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雷爪和碎牙都渐渐融入了新生活。

　　对雷爪来说，日子十分枯燥，大多数时间他都和其他牛犊一样被关在兽舍里，每天定时出去榨奶。他觉得相比其他小兽而言，自己应该算比较“幸运”了，各种意义上都是，几乎每天都会有额外的“特殊待遇”，于是爬回兽舍成了他的日常——红龙太持久了，他每次都被干得站不起来。偶尔他还会被红龙牵到办公室或者卧室，随时都得做好挺奶或者撅屁股的准备，虽然也更累，但他挺喜欢，可以跟红龙做更多次，别的不说，那双爪子和那根肉棒绝对厉害，每次只要被抓住或是被干进来，他就什么都思考不了，只顾着爽了。除开给红龙当小牛犊，他和没翼也偶尔在私底下玩玩，当然，他们更多的时候都在讨论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比如整个公司的结构、监控的死区、巡逻的规律。尽管挺喜欢被红龙玩弄的感觉，但他仍然渴求自由，出去之后总有其他办法满足自己，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者，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知道碎牙也在受苦，可能远比他更痛苦。

　　的确如此，碎牙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嫖客，他甚至没办法用“听话就能舒服”来麻痹自己，有不少嫖客根本不是冲着操他来的，而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嗜好，有次，一只狼兽竟把他封进小熊玩偶里，摆在酒吧的舞台上放了一整天。到后来，他甚至觉得那头鳄鱼都眉清目秀了，起码在那头鳄鱼面前，他只需要服从就可以来一场还算愉快的性爱，最坏也就是往他肚子里灌一泡尿，不会给他留下什么伤痕或者心理阴影之类的。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鳄鱼来得还算频繁，至少他不用一连好多天接到好几个不同的变态。他还记得雪尾跟他说过一个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玩意，当时他觉得很蠢，但现在，如果事情再继续变坏，他没准真要对那只鳄鱼产生这种情结了。

　　两只小兽互相想念着，依旧每天琢磨怎么带着对方脱身，只是进展十分缓慢，他们的力量太渺小了，能联合的也都是一只只羊，而看管他们的全是豺狼虎豹。

　　雷爪时常感到丧气。每当这时，没翼就会给雷爪打气，他是小兽们中最为坚定的，也最为细心敏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偶尔会有小牛犊被带到其他地方干些杂活，没翼便根据这些小牛犊的口述搞了张靠谱的地图出来，分别刻在几个栏位里。许多小牛犊都尊没翼为领袖，雷爪虽然没认，但也觉得没翼很厉害，厉害到他都不明白这种家伙是怎么被倒到这来的。

　　新的一天即将结束，没翼打了个哈欠，这可能是近来最无聊的一天，取奶草草了事不说，雷爪还被红龙带走了，虽然雷爪是个文盲，但相对而言，也是除他之外最成熟的，他宁愿跟傻子聊天也不想跟幼稚的人说上一个字。

　　摄像头还在机械地扫动，没翼注视着那长长的金属脑袋，心中满是无奈，这些玩意看起来小，却是他们逃跑的最大障碍，光兽舍的两个就让他们浪费了无数时间。他躺了下去，深呼吸着以压制内心的躁意，耐心，更多的耐心，只有充满耐心才有希望逃出去，两年多都忍过去了，不差这么一小会。

　　没翼正自我安慰着，再抬起头时，他突然爬了起来，扒住栅栏往顶上看去。摄像头停了，他怕自己眼花，又盯了一阵，千真万确，摄像头一直没动过，镜头的红点也没闪了。

　　“操！”

　　没翼小声骂了下，这么个节骨眼上，雷爪居然不在，草他妈的变态肥龙！先不说他的撬锁技术跟不上，雷爪还是最了解公司结构的小兽，就算他真有本事把栅栏打开，出去风险也极大，一旦失败，安保措施必然升级，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办法了。

