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者之路

我稍微展現了一點權能，他毫不掩飾的表現出欽佩的神情，

但當他知道我犧牲了自身臟器的時候，他卻變得十分的憤怒，

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在擔心我嗎？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的覺悟只有這麼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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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比特環抱住頭，將身體縮成一團，希望能減輕滾下樓梯的傷害，全身的骨頭都像要被折斷，每一階階梯都像一記重捶在身上，樓梯就像是無止無盡一般，如同他現在的折磨看不到終點。

不知道倒底滾了多久，他終於停了下來，有些不可置信的慢慢張開眼睛，沒有預期中的血泊，他的衣服不再是染滿血與汙穢的太空衣，而是一件黑色的軍裝大衣，裡面穿著咖啡色的條紋毛衣與襯衫，他的右手背上出現了紅色的羽翼圖案，而

在他面前放著一把奇異的兵器，他認出那是一把華爾特P38手槍，槍身被改造安裝了單面斧刃，槍管加延伸手柄，使它可以作為一把手斧使用。

他完全想起來了，這是特斯卡特利波卡的「玩具」，是他在那個異聞帶的地下世界親手改造的武器，而現在的自己也正是那時的穿著。

他拿起槍斧，裡面已經裝滿子彈，轉身一看，他滾下來的金字塔已經消失，現在他站在空蕩的死者大道上，在他面前的是太陽金字塔。

「戰鬥吧，然後死去，這樣，你就會再見到我。」

特斯卡特利波卡的聲音再度在他耳邊出現，既不溫柔也不嚴厲，充滿號召戰士赴死的莊嚴與神聖，戴比特知道他的目標就在金字塔頂端，這是戰神對他的呼喚。

天空不再是純粹的黑色，有一絲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照射在金字塔的樓梯上彷彿一條纏繞的金色巨蛇。突然之間大蛇睜開翡翠綠的眼睛，原以為是階梯的金色大蛇沿著金字塔蜿蜒而下，直衝他而來。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鮮豔藍綠色的羽毛，張開的血盆大口目測有三公尺高，尖銳的毒牙滴著惡的臭的毒液。

戴彼特舉起槍射擊，但這是無望的，即使每槍都命中，大小相差太過懸殊根本毫無作用，大蛇一口吞下了眼前的人，然後爬回金字塔，然而沒過幾步，大蛇的動作遲緩了起來，像是非常痛苦的匍匐在金字塔台階上，最後無力的停下，動也不

動。

唰—— 唰— 唰—

某種鈍器的聲音從大蛇體內傳出，一下又一下，然後越來越大聲，牠原本平坦的腹部有了突起，一把斧頭穿出了厚重的蛇鱗，一刀一刀砍出一條縫隙，當開口夠大之後，一雙手從中撐開蛇腹，伴隨著一團血肉從蛇腹中爬出來的，是滿身是血

與內臟組織的戴比特，終於重見天日之後，他癱倒在染滿鮮血的台階上。已經連動一下都很困難，眼睛也無法張開，但他還是靠著毅力往金字塔頂端爬去，每一步都非常艱難，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撐起自己前進一點，全身的傷口都在尖叫

著，但他毫不動搖，一心一意的，爬進了金字塔頂的神殿。

神殿之中並沒有他預想的人在等他，只有一面黑色的鏡子，鏡面有著煙霧般的紋路，又或者，它真的不斷在冒出冉冉煙霧。

戴比特強迫自己站起來用雙腳行走，當他站在鏡前，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但他當伸出手觸摸鏡面時，他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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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鏡子之後是一片空白，連他自我的形象也不復存在。

「你終於來到這裡了。」

兩個光體組成的身型出現在「戴比特」面前，

「誰？」他們沒有耳朵也沒有嘴巴，一切對話都像直接傳入腦中，

「我們不認識，但是我們答應過他，在你終於來到這裡的時候，必須先告訴你一切的真相。」

「他？你們倒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誰並不重要，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名字。但那個人你早就知道，那是你一直追尋的人。」

「特斯卡特利波卡？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來自比外宇宙更加遙遠的星系，我們的星球毀滅了，一個裝載著我們的記憶與能力的種子隨著無人知其名的慧星出發，希望找到下一個合適我們的星球再度札根……」

不再回答他的問題，兩個光體逕自開始講起了故事，但這個情節戴比特似乎在哪裡聽過。

「這就像……」

「沒錯，我們與他們十分相似，只是命運完全不同。他們最後找到了新的故鄉，與當地生物融合進化成新的物種，並被那個星球的人視為神明得到新的名字。其中決定性的存在就是他，他是一位統御者，擁有能夠吸收一切、接納一切的能

