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初开，四只代表方向的嘎哈加驮负的犹如瓮坛般的宇宙内孕育了第一朵十二品的七彩莲，这便是大梵——它盛开后，花瓣化为群山，流淌的汁液化为精河，这便是大地；雌蕊化为太阳，十二朵雄蕊化为真神，这便是天。

凡人从太阳升起时从无尽的浑噩中醒来，由此有了灵魂；在太阳落下时陷入无尽的惶恐，由此有了是非妄念；伊河而居，仰山而活，听从神明的教诲，由此有了明辨事理的智慧，也明白了为神明供奉的义务，于是在神明打坐的莲台前献上虔诚的歌舞，就这样开启了世世代代被神庇护的生活——这便是最古老的神话，千百年来流传，已经深入每个穆斯塔人的骨髓之中。

当然，在贵族的阶层里神话里那份关于“义务”的解释是另有一份准备的——作为神明的后代，即使居于凡世，他们同样可以受到这份天经地义的供奉，这也是自然之理。

亦是基于此理，巴涅和梵达这两名高贵的神子此刻正如同神话中所描述的那样，于莲花盖的小亭里静静观赏着面前的庭中，由双子所献上的至高之舞：

“嗒嗒嗒嗒...”

羽翼绽开，金辉之下银珀闪闪的圆笼暴露出那弯扭的骨架，细密的经线穿织而成的莲花花纹如同活过来了一样，此刻竟在光影之下逐渐于表面散去，朝着中心支撑着两名赤裸男孩的白金柱子靠拢，如同七彩的流光般顺着上面雕刻的凹槽游走，最终分别汇集到束缚双子的锁链和脚铐上——被面具遮掩，凝滞住形体的少年们此刻仿佛历经那跨越悠久时空终于得到光明一般，刹那间永恒化为灵魂，于此时此刻绽放，于莲花中放开腿脚带动锁链，赤足踩动起来，如若折翼的蝴蝶般在这片狭小的寰宇中转动起那叫人惊叹的绝美之舞。

“鸿蒙初开前，丕法大神于大梵莲台至中环绕未苏醒的太阳为其注入无限的福泽与明辉直至降生，那番绝世惊叹的尽善尽美之舞便伴随着第一缕阳光散播到人间，化为七色染彩了混沌而不分黑白的世界，亦叫愚昧的众生醒悟，何为对神真正的供奉...”

梵达眯着眼睛，收起那扇出七彩流光的羽扇，慢条斯理地对着已经被笼中舞完全吸引了的巴涅讲述起自家神话的源流，而后者则只是于余暇中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仍在目不转睛地看向那光华夺目之中踢踏起舞姿的双子。

“呵。”

本想继续诉说这份笼中舞灵感设计的梵达瞧了瞧密友这副貌留神游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琐碎了，但心中的暗喜却不禁抬上眉梢，叫他觉得十分得意。

『等着吧，后面还有更叫你好瞧的呢...』

随后他干脆把手搭在了劳尔的脚上，就这样在其主人的眼皮子底下理所应当般的享受起来——作为观看自家奴隶献艺的酬价，他完全心安理得，只是看到巴涅无动于衷仿佛默许一样的态度，他的心情又没那么自在了。

『可怜的劳尔，有这么一个喜欢浮华的主人，心里的缺憾怕是不好抚平。』

梵达撅起嘴巴，又想到当初从圣庙领选性奴的场景，这个得了最大便宜的家伙，竟然会因为流于物相而看不透现如今自家宠儿的本心，实在是叫人不由得叹息啊。

『罢了，既然来了一会儿就点拨下他吧，暂且先观舞，慢慢斟酌着来...』

眉眼流转，磋磨着劳尔脚指头的梵达惋惜地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定了主意，准备帮衬一下这位迷了神的密友，随后转过身将注意力拉拢，一齐与众人观舞了。

而台下，并不知晓外物的男孩仍彷徨于主人的吉光片羽之中，不得醒悟。

“呜呋呜呜唔——”

有风从西处吹来，灵妙的笛声忽地从双子的身上传开，飘飘邃邃，似那人间不散的烟火萦绕在他们曼妙的舞姿之上，又如游鱼走水般从光影间流转而来，使人闻之如湍流洗耳，心中如薄纱拭镜，清明光亮。