　　一向镇定的没翼此刻也挠起了头，就在他煎熬万分时，兽舍最深处的滑门哗啦一声开了。没翼愣了愣，他可不记得还有谁在里面，就算真有，也该被捆在手术台上，怎么可能下来开门。紧接着一道手电的光照射了过来，没翼不由得眯起了眼，到底是谁？

　　动静如此之大，小兽们纷纷转醒，离得最近小兽都努力睁大着眼，试图看清这位神秘来客，但那人用一身黑衣遮得严严实实，连尾巴都没露出来。

　　“你是谁啊？！”

　　小兽们七嘴八舌地问，黑衣兽一句话也没应，拿着手电筒自顾自地挨个扫视栏位，嘴里念念有词。

　　等黑衣兽走到近前，没翼终于听清了对方的低语。

　　机不可失！他一把抓住黑衣兽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找的兽暂时被带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今晚你肯定救不了他，但我有个计划，下次你来的时候就可以带走他了，当然，也要带走我们。”

　　黑衣兽默默注视着笼中的小绿龙，而后掀开兜帽，露出了纯白的毛发。

　　“你最好说快点，摄像头画面只被覆写了二十分钟，现在还剩下十五分钟不到。”雪尾以极快的语速说道。

　　旁边的小兽听见到这番对话，大声喊道：“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快救我们出去，求求你求求你！”

　　一开始只有一只小兽喊，后来变成两只，再往后越来越吵，兽舍变成了菜市场。

　　“都闭嘴！”没翼大吼道，瞬间让兽舍鸦雀无声，“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打算怎么带走他？”

　　“通风管道，入口在招牌上面，出口在刚刚那个房间的顶上。”雪尾蹲下身，巨细无遗地说道，“这么多人，不可能一起钻，太慢了，而且人越多动静越大，管道还有可能塌。”

　　没翼摸摸下巴，思索了一阵子，将方案全盘托出：“听着，明天他肯定会回来，既然你们能骇入安保系统，那再覆写几个特定的摄像头也没问题吧？兽舍出去就有两个对着门口的，然后去楼梯间的路上又有两个，这几个，包括兽舍里的，都是C开头的编号，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整层的摄像头都是C编序的。楼梯间还有4个，每个拐角1个，应该都是F开头的编号，你只要把这十个摄像头的画面覆写了，我们就有机会从后门逃出去，到时候你带他从管道逃走，我们正面吸引注意力，两全其美。”

　　雪尾审慎地思考着方案的可行性，再此期间，没翼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还有，如果你们能入侵电力系统就更好了，只要能停掉一层酒吧、二层包间的电力，那么大部分的安保力量都会被投入到那边维持秩序。尤其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有一部分贵宾还在逗留，但大部分保安已经下班回家或者去宿舍睡觉了，只有少部分还在主要区域巡逻。一旦这些保安都被投入到酒吧和包间区域，那么外面几乎没有人，而且这个点街上人相对少，如果有人想要回到上面，也更方便。当然，要记住，绝对不能停掉备用电力！不然电梯没法用，那些狗腿子就有可能从楼梯下来，跟我们撞个正着。”

　　没翼虽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但条理十分清晰，雪尾理解起来并不费劲，在大略消化完没翼提供的信息之后，他摁住耳麦，问：

　　“棕毛，你有办法入侵电力系统吗？可以试试？好，我应该马上就返程，待会出去我跟你说具体情况。”

　　跟电波那头的人谈完之后，雪尾再次盖上兜帽，说道：“现在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但我们会尽力的，如果到时候我们真的没有余力救你们，希望你们也不要把我们卖了。”

　　“我懂，我们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所以这不是要求，只是请求，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希望你们至少能带一套简易的五金工具下来，最好还有开锁器之类的，这样，即使你们没搞定，我们也能挣扎一下。嗯……如果有枪的话……”

　　“抱歉，只有一把，但别的东西我会带过来的。”雪尾站起身，瞄了眼摄像头，“我得走了，如果顺利，我会按照你的计划来。另外，你得管好他们的嘴……”

　　“我知道，等你的好消息。”

