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只有桌上的蜡烛提供照明，透过飘忽的烛光，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优雅的空餐盘，此刻这些光洁的瓷器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光。

他饿了，可明明是晚宴，餐桌上却没有食物。

……不。中岛抬头向对面望去，奈奈此刻正坐在长桌的对面，暗淡的烛光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食物就在这里。

中岛起身沿着长桌走到奈奈面前。她身着一件黑色的礼裙，躯干仿佛与四周的黑暗融合，面庞和露出的四肢在昏暗的环境下白得发亮。奈奈的目光一直在中岛身上，二人对视几秒后，她便身长手臂，手背朝上伸到中岛面前。中岛下意识弯腰托住她伸来的左手，低头把吻轻印在那光滑的肌肤上，这是一个问候。

奈奈没有把手收回去，她沉默地轻轻晃动了下手臂，中岛感受到她手背温热的肌肤擦过自己的嘴唇。少女皮肤下血管的脉动和组织的芳香一股脑涌进中岛的脑海中，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含住了奈奈左手的食指。

中岛抬眼，奈奈正温柔地注视着他：“请用。”

牙齿抵在指根处稍稍用力，手指就被整齐地切下，发出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奈奈的身体安静地颤抖着，断指的疼痛被她咽了下去。中岛尝试咀嚼嘴里的手指，指骨好似脆骨一样被牙齿切断碾碎，中岛觉得自己像在嚼巧克力棒。尖锐的骨头断面划破了他的口腔，自己的血和奈奈的血混合到一起，浓重的铁锈味直冲鼻腔，但中岛并不觉得呛人，他早已习惯这种味道，只不过直接入口吃掉还是头一次。

士兵们的巡逻车又撞死了一个能力者，确切地说是碾死，死者小半个身子像粘土一样拓印出了巡逻车的轮胎纹样，肉馅和衣服一起被压实，得用铲子才能把支离破碎的尸体收进裹尸袋里。

“小奈奈，这次就麻烦你了哦。”中岛把收尸的工作交给奈奈，奈奈微笑着举起手里的铲子：“请放心交给我吧！”

发动隐身后，中岛饶有兴趣地观看她工作。这是她第一次处理这种状态的尸体，对尸体娴熟如小奈奈也做得磕磕绊绊的。碎肉和鲜血弄脏了她的衣服和手脚，而即便有意在控制表情，她隐藏在虚假笑颜之间的忍耐和悲痛都被他捕捉在眼里。

中岛内心泛起一丝愉快的涟漪，果然把小奈奈从牢房里放出来是正确的。

缓过神时眼前依旧是昏暗的房间和摆满餐具的长桌，嘴角被干涸的血液黏住，碎骨的口感还残留在口腔。

奈奈依旧坐在原处，她的左手被一块餐巾包裹着，雪白的布料上是斑驳的深色痕迹。察觉到中岛的视线，奈奈抬头勉强对他笑了一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吃下的手指只是开胃菜，不仅没有消除中岛的饥饿感，反而给它添了把柴。中岛弯腰贴近奈奈，奈奈知道他想咬哪里，很配合地扭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新鲜的动脉血和清脆的喉管都是上好的佳肴，只要咬断这里，带来的满足可不是区区一根手指能够媲美的。

中岛张口轻咬住奈奈的脖子，牙齿渐渐没入她的皮肤。二人的发丝相互交缠，少女的呼吸与心跳顺着脖颈传到中岛这里，一个生命在他怀中温暖地跳动着。虽然自己已宛如行尸走肉，但是中岛此时好像也感受到了从她那里传来的生命力。

突然不想从脖子开始了，中岛松开奈奈，转而拉过她的左手，染血的餐巾随之掉落。失去血色的手摸起来凉凉的，食指断面依旧有鲜红缓慢洇出。他把她的左手送到嘴前，张口咬了下去。

柊奈奈近期好像过于活跃了，不止一个手下向他这样汇报过。中岛虽然在意但并不放在心上：小奈奈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论是在岛上还是在陆地，她经常到处跑和各种人打交道，然后被她缠上的人要么惨死要么人生断送。

真是可怜啊。他这样感叹道，看向桌上正在播放监控的显示器。奈奈这时正在洗衣房里熨衣服，她的身边是一个叫佐伯静的女生——她的室友。监控里的奈奈正在和佐伯聊天，声音很小没有被监控器录入，只能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巴和因为对方的话语而做出的神态和小动作。

