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群居的社会性动物，哪怕在长期的独自生活后也会萌发一些需要和他人交流认同的需求，而你最近的乐趣便是和Alex一起在这座仿佛一个开放而又安逸的迷宫小城里探索，目标则是再去各个地方，或者亲历每件事来寻找记忆的回溯。

你把他看做一个复杂神秘需要一点点解开的疑云，他似乎不属于这里，但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如果是人少的地方还好，Alex依然会以平常的姿态来应对，但他也仍一直抱有一丝警惕感，对其他人，对所有事件。与其说像一只惊弓之鸟，更像一只随时可以炸毛的猫咪，而你则是一遍遍帮他顺毛，每次你靠近他时，Alex反而会依着你放松下来，像是一种莫名的依赖感，但是永远带点恼人的小刺。

“Alex，你有时候真像一只猫。”你坐在咖啡馆角落内的圆桌旁无奈地看着他，Alex在你对面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搅拌着瓷杯里的咖啡，听到你的话后他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

你摇摇头没回复他，在十分钟前你刚刚解决了一个由他和一名青年引起的小冲突，大概是对方快要摔倒时扶了一下Alex的肩膀，然后便被他瞬间擒拿制止，Alex差点拧断对方的胳膊，你都没来得及去思考他怎么会这些，最后你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对方和其家人的情绪安抚好，并让Alex的道歉后这件事才终了，他则沉默地跟在你身边，你这才拉着他来到了这个安静的咖啡馆内。

“我尽力了。”Alex轻声嘀咕了一句，他没戴兜帽，略带窘迫的表情在光亮下一览无余，而你点点头后便低头翻看着自己面前的书。

“我猜你是学过体术，动作蛮专业的。”你指着手里的防身格斗书中的一页对Alex说。

“像是肌肉记忆，而且很牢固。”他回避了一下你的目光，接着才慢慢出声，“但是，咖啡馆为什么会有这种书？”

“不清楚喽。”你哑然一笑。

比像猫更值得应付的是让他遇见一只真猫，你在工作日里和Alex一起去了公园内，你们靠在中央喷泉四周的大理石台边缘，天气带着凉意，你捧着顺路买的一杯热腾腾奶茶沉默地小口喝着，Alex在你的身边翻看着手里的杂志。

你向他扫了一眼，仍然穿着黑色皮夹克，也没有手套，和你的全副武装形成鲜明对比，你也有问过要不要去买更适合冬季的服饰，依然被拒绝了，他总会说不冷。而你现在盯着他的手，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被冻得有些发红。

你晃了晃手里喝得差不多的奶茶，巡视了一下周围，喷泉附近就有一个奶茶摊车。

“我马上回来，在这里等我。”你摘下肩上的挎包递给Alex，他转头应了一声后接过并将杂志放进包里。

你一路赶了过去，买好一杯热乎乎暖手的奶茶后便立刻跑回来，然后眼前的景象让你笑出声。

台面距离Alex两个身位的位置多出来一只穿着厚实戴着背带，通体黑色，好奇地瞪着圆圆蓝眼睛的小猫。平常人遇见的话大概会爱不释手地去逗弄它，而Alex却是浑身紧绷地抱紧了你的挎包，一步作两步地向左边挪动了一点，他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那只猫，猫也在抬头安静地注视着他，两双蓝眼睛的视线交汇，几乎闪出刺眼的火花，不过一个是粉色属于试图卖萌，另一个是红色属于可能要炸开了。

你快速走过去，绕到Alex的另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转过头来看你，你从他的怀里拿过自己的挎包并把奶茶递给了他，“很热乎的，暖暖手。”Alex犹豫着伸手拿过后你继续说，“一只可爱的小猫咪，想摸摸吗？”

他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奶茶，然后以挪动脚步再次远离了猫咪一些距离作为对你的回复，并和你靠得更近一些，你抬头看看他，他也在看你，眼里写满了拒绝。

