人般的外表也可以看得出來，天照公司的醫療技術還是相當過關的。

雖然過去因為各種原因，他在來到卡納伊區後，從未讓人幫他做過任何治療，普通的輕傷完全可以用機械跟藥物自己處理後等待癒合，至於那些需要手術搶救的重傷……身為完美人造人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傷口，給他一天的時間，他就能回到最好的狀態。

至於疼痛？那甚至稱不上問題。

總而言之，誠對於一般傷口的治療還是有些心得的，自己手臂上的傷口狀態明明已經包紮也用藥過，卻依然維持原樣，遲遲沒有癒合的跡象，顯然是不正常的狀況。

因為造成傷口的刀，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緣故嗎？

誠觀察著手臂上的刀傷，思及這道傷口出現的場景，出神地想。

「那個傷……」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讓誠猛然回頭，便看到幽瑪面色凝重地盯著他看。

一瞬間想過要用手去遮擋傷口，但旋即意識到這個動作沒有太大意義，轉而用興師問罪的口吻向幽瑪問道：「你怎麼在這裡，不是應該回去洗澡嗎？」

「那個不重要，現在重點是你那個傷口。」幽瑪緊皺眉頭，就算是失憶期間，他都保留著對屍體鑑定能力，也許可以稱作是偵探的本能了，何況是現在記憶回來的現在，一眼便能看出傷口不對勁的地方。

「是那個時候，被我傷到的，對吧？」說這個話的幽瑪眉頭深鎖，露出愧疚的表情。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想被你發現啊……」誠小聲地自言自語。

誠厭惡那種眼神。

他並不需要被憐憫或同情，尤其是來自他的原型、他「出生」的源頭。

但站在眼前的這個人，同時也是「幽瑪」。

他最後只是嘆了口氣：「沒事的，只要好好包紮就不會妨礙到行動。」

「才不是這個問題吧！」幽瑪反駁：「受傷是會痛的啊。」

這種程度的傷早就習慣了，誠想這麼對他說，但在幽瑪那種眼神的注視下，他發現這樣簡單的話竟然變得難以說出口。

「藥呢？在哪裡？」

「左邊的櫃子。」本來要告訴他自己已經試過，但想了想，決定讓幽瑪做到開心為止。

就算沒用也沒關係，反正等工作告一段落後，找個時間和理由再重生就是了。

可是誠忘記了。

對他而言放在櫃子的藥，與人類幽瑪認知的藥不同。

幽瑪打開對方所指的櫃子，裡面放置着小量消毒液以及急救醫療用品，其次是無數個大小不一的玻璃藥瓶。

當看見藥瓶上貼著藥物標籤，本來伸向急救箱的手，因此停在半空中。

「你……說的藥……」人不自覺發出的顫抖聲音：「平常都是用『這種』嗎……」

透明的瓶身可見內部一顆顆堆積的白色藥丸，列在眼前的瓶子，都分別貼上了不同效用的標籤，有的是特效頭痛藥，感冒藥，胃藥等等。

但明明是不同類型的藥物，內部的藥丸款式卻是統一種類，可見在其中兩、三瓶也即將見底。

如果沒有玻璃上的標籤，幽瑪大概會當作是安眠藥，畢竟過去的記憶中，自己有些時候會服用安眠藥入睡。

但假設如此，正常放在房間或是床頭櫃上才對。

可是從幽瑪第一天起至今，都沒見過房間出現過藥物相關的物品。

人造人。

藥。

傷口。

即使經過三年的改變，也不會輕易改變人的本質，以作為原型的幽瑪對自身的理解，腦袋浮現出的關鍵字，簡單就能將答案組合。

這些都是非一般藥物，而是一種強度極高的『毒』，搶救機率低，能夠短時間瞬速死亡，也是常見被用於自我了斷的毒藥——『氰化鉀』。

面對著原型的提問，誠只保持沉默著，這份沉默也變成了肯定。

『完美人造人於死亡後，只需一天，身體的損傷就能夠完整修復。』來自人造人報告的資料，自動浮現在腦海之中。

幽瑪用力緊咬著下唇，不禁想像着這三年來，誠一個人在卡納伊區過著如何的生活，是多痛苦才選擇用死亡來換取重生。

視線再次落在櫃子中那即將見底的幾個藥瓶，裡面消失的每片藥丸……都是來自誠的死亡次數。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到底吃過多少次？」微顫的聲音再度向誠發問：「傷口也好，毒藥也是……」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對我而言可是件大事啊！」