力，以最小的單位進行太空旅行是十分艱難的，許多種子會在途中死去，或是無力再度醒來，他吸收了的那些無法再醒來的種子成為自己的一部分，讓他們得以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也只有統御者能夠進行扎根，統御者就像是我們的中樞神

經，唯有他才能讓分散的記憶體得以整合。」

「但我們沒找到新的星球，我們的統御者先離開了我們，就算找到星球也不可能紮根，只能永遠在宇宙中飄流。」

「直到我們撞到你們的船，雖然他也只是末端被折下的枝枒，無法再度在任何地方紮根，但他依然有著統御者的能力，他吸收了我們創造了這個夢世界。」

「因為我們的力量太渺小，不足以創造新的現實世界。」

「……我們的船？夢？現實？我……我不明白。」突然之間湧入的大量訊息讓戴比特無法消化，腦中似乎拒絕著某些事情，但同時，被隱藏的真相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揭開面紗。

「就像是每個地方看到的星光，其源頭可能早已消逝，你們也是如此。與本體切斷聯繫靠著殘餘能量活動的人不只是他而已，暗黑星的終端，你也是，你被暗黑星捨棄了，但就算切斷了的聯繫也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完全斷絕，

所以你一直沒有發現，但當我們相撞的時候，你已經死去很久了。不過，你本來就沒有真正的『靈魂』，所以你倒底真正是生是死我們也無法判斷。」

「那現在的「我」是什麼？如果這一切都是夢，那特斯卡特利波卡為什麼不在這裡？」

「現在的你只是一段記憶的集合，但我們也一樣，所以你仍然是你自己，已經到達了這裡的你可以相信自己確實存在著。至於他，他一直都在這裡，這是他為你造的夢。」

「這是給你的試煉，為了讓你在此重生。」

「你跟我們是不同的物種，肉體是碳基生物，靈魂卻是仿造品，記憶就是你的存在證明，但即使如此你也被視為他種生命，無法成為夢世界的一部分。」

「他不願意丟下你一個人，想要給你一個歸屬，雖然你曾經造訪他的樂園，但你們已經被樂園放逐，無處可去。」

「所以他創造了可以讓你們共同生活的夢，所幸他還是神的時候就取得了你的一切記憶，讓記憶重現並不困難，但你仍需要通過冥府的試煉來取回記憶與自我，證明你做為一個個別記憶體存在。」

「現在你終於通過一切考驗了，只剩下最後必須給出的答案。」

「戴比特．澤姆．沃伊德，你到底是「什麼」，你的願望又是什麼？你是一個被重現的記憶，還是實際存在於此處的靈魂，又或者你不想再存在，想要永遠消滅於虛無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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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是緊緊抓住我的手，

如果沒有其他人，他會緊緊抱住我。

然後親吻、撫摸，最後是同床共枕，

我並不討厭親密的接觸，如果有必要的話。

但即使沒有必要他也不放手，每天依然躺在我的身邊，

而我，無法拒絕他。

我早知道他會為我帶來末日，但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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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他在黃金樹海的服裝，戴比特滿身是血的回到了太空船，船身各處都已經崩壞損毀，而在船艙底層的深處放著一座再生艙，血一般的紅色培養液依然運作著，它不只是冷凍裝置，同時也會修復睡眠者身體的損傷以延長睡眠時間。

他把特斯卡特利波卡放在裡面，他不願意相信他已經不會再甦醒，他依舊期望著有一天能夠找到一顆星球讓他再度扎根，讓他們能夠平穩的度過餘生。

然後，毫無預警的，他停止了生命活動。無人駕駛的太空船成為他們不生不死的靈柩，在永恆的虛空中漂流。

將手放在控制面板解除鎖定，培養液水位開始降低，再生艙的壓力閘洩壓後向上打開了艙門，沉睡在其中的人慢慢的浮了出來。

如石膏表面光滑的皮膚也如石膏一般蒼白，淡金色的髮絲如絲綢柔細，特斯卡特利波卡依然像他記憶中一樣美麗，與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一模一樣，即使過了那麼久也從來沒有變過。

戴比特彎下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回來了……」

混著血的溫熱淚珠落到那蒼白的臉上，

「不論要經過多久，不論我到底是什麼，我的歸宿永遠都只有你的身邊……」

緊閉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冰藍的眼睛包含著活過無盡光陰的智慧與慈愛，這是他最後想要印在眼中的景象，他沒有閉上眼睛，即使生命即將離他而去，那雙空洞的眼依舊想要注視著，

直到殘破不堪的身體終於無法支持住而倒下，他終於到達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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