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雨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山林间闪烁着，亮光倒映在溪水间宛如点点星辰…这寂静的景色在丰华眼中绽放了短短的十几毫秒，随即枯萎并化作混乱的喧嚣。

声调频率各异的枪声铳械声伴随着帮派分子们的鬼哭狼嚎反复回荡在浸水区域中幽暗夜雨笼罩的漆黑山林间，带着膛线刻痕的铜被甲铅弹与脱离塑料垫片扩散开的霰弹弹丸在空中来回交错，在那一张张火光照亮的狰狞面孔之间划过，打在地上激起一片片尘土。

在这片交火之间，不时还能看见带着明亮尾迹的蚀刻子弹划过优美的弧线穿过雨滴，却又被扩散在半空中的针对性干扰法术烧坏了源石回路，失去稳定后打着旋落在地上。

‘…干扰性法术？’

洛洛纳闷的自言自语顺着神之楔锁链的联系舒缓而动听地淌进丰华心中：

‘粉笔帮什么时候也开始用上高科技了？’

‘无所谓，它们能干扰的只有源石技艺和蚀刻子弹，对火药燃气没什么用。’

丰华坐在断崖前的一张小椅子上，运用作战服当中的传感系统静静观察远处的交火：

‘注意，他们又有人想包抄了，做好准备。’

‘嗯，看见敌人了。’

说着，正隐蔽在一片树丛后面的洛洛松开了她怀中抱着的一只精致可爱的少女人形，使其悬浮着飞到空中——在诸多云海装备中，她一眼就看中了这种名为妖精的人造生命，准备将其作为自己的主要钻研方向。

不过二三十厘米高，看似娇小可人的战斗妖精板着它那一张俏丽的小脸四处看了看，提着身上的小裙子传送出了两支连接到自身火控系统的全尺寸步枪。

它以悬浮术式操纵着身旁两支步枪，又为其装填上麻痹凝胶弹，将安装有消音器的枪口对准了不远处正不明就里地抹黑一路跑来的粉笔帮打手们。

‘准备好就开火。’洛洛透过意识传讯冲自己的战斗妖精下令道。

‘嗯。’战斗妖精立刻做出单纯而简短的应答，它们简单的心思难以支撑复杂的对话。但它们的专业技术水平却毋庸置疑，在收到指令后就迅速锁定了目标并解算出射击诸元，随即将自身悬浮系统功率拉高以应对后坐，遥控着身边的两杆步枪精准地接连开火。

哒哒哒哒哒——飞出消音器的亚音速凝胶弹在一阵极轻的噪声间扫过那几名正想着要包抄竞争对手的黑帮打手，第一轮射击就将其放倒大半，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他一头雾水地一路向前冲了一会儿，看看身旁倒地不起的同伴，犹豫了起来。

此时妖精的悬浮系统已经耗尽备用通量，要想继续用枪高效射击就得等它填充完毕，而妖精的术式使用机能刚好可以填补这段时间里的火力空白。

想到这里，洛洛迅速做出判断，随即下令道：‘快，扰乱术式，打晕他。’

‘嗯嗯。’妖精点点头，小手一挥在转眼间收回身旁的两把步枪，取而代之将一枚闪着紫红色辉光的芝麻大小的术式凝聚在面前。它随即干脆利落地将那名打起了退堂鼓的打手作为目标解算出射击诸元输入术式，将其发射了出去。

扰乱术式随即化作一道纤细的流光飞向不远处的打手。那人看见面前有法术飞过来，慌忙发动了自己的干扰源石技艺，却没想到它对原素技术构成的术式根本就没什么效果，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中了招，迷迷糊糊地栽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悬崖上，丰华仔细观察着洛洛的打击效果，确认粉笔帮派出的包抄小队集体扑街之后满意地点点头，指示道：

‘行了，洛洛你快撤出来——这下另一头的包抄队伍应该够粉笔帮喝一壶的。’

‘好的，正在传送。’洛洛答应了一声，将目的地设定为丰华身边，启用了湍流传送。

眨眼见，秀丽单纯的猫娘少女就在湍流传送的帮助下回到丰华身边。她走出身旁那片正不断宛如落叶般剥落消散的术式碎屑，亲昵地搂住了丰华的肩膀：

“呼…总算成功了。”