　　雪尾快步离开了，没翼靠在栅栏上，目送着那小小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不过不是嘲笑，他只是惊讶于雷爪这么个没文化的家伙会有这么出色的小弟。这下他睡得着觉了，但在睡觉前，他还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你们想逃出去，明天就乖乖闭嘴，明白了吗？”没翼大声喊道。

　　“明、明白……”

　　“知道了。”

　　“我们都听你的！”

　　小兽们一一回应，大多都支持没翼的想法，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刺儿头想要发表点不一样的意见，就比如没翼旁边的小犬兽。

　　“真搞不懂你们……外面有什么好的啊？出去也是捡垃圾吃，起码这里的饲料是真肉。”灰毛小犬兽平躺在草堆里，两腿踩在墙上，声音懒懒散散的，“再说了，要是被抓回来了，主人肯定不会放过你们，还不如就待在这，也就是挤挤奶，等长大了，不需要我们的奶了，搞不好主人还会让我们去做保安什么的。”

　　小兽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声音，只有没翼还在挪动，他爬到小犬兽近前，隔着栅栏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点，我告诉你为什么这样做比较好。”

　　小犬兽听罢想要凑上去，结果还没爬起来，脑袋刚从栅栏旁晃过，脖子就被死死掐住了。

　　“这就是好处，如果你敢泄露半个字，我就掐断你的喉咙。”没翼的语气很平和，同他的举动与说话内容完全不匹配，“你想在这里烂掉？请自便，我尊重你的个人选择。”

　　说完，没翼松开了爪子，小犬兽咳嗽着，一下子退开好远，过了好一会，他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跟你们一起走……我、我只是有点、有点害怕……”

　　没翼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他只乐意和雷爪聊天，跟这些搞不清状况的家伙真是无话可说。他重新躺了下去，倒头就睡，明天很重要，他得养精蓄锐。

　　第二天，雷爪被红龙带回来时，兽舍里格外安静。

　　“早上好啊！小牛犊们，该挤奶咯！”红龙一手抓着雷爪的肩膀，一手轻拍着门框，大声呼喝着，很快便唤醒了沉睡的小兽们。

　　今天红龙心情格外好，一来昨晚和今早都跟他最爱的小牛犊干了个爽，二来又接到几笔大单子，不久之后，这间兽舍和那边的自动化工厂就得扩建了，届时他会有更多小牛犊，财源更是滚滚来。

　　相对的，雷爪显得十分疲惫，被这头肥龙干是爽得要命没错，累也是真累，更何况晚上早上各来了一次，他到现在还屁股疼，奶子也好不到哪去，幸好刚刚肥龙已经“直饮”过了，他不用再去挤奶，不然非挤出血来不可。

　　雷爪躺回自己的干草窝里，他还没注意到兽舍里的气氛很不一样，当然，红龙也没察觉。

　　外头又陆陆续续响起了小兽们的呻吟声，雷爪现在已然可以自动过滤掉这些声音，不怎么影响他休息。等所有小兽都挤完奶，大门缓缓关上，兽舍里头反而更热闹了，许多小兽都在切切私语。

　　“今天过什么节？”雷爪爬起来，见小牛犊们交头接耳的，便拍拍栅栏，朝隔壁的没翼问道，“不会那头变态龙又要搞什么新花样吧？操了！”

　　“别说话，等等我会告诉你，现在还有点早，他可能回来。”没翼眯着眼，继续闭目养神。

　　这下雷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他没多嘴，没翼向来有谱，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可以再歇会儿。

　　就这么等待着，在雷爪睡着之前，没翼终于开了口。

　　“雪尾昨晚来找你了。”

　　“哦，嗯？”雷爪先随便应了一声，之后发觉不大对，再往后大吃一惊，“啊？！”

　　“我长话短说，雪尾跟一个叫棕毛的人昨晚黑掉了这里的摄像头，他从手术室那边的通风管道进来的，但你刚好不在。我跟他约好了，今晚他会再来，你跟他从通风管道出去，我带着这些小崽子看看能不能走楼梯，如果运气好的话，有可能能从后门逃走。”

