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一睁眼，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家沙发上。透过一居室那扇半掩的窗户，隐约可以望见天正被染成霞红。

他不太记得事后的事情，隐约有点印象的是自己困得要死，只得像个沉重的麻袋一样挂在北村元康身上，靠他一点点把肠道里过多的精液抠挖出来。途中这小子又起了反应，只能用腿做了一次，于是腿根也被磨得红肿，双腿完全合不拢。

一次性射精过多，作为脆皮大学生的尚文体质也仅仅是合格而已，被精力无底洞的男鬼折磨到昏死的体验，他平生不想也不愿再有第二次。还没出卫生间就已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地好，无梦无扰，分外香甜，也没被手机铃声吵醒。只是后脑勺的触感一直很古怪，不像枕头，说是柔软，但又挺硬的，着实铬得有些不舒服。

……膝枕？那个恋爱游戏里万千宅男梦寐以求的……

尚文转头一看，对上青白的皮肤。形状优美的腹股沟微微起伏，腹肌锻炼得可真好啊……尚文舔了下嘴唇，直到听到上方传来“尚文好色哦”的小小感叹，这才如梦初醒地从男鬼的膝枕上直起身子，与傻笑的对方面面相觑。

这是现实世界。

但对面的异常不仅没有消失，看起来还容光焕发。

北村元康的状态格外地好。虽然皮肤还是白得不像人类，脸上却已经有了些红润的气色，金发也像重新打理了一番顺滑而富有光泽。一双红瞳更是闪闪发光，满脸都是得到了满足的神清气爽，英俊的五官配合和煦的笑容更是要像大功率电灯泡一样发出光来了。

尚文被脸攻击，直视着靠吸自己精气变得闪耀的男鬼的脸眯了眯眼，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双手——尚文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分外轻盈，头痛和四肢酸软的感觉不翼而飞，简直就像回到了出厂设置，整个人轻松异常。难以置信地确认了身体的状态，再次看向元康，对方像是读懂他的心一般笑眯眯地点头。

“睡得很好嘛。呐，我没有骗尚文吧？当时状态已经那么差了，肯定要多来几次啦。”

“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没办法，尚文实在是太美味了啊，所以我提供了膝枕道歉。如果你自己能尝到的话一定不会觉得我在夸大其词……”

“够了，我没有怀疑你。”头痛地叹了口气。即使验证了他所说的体液交换能够治愈身体的奇迹，尚文也对这个家伙脱线的大脑感到灾难。且不说他不认为自己过分的欲望有什么问题，对方始终是个亡者世界的人，他的盘问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自然是不会甘心。

“之前说好了吧？想留下就得要回答我的问题。这次不许再借口什么东西打断了，我可不养吃不饱的闲人。”

“闲鬼。”

“……行，闲鬼。”

纠正了无关紧要的措辞，尚文盘腿坐在茶几旁，看向一旁认真跪坐的裸男，抱着手臂开始了盘问。

“名字还有年龄？”

“北村元康！说多少次都没问题……额，年龄？死前我记得是20…21岁，现在就不知道了！”

……太年轻了，这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吗。尚文皱了皱眉头。

“好吧。你是怎么死的？”

元康指了指背后的卧房。

“里面，我是在里面死的。就在尚文天天躺着的床上哦。”

……？？

自己居然在死人躺过的床上睡了几周？？？

尚文一阵发毛，突然庆幸对方洗完澡后是把自己放在了沙发而不是床上。之前那种黏腻的触感历历在目，尚文只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要被恐怖感污染了。

“……额，死法呢？你这么年轻，应该是非自然死亡吧。”

“猜的不错哦！我确实是突然就死了。只记得那天回到家里，就被谁捅了胸口和肚子……我想逃跑，然后……”

元康说着话，眼神突然开始放空，好像陷入了迷茫。

“……然后？”

“…………”

“……不，不记得了。我好像一直在睡……醒来后我就在这个屋子里了。我什么都碰不到，也没法出去，一走到玄关就会被墙壁一样的东西弹回来。”元康摇了摇头，一面苦恼地看向桌面，“能碰的只有这个马克杯，还有卫生间和卧室的两扇门。”

“所以你就靠这个马克杯和那两扇门，来制造闹鬼动静，吓走租客，还有我？”

