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新年

没等到小年二十五的时候跟家里人一起回村里，李子杰寒假开始没多几天就跑回了老家，先从侧屋堆满的杂货里翻出来一副钓鱼竿，然后从奶奶养花的泡沫箱边上那个缸里面翻出养着备用的蚯蚓，快乐的钓鱼佬生活就开始了。

老实说，天气冷了之后，鱼也不太好钓了，幸而李子杰也就是找个地儿打发打发时间，天气差点儿就把衣服的领子给拉高挡住脖颈，天气好就面朝着太阳的方向眯着眼睛打盹，有时候余光扫到了有鱼在往下拉扯浮漂，他也只是不急不缓的收杆，一天总能钓起来两条鱼。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想念着爷爷，那个在他印象里永远都慈眉善目的老人。

从五六岁自己偷喝老爷子酒盅里的白酒，然后蹲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睡了一下午;到再大一点儿跟着李安从家里偷拿柴米油盐到河边煮东西吃结果烧了同村人家的稻草堆，老爷子领着他去别人家里赔罪;以及……在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老爷子把所有人都赶出房门之后，目光里带着担忧看着他，语气里是怎么都化不开的牵挂。

“小杰啊，你以后怎么办呐……”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布满了愁苦，而李子杰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的时候，老爷子的嘴唇哆嗦着，说出了让他震惊得忘了悲伤的话：“你跟小安两个人，以后可怎么办呐……”

站在人生的最终点往回看，老爷子并没有声泪俱下地控诉子孙的不肖，而是依旧在为他而担心着前路，那条注定会崎岖无比的前路，李子杰嘴唇哆哆嗦嗦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明明是已经有了担当的少年人，却依然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情被大人抓住的孩子，只能用沉默掩饰着自己的心绪。

老人伸出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爷爷都知道，爷爷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安，小安也很喜欢你，爷爷就是担心，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忘了自己儿子模样、忘了老伴容颜的老人在那一晚离开了人世，半夜李子杰被眼里布满血丝的老爸从陪护的床上喊起来，发现隔壁床前已经站满了一堆人，声嘶力竭的呼哭喊从无到有重新占据了他的耳朵。

老爷子的担心是对的。

李子杰一时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叹老人家的目光长远，比他和李安都看得清楚，他也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印证了一个预言，所有的种种都是注定好的，就像是即将失去某个人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悲伤。

忘肯定是忘不了的，但是可以放下。

李子杰撇了一眼坐在自己不远处的李安，那家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半张脸埋进了衣领里，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沉闷的手机震动声音从李安衣兜里传来，半天他都没醒，过了一阵儿手机的动静消停了下来，然后李子杰感觉自己的手机开始震动了，是魏巍的视频电话。

李子杰笑了笑，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魏巍脸上冻得红扑扑的，他似乎是在走动，镜头上下抖动着：“子杰，你看到李安没有？”

李子杰把手机镜头对准了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安：“在那儿呢。”“你们在水库钓鱼呢？”魏巍啧了一声。李子杰笑了笑：“我给你喊醒他吧。”说完李子杰挂了电话，走过去一脚踹在了李安的小腿上：“醒醒。”

李安抬起头，眼睛迷得很小：“怎么了？上鱼了？”李子杰看了眼完全没动静的鱼竿，啧了一声：“回电话！魏巍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李安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站起身掏出手机，很识趣地走到了边上开始应付起小孩儿的查岗。

李子杰低头看着自己微信里的置顶消息，跟刘林的联系停留在三天前，小孩儿已经有三天没找他说话了，李子杰抿了抿嘴，心绪不宁地打了几个字，然后又一一删除，最后挑了个猫猫从井盖里钻出来的表情包，然后才发过去三个字：“在干嘛？”