“哦？呼——”

巴涅那浑弥的精神竟在这笛声里恢复了过来，不觉轻叹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刚专注而失态的模样后略觉尴尬，调整呼吸坐正了身子，余光瞥向座旁的梵达——见后者仍然轻慢地引颈观舞而并未留意自己，稍稍紧绷的神弦便又松懈下来，继续看那庭中的物采。

『他必然意识到了。』

然而巴涅是知晓他这位密友的秉性的——这小小亭院内的风吹草动都掌握在他那慧眼之中，自己失态这般日后大有谈资的好玩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呢？不过是在众仆从面前给自己留些颜面，不表现出来而已。

果然，在自己放松心神不再为失态而紧绷神弦后，他便收起膝上捏着扇子的手，打开雀羽掩在嘴边轻笑着——当然，这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对笼中双子的对舞精妙之处流露欣赏的喜色而已，但是只有巴涅了解这是何等的狡黠。

『我就知道，又在暗地的设计我。』

[这回你又差我一筹了哈哈!]

这无形的笑声默契地在两位神子的心中同时响起，一个觉得淘气无理，一个却倍感惬意——当然，从外面看两位都只是在对着庭中的物采的一齐的投以垂点，耦合之处意同而神异而已。

这般与众人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心境，只能说不愧是两位相交至深的同好之人，“密友”一词果然没有错判。

然而吃了暗亏的巴涅并不打算就此做过，他眉毛轻轻一挑，不露声色地将桌下的梵力隔绝放开了一丝——刚好集中在劳尔的脚面上，很快地，外面的温触再一次的被他由着敏感的脚底感受到，随后将他从幻想中点悟回来，如梦初醒般抖擞起来。

『这？这是？』

劳尔的意识已然清明，但仍然浑浊的视线和无法察觉声响的感觉叫他迷惑不解，唯有脚跟出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告诉他，似乎有人将胳膊放在了上面。

不过在他还没有完全搞清状况时，另一份极为微妙的感触忽地从脚心传来，就好像萝卜发芽一般，细密的毛茸茸触感于他那长有厚茧的脚板上炸开，扎根拱苗似的疯狂地挑动起来他皮理之下敏感的神经。

“呜呜！”『好痒！』

劳尔登时就感觉到头皮一阵酥麻，口含着宝珠抻直脖子呜咽起来——当然，这呻吟声是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听不到的，巴涅的梵力仍然将他隔绝在这狭小拥挤的桌子底下，因此他连求助的对象都没有，就这样被锁链和桌腿捆束着备受瘙痒的煎熬——一直到他终于忍受不住，开始浑身发热冒起汗来。

“嗯哼哼～嗯？”

观舞正值兴头，情趣正浓的梵达摇扇抚面，打算随即轻吟一首小曲时，忽地于此刻觉察到一丝来自自己右臂的异样——有什么黏黏滑滑的东西沾到了皮肤上面来，并且如同毛虫一般有规律的抓攀着间使的一侧。

他疑惑的转头一看，结果却发现，是劳尔那圆润的小指头正如同按摩师的手一般抓捏着他的胳膊肉，同时细密的脚汗顺着脚心在他的胳膊下面润滑着，配合那脚板上粗糙的老茧一齐活泛，就真的跟那毛虫的触脚一样在自己的细腻肌肤上抓挠了——然而隐约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顺着这乖奴隶的脚底传来，不同于那血肉里的燥热，是冰凉的“白光”在像羽毛似的不停扫动着，几乎要把他的鸡皮疙瘩弄出来了。

“嘶——”

这有些许恶心的传感顿时就让梵达的笑容凝固住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并且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臂用左手摩擦起来，心中嗔怪不已。

『怎么回事？刚刚那股奇怪的力量，怎么这样熟悉...』

他皱起眉头看向劳尔的双脚，终于在接近桌面的地方看到脚环上因为一瞬间激活而残留下来的梵力痕迹——竟是自己装给他的道具无意间暴走了。

然而这就更加叫这位本就黑脸的神子脸色更加地布满黑线起来，因为他从观舞到现在完全就没有用过对应的梵力，又怎么可能叫这精密的道具激活呢？难道这是因为感受到与自身构造相似的力量而产生共鸣了吗？

不对啊...