“嗯，做得好。”丰华轻轻揉了揉她纤细的腰肢，鼓励她道：“下午还被两拨人撵着跑，现在就能耍得他们团团转了，洛洛进步很大哦。”

“谢谢。”洛洛舒心地微笑起来：“忽然感觉被困在这里好像也没那么糟了。”

“哎…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我们一天里居然能碰见四场火并呢？”

说到这里，丰华也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搬着小凳子躲回了一旁充当雨亭的信标树树冠下面，搂着怀里散发着清雅体香的娇柔猫娘，盼着远处那群疯子快些打完收工。

她们俩之所以还在这里，单纯只是因为布莱克维尔这些淳朴居民实在是太过热情了，小小一块静谧岛浸水区里，今天居然遇上了几大帮派轮流跑来团建。

由于道上混的在互相开片时也想着躲避上头的传感器，最终就全都堵在了山谷下面，把丰华她们要走的路也给堵了。而这些好勇斗狠的打手们打起架来可不管什么连带损伤，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把自己人给揍了就算成功。

因此丰华她们俩不仅没能及时撤出去，还不得不介入了几场交火。最开始都是丰华在出力解决问题，而后来洛洛的学习进度也逐渐跟了上来，开始运用自己新掌握的妖精代替过去的悬浮单元，在不断的实践中很快具备了更强更多样化的独立作战能力。

此外，这些村口械斗对丰华而言就没什么别的意义了，只是听着烦人而已。下面两拨人马争抢的东西她看都不用看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不是军火就是白面，要不就是PNS或者至纯源石或者别的什么违禁危险品。

毕竟黑森林是特权阶级的聚集地。而在如今的泰拉大陆，拥有特权就意味着能让社会秩序为你让步——在别处越危险的违禁品，放在这里就越值钱。

尽管PNS是一般等价物，然而它作为紧缺必需品的性质就意味着大批量的拟似递质能用来收买人心。而源石则是使用源石技艺的必需品，没有源石粉笔帮就算拿得到干扰性源石技艺的安装程序也是白搭。

而无论是能凝聚起大批人群的帮会组织，还是能肆无忌惮使用源石技艺的黑道分子，都不是各大巨企顶层想要看到的。既然如此，那么不如放任黑帮在此发展。这样一来自己就能作为其甲方，以订单和指标对这些暴力狂们进行限制。

洛洛倚在身后信标树灰黑色的树干上，透过神之楔倾听着丰华的思绪，嘀咕道：

“那他们不还是要花钱吗？为什么不干脆派出神机，把这些流氓全都炸飞？”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局限性在哪里，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丰华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拿出了两大杯芋圆奶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洛洛：

“旧人类现阶段掌握的技术水平不足以支撑起一个秩序井然且人人幸福的美好社会，好在他们不需要泰拉人拥有那么美好的社会。所以他们就放任这些黑帮在底层社会乱搞，他们根本无所谓。”

“可是，管理方舟都市的应该也是泰拉人呀。”

洛洛接过那杯散发出清香的芋圆奶茶，将温暖的杯子捧在手心里，困惑地嘀咕道：

“那些旧人类…连电视上都没放过。”

“如果你每天都让牧羊犬去放羊，你觉得羊是会认识你还是认识你的狗子？他们不用泰拉人认识，只要手握实权的人认识他们就行——这样的人，我们一般称之为买办。”

遥望着夜雨的另一端依然不时传来零星交火声的林地，丰华无奈地感叹道：

“买办是最轻松的统治者。他们不用对自己的国家负责，也无需在乎什么主权完整，甚至可以不管自己国人的死活，只要完成上头的大人物交给他们的任务，就能把整个国家机器都用来中饱私囊。”

“唔…”洛洛轻轻咬着嘴里的吸管，困惑地问：“…要是他们都已经控制住整个国家了，为什么还要服从那些旧人类呢？”

“嗯，好问题。”丰华赞许地点点头：“我没有具体的答案，不过谎言，金钱与暴力三者是产生权力的三大来源。如果我们先假设买办们现在已经拥有了政权带来的金钱与暴力，问题的关键多半就在于他们的谎言…或者，也有可能是旧人类的谎言？”

“或者，你的假设也可能并不成立。”