“因为真的很无聊嘛！搬进来的猪们又吵又没品位，稍微弄点动静就会吓跑。……至于尚文，我没有那个意思哦，我真的只是希望你注意到我而已。”

尚文眼皮狂跳，想起那天自己打游戏上头误饮的马克杯里的水，感觉胃又后知后觉地泛起了恶心。

“……我的事暂且不论。你一直在说「猪」什么的，「猪」到底是指……？”

“猪就是猪啊。”元康拧起眉头，鼻子都皱起来了，“恶心，吵闹，大惊小怪的猪啊。”

“你这家伙不要答非所问。你说的猪，是指那些租客？”

提到猪，元康似乎回想起了不悦的回忆。整个人散发出那种初见时让尚文胆寒的气息。尚文能看见他的周身开始凝聚那种他熟悉的黑色烟雾，简直就像有形的怨气。男鬼睁着一双无神的红眼睛，凑了过来。

“……猪，就是那种很恶心的东西啊。说着甜言蜜语，夸赞你恭维你，或者干脆装出对你不感兴趣的样子来接近你，然后一定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背叛。只知道看外表的家伙就是猪，尚文见到了一定也会觉得恶心。所以不要靠近猪，好吗？”

“现在的状况不一样了，尚文是我的。我也是尚文的。保护你不被猪污染，也是我的使命哦。”

尚文吓得本能地往后缩。对于元康的话，他压根理解不能，只得咽了口唾沫。

“不是……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哪些是猪？你说的这个猪，听上去像什么很势利的女人……”

“啊、女人！猪不能叫女人吧！猪就是猪，那些东西不配被叫做女人。尚文，你一定要离那些猪远点！从今天起我要跟你寸步不离，不能让猪靠近你。”

元康一把抓住了尚文的双手，就像久违地找到了目标，一双红瞳又恢复了神采。尚文满脸汗颜，只觉得这家伙生前估计被女人背叛过，狠狠伤到了心留下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的东西……这种心理创伤居然能被带到死后世界，看起来生前背叛他的女人给他带来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知道了……你这家伙连屋子都出不去要怎么寸步不离？少开玩笑了。我是要上学打工的大活人，没时间天天呆在家里吧。”

“嗯…说得也是。”男鬼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我不是鬼而是可以许愿变出钱的神明大人就好了。”

“啊，不对。如果变出钱让尚文变得富有的话，尚文就会搬走了吧？不要不要，那种事绝对不行。”

“……”这家伙的话真是一句比一句危险了，这是要上升到监禁？尚文的嘴角不禁抽动了两下。

“行，行吧……这个问题之后再议。你有什么遗愿吗？或者说你想制裁杀死你的凶手？”

“啊，愿望？尚文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哦？”

元康有些失落地眨了眨眼：“还是说尚文现在就对我不感兴趣了，想把我除灵了吗……？”

“要不还是再让我多待两天吧，我还想多看看尚文…………”

“啊啊停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让你成佛，成佛懂吗？说不定完成你的遗愿你就能成佛然后轮回转世。比起做一个永远被困在屋子里的地缚灵，还是投胎再次出生到世界上比较好吧？”

“……我现在也说不上哪个比较好。”元康失落地绞着手指，“毕竟我真的爱上尚文了。如果能一直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一直当地缚灵也没关系。”

尚文心中默念死者为大不要和他较劲，强忍着发作，好言相劝：“那我也会变老的。再者等我死了呢？”

“…………”

元康又陷入了沉默，看上去沉浸在永恒的亡灵之国太久，他似乎忘了考虑这个现实问题。

“除非出了什么意外。不然我这样的普通人死掉的时候可不会有什么怨气，会立刻去投胎转世哦？到时候你还是被困在这里，那你要怎么办？”

“…………呜……”

低下头发出委屈声音的样子简直就像曾经的弟弟。尚文叹了口气，语气也不禁柔和下来：“元康君，我是生者，你是亡灵。对于你我来说，你尽快成佛轮回才是最好的。”

“你也想再次转世然后见到我吧，呐？”

“……嗯唔。”

“那就乖乖回忆一下，你的遗愿是什么？”

“……我，我真的……不记得…………”

元康的神色充满困惑，诚实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看看家人什么的，玩最爱的游戏什么的？未竟之愿，一个都没有吗？”