看着一旁梵达收心逐渐严肃起来思考问题的表情，巴涅隐秘地坏笑了一下，心情大好——其实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只要第一时间反应到是自己在恶作剧就可以了，然而自己的恶作剧就巧妙在这里：正如梵达很了解巴涅一般，同样地也没人如巴涅这般了解梵达，正如他本人之前所说的那样，梵达对于精造物品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也正因此他对于道具相关的事情狂热到第一想法永远都是道具哪有问题而不是其他的因果联系。

『就让我继续好好欣赏他准备这场的盛宴吧...』

神清气爽，一直被暗中较劲的他终于在这番捉弄里找回了主座的感觉，抬起头来将注意力放到了庭中——正值舞蹈高潮部分的笼里。

一丝不挂的双子身上伴随着舞蹈开始渐渐缠上一层梵力构成的光纱——轻薄地好像蝉翼，转瞬间又随着脚尖的掂起于锁链的撞铐声中化为尘埃，聚拢到他们的背上，如同日月般彼此辉映地张开翅膀，一金一银，一阴一阳，伴随舞步调和起来，原本巧妙隐藏于舞姿中的私处此刻因为他们伸展枝丫般的腿部动作而暴露，却又因为辉光而将那覆盖在上面的锁精环和装饰品照亮，只得其形不得其貌，叫人的眼珠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拢于那里，却怎么也窥视不到细节处的奥妙。

“呜唔邬呜——”

悠扬的笛声再次吹响，金刚的牢笼忽地如花苞般绽放，一瓣瓣地四处散开，露出台座上那根雕画的支柱，刹那间时间好似倒流一般，一切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如那灵山上鸿蒙开辟的第一道光，懒散而充满无限生机的力量随太阳的初起流泻到大地上，光与暗此刻分晓，于那七彩的莲台中乍现神鸟的啼鸣。

“嚟！——————”

竟仿佛真的引动孔雀明王神尊的现身一般，极具能量的神音在庭上的高空中炸响，随即迅速叫光阴流转起来一般，所有沉浸在刚刚那一瞬停滞的创世神话幻象里的人被拉回现实，心神与目光齐聚在金属编织的舞台之上，看金蛇狂舞之中，代表事物阴阳两面的双子舞者引颈绕舞。

“踢嗒嗒嗒挞...”

不一样的节拍随着两位男孩的身体律动而在众人的心中掀起波澜，散发金光的那位踮起脚划出半月莲的舞步背缚双手在原地旋转，而散发银光的另一位黑皮少年则如席卷筒般围绕着他滑步舞转，如同群星与太阳之间，如同神鸟与晨蒙之间，如同众生与诸神之间——凡尘拱卫天界的职责喻涵其里，神明予光辉于世人的大爱展现在外，这小小的舞台竟化为了沟通众生与诸神的讲道场，于灵妙的舞步里悠悠地用肢体语言诉说着千百年来的诸多奇迹。

『甚是精彩！』

看的极为投入的巴涅终于忍不住敞开心神去感受着从笼中舞所领悟的奥妙，一瞬间那赤裸的双子便化为流光一般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彼此萦绕缠绵，所展现的种种言语难于形容的风采令他身心大悦。

可谓八风儛遥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

现在那模拟出来的鸿蒙宇宙如同装于他的脑中一般，七彩的神鸟如同飞绕太阳一样围绕着他的精神海洋而翱翔，羽翼所洒下的阵阵神光滋润起他的灵魂，叫他进入了更高一层的想象境界。

而在这似梦非梦的心梵里，巴涅的心如拨云见雾般，恍惚间穿过朦胧的山峦，降临到一片富饶而开阔的平原上，飘忽在空中看向地表——只见抬手之间，几位身披圣庙教服的高士双手合十，对着一户跪在地上的夫妻礼拜，后者虔诚地献上一名襁褓中的婴儿，瘦弱的胳膊仿佛支撑不住一般的在颤抖，仿佛随时要虚弱地倒下。