与此同时，小猫柔柔地叫了一声并向Alex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注意到了，立刻缩了缩身体与你的胳膊贴紧，你迈步走到小猫的那边，Alex原本是轻轻靠在你身边的，你的突然撤离让他没反应过来，他往后倒了一点便立刻稳住身形，接着视线就一直跟着你。

你伸手抚摸着小猫的头，猫转了个身主动蹭着你的手，“应该是谁的猫跑丢了，在这里等会吧。”

“它是一路冲过来的，然后停在这里一直不动。”Alex闷闷地对你说，瞥了一眼已经在你身前蹭着的猫。

“怎么听着像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不清楚。”

而小猫像是听懂了一样，脱离你的身边，一步步向Alex走去。

“它就想撒个娇而已，别紧张。”你在Alex又往一边撤了一步后开口说，他随之安静下来，小猫安稳地靠在Alex的身侧蹭了蹭，绵长的喵喵声游荡着。

Alex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摸索着去抚摸它的头顶，小猫顺着他的动作转转头并摆动着尾巴，也许是这种顺从和温顺取悦了Alex，他嘴角带着笑意挠挠小猫的下巴，猫舒服地发出一阵阵呼噜声。

稍许，一个少年喘着气跑向这边，直奔猫咪而来，急切地一把把它抱在怀里并不断埋怨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你和Alex。

Alex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后收了回去，你赶忙拍拍少年，对方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

“抱歉，抱歉，我想解开绳子把Oana抱着走的，结果它突然就跑掉了......”少年来回看了看你们，并低头对着怀里闭眼呼噜的猫嘟囔着。

“没关系，它很可爱。”你靠在Alex的身边笑着对少年说，Alex点点头。

“谢谢你们帮忙照看了一会，不然我都以为要找不到它了。”少年笑了笑。

“看好它，别再弄丢了。”Alex平静的回复让少年注意力回到他的位置。

“恩，非常感谢。”少年向他点头示意，同时也再次感谢了你后便离开，口中仍在嘟囔着怀里的猫。

“你是什么吸引猫的特质吗？”你用胳膊肘推推Alex，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特质，吸引一些怪东西算吗？”

“啊？什么玩意儿。”

“一些浑身通红的生物，它们会一直追我，我记得都是，嘶吼声。”

“在攻击你吗？”

“是，但我有能力反击，用刀。”

“噢，这可真刺激。”

你扫了一遍他的身体，Alex并不瘦弱，显而易见，这是他能做到的事。你叹了口气。

“奶茶好喝吗？”

“好喝，谢谢。”

“那现在是不是身上都暖和一些了。”你用陈述的语气笑着对他说，Alex挑了挑眉。

“我不冷的。”

“无所谓，我觉得你冷就行。”

你得到的回应是一个轻笑，被背景清冷的天空映衬得尤为好看。

在家中Alex却总是静静的，但偶尔你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客厅内传来微弱声响，让你欣慰的是他终于不再总是悄无声息的了，让你疑惑的是在半夜出去干什么，虽然有你给的钥匙。有次你也偷偷出去，在周围找了半天才发现他在房顶上一个人坐着。

你拿着毯子顺着木梯爬了上去，他就稳坐在斜坡面上愣愣地看你走到他面前，接着披好毯子坐在他的身边。

“你在这儿看星星吗？”

“出来透透气而已，而且这个时候很安静，没有什么人。”

天空中视野所见的部分被周围林林总总的大楼顶部包裹着边缘，明亮的光带里，星云尘埃杂揉着稠密的星辰流淌于夜幕当中，宁静灿烂的银河一泻千里。

你抬头看星空，但很快就结束了。

“好吧，其实是我做噩梦了。”Alex弯腰抱紧屈起的一条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声音很闷。

“都是些不好的记忆吗？”

“恩....身临其境。”

“就没有想起什么好的吗？”

“没有。”

“目前为止，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糟糕的了.....”