看来是轻松的话题呢。中岛凝视着奈奈，想从她的举止中分辨出哪些是表演。刚来没多久就和新室友交好了吗？中岛不由得联想到什么：小奈奈真是精于此道啊。

但现在的奈奈已经逐渐脱离了曾经使命，中岛确信她不会再像对待自己那样随意杀害能力者了，那她现在亲近能力者又是为什么呢？

头脑中有不止一个答案，但无论哪个中岛都不愿去想。

算了，中岛关掉了显示器：被困在我控制的集中营里，你还能怎样呢。

中岛扶着奈奈坐上餐桌，此时她因为疼痛有些坐不稳。她左臂的末端空空如也，手腕断面被餐巾简单包扎，血液浸透了布料，沿着餐巾的边缘滴到她的衣裙上。

中岛身穿的西服也染上了她的血，那痕迹就像在白雪中绽放的红花。

刚吃下的血肉填不饱他，他还渴望更多，更多奈奈的部分。

中岛握住奈奈的脚踝，奈奈借势躺倒，粉色的发丝在餐盘酒器间散开，额头上因忍痛而渗出的点点汗珠在烛火的照耀下微微闪光。她依旧沉默不语，只用温柔又无奈的微笑表达意愿。确认同意，中岛张口咬进她柔软的大腿里。

“好痛——”奈奈终于控制不住发出惊呼，身体一阵紧绷后赶忙用尚存的那只手捂住嘴巴，将呼之欲出的呻吟拦在体内。

腿部比手丰满得多，因此吃起来格外满足。中岛咬到了脂肪层，他向来不爱这种口感，但也许是饥饿的作用，奈奈的每一部分此刻都格外美味。

中岛一口口咬下有弹性的鲜甜的肉，细微的咀嚼声在安静的房间中回荡，血液从他的嘴角流到下巴，或滴落或顺着脖子流进衬衫领口里。这种吃法对奈奈来说犹如酷刑，刚开始她的身体还会随着中岛的进食而一阵阵颤抖，而等到中岛身前的衣服被流下的鲜血完全浸透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反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深处传来暂时的饱腹感，中岛这才放开奈奈的脚踝。少女残缺不全的双腿鲜血淋漓，正无力地垂在桌边。奈奈双臂摊开倒在桌上，泪水从她的眼角划过脸颊，落进鬓发里。

“咦？中岛先生也要跟过来吗。”

“毕竟很闲啊。”

奈奈的表情并不像没料到他会跟来的样子，但中岛不打算细想。跟着她上了十层楼，事先在房间等待的橙发监视员战战兢兢的，是小奈奈的新朋友吗？

无非是有军官偷懒然后坠楼身亡而已，考虑到近期奈奈的活跃表现，这次她多管闲事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中岛交代要处理好尸体后就离开了。

“被柊随意利用的你太可笑了。”听完中岛的汇报，鹤岗帽檐阴影下的表情净是嘲弄。

鹤岗先生也会有搞错的时候啊，中岛心想。被小奈奈缠上的人要么惨死要么被断送人生，三年前他操纵众人围殴她的时候也没有别人站出来坚持为她辩护。曾长久担任众人领袖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在他掌控的集中营里她又能拉到什么援手呢？

除非……中岛心中的某处隐隐收紧，这是他一直不愿去思考的东西。

奈奈在疼痛中醒来，身上的血迹部分已经凝结。衣服的布料被血痂黏在皮肤上，不再是柔软的触感。奈奈在中岛的搀扶下坐起身，阵阵袭来的痛觉让她不敢去看自己下半身的惨状，只能抬头看向中岛。

中岛下半张脸几乎都被血涂满，脸侧鬓发也因染血变得一缕一缕的，还有发丝被血粘在嘴角。白色西服的前襟一样被血浸透，此时血迹凝结成棕黑色，恍惚间让人以为他原本穿的就是黑服。

与沾染血污的身体不同，中岛的眼睛映射着摇曳的烛火，竟成为被染黑的他身上唯一发亮的部分。

奈奈看着他的眼睛出神，中岛也安静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他抬手抚向奈奈的脸颊，大拇指轻划过残留的泪痕，从饮血后干涸的喉咙传出沙哑的嗓音：“我想要……”

“……甜的东西。”

奈奈隐隐猜出了答案，但并目光并没有从中岛深邃的瞳孔处移开，右手在身边暗自摸索，最终摸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银制的叉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寒意，中岛也被它吸引了目光。二人端详着奈奈手中精致的叉子，这是一柄叉尖锐利的四齿叉。奈奈用手指摸了下叉头：很尖，够用了。

接着她抬头望向面前的人，中岛依旧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烛火的形状好像比先前更肆意了。奈奈将叉子探到右眼前，小心地用叉尖拨开眼皮，顺着眼皮和眼球之间的缝隙慢慢将叉子捅进眼窝。只用一只手并不容易操作，冰冷的金属让双眼不断涌出生理泪水，透过模糊的视线奈奈看到中岛依旧在注视着她。