『那是...』

看着眼前完全超出他想象和认知的场景，巴涅惊奇地发现自己对那襁褓中的婴儿似乎隐隐约约地带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不禁压低了身形，去凑近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十分陌生，仿佛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的面容，可是羸弱的小小身躯里却蕴含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炽热——就像他的灵魂被太阳所点燃了一般，飘在半空恍惚旁观世界的巴涅竟然于此刻超出了这幻想的实质，感受到了来虚无形体里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这说明有原本命中注定，属于自己所有的“物”超脱时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心之所向，大梵所在；一点一滴，皆为缘法。

随着心的跳动，念头通达起来的巴涅很快就明悟了，这接到教士怀里不哭不闹的婴儿正是日后时时刻刻陪伴在自己周围的劳尔！

『劳尔！我的劳尔！』

巴涅惊喜地俯下身躯，试着用手去抚摸那男婴的脸颊，然而仿佛触碰阳光一样，他的手如无物般地从那教士的长袍中间穿了过去，他指尖想触及的形质一丝也未曾停留。

看来，虽然自己因为明悟而超脱了幻想世界的束缚，却也因此无法再真实的感受这世界的一切了。

巴涅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了在教士怀里酣睡的劳尔，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遗憾地打消了亲近的念头，而是降落在地上陪伴在周围，接受了这不可接近却可明视的另一种事实——能看到他所爱之人不被了解的过往，已经是莫大的缘法福分了。

『这应当是他被选定为圣庙奴苗的前一个月吧？为何我会穿越至此呢？莫非在这个时候所发生过的事情，是我心中无法平静的源头？』

那几位教士给了那夫妻一大袋子的纹银铜币——数量大概足以叫他们活过下半辈子，但是那名母亲非但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反倒如枯木般再也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双眼流泪。

『...唉』

巴涅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在一旁拿过口袋破口大骂踢打起这妇人的丈夫，便猜到了大概的原委——买妻卖子，在这个国家的底层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眼看这妇人要被打的没了气息，巴涅的心恻动了一丝，想要做些什么般伸出手试着催动梵力——结果却是无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去既定之事，终究无法挽回吗？』

他抬头看向这世界的天空，太阳同样地照耀在那里，可是冥冥之中的一抹悲哀却怎么也无法被光明驱散的了——即使黑暗就在眼前。

听见身后马车逐渐抬起的声音，勉强收回心神的巴涅回转过头来，望着这几位簇拥起婴儿向车里赶回的教士，联想到他们明明就有能力制止却完全冷漠地在袖手旁观的表现，不禁皱起了眉头，担忧地看向那幼弱小的劳尔——这群人，真的会好好照顾好他吗？

巴涅其实是知道答案的：有几道伤疤，在他接受劳尔之前便在他的背上有了，即使刻上图腾作遮也难以掩饰，那是至今他也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得知——包括劳尔自己——是如何造成的，但就像树的年轮是有数的一般，即使不去过问，自己也能清楚要受怎样的苦才能留下那般扎眼的劳损伤口。

然而他长叹了一口气——看到了这未曾窥视的秘辛又如何呢？正如之前自己尝试触摸劳尔的脸颊一样，这番虚无缥缈的过去与现在的自己其实没有任何瓜葛了，他现在只是凭借双子神舞的一抹灵光顿悟到此处时空，本质上也是浮光掠影般的存在，什么也改变不了。

风逐渐停息，万籁俱寂，连远处的马车也消失了——消失在眼前，也消失在心中。

就在他意念消沉，认为没什么好继续了解的，打算就此结束顿悟之时，猛然间他觉察到一股炙热的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背后——就像快要烧成灰一般的余火，那份被旁人凝盯的感觉叫巴涅心头一凛，惊讶万分。

『这！怎会有人透过时空关注到我的存在？！』

好在他终究是接受过贵族教育的神子，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很快便临危不乱地处理好心境，重新站定了身形，谨慎地回头顺着视线看将过去。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背后并没有任何站着的人明目张胆地在打量他，领完铜币的男人早就扬长而去——那几近耒阳的目光是来自地上。

那只剩一口气的瘦弱妇人，浑身骨架如同散了一般地趴倒在地上，却极为用力伸出一只手朝向巴涅，虽然两眼红肿，却如同真实看见了神明一般，瞳孔中放出一丝丝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希望之光。

“啊...”