“不，不知道……我现在只觉得，尚文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那，尚文希望我干什么呢？”

“……你现在立刻成佛。”

“做不到啊……我还不想离开尚文！”

“……这和你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这个满嘴只有漂亮话的家伙！！”

尚文一巴掌拍在那颗金毛脑袋上，对方被打得一缩脖子，还小声地回了句“不是很疼哎”顿时让尚文更火大了。

“哈啊……那，凶手呢？捅杀你的凶手是谁？说不定制裁了他，你的怨气也就消失了。”

“…………”

元康扶着头，似乎是努力地思考了一阵，还是只能摇摇头。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也许并不是很在意那个杀了我的家伙……”

眼见能够成佛的通路全都堵死，尚文也只得叹了口气。元康的记忆有缺陷，被杀的记忆似乎完全空白，毫无目的，无法离开被缚的地方，一直这么永远地困在死去的屋子里，迎接日复一日的孤独……

很可悲。想到这里，道德感一向强烈的尚文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开口道。

“……这样吧。元康，告诉我你所有的事情。”

“啊？”

“所有，关于你的一切。从你出生到被杀，我要了解你的生平，然后去调查你在世时的事情，说不定能从中推理出能够去除被杀的怨气、从而让你成佛的蛛丝马迹。”

“你说不在意杀了你的家伙对吧？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怨气可是浓得快要成一滩泥浆了哦？”

“……啊，这个…………”

“那些事就一笔勾销吧，看在你帮我治好了病的份上。”

“我们结成契约了对吧，”尚文放下双手，十指交叠，“让我多了解一点你的事情好了。”

“……唔、尚文要了解我……”

“怎么？……难道连这你都记不清了？”

“…………不是，我，我只是……太感动了，这份慈悲和爱怜正是我付诸爱的理由啊……”对方的肩膀颤抖，抬起脸，那双眼底下竟然流出了漫画一样夸张的面条泪！尚文看得目瞪口呆，这真是三维生物能做到的事情吗？

……不，亡灵算是更高维的存在吗。尚文惊愕后一阵无言。面对对方莫名其妙就哭得一塌糊涂的感动，尚文只好拿起纸巾，一边帮元康擤鼻涕，一边开始听他断断续续的讲述。

…………

就像元康之前所说，在死之前他也是一个在校大学生。

从小就拥有过人的美貌和女人缘，到哪都被恭维着。父母因为出差的关系频繁搬家，也不常回家，元康的国中时期几乎是一个人在家里度过。加之早熟的性教育，也就是在国中时期，元康就已经和异性发生了关系。

然后到了高中，简直就像galgame里的展开一般，元康身边聚拢了惊人数目的女孩。他成了异性中的焦点，也因此发展出了完全丧失伦理的性观念和堆积成山的性经验。和他交往过、做过的女孩数不胜数。甚至和女装的男人也有经验……听到这里，尚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抱自己的时候如此轻车熟路。活着的时候就是个下体大满足的家伙，死后也不例外，帅哥现充就该爆炸。尚文投去的目光充满了真切的不甘和鄙夷。

只是说到这部分的元康完全没这么想，脸色分外厌恶，就像在提什么黑历史一般，语气中满是懊悔。

“……回想起来和猪做爱真的很恶心，一想到猪的脸就要吐了。”

“那些猪虽然有的抱起来也很好，但是完全比不上尚文。不，没有能比得上尚文的家伙。”

“……谢谢你但我完全不想为这种事感到荣幸。说下去。”

……这之后元康考入了大学，染了头发，改变了形象。异性缘暴增，不过与此相对的，同性缘一落千丈。据说身边的男性都因为中意的女性被元康吸引，从而对元康产生了敌意，纷纷远离了元康。这也导致元康到死都没什么男性朋友，只有高中时期一个总是掌握着女孩们的情报、像恋爱游戏里的同伴一样的家伙，不过在上了大学后就没能再见到他，元康对此还颇有微词，似乎是认为自己被抛弃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元康开始维持深情的形象，对每任女友都尽心尽力。他以为只要自己付出足够的爱，女友们也会回报以等同的爱意。结果好几次都被骗走了钱，还有被使唤作提款机和免费苦力的经历。尚文听下来，只觉得在那些女友眼里的元康就像什么名牌首饰，带出去更多是为了面子，不免唏嘘。