Alex沉默不语，你抖了抖身上的毯子，也披在了他的身上。

“要不，你做噩梦的时候我都这样过来一直陪你？”你凑近和他小声说。

“你不需要打乱自己的休息。”Alex停顿了一下，“而且，鉴于你总是睡得很安静，我很怀疑是否能坚持下来。”

“小看我？”你不满地说。

你看了看手机时间，脑海仍能感觉到困意，但硬是咬咬牙，继续陪他在这里聊些其他的，带点比赛性质看谁坚持得最久。

直到你收紧了身上的毯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而Alex依旧是精神满满的样子。

“你困了，回去休息吧。”

“恩.....好吧，你呢。”

“和你一起。”

Alex拉下自己身上的毯子部分，在你身上盖好，接着一块站起来。

你准备从木梯那边下去，扭头注意到Alex朝房顶边缘走去，你疑惑着准备开口询问，下一秒Alex突然跳了下去，没有一点准备和声响。

“喂！！！！！”你只觉得一愣，脑中的思考静止了一毫秒，然后心跳迅速飙升，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赶忙冲过去向下查看，他倒是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抬头看你，似乎也愣住了，“抱歉，我下意识就.....忘了你在了。”

你欲言又止地打了几个乱糟糟的手势后捂住了脸，缓和好呼吸才放下手，“搞什么啊.....”

Alex歪了歪头，朝你的方向站直，接着伸出双臂，“下来吧，我接住你。”他补充了一句，“相信我。”

你慢悠悠地站直，看着下方几米的高度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信你。”然后你拉紧了身上的毯子闭着眼鼓起勇气跳了下去，很快便感觉到被有力的双臂接住，等你再睁开眼后已经是在Alex的怀里了，他分别抱着你的背部和腿弯，身上泛着凉意，手臂上有红色的丝线转着圈。

Alex慢慢把你放下，你顺势在地上站稳。

“这算什么？你就这样几米跳下来一点事都没有？”你又戳了戳他的胳膊，一点点红色丝线沿着你的手指打了个卷。

“一直什么事都没有。”Alex看着你的一系列动作说道。

“Alex，这可太厉害了。”你笑着锤了一下他，然后拽着他回去了温暖的屋内。

基于信息收集的方便，你抽时间去卧室旁堆满东西的大杂物间里，把长久不用的笔记本电脑翻找了出来给Alex用，他倒也完全知道怎么使用，询问开机密码时你告诉了他。

“是你的生日？”

“啊对，你怎么知道的。”

“很常见的形式。”

“你这像失忆的人吗.....”

Alex肯定地点点头。

某天，你在外闲逛买了食材回来，进门便看到Alex坐沙发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他俯身专注地看着屏幕，身上穿着之前你给他买的灰色睡衣，睡衣很随意地扣好了几个扣子，其余部分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头发还是湿漉漉半干的样子往下滴着水，水滴沿着他的下颌和脖颈慢慢向下滑，透明的水痕一路延伸到衣物中。

你把东西放在厨房后悄悄到他的旁边坐下，还能闻到洗发露的清香味。

“有查到什么吗？”你拿着怀里的薯片拆封并询问。

“没有，都是一些普通新闻，很平静。”Alex看向你，然后一口吃掉了你喂过来的薯片。

在他歪头凑近你的时候，你能看到他的眉毛和睫毛上也沾着一些水珠，挺直的鼻梁在面部落下一片小阴影，嘴唇红润了很多，锁骨清晰分明，衣服底下光净的皮肤上有几道细小的水痕蔓延着，也许是刚洗完热水澡的原因，Alex的整个面貌柔和了不少。

他重新坐直看着电脑上的各种信息时，你才缓过神来把手慢慢放回身侧。

不是第一次了，不知为何，他似乎从不介意这些，你倒是偶尔会很不好意思，但也从没说出口。

“Alex，介意我问问吗？”你小声说着。

“什么？”他一边继续在网页上检索信息，一边回复，没有看你。

“你是怎么换衣服的，就像那些细丝？烟雾？会实时更新？”说出口后你就有些后悔了，因为Alex打字的手停了下来，和你面面相觑。

“我是说，你的衣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慌忙重新整理语句，Alex依旧没出声。

“如果你觉得尴尬的话可以拒绝回答.....”