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连把声音吐出喉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喘出半口浊气。

巴涅看着眼前的一幕，保持一会儿的沉默——他在思考自己这样做，与过去的人接触产生交集会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毕竟现在这个特殊的情况实在超出了他对顿悟世界的认知。

然而时间终究是等不得人的，在巴涅思考的这一霎那，那妇人的身体情况便变的更加糟糕，而且因为明确了眼前的“神”关注到了自己，她的心变得更加急切一般，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加速地消耗掉了。

『不好！』

如同某种巨大的因果即将脱手般，心头一紧的巴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愚蠢，暗叫一声不妙，便迅速地走到了那妇人的身旁，俯下身试着去扶起她救一救。

而出乎意料地，他居然可以碰触到她——果然，这份因果十分关键且特殊，冥冥之中当有神在安排。

“请醒一醒...”

遗憾的是，巴涅仍然无法调动此处的梵力，只能一边呼唤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这妇人的生机一点点地消散。

而那妇人极为辛苦地睁开眼睛，看向这对自己施以援手的“神明”，眼中却是充满了哀求——不是为她自己的，而是...

巴涅心头一沉，他立马便明白了这位母亲在对自己祈求着什么，然后不假思索，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代表他已然答应下来，即使她还没把心中的话说出口。

那妇人的瞳孔看到这样的回应后，震荡地放大起来，渐渐从不可思议转变为感动不已，不多时又变为遗憾——她的生命便走到尽头了。

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位一生命运多舛的母亲到最后也在遗憾中离去了，只留下见证了一切的巴涅紧握着她那枯槁般的手，久久未曾缓过心神。

直到尘世的风再次吹起，他才将紧握的拳头松开，缓缓起身。

『也罢，不管是否是命运的安排，这番因果我终究将亲探一二。』

他决定蹈着辙印跟上前去，去看看这选奴的圣庙在过去究竟会做些什么勾当——为了自己未来的那个心心念念的劳尔，也为了现在这失去了母亲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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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车马一行风尘仆仆地赶路，绕过弯曲的河流，又穿过长满忍冬荒原，来到远远望去，顶峰如同隐魣雾中的莲花般的大山脚下，方才解缰而停，系马台前，随着庄重肃穆的犍稚钟声赤脚踩在地上，怀抱那名婴儿一步一阶地向山顶走去。

而一路跟来，缥缈如烟一般的巴涅在空中凝望着这座神秘的庙宇——他很确定，这里应该不属于帝国的任何地方，但是这种高度相似的建筑形式却很明显出自圣庙势力的手笔。

『没想到他们的触手早在当年便蔓延到我们无法掌控的地方了。』

巴涅的脸上略带讽刺，却也终究无可奈何，就连他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由这群人背书，即使自己心怀不满也不是现在就该行动的，他很拎得清楚，何况这次只是借助感悟窥探过去，唯一能办该办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劳尔的童年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那样一条隐秘却又惊人的伤疤？

于是他摒弃声息，如流光般化为与这幻想时空一体的存在，将视野全方位的拉开，如太阳般将感知高高投射在云顶，俯视向下，由浅至深的将那山中庙宇的一切尽收眼里——这是最快去了解的方式，也是在自己随时可能从顿悟状态醒来前最大程度利用一切可能的心法。

而在整说不清道不楚的过程，也许经历的错觉只有一瞬，这一瞬却也许度过瞬息万载，总之在巴涅决定如此去观附劳尔在此处的整个童年的时候，他就和这已经逝去的时间长河一般，一切的认知开始加速流过面前，无法再更靠近地接触了。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为了劳尔，巴涅已经在这场难得的感悟中放弃太多了。

终于，在雾霭重重已经消失的一行人影，于天象流转的岁月一眸中重新显现在山巅，而此时的他看见了孩童模样的劳尔——一袭短簇而散乱黑发，略显嫩黄的柔嫩肌肤和矮小的身形，披着一大块整个缝起来如钟般把他装下的粗亚麻布，把纤细的胳膊从脖子的项口里伸出，就这样裸着这半边袖袄打坐，抬手礼拜听从面前的老主持讲道。