“……这么看下来你这家伙先天优势得天独厚，脑子倒像不怎么灵光的样子啊……”尚文抱着手臂锐评。

“哎……！尚文这么说我，成绩什么的我可是每次都轻松排在前位哦！”

“……是是，学霸君。不过与人相处的智慧还是不怎么样吧？”

“……唔……都是猪们太狡猾了，猪都是不可以信任的……”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又要打回原形。如果你又像那样失去理智，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就只好把你除灵了。”

尚文扇了扇飘到眼前的黑烟，接着追问。

“后来呢？一直到你被袭击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我那个时候在和一头家里很有势力的猪交往。但是有段时间我沉迷翡翠online，存款都用来买芙蕾酱的周边了……所以，在她向我提出要一笔钱的时候我没能给够，所以……”

“…………”

“所以？她怎么了，和你分手了？”

“……啊，对，分手了。分……分手之后…………”说到这里，元康像是记忆卡壳了一般，难耐地用手扶住了额头，整个人周身都开始散发不妙的冰冷气息。

眼看元康像是陷入混乱，尚文见状急忙起身按住他：“喂喂、冷静点，慢慢说……分手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她……”

“我被……当众说，不顾她的意愿，强迫了她，”元康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吐出的字眼快要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她对大家说，我一直以来都把她当做性奴对待。我，虐待她……我…………”

“我明明……那个时候，很珍惜她……我把所有的都给了……公寓也送给了她，所以我搬出来住，住在，这里…………”

冤罪。

尚文一时间有了不妙的预感。正要出声阻止，元康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所有人都说我是强奸犯，虐待狂。那头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被学校开除了，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没有人可以求助，大家都叫我去死，去死……社会性死亡……”

“背叛了……她背叛了我。那头猪，红色的，对，没错。那头红猪。”

元康猛地抬起头，双瞳血红如锈。那个冷到冰面以下的眼神让尚文不禁浑身一颤。可怕，直击灵魂的危机感。就连之前尚文也没从元康身上察觉到如此露骨的憎恶和怨气，那仿佛是要撕裂他的灵魂似得，尚文脑中闪过那时候元康对他的质问。

（你也想抛弃我对吧）

……被抛弃了？

所以怨气才会这么大吗……？

没等尚文反应过来，一双苍白的手带着可怕的握力攀上尚文的双腕，死死钳住。骤然逼近的冰冷的温度和疼痛使得尚文发出一声惊呼，他惊恐地看向元康，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他正被元康死死地压在沙发上。

元康喘着粗气，似乎在极力克制快要喷薄而出的感情。他的身形挡住了视线，尚文被包围在他的捕猎圈内，头顶上投下熟悉的压迫感。这样的情景，简直就像……恐惧击中了大脑，尚文的身体本能地开始警觉可能到来的伤害，他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眼前被嵌在浓烈黑暗中的红瞳，在其中看到自己被吓得苍白的脸。

“……元康，冷静点。”

他必须脱身，他不想被拉下深渊。

“那些家伙不在这里，元康。你只是在回溯发生过的事情。”

“……把我抛弃了……”

“……对，但我不是她。你冷静点，好好看看。”

“所有人都……所有，都…………”

“没有人……相信…………全都……杀…………”

“……好了，事到如今再去寻求站在你这边的人也晚了。看看清楚，元康，现在在跟你复盘这件事的人是我。”

“我没有参与，不知道你到底做没做。不过，她抛弃了你，但我不会。你看，我这不是在想办法让你解脱吗？”

“……抛弃了…………杀了她，杀，红猪……我要杀了……杀…………”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害怕。

尚文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面对越来越逼近的红瞳，意识到这是真实的杀意，尚文的求生本能产生了强烈的退却之意。不行，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被那个怪物强暴一次他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间屋子里。

但是，尚文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说要让他成佛的不也是自己吗。

如果逃跑的话，和他说的那个前女友有什么区别？

尚文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臭碧池”，迎着杀意重新看向元康。和这个在理智边缘徘徊、恶意不知被沉淀了几年的猛鬼周旋。

“你不想说下去就算了。抱歉，是我不经考虑。”

“元康，我是尚文。你看清楚。我和你说好了，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先放开我再说，行吗？”

“…………尚、文。”