此刻，幽瑪的腦海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是因為我在，所以才選擇不吃『藥』對吧？」隨着情緒的變動，語氣也漸漸激動起來：「還是說！本來就打算對我說別的理由跑去重生，所以才刻意不處理傷口？」

「只是工作太忙，這時期可不能浪費一天在這小傷口上。」

誠向來在天照公司的會議都能與不同年齡階層自信商談。

但現在，卻無法對上幽瑪那雙真誠的眼睛，連說句話都感覺艱難。

也是他第一次體驗到的心情。

「嘖、不是那個……」他要幽瑪打開的是另一個裝著普通藥膏的櫃子，裡面應該有最新的研發的傷藥，但對方卻開的卻是他平常只有重傷時會使用的櫃子，兩個櫃子都在左邊，所以他忘記了。

如果是平時的他，絕對不會犯下這種失誤，一定是因為傷口影響記憶力，誠想著，又煩躁了起來。

「偵探應捨去所有情感，以完美的推理完美地解決事件……這不是你常常掛在嘴邊的嗎？」努力壓下不講理的情緒，雖然在誠看來，現在不講理的明明是對方，他輕描淡寫地說道：「現在的我並不是偵探，不過道理是差不多的吧。」

「才不是這樣。」幽瑪瞪著他，嚴肅地說：「這是兩回事。」

「如果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隨便用重生來解決問題，那我答應你就是了。」

面具被他放在餐桌那邊了，誠想著，真是失策。

「不只是那樣！這些藥、還有這個傷……你應該要更珍惜自己才對。」幽瑪用力地搖搖頭，用固執的表情這麼說。

「我沒有……」

「你敢說你有嗎？」

「我……」

在條件許可的狀況下，誠很樂意用文字遊戲來給真相做些有趣的包裝，但他從來就不喜歡說謊。

尤其是在面對幽瑪這樣看著他時。

「不然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啊啊，結果還是忍不住發脾氣，最差勁了。

誠大吼完後，馬上就後悔了，他撇過頭，不想去看幽瑪現在的表情。

「嗯，像這樣……就很好啊。」

出乎意料的，幽瑪沒有露出誠想像中受傷的神情，他認真地，輕柔地將手覆蓋在他的上面：「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我覺得……能像這樣和你對話，是件很好的事。」

「……你這不也什麼都沒解決嗎。」

「哈哈，說得沒錯呢。不過，很有現在的『我』的風格，不是嗎？」

「……」

誠本來是想甩開覆在自己手背的手，但聽見幽瑪那傻笑，手便不聽大腦使喚，這一定是因為受傷的原因。

他這樣想，邊嘆著氣道：「啊……被罵還那麼高興，我還真不知道你是被虐狂呢，至少我記憶中沒有。」

「沒有的東西當然是沒有啊，隨便你怎樣說⋯⋯」畢竟考慮到對方是傷者，幽瑪也不想浪費唇舌在這裡：「然後呢？還有什麼是瞞著我的。」

「沒有瞞著，只是沒說而已。」

「你這是典型的玩文字遊戲，即使是人造人也好，基本跟人類也沒有太多差別吧？這可是你說的。」幸好浴缸水只到放三分一滿，幽瑪口邊說著，手將對人拉到浴缸邊緣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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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終於將頭轉回來，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真是的，每次跟你說話真的很麻煩⋯⋯」

「沒辦法，誰叫我是你的爸爸呢——痛、什麼啊，明明你自己都寫類似的在那大頭貼上。」

「那是兩回事。」

「你這是學我剛才說的話嗎？」

「誰知道。」

看來是三歲小孩的叛逆期。

「算了……那麼繼續剛才說的。」

大概是想到幽瑪多固執的性格，雖然自己也沒相差多少，最後誠還是緩緩道出。

「沒有你想那樣，不會受傷就馬上選擇重生，還是會經判斷才做，像這種情況的傷口還是會好好上過藥的，只是……」他將手臂伸向幽瑪：「這次的傷口，目前還沒有癒合跡象，流出的血也只能止住一時。」