说着，凯尔希猫猫从她怀里钻出脑袋，平静地说道：

“特蕾西娅那一头有了新消息——她设法突袭了一处位于伊比利亚的PNS生产设施，里面的情况和我们想的很不一样。”

听到这里，即便是丰华也不由得愕然地瞪大眼睛。她低下头盯着怀里的凯尔希猫猫，忍不住蹙着眉头轻声嘀咕道：

“什么情况…”

当丰华透过自己缠在特蕾西娅身上的神之楔锁链请求到她的视野时，才发现当自己与洛洛在布莱克维尔喝奶茶的时候，特蕾西娅早已经千里迢迢赶到了伊比利亚。

“…什么情况？”

纯白的皇女凌空握着她纤细而优雅的右手，惊讶地望着忽然漂浮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半截纤细的白色锁链。紧接着，一位半透明的黑发少女就以那截锁链为基础凝聚出来，浮现在了纯白皇女身边。

“特蕾西娅。”透过神之楔在特蕾西娅身边凝聚出灵体的丰华冲她打了个招呼。

“哎呀…怎么了？”特蕾西娅冲她露出温婉的微笑，虚握在面前的手随意地挥开。

呼呼呼——伴随着一阵厚重的破空声，原本僵直在特蕾西娅面前一动也不能动的巨大人型装甲载具猛地打着转飞了出去，随即在机身上那好几道肉眼不可见的丝带收紧下结构骤然断裂，就连其中最坚韧的动力包也在这庞大的压力下寸寸绽开，引发了殉爆。

丰华默默地注视着那架神机在特蕾西娅的掌心里沉默地陷入灭亡，自言自语道：

“虚拟制御资源堆栈，主力舰级的结构补强，还有密缇斯特有的认知吞噬，光是搭配动力纤维就能把神机像苍蝇一样捏死…我自己都没法把制御丝带用得这么好。我发你一份技术文档，制御丝带应该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好呀。”

特蕾西娅温柔地冲她笑着，刚刚才绞杀了一具神机的制御丝带翻飞着飘回她身上那件洁白的礼裙上，变回了洁白皇女腰后一朵小巧的白色丝带花。她搂住了面前的灵体少女，将丰华的身躯拥入怀中。

还没等丰华开口，特蕾西娅就柔声说道：

“情况和我们想得不一样，丰华。”

“怎么回事？”丰华蹙起眉头，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PNS的生产不在他们手里。”

特蕾西娅点点头：“在旧人类手里。我之前和这里的控制者谈了谈，按照他的说法，这里每个财年开始时都会有人将关键材料送来。而要是没有这种材料，即便掌握了工厂，也生产不出半cc的拟似递质。”

“…是贤者之石。”丰华轻声说道。

“没错，或者什么类似的其他灵界实体，具体是什么也不重要了。”

说着，洁白的皇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找错地方了，丰华，找错人了。”

“或许吧，但我们大方向没有错。”丰华温和地揉着特蕾西娅的腰肢：“放心吧。”

“嗯。”特蕾西娅微笑起来：“我知道——这次有你在，我不会输。”

“真记仇。”

丰华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看向身边这片依然处在混乱中的工厂：

“这里的负责人呢？”

“嗯？啊，哦…”

特蕾西娅眨了眨眼睛，瞥了眼旁边闪着源石活化的神机残骸，有些忸怩地小声说道：

“…嗯…刚刚已经被我捏爆了。他说话不太客气…”

“…行。”丰华郁闷地挤出一个字，控制形成灵体的神之楔轻轻系在特蕾西娅左腕上，形成一个手环，然后就驱散灵体离开了。

望着丰华的身影消失在面前，特蕾西娅有些懊恼地轻轻踏了踏地板。她恼火地环顾着周遭空旷的厂房空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周遭阴影中其他几架机身僵硬无法动弹的神机，随即厌烦地挥了挥手，走开了。

束缚住几架神机的制御丝带迅速火力全开，带着强化术式的攻击头迅疾而利落地宛如穿甲弹般洞穿了这几架巨大人形装甲的动力包，随即化作一朵朵小巧玲珑的美丽丝带花，系在了特蕾西娅的洁白长裙上。

纯白的皇女走出庞大的厂区，数架庞大的神机在她身后陷入火树银花般的源石辉光，由于动力包遭到贯穿而剧烈殉爆，随即轰然倒地。

特蕾西娅平静地走进厂房外电闪雷鸣的大雨之间。她身后一朵丝带花悄然化作透明，在她身边形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圆顶，遮住了风雨。