　　雷爪微微张嘴，他有点怀疑没翼在跟他开玩笑，因为对方确实偶尔会讲点冷笑话，而且还是他听不懂的那种，但这事很严肃，他便直入正题——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到？”

　　“可能还有七八个小时吧，现在应该是下午到傍晚。”

　　“那我们可以再合计合计细节，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于是没翼巨细无遗地讲完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连雪尾说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雷爪听罢挪回原位，盘坐在地，并没有很激动，倒是有些感慨——

　　“我跟他一年多没见过了，听你这么说，感觉他变化好大，有种……”

　　“恍若隔世的感觉？”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如果能成，我可能都不配做什么老大了，我只是个小毛贼。”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雷爪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尤其当现实和印象出现偏移之时，这种感觉就会愈发强烈。他对雪尾和碎牙的印象冻结了太久太久，在他的记忆之中，雪尾还是个黏人的家伙，脱离他就没法独自生存，碎牙么，笨手笨脚的，脑袋也不太灵光，就知道吃。他突然有点担心，万一碎牙现在已经不胖了，那他岂不是成了块头最大的那个？雷爪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身体微微发颤，脸上浮现起浅浅的微笑。

　　“咳……”在跟没翼继续讨论之前，雷爪清了清嗓子，高兴归高兴，但他不想让没翼看出来，不然会遭白眼，“他应该会把趁手的开锁工具带过来，这种锁我一分钟能开十个，如果手没生的话。”

　　“最主要的还是大门，里面的小锁我可以用锤子砸开，到时候我们架个墙让你从上面的窗户爬出去，你把门打开，然后跟他走，我们能跑几个是几个，顺便给你们打掩护。”

　　雷爪仰头注视着摄像机，他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转头对没翼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走。”

　　没翼白了雷爪一眼：“干吗？小弟太优秀，你王位不保，想自杀啊？”

　　“有病……”雷爪骂了一句，解释道，“我要让雪尾先去救碎牙，他肯定会优先考虑我，但是停电之后保安如果真的都往那边去，再回来救就很难了，再说，这里估计就我会打架，遇到保安我可以帮你们一把。”

　　“哦？就你会？”

　　“不然？你掰手腕都掰不过我。”

　　“你不会真觉得有人会搬根凳子拿张桌子跟你比手劲吧？”

　　这倒是实话，事实上雷爪自己也没底，他要面对的不是会跟他讲道理，讲法律的普通警察，而是一些敢在街头把别人打爆脑袋的法外狂徒，有些保安连全套机械义肢都有了，他不知道这些家伙还能不能算兽人。想到这，雷爪又对没翼的过往起了兴趣，这家伙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无论什么时候都冷静且理智，他曾经问过几次，但没翼从不正面回答，今后说不定就要分开了，他想，没翼这次应当会给他一个答案。

　　雷爪这么想，也这么问。没翼打了个哈欠，滑到地上，过了好久才说道：

　　“现存的有翼龙实际上都是实验室培育出来的，我是实验性质的军用型号，用来投入模拟的特种作战环境并收集数据，本来我是不会出现在市面上的，但有次运输的过程中，有一伙匪徒用导弹把飞机轰下来了，虽然坠机后我还杀了十几个，但因为翅膀受伤了，最后还是没逃成。”

　　“编，接着编！”雷爪没好气地说。

　　“所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就只是个有点倒霉的普通人？”没翼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无奈地叹息，“可能比别人成熟点，聪明点，经历过一些特别的事，但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如果我真是什么大能，怎么可能被卖到这种地方来？！”

　　也是，越平凡，越合理。雷爪感觉自己被那些超级英雄之类的玩意儿毒害了，指望这些鬼东西不如指望自己。

　　“再休息会吧，先养精蓄锐。”

　　雷爪应声，再次闭上了眼。

　　希望在即，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不只是雷爪和没翼，每一只小兽都辗转反侧。

　　酒吧里，包间里，过去发生的事现在也发生着。

　　碎牙呆坐在淋浴间，冷水从头顶不断浇下。

　　雪尾身着黑衣站在一扇窗前，透过帘子缝隙注视着花花绿绿的世界，在他身后，小狮子盘坐于地，爪子在笔记本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一场追悼会正在举行，只是来者寥寥。