四个音节像是一句咒语，触及了软肋，元康原本激进的态度一下子崩塌软化。几乎要遮蔽视线的黑烟也散去不少，仔细咀嚼着音节，他又重新叫了几遍。

“尚文、尚文……尚文，尚文，尚文，尚文…………”

“…………啊，尚文。”

被重复的咒语有了效果。红色恢复了清明，映照出尚文的脸。

“……”元康满头都是汗，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慢慢松开了钳制住尚文的手。打量着尚文略带后怕的表情，他直起身来，逆着光的神色慌张得像个孩子，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提起那个红猪就特别生气。可能，可能我真的那个时候太生气了所以杀了人也说不定，啊啊……我又伤到你了吗？尚文，拜托，我不会这样了，不要讨厌我……”

……

啊……终于回来了。

听着熟悉的语气，尚文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元康连珠炮似的解释，方才想起身，什么冰凉的东西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抬起头一看，元康的眼眶正溢出泪水，断线般噼里啪啦地打在尚文脸上。

和刚刚夸张的落泪不同，尚文能感受到强烈的悲伤。元康是真心实意地在痛苦，被水雾淹没的红色像果酱般滴落到他身上，随着记忆复苏，好像死去的那部分又活了过来，在尚文的顶上下起小雨。

一阵沉默后，尚文不禁脱口而出。

“……元康。”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拜托你不要讨厌我…………”元康的双肩如枝桠般颤抖，说出来的话听来像个刚刚学习忏悔的孩子，“我，我只有尚文了……”

“我只能……想着尚文才会好受一点……我……”

“元康。”

尚文有安慰失落的弟弟的经验，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放眼前这份巨大的悲伤。他轻轻地叫了对方的名字，元康应声抬头，苍白冰冷的脸上爬过湿漉漉的泪痕。

看到这幅模样，尚文刚刚积起的怒气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形。只得叹了口气，安抚孩子一般张开双臂，把这只因为爱而亡命的羊羔揽进怀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我既然要你说了，我也不能再说自己能抛下你不管。”

“总之。我们一起想办法吧。”

“我不会抛弃你的，元康。我还会住在这里。之前吃我做的东西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让我住了吗。”

温顺地埋在他肩窝的羊羔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湿漉漉的触感在尚文的肩膀处蔓延开。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好笑地说着这话，尚文把手穿过元康披散的金发，穿过指缝梳理着。虽然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不过抱在一起的时候，竟也有种温暖的触感。生物间靠彼此依偎来取暖的方式原来不管在什么形态下都能奏效。元康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绕到尚文背后回抱了他，像是对待珍视的东西那样只是支撑着，不肯收紧。

周遭适时地变得很安静。好像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人似的。尚文开始感谢这栋公寓惨淡的入住环境，好歹气氛是到位的，他可以尽情地安慰这个失意的男鬼。

于是元康又抱着尚文静静哭了一会儿，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尚文。”

“嗯？”

“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色心果然是本能吗，这都不忘了本？

尚文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扭过头，对上元康一双哭得肿起的眼。被可怜击败，也只得消了顾虑。抬起手把对方粘到脸上的鬓发尽数拨开，整理出哭花的帅哥的脸，低下头生涩地用嘴唇贴了贴垂下的嘴角。

“可以不哭了吗？”

“……没尝到……还想亲。”

“……你别得寸进尺。”

“呜……”

眼看对方又要哭一顿，尚文咬咬牙心一横，索性抛弃了外在的最后一层直男的矜持。整个嘴唇贴住嘴唇，有意用力地嘬了个有声的。

元康被这一声亲呆住了，然后竟破涕为笑。尚文对卫生间里那一遭幼稚的报复很见效，只是反噬也来得快，眼看对方主动亲了过来，尚文刚要躲，却被一只手摁住了后脑。

……而后被半强迫地接了个绵长的吻。直到尚文的大脑因缺氧而蒸发殆尽，原本要训斥的话也都忘光了，记得元康夸奖了他好几句“可爱”，还说“越来越上手了”，尚文不自觉地抬手摸了一把嘴角溢出的唾液，胸中千言万语，欲言又止，只得望向趴在他胸口餍足地舔着嘴唇回味的裸男。

“所以……”

“满足了，尚文。”

“…………”

“…………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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