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跟誠一起吃過晚餐後。

便被帶去游覽這大得誇張的住處，也同時獲得暫住的許可。

時間不經不覺已到深夜，結果兩人都還沒進行像樣的對話便回到房間，一天就這樣過去。

時間方面，對這兩人來說並無大礙。

畢竟因工作需要的關係，時間調節都幾得理所當然，更何況作為人造人的誠不會有累倒的問題。

只是，幽瑪卻沒有這樣想。

「那麼我們先談談吧。」就在誠轉身想走向房間的沙發時，幽瑪將人叫停了。

「誠。」

「嗯？」

「今天辛苦了，謝謝你。」

「哈啊……？」忽然被原型這樣一說，沒戴上面具的誠，面容狠狠的扭曲了一下。

當看見跟自己相同的臉擺出這種表情，令幽瑪苦笑起來：「你這算什麼表情……」

「都怪你說奇怪的話。」

「很奇怪嗎？」

「正常不會有人對綁架犯說辛苦了，也不會對殺人犯說感謝吧，還是說你腦袋還沒清醒？」誠刻意地用手指輕敲了自己頭上的太陽穴，可說是挑釁度十足。

雖然有提過能親近一點，但似乎還討厭自己這點沒怎改變。

「感覺你一脫下面具，說話方式都變辛辣起來啊……但這點先放一邊。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忙碌就現在了吧？不用先休息一下嗎？」

「不用啊，平常也是這樣……還有，也托誰的原因，令我近期工作量要大幅增加了。你只要好好待著不惹事，對我來說已經是幫了大忙。」

說得真露骨啊……

「那麼從今天起先休息吧。」

「剛才我說的話有聽見嗎？」

「當然，所以才說需要休息。」

「你都知道我是完美人造——」在誠話說到一半時，幽瑪馬上打斷。

「即使身體不累，心靈還是會累的。」

說實話，很多話想正式跟誠談談，畢竟自己也想多理解他的事情。

但從誠那疲累的表情來看，並不急於現在。

然後小跑到剛才介紹過的洗澡脫衣處，翻出乾淨的白毛巾，直接丟到對方身上。

「你趕緊洗個澡，然後去睡覺。」

「喔？這是在命令我？」誠危險地瞇起了眼睛，假笑地看著幽瑪。

「只是一個友好的建議而已。」幽瑪這時候就不吃這一套，又翻出了其餘換洗衣物，雖然誠現在的打扮風格和曾經的Number 1相去甚遠，但收拾衣物的方式倒是沒變，幽瑪輕易就找到想找的東西。

「對了，這邊有可以替換的床單嗎？」幽瑪指著自己剛剛睡過的床，因為是純白色的床組，沾上灰塵格外顯眼：「感覺應該換掉比較好。應該不至於連這個都叫我推理吧？」

「……右邊的櫃子。」想說的話被搶先堵住，讓誠久違地有被噎住的感覺。

「啊，原來在這裡」幽瑪發出驚喜的聲音，誠看著他似乎真心感到快樂的模樣，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算了，他想換就換吧。

「不過我的衣服……」幽瑪露出傷腦筋的樣子說道：「現在總不能回事務所拿吧。」

「衣櫃裡的衣服那麼多，你隨便選就是了。」誠擺擺手，隨後想起另一件相關的事：「浴室會用嗎？還是說乾脆跟我一起泡澡？」

「唔……今天我還是先借用浴室就好。」

「我還以為今天的你會馬上答應呢，畢竟從剛剛開始就很積極的樣子。」誠似笑非笑地看著幽瑪撇開視線的舉動。

「主要是你現在的表情，我擔心泡到一半會被按到水裡。」幽瑪老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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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應該更接近病號本人的幽瑪忙碌地替換寢具，看起來對這類家務雜事很是得心應手。而他還在幽瑪的堅持下被趕著去洗澡，不要待在房裡擋路。

……也行吧。

泡在熱水的誠任由自己放空思緒，住處往常雖然只有自己一人，但無論材料還是設計都是最頂尖的，當然也包括房間的隔音功能，身處一樓的他實際上應該聽不見二樓房間的任何聲響，但奇妙的是，僅僅只是想到多了一個人在這裡，屋內的氛圍卻好像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這是一種相當奇異的感受，誠很難從記憶裡找出類似的東西，無論是已經被他封存在深處、曾經以為屬於他的遙遠過去，抑或是三年前他為自己選擇的未來。

那麼他呢？難得放鬆腦內那根緊繃的弦，誠的思考飄向帶來一切改變的主角，第一次不帶其他目的去揣測此刻的對方在想些什麼。

明明他們擁有相同的大腦，也理所應當能明瞭彼此的想法，但誠依然覺得困惑。

也許是和死神之書的力量有關，誠想，否則很難解釋他思維中空缺的部分，就像一幅拼圖裡被挖去了其中幾片，他依然能憑藉優秀的頭腦，從鄰近的圖樣與殘留的輪廓還原出拼圖的全貌，但空白的部分並不會因此自動被填滿。

咕嚕咕嚕，在淹至鼻樑的水裡緩緩吐出肺裡的空氣，在熱氣的熏騰下，微微的暈眩加深了睡意。

當然，他並不打算做出暈倒在浴池裡讓幽瑪來撈自己的動作，享受完難得的放鬆時光後，他便換上浴袍，把還在滴水的長髮微微擰乾，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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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推開房門，床單的備品是同樣的顏色，除了變得乾淨外，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差別，大概是這次床上的人是醒著的，穿著寬鬆的睡衣，手裡拿著一本偵探小說，姿態隨意地在翻看。