“不，我只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你。”

“哦..................”

Alex抬起手臂，朝你示意了一下，你疑惑着去碰了碰，手指触到了很光滑的细丝，和你最开始的触感一样，像蠕动的生物，像是有生命。丝线浮在睡衣袖子上方一小段距离，仿佛编织一样互相缠绕着，织成一小块看起来似乎是皮质面料的部分，你能认出来这是什么。

“它们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可以控制随时消失，也可以控制随时出现。”Alex转动了一下手臂，面料立刻散成烟雾。

“很方便。”你轻轻拽了拽他柔软的袖子。

“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什么？！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又不是偷看别人换衣服的变态！”

“我指，能猜到....”

你语无伦次地扶额，咻地站起身快步去厨房整理东西，“我去做饭，下午一起出去。”你埋头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个个挑选出来，没理会身后Alex十分正经的“好的”回复。

下午时刻，你换好衣服出来卧室时，Alex已经在靠在门口等你了，你走过去打开房门，Alex跟在你的身边，你打开手机回复了一下消息便放回挎包内。

“这次去哪儿？”

“陪我去书店————”

书店是一个很适合打发时间的地方，你这么想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让人看花了眼，你和Alex分开去挑选各自感兴趣的题材，距离也只隔着一个书架，这种人比较多的地方他不愿意离你太远。

你用手指在一本本书上点着，仔细看着书的名字和分类，而在书架的缝隙里你透过余光也能看到对面Alex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巡视着，他不戴兜帽的样子显得更平易近人一点。

等你选好几本书抱在怀里，转到书架另一侧小声叫了Alex一声时，才发现他的左后方有一个女生正准备上前去搭话，Alex听见你的声音后转头并应了一句，女生赶忙伸手捂住了嘴，接着被书架后的人拉着衣服往回拽，她一边轻手轻脚后退一边让目光在你和Alex之间不断徘徊，最后马上转身回去了。

你笑着走近他。

“笑什么？”Alex满面疑惑地盯着你。

“没什么，选好书了吗？”你指了指他怀里的几本书。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随便选了一些。”Alex拿起为数不多的几本书挥了挥。

“也行，走，我们去找个位置坐。”你带着他去了一个靠着大落地窗的位置，方形桌搭配沙发椅，窗外种着一排常绿的盆栽，更巧合的是天色变阴开始下起了雨，冬天的雨是夹杂着一点雪的，小雨淅淅沥沥在玻璃上形成一片水帘，书店内隔音效果倒也很好，细微的雨声反而成了安静店内的一缕轻缓合奏曲，透明雨滴汇成一片沿着盆栽的绿叶向下滑去，在地上砸出水花。

你把视线从窗外拉回，Alex坐在你的面前安静地翻看着书页，银蓝色的眼睛仍然静若止水，不知怎样的水花才能惊起他的波澜。

你在小书堆里抽出一本悬疑小说打算继续看，这些书大都是你后来又选的，基本什么类型都有，Alex的看书速度颇有一目二十行的表现，在你刚看一半的时候他的胳膊旁边已经叠起书来了，本来你还想着会不会太无聊，但现在看他沉迷的样子也就不用再纠结了。

“有特别喜欢的类型吗？”

“.....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看这么快有记住里面的内容吗？”

“有，记得很清楚。”

你随便拿出几本他看过的书，然后随便翻了几页并挨个从细到深地询问，让你惊讶的是他全部对答如流，像是完全把书的内容背下来了一样，还有很生涩的不同专业知识点，都是一遍记住，你问他具体意思，甚至还能浅显易懂地解析出来。

“学习能力真好，你以前是综合性天才吗。”你忍不住问。

Alex低头用手摩挲着书籍的封面，稍后才出声，“也许吧。”

