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06.Children

这次好像恢复得太快了。约翰不确定地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左臂，早上醒来发现左臂已经完成了再生可把他吓了一跳，从镜子里能看到表面已然完好，试着动了动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甚至可能还比之前更好用了一些。是他的自愈能力变强了吗？约翰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但在这异能出现不过数年的现在，都不知道异能强弱该如何定级，更不知道异能如何才能变强，所以只是猜测。索性他现在很少去楼上，知晓十代与他之间关系的人也寥寥无几，所以不必担心被报告给上层。

比起左手再生得太快，现下更让约翰感到烦恼的是再度出现在走廊地面的水渍。

平时根本不会特别去关注，总是不经意间注意到地上多了一滩水渍，约翰有检查过那附近的墙面和天花板都没有漏水的痕迹，然而在清扫过后没多久又会出现新的水渍。严格上来说那和普通的水渍有些区别，徒手去触碰能明显感觉到有点黏，闻上去也有着淡淡的腥味，约翰怀疑是某种动物经过留下的痕迹，可能体型还不算小。

约翰回到目前使用的办公室，先前已经联系过工程师简单修整了一下设备，从电梯口到牢房的监控均在正常运转，他调出监视着出现水渍的过道的监控画面，一段一段查看起录像回放。检查录像的工作十分枯燥，同时还要监视着异瞳魔女所在的房间，更是乏味。约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往后靠到椅背，一心二用地关注着两个窗口。

过道的画面几乎都是没有变化的，除了偶尔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从摄像头底下经过，约翰想了想看到水渍出现前的时间，改变倍速加快到了大概的时间段再放缓。

过道的灯使用的是从备品仓库里找到的淘汰下来的旧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朦朦胧胧地照着周围，当画面出现有其他人影通过的时候都看不太清楚他的脸，甚至大半部分的躯体都隐藏在阴影里。从身型上来看恐怕不超过十岁。

然而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在这里呢。

约翰神情凝重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上突兀出现的“孩子”，可是下一秒他竟然消失了，约翰一惊，急忙操纵鼠标将视频的进度条往回拖，并将播放速度调得更慢，几乎是一帧一帧地去辨认对象的行动，结果还是一样，像是监控被截去了一段，对象的身影凭空消失了。约翰又反复查看这一段的视频，无论怎么检查，监控视频都没有被改动过的痕迹，那么可能性就剩下对方有着瞬移类的能力。

约翰定了定心，继续查看其他日期的录像。果然也发现了同一个身影，都是突然出现在画面中又突然消失。他不禁发散思维想着会不会是幽灵在重复生前的行为……好吧人死后的研究至今没有结果，灵魂的存在与否也一直是个谜团，大概率还是闯进来的异能者。

约翰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可疑人物，毕竟他出现的地方过于敏感了，说不定和异瞳魔女有着密切的关系。

约翰来到总是出现水渍的那条走廊，尽头应该是死路，监控拍摄到的人影却是从死路的方向走出，如果不是幽灵，或许有能够穿墙的能力，但约翰的直觉告诉他更大可能是并不是死路，他尝试着在那片区域敲敲打打，的确能听到些许空洞的回响，却没能找到开启的机关。只是现在所在的楼层并非卡尔普拉最下层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他在资料室寻找过，完全找不到卡尔普拉建设以前的资料，只能通过地下四层的研究设施窥见一斑。就他所了解到的信息而言，可以推测出原先在这地下的研究设施进行着秘密的人体实验，其中就有异瞳魔女，或者是以他为主的实验。

约翰环顾四周，扫视过那一个个空荡的牢屋，比起楼上的宿舍要简陋许多，连床铺都没有设置，光秃秃的只有牢笼，这么看来这一层或许是用于关押实验体的牢房，而地下四层是处理情报的表层研究所，真正的实验场在更深的地下。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约翰就莫名其妙地感到心堵，并非出于人道主义的批判，而是别的什么……更加出于自我的厌恶和愤怒。