右侧的视野逐渐变红，钻心的疼痛想擅自阻止她自虐般的行为，礼裙被冷汗浸湿，紧握叉子的右手不住颤抖，昏暗的房间只有奈奈急促的喘息声和叉子探入眼框的刮擦声。终于，伴随着剧烈的痛楚，连接眼球的最后一根神经被切断，奈奈颤抖着拔出银色的餐具，叉子的尖端戳着一颗湿漉漉的眼球。

奈奈的操作并不精准，眼球已经被挤压得变了形，草绿色的虹膜无神地看向中岛。

经受的痛苦超过了她的阈值，奈奈身体脱力倒在中岛张开手臂的怀抱里。她勉强抬头微笑，然后将叉子伸到中岛面前，中岛张口吃下了她的右眼。随着咀嚼，晶状体破碎在他口中，血和泪水混合着玻璃状的内容物滑进他的喉咙。

中岛被血黏住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很甜。”

奈奈唐突地出现在办公室，然后冲上来把她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倾泻给他，这副强逼他的架势和三年前二人的初遇一模一样。

……就连握手也是一样的。

手背仿佛还残留着奈奈的体温，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中岛不禁恍惚间回到过去。小奈奈说二人前进方向已经不同了啊，果然她在谋划着背叛人类吗？想要愤怒，心却平静无比。明明自己一直对她酝酿谋反的事视而不见，只是貌合神离也没关系，可是自从把她从牢房里放出来在他面前活跃的时候，自己不知不觉间依赖上了她，如今回过神来竟已不知当初没有她陪伴的三年是如何度过的了。

想到她三年前被围殴和身陷囹圄的惨状，得知二人形同陌路的中岛稍感轻松了些：只是个无能力的女孩子而已。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已经扩展到何种地步，那样的自己不是小奈奈孤身一人能面对的，就算她真的有同伴帮助也做不到。

总部大门打开，这么晚了，鹤岗把他叫来是要交代什么事吗？

轻吻上奈奈空洞的右眼框，这个吻好像有镇痛的效果，怀中她的颤抖减轻了。伤口并没有流多少血，中岛轻轻舔舐着血迹，舌头探入眼窝，安抚着里面被叉子戳破的伤口。

奈奈已经无力维持坐姿，中岛让她躺在桌上。奈奈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呼吸频率也愈发急促，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会死吧。

奈奈的生命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顽强，她总能承受住他抛来的恶意并继续坚持下去。刚饱餐一顿，自己暂时没那么饥饿，中岛低头凝视少女因他而忍痛的样子：再等待一会吧。

深夜的集中营安静无比，只有风吹动垃圾的刮擦声。中岛失神地盯着远处的身影，双腿机械般僵硬地前进着。

鹤岗告知他时日无多，原本被他一直无视的事实如同炸雷般挡在眼前强迫他正视。我会变成怪物……吧。

远处的身影转身上楼，中岛也跟了上去。明明已下定决心，但双腿就像灌了铅，他费好大劲才能跟上奈奈的脚步。奈奈好像也被什么困扰着，告别了京谷后她没有回宿舍，独自一个人留在走廊上吹风。

中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晚的集中营一片黑暗，破败萧条的楼宇隐藏在黑夜里，只有星星点点亮起的窗户昭示着它们的存在。那一张张窗户后面的是苟延残喘的能力者们，也许对他们来说死亡明天就会到来，努力活着争取的也只是看到明天太阳而已，但中岛深知如今自己的境地还不如他们。

掌控着整个集中营，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即便能力者的末路是相同的，他也是被推着最先踏入地狱的那一个。

身旁的奈奈动了动，马尾辫轻轻擦过中岛的军服。与和尸体别无二致的自己以及注定结局的能力者们相比，小奈奈是那么鲜活，仿佛站在她身边就能沾染到她所散发的生命力。

这种生而为人的感觉，这种有资格畅享未来的感觉。

奈奈幽幽开口：“我果然，还是想要帮助中岛同学。”

是时候了。中岛低头吻上奈奈的嘴唇，他的唇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唇舌的交缠让奈奈苍白的唇染上一丝溶化的血色——这是他唯一能给予她的看起来像是生命的东西。

他托起奈奈的身体，她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单薄的脖颈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中岛把脸埋入奈奈的颈窝，血和汗液的气味混杂着丝丝体香，这是奈奈的味道。

熟悉的脉动顺着脖颈传来，即便生命逐渐流逝，她体内的力量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这正是让他羡慕又想要亲手掐灭的东西，曾被奈奈夺走的东西，他从诞生起就不配拥有的东西。

奈奈尽可能地抱住中岛，像安抚婴儿那样轻拍他的后背。中岛深吸一口气，将奈奈的气味深深烙进大脑后，张口咬住她的脖子，用力闭合。

如柱的鲜血喷涌而出。

“那就去死吧。”中岛解除了变身，惊慌的少女扭头看向他，映入眼帘的是他深邃无光的瞳孔，和无尽的绝望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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