“让人羡慕。”你吐了个槽。

到了夜晚雨也停了，书店之旅以你买了一堆新书回去作为结尾，下车后，你和Alex各自提着书袋往屋内走去，客厅角落里分出来了一个小的隔间。

你把每本书仔仔细细地摆放在客厅书架上，接着打开手机再次看了一眼。

在晚餐收拾过后你把Alex拉到之前的杂物间门口，然后开门示意他进去，Alex向里看去，只需一眼便很快退了出来盯着你。

“这是？”

“你的房间，我今天专门联系了人过来整理。”

“所以带我去书店吗？”

“嗯哼，有价值地打发时间，以及，我觉得还是有私人空间好些。”你向里走近，靠在门边，抬手示意，“请吧，Mercer先生？”

Alex有些不自然地走进房间内，然后慢慢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打量着四周。你不由得感叹专业团队的强大，卧室是干净的极简风格，家具齐全，以白为主，浅棕色为辅，木质地板上铺了一个毛茸茸的地毯，床头柜上甚至放了一盏卡通人物样式的小台灯。当然，价格肯定不简单，今天回消息时你直接倒吸一大口冷气。

你过去打开那盏小台灯，盈盈的暖光泛着柔和的光晕，Alex叫你名字的声音把你的思绪转了回来。

“谢谢。”他停顿了一下，“你对我太好了。”

“只要我喜欢这么做，那就是值得的。”你笑着回答他，“没人陪我的话，这一切可一点意义都没有。”

紧接着Alex不再说话了，你所在意的那片蓝色的水面似乎有了一点波澜，顺带着使他的面部微微发红，恩，只有一点点，也有可能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睡前，你们在门口隔着一道墙的距离互道晚安，当你看着他时，Alex的眼神也会安定地回应你，你享受着这份奇特的信任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你越发长时间盯着Alex，直到他被你看得浑身发毛，极为无语地问你怎么回事时，你不由分说地、艰难无比地、十分坚持地把他从坐着的沙发上拽了起来，顺手合上了笔记本。

“商场，去买衣服。”

“？！！！！！”

虽说大型商场是人流涌动较为密集的地方，但好在Alex这时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你拉着他的手在各个服装店内来回窜，在Alex还在衣架前慢悠悠挑选的时候，你抱过来一堆搭配好的衣服丢给了他，期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导购员的继续打扰。

“一件件试试嘛。”你笑着把Alex挪去试衣间，他抱着一堆衣物顺从地被你推着向前走，到你拉上帘子之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抓住你的手。

“等等，我没说过尺码。”

“尽管放心，我目测很准的。”

你送了他一个wink，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布帘关上，坐到一旁等候区的豆豆袋里期待着Alex的新模样。

布帘拉开的声响传来时你马上精神起来，Alex一边整理着袖子一边走了出来，他看着墙上巨大的落地镜审视了一会，接着询问你：“可以吗？”

你托着下巴仔细地端详着，中长款的黑色修身羽绒服很适合他的身高，米色的高领毛衣和白灰相间的围巾衬得Alex的皮肤颜色更白了一些，黑色西装裤也很修身，这样日常生活的打扮可比他神秘兮兮的皮夹克兜帽轻松了不少。

Alex则被你长时间的打量激得脸明显红了起来，你这才回过神来。

“好看。”你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衣服合身吧。”

他迅速躲开你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你重新坐回去并继续指了一下试衣间：“还有其他的呢，都试试。”

“还来吗？”

“当然，难得抓你来一趟，怎么可能只选一身。”

后续自然是Alex像试衣模特一样尝试其他款式，也有他自己选的类型，而你像评委一样负责看，负责欣赏和点评，他从一开始的浑身不自在也过渡到能自然地和你交流颜色和款式搭配。

“你不要吗？”

“不，我不需要，我什么都有的。”