　　一秒、一分、一小时，时间还是到了。

　　雪尾提起工具包，撩起帘子，拉开窗户，一跃而出。

　　监控室的保安正呼呼大睡，别说察觉摄像头的异状，甚至连屏幕都没看着。

　　当铁门再次打开，小兽们忍不住欢呼雀跃，而雷爪呆呆地注视着那轮廓，他的小弟真的出息了……

　　雪尾一步步向前，当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他差点就扑了上去。但理智仍旧占据上风，他拿出工具包，把开锁器交到雷爪手中，咔哒，挂锁掉落在地，腐朽的木门缓缓打开。

　　雷爪钻出牢笼，站起身，他有些恍惚，不过他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他走到没翼的牢房前，半跪在地，将开锁器捅入锁眼，说道：

　　“去救碎牙。”

　　“可是……”

　　“快去！”他厉声命令。

　　雪尾没再争辩，他把手枪放到雷爪脚边，说了一句“五分钟之后断电”，便小跑着回了通风管道。

　　五分钟，足够他们打开大门，放出所有小兽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雷爪用开锁器开锁，没翼则用榔头敲，等大多数小兽都出来之后，大家便合力把雷爪从兽舍高处的小窗里送了出去。

　　哗啦一声，巨大的铁链掉落在地，小兽们合力推开大门，一涌而出。

　　雷爪踮起脚，扫视着密集的兽群，结果半天没找着没翼，他可管不住这么多人。他小声喊着没翼的名字，过了会，没翼才裹着块布从兽舍小跑出来。

　　“你他妈干什么去了？！”雷爪骂道。

　　“找点东西穿啊，别急，要等停电再上楼梯。”没翼拍拍雷爪的肩，安抚着，之后他看着雷爪握着的手枪，说道，“你会用枪吗？”

　　原本有些生气的雷爪尴尬地摇了摇头，于是没翼拿过手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那我来。”

　　接着没翼把小兽们分成了数个小队，虽然不是每个小队都有雷爪这样比较靠谱的队长带着，但起码比乱成一锅粥好。

　　四周突然暗了，电力故障如期而至，没翼一边安抚一边带领队伍上楼。楼梯许久不用，灰尘多得厉害，许多小兽都想咳嗽，但没有一个真咳出来。

　　抵达一楼之后，只要穿过一条长廊就能到后门，那头尽管也还在野兽镇的管辖范围内，不过是个塌过方的空隧道，几乎没有光源，要走一会才到闹市，因而很方便逃跑。没翼先单独出去观察了下状况，外头一片黢黑，他只能勉强见到物体的轮廓。确定没有走廊里没有动静之后，他拿起倒在地上的扫把，顶在门后面，之后招呼着小兽们继续跟上。

　　一路走到长廊尽头，拐弯之后，一扇玻璃滑门出现在了没翼眼前，外头就是漆黑的隧道。他没立刻冲过去，而是向雷爪招招手，示意后者单独跟上。

　　一道圆形光忽然扫过了隧道，雷爪一惊，看来这里有人！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猫着身子继续跟随没翼的步伐。到滑门边上，两只兽确认了光的来源——是保安的手电筒，手电筒被夹在腋下，而保安本人正在看手机。

　　雷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头犀牛兽人不说有他们两倍高，至少也有一个半，而且腰上别着手枪，要是被发现，肯定好不了！他捏捏没翼的胳膊，后者回过头来，挥挥爪子，一脸自信地示意雷爪继续跟上。

　　没翼用枪瞄准保安，一手轻轻拉开玻璃滑门，噪音不小，不过保安此刻正专心地看着视频，竟没有半点反应。

　　两只小兽耐心地摸到了保安身后，没翼抬起手枪，慢慢顶在了保安背上，与此同时，雷爪拾起了一块板砖。

　　“嗯？”