滴答……

约翰一个激灵，抬手摸向后颈，后领突然湿了一片，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只看到斑驳的天花板和昏黄的灯光，又很突然的，后腰被什么撞了一下，这回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抓住了撞到自己的物体，入手的触感是异样的冰冷湿滑，像是摸到了某种蛇的身体，细得他一只手握着绰绰有余，可那的确是来人的手臂。十岁左右的男孩，过于纤细的手臂被他抓在手里，仿佛轻轻用力就会弄断，借助灯光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禁瞳孔一缩，约翰感觉到脑子里一片混乱。

“……十代？”

虽然模样上差别很大，但约翰能肯定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兼亲人小时候的容貌。

温暖的褐色头发被水打湿了贴在脸上，还有水顺着发梢在不断往下滴，男孩睁着一双托帕石一样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约翰，瞳孔却是一道竖缝，就这么盯着约翰毫无反应。约翰马上就察觉到他似乎视力很差，也听不见自己所说的话，只见男孩迷茫了好一会儿，倾身靠近约翰，动了动鼻子，像是在辨认约翰的气味，接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约翰的腰，同时约翰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给紧紧缠住。约翰低头一看，从男孩不合身的衣服下摆延伸出来的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有着漂亮漆黑鳞片的尾巴。

约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在他印象中并没有出现过兽化的异能，何况眼前的男孩浑身散发着非人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他和十代非常相似。

“你到底是……”约翰说到一半，看男孩完全没有反应的样子更加确定对方压根听不见声音，苦恼着该怎么和他交流的时候，男孩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双臂，转而抱住他的手，往某个地方拉。

“是要带我去哪？”约翰问着无意义的问题，迈开脚步防止对方用力过头把自己给摔了。

男孩拖着他进了右手边的牢笼，约翰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勉强看到地上滴滴答答的水渍一直延伸到角落，那里地面上有扇打开的铁门，隐藏在黑暗中所以约翰在巡逻的时候一直没有发现，金属的梯子延伸进下方不见一丝光芒的黑暗之中，男孩拉了拉他的手显然是想让他下去。

约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找出配备的手电筒打开往下照了照，却也只能照出一点距离，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景色。要下去探探吗？约翰有点犹豫。男孩是从这里出来的，这意味着他或许一直生活在卡尔普拉的地下，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和他一样的同伴，而在上面生活着的他们却一无所知，男孩对他好像没什么敌意，但那非人的部分又时时提醒着他要是前进可能会存在未知的危险。

但是……约翰摸了摸胸口，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仿佛在催促着他赶紧行动起来，去看一看卡尔普拉地下掩藏着的秘密。

所以约翰还是顺着梯子下去了。

梯子很长，亦或者是因为在黑暗中使得他对时间的感觉变得迟钝，饶是训练有素的他都感到握着梯子两边的手臂隐隐发酸，终于脚落到了实地，约翰腿一软差点摔倒，幸亏及时抓住了梯子当作倚靠，紧接着男孩从他身边绕了下来，冰凉的尾巴滑过他的身躯，隔着制服传来的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搓了搓手臂，拿着手电筒往周围照去，首先看到的是一条长廊，看不到尽头。男孩再次挽上他的手臂，拖着他一路向前。约翰恍惚间以为自己是被对方带回巢穴的猎物。

随着他们不断地深入，约翰听到了一些响动，像是鱼在地面拍打发出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因痛苦发出的呻吟，像是锁链碰撞发出的冰冷清脆的金属音，像是什么野兽正在进食发出的咀嚼声，像是孩童发出的天真笑声……杂乱无章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给无光的地下增添了不少恐怖色彩。

“啊啊——”

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又一个男孩出现在约翰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避着手电筒的光处在黑暗之中让约翰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是觉得那声音十分令人怀念。

抱着他手臂的男孩张嘴只发出嘶嘶的声响，约翰偏头一看，从他嘴里吐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舌头而是蛇信的形状，他好像在跟对方交流，却不太顺利，木然的脸蛋上浮现了别的情绪，他伸手一把将对方拉进了手电筒光照的范围中，约翰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由得心一沉。

对面因为被光照到而瑟缩着的男孩缺失了左半边的脑袋，内里似乎被一层未知的物质覆盖着，算是一种保护的样子，他的左眼框也只有一半，眼球随时会有掉出来的可能，这也是他如此害怕光照的原因吧。