你递给他几个装有衣物的手提袋，在你们快要到商场另一侧大门口的时候，临边的一个花店吸引了你的注意，你想着买一些花回去做装饰。

花店主人是一位很温和的阿姨，穿着白色毛衣和蓝色围裙，金色短发打着卷，笑起来非常和善。你向她咨询购买插花的事项，并进行挑选，Alex接过你的手提袋后一起放在地上，双手抱臂靠在门口默默地等你，在简短的寒暄中你得知这家店是新开的。

“妈咪，我找到了！”稚嫩的童音响起的时候你回头看Alex的方向，一个看起来3岁左右的小女孩拉着Alex的手在原地蹦跶着，金色的双马尾跟着上下摇晃，碧绿色的大眼睛闪着光亮，她欢快地看着Alex笑着，笑声清脆。

Alex不知所措地弯腰由着女孩抓着手，你看出了他表情里的求助，显然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快步走了过去，花店主人也焦急地跟你一起。

“Sherry Adrian！不要这样做！太没有礼貌了！”Adrian太太马上制止住了女孩，女孩松手灰溜溜地退到母亲的身后，你赶忙用身体遮住Alex泛起红色物质的手臂，然后捏了捏他的胳膊，Alex靠着你放松了有些紧绷的情绪，物质便沉了下去。

“非常抱歉，Sherry太调皮了。”Adrian太太满脸歉意，伸手指敲敲女孩的脑袋，Sherry摇了摇头抱着母亲的腿嘟着嘴。

你笑笑示意没事，接着弯腰看着只露出半张脸的Sherry说：“捣蛋的小姑娘，你是想干嘛哟。”

“你说的找到了，是什么？”Alex在你身边慢慢单膝蹲下，将视线水平高度和女孩尽力拉近。

Sherry支支吾吾想要回复你，但看到Alex停在面前就马上两眼放光，从母亲的身后迈出一步，挥舞着小手开始一刻不停地往外蹦出语句：“白雪王子！爸爸总是说童话书里的故事都是假的！我才不信！我可是见到过灰姑娘的！”

“Sherry以前生了一次大病，一直在家里呆着，最近好了我才带她过来这边。”太太边说边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她太孤独了，我们经常给她讲各种故事解闷。”

你和Alex跟着起身，Alex小心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她抱着怀里的童话书靠在母亲的身上。

“是什么严重的病吗？”你试探着问。

“不严重但花费不少，已经治好了，之后注意调理就好，丈夫在外工作，我商量开了这家花店，正好把她也接过来照看着。”Adrian太太抱紧Sherry亲了亲她的额头，女孩咯咯地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Alex把手收回口袋中，轻声说。

“不过，你为什么要说白雪王子呢？”你饶有兴趣地看着Sherry。

“因为好看！很白！而且，白色大衣服！白色围巾！”女孩给的理由极其纯粹且浅显，你和Adrian太太不约而同地笑出声，Alex只是简单地微笑一下，他朝女孩伸出手挥挥，Sherry聪明地理解了过来，伸出小手握住Alex的手指。

“我的正式名字是Alex Mercer。”

“你好，Alex，我的名字是，哦，妈咪刚才已经喊过我了。”

“Sherry Adrian，很不错的名字。”

“谢谢~我也很喜欢它。”

短暂的愉快时间后，你带着包好的白色百合花和粉色玫瑰离开，临走前Sherry跑出来叫住了你，你尽可能地蹲下，倾身，听她在你的耳边挡住嘴巴碎碎念了几句，你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和两人道别，返回Alex的身边。

“她说什么了？”

“问我是不是公主。”

“什么？”

“她还说要你吃苹果的时候小心。”

“.......我不明白。”

“天真的小孩儿而已~”

“........恩。”

等你收到市文化馆重新开放的消息时已经是好几天后了，Alex在家里用现学的知识帮你养护着玻璃瓶里的花束，你打开卧室门缝偷偷看了一眼在整理花朵疏密的Alex，心情看起来恢复了。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特别的噩梦，跑到你的门口敲门叫醒了你，你迷迷糊糊开了门，然后被他头发毛毛躁躁又满脸忧愁的样子给惊到了，Alex弯腰伸手环抱住你，很轻很轻，脸贴着你的头，微卷的棕发撩得你耳边痒痒的，他的双手搭在你的后背衣物上。