刘林的回复来得倒是很快：“在车上。”背景音里是嘈杂的颠簸声，像是在什么大巴上。

“嗯。”李子杰倒是没想太多，毕竟小孩儿跟着家里大人年边到处跑都是常事，随口聊了几句之后，刘林那边儿又冷寂了下来，李子杰又看了一眼还在不停逼逼赖赖的李安那边儿，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招呼了李安一声，从岸边往田埂上走，经过防涝的堤坝，顺着水泥台阶走到了水库边的农家乐，从门口的那个小锅里捞出来两个卤鸡蛋，然后放了一张纸币到柜台上。

“再拿两瓶热牛奶……算了一瓶吧。”习惯性想给李安带上一瓶，但是李子杰又马上醒悟过来，觉得让那个狗东西在那里打电话到渴死也挺好的，渴了他可以直接蹲到水边直接喝冰水嘛！多好。

柜台后面儿的阿姨从柜子里摸出两瓶牛奶递过去：“正好两瓶，十块不用找，多好。”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李子杰也没在意被强买强卖了，一个衣兜里揣着一瓶热牛奶，甚至觉得手摸上瓶身的时候还挺暖和。

把两个卤蛋囫囵塞进嘴里，李子杰就往回走，爬上台阶之后在空旷的堤坝上吹着微风，李子杰索性转过身又坐了下来，拧开牛奶的瓶盖喝了口牛奶，顺了顺气，就觉着手机开始震动了。

他以为是李安给他打电话问他去哪儿了，打开手机却看到刘林给他发来了位置共享。

李子杰心里一突，然后手指有些颤抖地点了点屏幕。

刘林的头像出现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上去应该只有七八百米不到的直线距离。

李子杰嘬了嘬牙花子，站起身就往公路上跑，也就几分钟，在路边的村镇公交站边上就看到了一个小孩儿正低着头，旋转着手机好像是在校准方向。

李子杰跳起来招了招手：“喂！刘林！”

小孩儿猛地抬起脑袋，向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后也是一路小跑朝着他迎了过来，两个人哪怕靠近了也没有减速，直接就撞了个满怀，刘林哎哟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兜里装的什么东西啊，这么硬？”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往后又退了几步，稍稍拉开了一下跟李子杰的距离，小眼神里带着点儿警惕。

“热牛奶！”李子杰赶紧从兜里掏出那个还没开封的牛奶瓶，他也来不及去揉一下被硌得生疼的肚子，又凑上去一把抱住了刘林：“你怎么来了啊？你怎么能来呢？”李子杰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光车程就得快三个小时呢！”

“我搭早上第一班车从市区走的！”刘林也在李子杰怀里蹭了蹭：“早上六点不到就起了哦！”小孩抬起头，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李子杰看着小孩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心都快化了：“还没吃早饭吧？”刘林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还……还没。”李子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牛奶瓶塞进刘林手里：“你……你先垫一下，跟我走！”李子杰想了想，牵着刘林就往家里走，直到走到村口的时候他才接到了李安的电话：“你人呢？”

李子杰看了眼身边气喘吁吁的小孩儿：“刘林找我来了，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拿回来吧？”

“你是人吗？椅子！鱼篓！还有杆子，你让我一个人……”李子杰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然后冲刘林笑了笑：“不管他！走，跟我走。”他伸手擦了擦刘林嘴角留下的一点儿奶渍，小孩儿红着脸往后面躲了躲。

从村口到村里遇上了四五个人，看到李子杰的时候都跟他打招呼，问这是他同学来找他玩了吧？

李子杰都说是。

刘林这才意识到李子杰居然把他带回自己村里了，他心里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脸上也像是着了火一样臊得慌，直到两个人都站在了小院的门口，奶奶正在门口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抱着手炉晒太阳呢，看见李子杰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个没见过的小孩儿，奶奶赶紧站了起来：“不是去钓鱼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奶奶的眼神落在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上，眼睛里闪过一丝讶然，而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刘林。

用的是老人家看后辈那种眼光。

小孩儿带着一个黑框眼镜，看上去老老实实文文气气的，比小安那个野崽子好多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欺负了子杰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的，看着挺精神的。