并且约翰也从他身上看到了十代的影子。

视线落到他被抓着的手腕上，套着一个手环，上边写着一串字符，有点像产品编号，约翰感觉到有些窒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这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和十代有什么关联？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多少一样的存在？

最后一个问题约翰很快就亲身目睹了，就在两个男孩争执的时候，从深处的黑暗又有数个脚步声靠近了过来，等约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包围了。

他们几乎都是孩子般大小的外表，最年长的也是十五岁少年的容貌，越大看着就和十代越像，然而他们又都与人类的外表相去甚远。

“你不能到这来。”

约翰一惊，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分辨不出刚才说话的到底是哪一个。

“别来了。”

人群被拨开，约翰这才看清说话的男孩，他一边走出来一边安抚着其他同伴，隐隐有领头人的气势，他是同伴中外表最完整最接近人类的那一个，但随着他的走近，约翰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他的眼睛折射着光芒，是由宝石雕琢而成，嘴角不自然地上翘着，手脚的关节处也呈现出球形，他是有着意识的人偶。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会在这？”约翰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隐隐觉得可能会颠覆自己的观念，却依然想要知道。

人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复先前的话，再三催促约翰赶紧离开，却对缘由缄口不言。

“吃……到了……”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听上去不太会说话，但这个声音让全场静默下来，那些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互相提防着一样。

“今天……是谁？”

约翰终于在数十个十代中找出在说话的那一个，年纪比其他人都要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仰起的脸上却没有该有的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占据下半张脸的大嘴，他只是反复问着今天轮到谁的问题，而他的同伴们互相推搡着，谁都想往他的方向挤。

约翰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先，只得旁观着眼前的一切，然后看到其中一个高高举起了手，嘴里呜咽着听不懂的话，在周围羡慕的目光中挤到了只有嘴的男孩面前，伸手给他，男孩长大了嘴轻轻咬在对方的手腕上，力度很轻，尖锐的牙齿却轻易刺破肌肤，舌头卷过渗出的血珠，像在评判着什么似的，然后点点头。

“是你。”

轮到的是稍大些的少年，因为得到肯定而露出开心表情的面容看着和十代更像了，只是从他的尾椎处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有点像某种爬行动物，身体和脸上也大部分被鳞片覆盖着。

他甩了甩尾巴来表达自己的高兴，接着吧嗒吧嗒地往深处跑去，约翰只来得及看到从深处的黑暗中探出了什么，将少年一把卷了进去，瞬间没了踪影，只隐隐约约听见咕啾咕啾的声响。

“那是什么？”约翰本能地排斥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动静，询问围着他的男孩们也得不到回答。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这段时间听惯了的声音。

“又到这里来了呀，约翰真的太敏锐了，让我很困扰呢。”

会用那种语气说话的只有异瞳魔女。

约翰此时的脑子乱成一团，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他有提起过吗。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异瞳魔女慢慢靠近过来。

“还没到时间，这可不行，所以约翰就先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们还要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呢。”

一股寒意窜上后脑，约翰骤然转过身，一晃眼好像看到了对方没戴着限制器的真容，一双异色瞳绽放着妖异的光芒，下一刻他便失去意识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约翰？”

“约翰。”

“约翰。”

“约翰。”

“约翰？”

“真的吗？”

“在哪里？”

“是约翰？”

“不是！”

“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

“他不是约翰！”

“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他已经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约翰……”

异形的孩子们唤着他的名字纷纷聚到约翰的身边，嘈杂的呼喊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个否定的声音，分辨不出是哪个方向传来的，而且很快就被声浪淹没，离得最近的那个蛇一样的男孩还抱上了约翰的手臂，却被魔女伸手强行扯开。

“不——行——”

“无论哪个约翰都是只属于我的。”

蛇尾被无形的利刃斩成几段，男孩的肢体也断裂溶解开来，眼球脱离了眼眶落到地面一路滚到陷入昏迷的约翰手边后也同样溶解。

“不准再引诱他下来了。”

冰冷的声音没于黑暗之中。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