　　背后的异物感让保安有了反应。

　　“别动，不然我一枪射爆你的心脏。”

　　没翼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保安双腿发软，因为这声音不像威胁，而是在叙述事实。

　　“你、你……”

　　“跪下，手举起来。”

　　保安忙不迭地照做，没翼对雷爪使了个眼色，雷爪便把保安的枪卸了下来。接着没翼跟雷爪换了手，他把新枪上好膛，顶在保安后脑勺上，胳膊绞住保安的脖子，很快，后者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操……好厉害……”雷爪看着犀牛那安详的睡姿，赞叹道。

　　“别乱用，会死人。”

　　没翼用力拉开大门，招招手，蹲在墙角的小兽们便鱼贯而出。

　　“跑快点！越远越好！”

　　小兽们跟星星似的散了出去，没翼和雷爪默默注视着，等最后一只也消失不见，他俩才相视一笑。

　　“你也走吧。”没翼扒掉保安的制服，扯下公司标牌给雷爪披上，“去找你的小弟们。”

　　“那你呢？”站在台阶下面的雷爪仰望着没翼。

　　没翼回头注视着“小牛犊乳业”的霓虹招牌，说道：“嗯……我还有点私事。”

　　私事，那就是不想说也不想受干预，雷爪旋即会意，小跑着离开了，等翻过一块大石头，即将看不见公司后门时，他回头看了看，没翼已经不见了。他不免担心，只是终究没折回去，他最在乎的那些兽还在等他回家。

　　二十分钟后，三楼办公室里——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都他妈是饭桶！废物！”红龙暴跳如雷，大理石桌子都被锤出了裂缝，“五十多个！五十多个全他妈跑了！连其他地方的都跑了好几个！到现在连十分之一都没抓回来！”

　　身为管理的黑熊和保安队长黑虎就坐在红龙对面，他们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怎么听红龙发脾气，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你们被炒了！”红龙把椅子扔了过去，“快滚蛋！”

　　黑熊一爪接住椅子，轻轻放到旁边，旁边的黑虎则站起身，撑着桌子，冷冷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愚蠢，而且你无权解雇我们，上面自有定夺。”

　　又一把椅子扔了过去过去，这回两只兽懒得接，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废物！”

　　红龙一边骂一边踢椅子，踢完走到墙壁前，见液晶屏幕上还播放着公司广告，便一拳将其打得冒了烟。他喘着气，心中的愤怒与郁闷怎么都无法宣泄出去，就在此时，他突然发觉关闭的液晶屏幕反射出了一只小兽的轮廓，他回过头，果然， 一只小绿龙正坐在办公桌上，一手枪，一手香蕉，两条胖腿摇个不停。

　　“伙食确实不错。”没翼咬下最后一口，把蕉皮扔到红龙面前，“让我想想待会再去厨房搞点什么。”

　　“是你……全都是你搞的鬼？！”红龙怒视着没翼，几近歇斯底里。

　　“这叫礼尚往来。”没翼拧上消音器，瞄准红龙的脑袋，说道，“跪下。”

　　刚刚还狂怒不已的红龙立刻软了，他乖乖跪下，举起了双爪。没翼招招手，红龙又马上挪动膝盖靠了过去，中途还险些被香蕉皮绊倒。

　　“别动手，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

　　“要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没翼用脚背抵住红龙的下巴，从破布下面掏出一根针管，里面装满透明的液体，他用指甲顶开保护盖，把针管放到红龙爪中，说道，“给自己打进去，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

　　“是、是那个药吗？”红龙握住注射器，颤抖着将针头对准自己的胳膊，“你想、想让我变得跟你一样？”

　　没翼不置可否，但红龙明白，这只小兽想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虽然剂量很大，可能会有副作用，但他没得选。红龙把针头扎了进去，缓缓推动针管，由于是满满一管，疼痛无可避免，中途还不得不换另一边扎，整整一分钟，他才把药剂全部推进去，打完之后双臂还几乎失去知觉。