聽完誠的解釋，幽瑪一邊仔細檢查他的傷口，緊接著歪了歪頭。

「但是，你還沒試過縫起來吧？傷口還那麼新鮮……啊、不，我只是想還很新。」

「新鮮……幽瑪，你可能比我更適合當人造人呢。」誠臉上的笑容可說是燦爛得可怕。

「只、只是一時間想不到怎形容，抱歉……總言而之！你還沒嘗試過一般治療方法吧？為什麼不先去做。」

「用你那偵探頭腦好好想想啊……如果我這個時期忽然去醫院，這不就等同給公司造成恐慌嗎？」

的確，卡納伊區不久前才發生過集體昏睡事件，如果再傳出天照公司最高負責人受傷的消息，一定比之前更亂。

而且月讀被收監後的現在，公司內的權力形勢也有極大轉變，如果被原月讀派的成員知道，一定會想出各種辦法將誠拉下位置吧。

「……也是，現在是非常時期。」

如果讓專門醫生上門……

不行，如果有信任的醫師，誠不需要拖到現在。

信任的人。

幽瑪腦海思考著各種可行方法，但不論是外出，還是讓人進來也有一定風險。

結論就只剩一個。

「如果你沒有信任的人，那麼我呢？」

「哈啊，忽然說些什麼了。」

「先回答我。」

被自己的原型直球地問，即使是誠還是有點猶豫。

「依情況來看，最清楚我現況及祕密的只有『我』，而這能否說作是信任就需要再另外討——」

話都沒說完，幽瑪便中途打斷：「好，即是信任我吧？那就沒問題了。」

「才沒有這樣說。」

「接著我來幫忙治療吧。」

「剛才就說過上藥沒有效。」

「這樣的傷口即使用上多少藥，不先縫合的話，自然治愈還是會撕裂的。」

「你該不會，是想那樣做吧……」說著的誠馬上將伸出的手臂抽回來。

幽瑪倒是沒有意外，只繼續說起來理由：「過去的記憶有讀過相關的醫學書籍，也曾看過傷口治療過程，雖然還沒有實際經驗，你信任我的話，就來試試——」

「我說啊偵探先生，這是你的專業範圍外吧。」

雖然誠早已對疼痛習慣，但不代表不排斥痛覺，這三年間被多次暗殺的他，已學會判斷身體受重傷能否繼續運作，受損嚴重的情況會選擇直接重生。

比起長期痛苦等癒合而影響辦事效率，倒不如直接死亡進行恢復會更快，因此他還沒嘗試使用原始的傷口縫合。

幽瑪說的醫學知識，誠大概也知道有哪些，雖然不排除幽瑪在三年間又多學習了更多的可能性——誠認為可能性不大，畢竟依照他繼承來的記憶來說，作為偵探應該具備的醫學常識早就學習得差不多，對方似乎也沒有動機把心力放在偵探工作以外的地方。

喔，也許還是有的，比方說人造人之類的。

回到正題，幽瑪剛剛自己也承認，他並沒有實際動手的經驗，那麼知道再多也只是紙上談兵，而且他們現在討論的也僅僅是簡單的縫合問題。

「好吧，如果你堅持。」誠看著幽瑪緊抓著自己不放的模樣，一副不達成目絕不罷休的模樣，嘆了口氣：「那就試試看吧，大不了我再重生一次而已。」

「我只是要幫你把傷口縫起來，不至於搞到那種地步吧？！」

「誰知道呢。」誠憂鬱地說：「當初我也沒想過吃『自己』煮的飯能弄到瀕死。」

「嘿！」幽瑪抗議道：「你應該對『我們』有點信心的。」

「是是，我對自己的重生能力還是有點信心的，放心吧。」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真的很差勁。」

「這個嘛，你大概是第一個？」

「我該說一句很榮幸嗎？」

「不客氣。」

他們一邊說話，幽瑪一邊打開另一個櫃子，裡面放著普通的治療藥物、針筒、棉花、繃帶，甚至還包括一整套縫合的套組。

「這些看起來跟新的一樣。」幽瑪挑出了上面有著麻醉標示的藥罐，又用酒精將工具組和針頭消毒一遍，一面和他說話：「我想你至少會確保他們都還在有效期限內，對嗎？」說著，打開立體投影，心如止水地忽略忽略掉那個看了一整天的女裝照桌面，逕自點開一段關於傷口縫合的新手教學影片。

「如果我說他們過期了……」誠試探性地提出一個他認為不錯的假設。

「那麼很遺憾。」幽瑪冷靜地按了下注射器，確定排出裡面的空氣：「希望過期的麻醉仍然有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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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大家能想到吧，傷口不能碰水的關係，誠不能一個人洗澡

所以只能交給幽瑪來幫忙了www

本來這次更新還想寫完洗澡的部分，但沒想到數字竟然爆炸

只能留下次再更新呢

特別喜歡兩人互相鬥嘴的部分，每次到這邊嘴角都忍不住上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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