“Alex，怎么了？”你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只敢试探着拥抱他，但又马上把手收缩了回去，你不明白他突然的举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他妈的非常狗屎的噩梦。”难得听见Alex骂粗口，你是想笑又笑不出来，轻轻拍了拍他。

“讲讲？”

从这次开始，你们没有再去外面谈话了，随着冬天的深入，夜晚愈加的寒冷，温暖的小屋内还是更好的选择。

Alex的卧室内只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弱月光，他不愿意开灯，沉默地坐在床边，床上被子乱糟糟揉成了一堆，你推过来桌子前的转椅坐在Alex的面前。

“他，站在尸堆上。”

“谁？”

“一个小男孩，他叫我，像是一串编号。”

“你认识他吗？或者对他有什么印象。”

“不，一点都不记得，但我只有一种感觉，”他移开视线咬了咬下唇，“恨。”

Alex的眼神沉了下去，你注意到这点并往前移动了一下离他更近，他交握双手，思绪似乎游离在外，一种阴郁的气息没来由地在房间内蔓延起来，在他的身上，红色物质像闪烁的霓虹灯一样绕着身躯快速闪过，你弯腰小心地伸手放在他的双手上，物质拂过时躲开了你的手，形状不再像游丝，像颤抖的荆棘。

“为什么？”你慢慢握紧他的手轻声询问。

“他在笑。”Alex一字一顿地继续说着，“嘲笑或者自豪地笑，也许他做了什么，我的手和身上都是血，到处都是死去的人，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我明白这些是记忆，我记得每一秒的感受，就像刺在心里，他们有的在向我求救，有的还在逃离我，但我清楚....”

“我不想让他们死。”他翻了翻把你的手握在手心中，“任何人，一点都不想。”

Alex平静地注视你，眼底的颜色更加深邃，你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静静地摩挲着他的手指，“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在这里，我们都在好好地活着，没有任何事。”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能沉默地抬头和他对视，Alex看着你。

“你会死吗？”

“会，生老病死毕竟是人生的自然规律，但肯定不是现在，还远着呢。”

你抽出一只手缓缓抚摸Alex的脸颊，他垂眼蹭了蹭你的手心。

“一个吓人的小魔鬼。”你笑了笑，“但有Sherry这样的，她可是个小天使。”

你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后，你推开房门走到Alex的身边微笑着拽拽他的袖子，Alex只是看一眼便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用毛巾擦了擦手，看向你的蓝眼睛仍旧澄澈，玻璃瓶里的百合和玫瑰也仍旧鲜艳，透明的露珠反着晶莹的光。

文化馆内很空旷，各个展区摆放整齐但却没什么人过来参观，只有寥寥几人驻足观赏，意外地有些冷清了，你沿着画廊观看各式各样的画作，有些专心到没注意Alex去了另一边，直至一阵短暂的钢琴音乐声传来时你这才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在画廊和工艺美术展区之间有一片空地，中央的圆台上放着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旁边立有可试弹的雕花边框告示牌，Alex站在钢琴前单手简单弹了几下，他停了下来，轻抚着琴键，似乎在想些什么，而你有些意外。

“也会弹钢琴？”你轻轻敲了敲钢琴边缘。

他看了你一眼，点点头，接着开口：“我想试一下。”

“好啊，那我是你的听众。”你往后退了几步。

Alex端坐在钢琴前的座椅上，表情很认真，目光沉静，修身的黑色羽绒服显得严肃很多，他没有看面前的乐谱，抬起双手放在琴键上犹豫了一会，然后开始一点点弹奏，琴音随着他的动作在室内律动，音符坠落在心海中荡起阵阵绵延的涟漪，时而轻缓时而有力，像溪水在山涧流淌，曲折千百回汇入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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