　　见红龙如此听话，没翼眯起眼，露出个十分可爱的微笑，他点点头，走下地，在办公室里闲庭信步，一边走一边拧掉手枪上的“消音器”。

　　“把假屌切掉圆头之后还真有点像消音器，居然唬得住人。”

　　红龙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舌头不听使唤。

　　“另外，很抱歉，我抽的是肌松剂。”

　　还没说完，红龙已经倒在了地上，嘴巴僵硬地张着，瞳孔极速扩散。

　　“我们地狱再见，记得等我，这次时间紧，我没尽兴。”

　　红龙的世界已经深陷黑暗，他无法解析没翼说的任何一个字，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死亡。

　　这边没翼了却了私事，那头雷爪正在下水道里快步走着，现下已是秋季，夜又深了，气温相当低。路上他把制服交给一只有点虚弱的小老虎穿了，只能硬撑着，他倒不担心自己，身体捱不捱得住，他心里有数，倒是那些小东西……雷爪不由得叹息，他现在也没工夫去帮别人，而且，要是换作以前，他不抢别人的就不错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雷爪一边走一边想。身体这副模样，干什么都不大方便，更别说他现在没资格做老大，雪尾比他更厉害，至于碎牙，他把碎牙害惨了，总觉得没什么勇气去面对。

　　一年多过去，什么都变了……可能唯一没变的就是外面的世界，呵，大概还和以前一样坏。

　　一路上，雷爪都在胡思乱想，走着走着，远处逐渐出现了点点微光，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到最后，他见到了几个小小的轮廓。雷爪蓦地停下了脚步，明明自由近在咫尺，明明小弟们也在等着他……

　　就像没翼说的那样，他一点也不像自己了……

　　雷爪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这样真的没问题？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只披着保安制服的小老虎追了上来。

　　“哎？走累了吗？还是太冷？”小老虎脱下衣服，给雷爪披上，还伸出胳膊，“来，我扶着你，我还有点力气，就快到啦！马上我们就出去啦！要是以后有机会再见，我请你吃好吃的！”

　　雷爪看着小老虎激动不已的模样，心中的犹疑烟消云散，他把衣服还回去，拍拍对方的肩，随后坚定不移地朝出口奔跑过去。

　　光越来越亮，轮廓也愈发清晰，再往前，月光将那几只兽的毛皮颜色都照射了出来。他开始狂奔，那几只兽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也向他奔跑过来。

　　“老大——”

　　跑在最前头的雪尾大喊道。

　　“老大！”

　　小狮子也喊道。

　　还有一只兽没有出声，可雷爪知道那是谁。

　　当他抵达终点，三只小兽用怀抱将他紧紧包裹在中央。

　　好温暖……雷爪搂着几只小兽，心中的大石随之落地。雪尾还是雪尾，碎牙还是碎牙，而且，他们还多了个新伙伴。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老大！我想死你了，呜……”雪尾激动得直摇尾巴，跟个小狗似的，“这么久才把你们救出来，对不起……”

　　碎牙依旧一言不发，但他也抱得最紧，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只有小狮子体贴地退到了一旁，他摸摸鼻子，一边脱外套一边提醒：“再这样你们要把老大勒死了。”

　　两只小兽赶忙松手，雷爪吐出一口气，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话，有太多要说的了，甚至不知道从哪开始。小狮子替雷爪套上自己的衣服，再次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先出去？在这挤来挤去小心掉暗河里。”

　　雷爪点点头，几只小兽便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涵洞。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外头静谧的景象和迷乱的野兽镇对比鲜明。几只兽爬上涵洞两侧的小土坡，旁边宽阔的道路此刻还十分冷清。污浊的气息随风而散，雷爪深吸一口气，瞬间变得精神抖擞。他遥望着一幢幢摩天大楼错落的剪影，看霓虹灯光彩流转，最后笑了笑，果然，这破地方还是这么令人生厌。

　　“喂！我都忙完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几只兽循声望去，头戴黑色圆帽，身披大风衣的没翼就站在河对面的土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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