“…简直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灵。”一道高傲而不失利落的女声在她身旁感叹道。

接着，一道带着橙黄色细节涂装的巨大漆黑机械手下降到特蕾西娅面前摊开。

特蕾西娅抬头看了看面前那具战痕累累的神机，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不也是一样，诗怀雅。”

说完，她就站上了那具神机的手掌，并随即下令道：

“绕路到此为止，布莱克维尔的魔女。奖金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回去之后会我就可以将其一并结算给你。还是说，你现在就要？”

“现在先给我300cc。”

诗怀雅有些疲倦地说道：

“刚才用了一次天灾武装，神机倒是还行，我有点吃不消了。”

“没问题。”

说着，特蕾西亚在她身上那件几乎完全由制御丝带构成的长裙支持下悬浮着来到神机座舱口附近，拿出一只手提箱塞进了打开的舱门当中：

“里面还有一瓶有恢复作用的药丸，能给你提提神。我个人向你表示感谢。”

“不用谢——不过你的薄荷糖我就笑纳了。”

座舱内的金发菲林少女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从箱子里那瓶弹簧推动的弹匣式药瓶当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口中，深呼吸着。令诗怀雅有些惊讶的是，那枚药丸居然在接触到她舌头的刹那就迅速溶解，淌进了她的喉咙里。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酥麻的感受，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口中由于之前战斗中的那些过载和冲击而产生的伤口居然在迅速恢复。伤痛逐渐消退后，美妙的清醒体验也随之回到菲林少女的体内。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抽出手帕擦掉了脸上剩下的血迹与汗水，问道：

“这是什么魔法薄荷糖？”

“好好利用，不要浪费——出发吧。”

纯白的皇女翻飞着回到了诗怀雅座机的肩头，跟随着腾空而起的神机一同飞向天边。

当丰华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洛洛温暖柔和的怀抱中。

“你刚才…怎么突然睡着了？”洛洛抚摸着她的脸颊，关切地问道。

“没睡着，我去看了看其他地方的情况。”

丰华揉了揉洛洛温暖而纤细的指尖，解释道：

“神之楔是我灵性的延伸，我能依靠它们在必要时形成灵体来使用。虽然这种灵体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透明的，不过能借助它和神之楔连接着的对象进行交互…而且也能作为保险机制生效。比如现在要是我们身体出了什么意外，就会变成灵体存续下去。”

“唔…就像幽灵一样？”

“对，而云海主机到那时依然可以使用。”丰华点点头：“然后你可以选择启用备份卵并重新恢复肉身，或者继续当幽灵专心学习，随便你——反正洛洛怎么样都很可爱。”

“…奶茶真好喝。”洛洛羞红着脸，轻轻咬着口中的吸管：“真想让大家也尝尝。”

在下面这些从属于各自帮派的打手们激烈交火时，丰华她们则正在悬崖上养精蓄锐，静候时机。

其他人在交战现场休息或许得留神放哨，洛洛这样的云海用户却能放出妖精来守夜，就算有人摸上来也只会被妖精的枪械与各种麻痹术式扰乱术式乃至是破片手榴弹赶回去。要是还没法摆平，丰华她们也早该被妖精进入警惕状态时发出的告警声弄醒了。

更何况，丰华怀里可还躺着一只看似‘人畜无害’的凯尔希猫猫。

在这些多重保险下，她们俩的精神头都恢复得不错，途中甚至能喝点奶茶吃些点心，静静等着下面产生了小纠纷的帮派分子们慢慢‘解决问题’。

等到枪声暂歇时，天色已经逐渐变亮。新的一天就要到来，只不过这些山谷林地当中依然只有雨天。少女们趁着清晨短暂的寂静启程，继续在这条浸没在降水区当中的山谷间穿行着，利用阴雨和树木躲避头顶上随处可见的传感器，谨慎地向着目标前行。

她们的目的地是一座隐藏升降梯。它藏身在宽阔的岩窟中，洞口位于一片杂草丛生的崖边山谷上，虽然隐蔽，却也有道路能通到其中去。根据洛洛所说，那架升降梯的另一头就是大小姐她们建立起来的避风港，位于这座冰冷方舟一隅的世外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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