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呂役假借雲佑乾的外貌，依照神差之禮穿上僧服，尾隨孫紹之後，步入畫有『西方極樂世界』的木門。而裡面早已有眾多神差等候，每個都瞪大眼觀察孫紹，彷彿在等待鬼差給他們一個千刀萬剮的機會。

「聽說，孫紹大人已經找到方法證明佛神不死了，」

其中年長的神差先起了頭，但是光線灰暗不明，呂役無法看清此人來歷。

「唉呀呀…這真是太可惜了！」

相較於第一道落響的嗓音，此時毫無顧忌的嘆息婉約柔弱，似乎是名女子。

「那麼孫紹大人還不快證明給我們看！」

女子有些催促且幸災樂禍的語調，但呂役礙於身份不能上前給孫紹警告，雲佑乾護駕用的法杖也被扣在外頭，真有個萬一孫紹大概必死無疑。與呂役訂下血盟的孫紹卻完全不動聲色，目光直視神龕之前端坐的神差族長。

「請。」

神差之長，雲惠紋，低聲向孫紹發落。

此地唯一的鬼差聞言，立刻攤開身旁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畫軸，擲入面前矮淺的池中，畫紙上鮮豔彩麗的顏料瞬間渲染透明清澈的池水。

「放肆！」

參予會議的神差不僅前傾上身，甚至無視族中之規，紛紛站起，打算從背後壓制孫紹，卻被突然張開雙手護住主人的呂役阻擋！

「佑乾不得對長輩無禮！」其中一名仍然坐在布墊上的女人對呂役大吼，目光透漏對族人之舉的認同。

「怎麼，我鍾馗可又礙著你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昏暗的空氣中迴盪，一名身材厚實高窕的男子站在水池之中。

鬼王鍾馗穿越了鬼魅的狹縫，依孫紹的招換前來！

他身後則跟著穿著打扮與池中木乃伊無異的五名男女。

「大逆不道…居然讓鍾馗出現在神差領地！還讓神佛落入修羅！」

眾神差面對突奇而來的事變，各各刷白了臉色，甚至不顧族規，抽起掛在牆上的神器，對準孫紹就是一揮。呂役瞬間上前，以式神之軀代替孫紹沉受了攻擊。

「你…」這名神差萬萬想不到，自己的攻擊居然會刺入雲佑乾的身軀裡！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呂役瞬間煙飛灰滅，徒留僧服懸掛在法器上。

「夠了，通通退下。」貴為神差之長的雲惠紋，冷靜出言：「這般樣子成何體統。」

神差還想多說什麼，全都站立向年輕的女子拱手告退，魚貫而出，讓寬敞的殿堂頓時空盪了起來。

「那麼恕本王無禮，將這五神帶離。」鍾馗勾嘴微笑，銳利如刀的目光瞬間從女人身抽走，一溜煙就消失不見。

雲惠紋凝視留下來的孫紹，她站起身走到孫紹的面前，恭恭謹謹的伏跪在男人面前：「望孫紹大人原諒晚輩管教無能。」

孫紹沒有任何慍怒之情，但身軀被拔山倒海而來的悲哀佔據。

做為推選神差之長的判官，他排除眾議遴選少女坐上頂位。而自己也未曾料到這名可讓觀音降世的女子如此心狠手辣…

「這一切都是妳做的嗎？」

孫紹語氣毫無責備，冷靜的要求女人開口。

「哪一個？」

雲惠紋微笑，彷彿不經世事的純真女孩。

但接觸到男人沉默嚴肅的目光後，雲惠紋苦笑嘆息。

她為了統整開始四分五裂的神差早已變得狡詐世故，連自己都認不清自己。可孫紹打從她十六歲的記憶就是如此，如此不食人間煙火，待人如此溫柔又如此疏遠…

「沒錯，是我利用鶖鬼將無間朮趕回地獄，也是我為了湮滅證據殺神。」雲惠紋沒有半絲猶豫，平穩得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袒露。

孫紹沉默以對。

他找不到詞彙給女人安慰，也無法譴責他人的罪孽。

「為何？」最後，孫紹只能詢問，詢問女人一切，以發問代替終結。

雲惠紋目光蘊含柔情和懷念對著孫紹苦笑：「若要問我何謂慈悲，那麼這就是我穩固世間、解救蒼生之道！」

「但是要問我一切源頭，那便全都歸你了，孫紹。」

「因為無間朮讓你背負成為『五墓』的命運，所以他非得回到地獄。殺神，則是為了殺死想要推翻我而牽連到你的神差！」

雲惠紋瞧見男人被受指責卻僅有悲哀的神色，她收歛笑容，以嚴肅認真的態度繼續開口：「因為他們知道老師三十年前殺神一事，所以，我說什麼都要他們非死不可。」

孫紹依舊保持沉默，但雙唇瞬間泛白。

雲惠紋以堅定灼熱的目光開口：「因為這個世界，我只剩下你了，老師。」

『殺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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