李子杰冲着自己家奶奶笑了笑：“奶奶，这是我学校里的一个弟弟，今天来找我玩了，他六点就从市里出发了，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奶奶啊了一声，赶紧把手炉放到了一边儿：“不吃早饭怎么行呢，小家伙儿等等啊，奶奶去给你做早饭！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子杰轻轻推了推刘林，刘林很正式地冲奶奶鞠了个躬：“奶奶好，我叫刘林！”

“欸，不用不用!”奶奶赶紧上前两步把刘林扶起来，然后像是对自己家孙子一样，用手捏了捏刘林的脸：“你们俩玩一会儿，奶奶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我帮你！”李子杰跟着奶奶就往厨房走，奶奶却转身把他往外推了推：“小同学第一次来，你多陪着点儿，厨房里的忙你能帮得了什么，出去出去！”

李子杰摸了摸鼻子，带着刘林就登堂入室了。

刘林本来还想问问李子杰爷爷在哪儿，但是进屋之后看到摆在小桌上的相片，刘林抿了抿嘴，走过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李子杰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看着小孩儿坐在了火盆边儿伸出小手开始烤火，李子杰把自己的椅子也往他那边凑了凑，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刚才问你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来了。”

说完，李子杰轻声笑了笑：“是不是想我了？”

小孩的脸上挂着红晕，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炭火烤的：“嗯。”

李子杰倒是没有想到刘林会是这个反应，他心里一阵暖洋洋的，伸手握住了刘林的手，因为没吃饭，小孩儿的手微微发凉，李子杰捂着他的手，口是心非的说：“那我们可以打电话啊，还能打视频电话，大老远跑过来不怕迷路啊？”

刘林皱了皱眉：“我会看地图。”

李子杰想起之前远远看着小孩儿在公交站边上拿着手机找位置的样子，笑了笑：“嗯，下了公交车你就愣在那儿了，你会看地图。”

刘林挣开李子杰的手，小拳头在李子杰身上捣了一下：“不准嘲笑我！”

“没有，我这是开心的。”拳头上没点儿力气，打在厚厚的衣服上也没什么感觉，李子杰凑到刘林耳边轻声说道：“我也想你啦！”

小孩儿的耳朵根都有点儿发红了：“你别凑这么近！奶奶会看见的！”

李子杰听着侧边厨房里传来的动静：“没事的。”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着小话，没一会儿奶奶就端着满满一碗肉羹走进了堂屋：“小林，来，趁热吃！”

李子杰浮夸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奶奶，我的那碗呢？”

奶奶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早上吃过吗？”

刘林站起身又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就坐在一边的茶几上开始吸溜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奶奶又抱上了手炉：“下面给你窝了两个鸡蛋，溏心的。”

刘林呜呜了两声：“好吃。”

李子杰嘿嘿笑了笑，跑进侧屋里端出一小碗肉羹，坐到了刘林边上，用肩膀拱了拱他：“我这算是沾你的光啊，嘿嘿。”

刘林也是饿得厉害了，坐在那儿把一碗肉羹都吃进了肚子里，看的奶奶是心花怒放，小家伙儿太给面子了：“留着点儿肚子，奶奶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时候，院子里又传来了脚步声，三人往门外一看，李安手拿着两张小椅子，背后背着两根钓竿，鱼篓还有架杆子用的铁钎则是挂在了指间。

物件儿被他全拿进杂物房里放好了，这才走进堂屋里狠狠瞪了李子杰一眼，然后冲着刘林笑了笑：“哟，小林子来啦。”刘林也对着他点了点头：“安哥好。”

李安老实不客气也坐在了火盆边儿：“你怎么来啦？”说完，他冲着李子杰一阵挤眉弄眼，奶奶轻咳一声，拿过碗筷走进了厨房里。

李子杰这时候则一边揽住刘林的脖子：“怎么了，小林子来找我玩的，羡慕不？”李安啧了一声：“羡慕羡慕~我可太羡慕了。”语气那叫一个阴阳，李子杰倒是没什么。

倒是刘林的脸上红得不行：“我就是在家里玩得无聊，这才想着来找你们俩玩！”