很明显，这应该是他刚刚3岁记事时接受宗教礼仪的画面，现在的他应当还没有接受到那些名为“磨砺”的洗礼仪式。

看着稚气未脱但已经迥乎常人乖巧安定的劳尔，巴涅的心中虽然早有意料，但还是小小地感到了惊讶——自己这忠仆从小便如此能够忍耐那唠叨的老舌头坐得住吗？

换做是自己的话...巴涅表示摇了摇头，自己会被叫做神之小拇指，很大程度上也是那帮祭司预知到了自己对他们的鄙视和嫌弃，就如同真神在对他们的聒噪弹起不耐烦的小指响一般吧。

劳尔与自己的身份差的太多，即使也是被选定的特殊性奴，但是并不唯一，在自己视线聚焦之外这座寺庙的其他地方还有其他二十多个光脚光屁股的小孩，只是劳尔作为表现的最出色的那个，现在有资格穿上破钟坐在这里听道罢了。

『这到没什么意思，再加快些时间看看。』

巴涅显然对这种死板的灌输方式没有观赏的兴趣，他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浪费在这种漫长又没什么价值的地方，于是他发散感知，又一次地将视野内的时间流逝加速了。

山上的四季很快就如水车般流转，繁秋一晃而过，漫山的黄花开了，压垂了细细枝条，象征着春天的到来——劳尔也四岁了，此时的他显得不再那般瘦小，皮肤的软嫩质感也消失小般，肤色更深，却还能隐约看到白皙的地方，只是脚底起了皮，粗粝了起来——看来过去的一年半载里，他已经开始进行苦修。

意识到也许到了某个重要节点的巴涅于是将时间放缓，盯住他仔细去看，果然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站在地上的劳尔便开始慢慢脱下了那对他来说有些束手束脚的破麻布钟——一整个健康的赤裸酮体在阳光之下展露出来，没有一根多余毛发的光滑下体晒在空气中，似乎散发微光一般叫人忍不住注目望去。

『噗，倒还很小呢。』

巴涅简单对比了一下自己印象里劳尔阴茎原本的大小，此时的它只能说是十分迷你了——这倒叫他好奇起来，如此可爱的袖珍之物，是怎么在后来变得那么深那么与同龄人相比凸出优秀的？单纯是因为成长的好吗？

而很快，他便得到了这问题的答案——

只见寺庙正殿的大门打开，两位力士各扛着十多块石板一样的漆黑砖物走向劳尔所在的空地来，丢到他和一众后面陆续赶来也脱得赤条条的小孩子们面前，表情十分庄重严肃。

随后等待了一会儿，这庙里的香火飘起，在正殿做完祷告的神职才身披法袍走出，望着排列在面前站好的候选男童们，大手一挥，刹那间四周梵力被调动起来，在孩子们的身边各自形成一道皮筋般的绳子，纷纷连接到某块对应的石板上——随后立刻系到他们的胯下，如千斤坠般变成铅球模样，将极为沉重的力道栓到了他们的鸡儿根部和蛋蛋上，瞬间就把那些可怜的雏儿给拉长了。

就这样，可怜的孩子们措手不及地被拽了个人仰马翻，有的吃痛地趴在地上哀嚎，有的两条腿劈叉开来颤抖地不敢动，总之尽皆面露痛苦，鸡儿更是纷纷变得涨红，被勒得充血撅了起来，好似被捏住喉咙的小鸟，直挺挺地杵成小棍——劳尔也不例外，巴涅看到他的脸色一瞬间变青同时跪倒了地上，心里咯噔了一下，还好随后他便双手撑着爬起来大口哈气，不然真以为自己这宝贵的爱奴受了什么不可逆的损伤呢。

“禀呈吾等奥妙神主大梵...”而造就眼前这一切的那名神职先是抬起头极为虔诚地对着太阳的方向做起祝祷——当然，也是巴涅的反向位置，他并没有待在太阳底下，即使那是虚幻世界的造物——而祷告完成后便如换了个人一般，一改温和的脸色张开双臂，振起他那绣袍，严厉地对着面前所有小孩训斥道：