看見他來，幽瑪很快就放下書本，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也許是剛剛泡了喜歡的熱水澡，又或者是睡意上頭的緣故，誠開口時難得心平氣和：「不吹頭髮？」

「剛好看到這本書，覺得有點懷念。」也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太好，幽瑪摸摸鼻子，有些心虛。

但讓他意外的是，這回誠沒有出言嘲諷，他本來都已經準備好迎接諸如「記憶回來了心智年齡沒有一起回來是吧」之類不痛不癢的冷嘲熱諷，但誠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進到浴室，把吹風機從裡面拿出來。

比起剛才那毒舌的態度，不知道是否泡過澡的原故，貌似比方才柔和一點，也不排除是因為累的關係。

但即使原因是什麼，幽瑪作出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我先幫你吧。」他將在看的書放到櫃子上，然後接過誠手上的吹風機。

可能是受到睡意的影響，誠此刻只安靜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手，視線再移到幽瑪身上。

他無聲地作出嘆息的動作，最後直接坐到床邊去。

沒有拒絕，也就是默許了。

幽瑪提出幫忙的原因，除了是因為自己擅自讀起誠的藏書想作個補償，其次是見對方泡澡後一副無力的模樣，如放任他一人自己吹頭髮，感覺中途就會睡著，無法放著不管。

這樣想著，便重新爬回床上，移動到誠坐著的後方。

本來是想找個插電口的，但觀察了手上的吹風機，似乎沒有電源線的東西，看來也是天照公司的最新產品。

只需要兩指輕觸五秒，便會自動打開電源，相關風力和熱度直接顯示在吹風機的頂部位置，以觸碰形式調節，每當手指觸碰一次畫面，便會發出『嗶』的一聲提示音。

嗶、嗶、嗶——

因為是初次使用的關係，幽瑪好奇的研究了一下風吹機的性能。

但坐在面前的誠，可受不住背後反覆傳來的嗶嗶聲響，直接就轉身將吹風機搶過去。

正當幽瑪想說什麼時，聽見前方發出數下提示音，接著吹風機再度回到自己手裡。

低頭重新查看設置屏幕，卻被誠直接將系統鎖定了，因此不能再隨便更動。

看到這個畫面，幽瑪只能無奈的乾笑著。

啊哈哈……這是間接叫我別亂碰嗎？

但這樣也好，至少還沒被誠趕出房間就是。

也算是親近了的一小步？

開啟中等模式，柔和的暖風吹向面前濕潤的亞麻色髮絲。

幽瑪試探性伸出指尖，小心翼翼撫過誠的頭髮，確定對方沒有反感後，才敢用手將後頸處的左側長髮撈起，慢慢從上至下擺動吹風機，然後又換成右側。

在專注吹乾頭髮的同時，不禁回想這短短一天跟誠的交流。

最初認識的他，總是喜歡戲弄人和說奇怪的話。

但現在想起來，這除了是誠為隱藏自己真實身份以外，也算是他壓力發洩的方式吧？

面對眾多的工作和安排，接下來這件事，還需要面臨各方面的指責。

「……」

明明跟自己相同身高，相同面貌，相同肩膀……但卻背負著與自己不一樣的重壓。

低垂的睫毛使眼睛多了層陰影，只靜靜看著眼前這人的背影。

為對方吹的頭髮，已在手上乾了大半，望見那回復翹起狀態的長髮，忽然聯想到某種動物。

因為今天所知的誠，不戴面具時都頂著一副臭臉，開口也總是抱有敵意或愛說諷刺的話⋯⋯可是，卻又會好好照顧到自己的飲食，如同那種心情難以觸摸親近的炸毛流浪貓。

單是想像畫面，本來擔憂的情緒一瞬消去，幽瑪只能努力忍住不笑出聲來，將吹風機對著另一側的頭髮。

「你……」而剛才起一聲不發的誠，忽然開口。

「嗯？」

「總覺得，你在想些失禮的事情。」

「誒，才、才沒有，還有這理由也太不講理了吧？」雖然確是有想了，但這樣也能發現有夠嚇人的。

「只是感覺而已。」

「又不是超能力——」說到這裡，幽瑪停頓了一下，接著戰戰兢兢地問：「共享能力，應該不是這樣用的吧……？」

「……呵。」

誠那意味深長的笑聲，令人反射性從身後退開。

在退縮的同時才反應過來，仔細想想，他們剛剛沒有牽過手，而共享能力需要這條件才能使用。

結論——自己又被戲弄了。

「誠！」

「看來遲鈍這點，即使記憶回來都不會治好啊？」

聽到幽瑪的抗議聲，誠有種扳回一局的感覺。

「誠？」察覺到手裡一沉的重量，幽瑪才發現誠竟然靠著他睡著了。

這入睡速度會否太快？

但想了想今日一整天的經歷，也真的是夠累人的，無論精神還是身體上。

就算今天斷斷續續有睡過幾次，幽瑪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又摸了下自己的頭髮，因為是短髮的關係，就算沒用吹風機，他看書期間在房間空調的作用下，其實也已經乾透了。

幽瑪把誠放到枕頭上，仔細地幫他蓋好被子，然後自己也鑽進被窩裡，在蓬鬆的羽毛被裡閉上眼睛。

「辛苦了。」幽瑪輕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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