“嗯嗯，信你啦。”李安很给面子，因为他知道再逗小孩儿就会被李子杰铁拳打击了，他也很知情识趣的站起身：“我先回家了，睡个回笼觉。”说完他递给李子杰一个眼神，然后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家。

“我带你到处看看吧？”李子杰站起身，拉着刘林就楼上走，而奶奶洗了碗进屋看见家里没人了，抱着手炉也到村子里找人聊天儿去了。

上了二楼，转弯就是李子杰的房间，拉着刘林进了门，李子杰反手就把门关上了，然后把小孩儿按在门板上就吻住了刘林的嘴唇，刘林的身体紧绷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双手环住了李子杰的脖子，热情而又克制地回应着。

李子杰倒是没有亲很久，两个人的眼睛都带着笑意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把额头抵在刘林的额头上：“我真没想到你能来找我，啊啊啊啊啊。”他突如其来的一阵‘嚎叫’给刘林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我爱死你了。”李子杰又怎么会去跟小孩儿说自己这几天的患得患失，他又狠狠在刘林嘴唇上亲了一口：“你今天回去吗？”

刘林眯着眼睛笑了笑：“不回去在你家睡啊？”

李子杰想都没想：“当然可以啦！”

“你想得美！”刘林轻轻用脑袋撞了一下李子杰的肩头：“下午最晚是几点的车？”“下午六点最后一班车去市区。”李子杰叹了口气，放开了小孩儿：“那下午我带你到处玩会儿吧。”

刘林嗯了一声，看着有点儿失落的李子杰，心里有点儿想笑：“怎么了，你看这不是很开心啊，我打扰你跟安哥的欢乐时光了？”

李子杰警觉起来：“谁？安哥是谁？真不熟。”他一副‘我不认识李安’的样子，逗得刘林直发笑：“嗯？你们刚才不是还在一起钓鱼吗？”

“钓个屁的鱼啊，你是不知道。”李子杰坐在了床上，翻出了聊天记录：“你看看吧，都不避着人了，查岗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刘林眯着眼睛笑了笑。

“他们两个最近老这么搞，秀恩爱没个完。”李子杰啧了两声：“然后你……你又不见了好几天，可把我闷坏了。”刘林嗯了一声：“我去外地玩了两天啦。”

“哼！怎么不叫上我！”李子杰啧了一声：“我可以陪你去啊！”

“跟家里人一起去的。”刘林坐在了他身边：“本来说还要多玩两天的，但是我把手机忘在家里了。”刘林抬起头：“所以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对不起。”小孩儿凑过来，在李子杰脸颊上亲了一口：“不准生我的气哦。”

“不生气不生气~”李子杰压抑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这种事你说一句就好啦，还特意跑过来。”他算是知道小孩儿今天为什么突然跑过来了。

他甚至还有些心疼起刘林来：“你应该了挺累的。”小孩儿虽然强打着精神，但是眉眼间都带着几分疲态。

“还好啦，只是今天早上起太早，没怎么睡好。”刘林抱住李子杰，闻着他熟悉的气息：“而且我来都来了，就不要说这些话啦~”小孩儿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今天一整个下午！你都得陪着我！”

“好。”李子杰打着包票：“不过我先收一下导游费。”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直接就拉开了刘林上衣的拉链然后剥下了那件厚重的羽绒服。

羽绒服下面是一件灰白黑三色的毛衣，然后是保暖内衣，李子杰没继续脱，虽然是在室内的密闭空间，再脱的话刘林也会觉得冷，只要不影响他的行动就好了。

李子杰也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而后把手塞进去贴上了刘林的小肚子：“好软和啊。”

“痒！”刘林扭了几下身子，而那双手已经游移着往上面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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