“看看你们的样子！哪还有为主人服务的觉悟，连最基本的洗髓功都挨不了！给我统统站起来！”

“住持大人，我...我们...”一个捂着自己蛋蛋的小男孩极为卑微地抬起头——又赶紧低下，不敢直视，嗓子眼颤抖地想说出“疼”，却还是咽了回去，就那般尴尬地半弓身站着把话只说了一半。

结果当然是被无视了——那名神职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感受如何，仍旧极为严厉地望着所有的小孩，挥挥手，瞬间就让绳索发力更加拉紧了他们的蛋蛋。

“啊，痛！”“嘶，啊哇哇...”

很快，这些小男孩所发出的哀嚎就充斥了整座山头，甚至传到了云霄上在巴涅的耳边萦绕，叫一向习惯调教奴隶的他都忍不住侧目，有些担忧地看向劳尔的方向，他甚至隐约看到和劳尔同列的男孩已经裆下一片血色了。

『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看着再次被拽倒下的劳尔，巴涅无法想象自己这爱奴在忍受多大的苦痛，自己平时和他玩都是充分考虑极限的，而这显然超出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而此时，那名站在台阶上冷漠考量所有小孩的神职一脸鄙夷地看向几个倒在血泊里不断抽搐甚至不动的可怜儿，挥了挥手，叫旁边等候的力士捏着他们的脖颈一声不吭地带出了院子——巴涅知道，他们即使不死，也恐怕活不到下一个试炼环节了。

不过对比那几个完全陌生的小孩，自己也只是皱着眉头感叹选拔神圣性奴的淘汰率而已，真正叫他放不下的还是劳尔——他好像真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而那名神职也已经开始动手指向没流血但已经完全昏迷过去站不起来的小孩了。

其中就包括了劳尔的位置。

正当那归来的力士准备就此将他如那些喘不出气的鸡仔般一起给带走时，一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劳尔，小指头突然动了一动，而后慢慢手掌似乎开始窝起拳头——那名目光极为敏锐的神职见状立刻就叫人停手，等待着他活动起来——很明显，他虽然选拔严苛，但是对能有希站起来的小孩不介意等他一小会儿。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劳尔的动作越来越大，赤裸而瘦小的身体也越来越鼓动起来，最后就像突破蚕茧的蛾，一声浑浊的低吼从那深埋在庭院地上的脸下，从那青涩的喉咙中发了出来。

“唔...！”

那声音如黏着在沼泽地里的一头小鹿般，在用尽力气挣扎着从束缚中挣脱——劳尔他在巨大的苦痛里居然苏醒了回来，奋力地起身，因为摔倒而沾满泥土的膝盖在粗厚的脚掌抓地后重新支撑起双腿站了起来，而他的胯下虽然被那细绳勒得发红半紫，却硬是挺住了保持完整。

最终他和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更为强壮的小孩一样，在这庭院里留了下来没有被淘汰。

『劳尔...』

而在天上注视着一切的巴涅，在听到那声平日里熟悉无比的呻吟以及完整看完他的表现后，不由得内心感慨起来——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自己的劳尔便开始把这种绝境求生的极限感发挥出来了。

他有些许愧疚——毕竟自己不知道他的过去，平日里的处置会不会一直在刺激他这方面的心理阴影呢？会不会就是导致他埋藏心事的源头呢？

然而他更多的是骄傲——自己选择的爱奴，果然不会叫他失望，也不会叫任何人失望！

『这点小事，绝不会妨碍到你的未来...看来在后面，还有其他我无法想象的事情。』

巴涅一边望着被打扫干净不留一丝血迹的庭院，劳尔和其他几个男孩撑起腰，裆下拴着重物开始正式练起洗髓功的光景，一边思索起来，准备继续加速时光看看接下来的过去。

而在此时，真正现实之中陷入顿悟状态的巴涅那双高贵的脚掌下，被束缚隔离在道具桌子里的劳尔也开始有了些许特殊的动静。

“唔！”

如同被人将困在陶瓮中的小鼠释放了出来一般，一直沉浸在虚无缥缈的胡想里的劳尔，那浑浊的意识滴入了一滴清澈无比的水滴，瞬间便醒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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