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纱织队长去打工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心事压着一桩又一桩，悲剧一场又一场，每次醒来都这样，或许人生本来就是一种不详。

倒也不是没想过放弃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想到教堂里去，想朝甜点店走去，想象着和外校好友亲密交谈的声响，想象身体泡进温泉的解脱感，能做到上面这些事的人肯定很爽。

这时，我却突然意识到这个临时的新据点不过只有四面白墙。我不愿再面对空白的墙了。

但虚无像空气，再次把我的心脏层层包围。

它对我说：我们的爱微不足道，恨也如此。我没有权利对人表示友情，没有权利抱有善良的愿望。

想到这里，我用刀片划开自己的手臂，有记忆以来的第141次。我的生命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它在地面上形成的图案并不优美，但足够让我逃避现实的荒诞。

窗外是废弃的楼房，眼前是迫近的死亡。

有些话纱织队长喝多了才想说，而有些话我打算下辈子再和她们说。

“美咲！你给我住手！”如果纱织队长在的话，她肯定会这样阻止我的自残行为。

但我有资格破坏她为大家而进行的努力吗？

“啊啊，再见，公主……”

“再见，纱织队长……”

“再见，日和……”

“再见，夏莱的老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闪过了一张男人的面孔，但既然公主曾经用饱含爱慕的语气谈起过他，或许我也不用这么急着拥抱死亡的。

我拿出一卷过期的绷带，简单的包扎让绷带染成了红色，再也听不到奈何桥下的水流声了。

“老师，有空吗。”

“我刚刚阻止了一场自杀。”

我向老师请求见面。事出此因，他无法拒绝。我甚至对他说：“这并不是我的过错。”我想我本不必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反正，我没有什么须请求他原谅的，倒是他会向我表示慰问。不过，到了下午，他见我缠着绷带时，无疑会作此表示的。

简单化装一下，避开众人的耳目，我只身赶往夏莱大楼，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没停止思考：在这个遥远的城市，一个人究竟该走多远？我一直怀疑着盲目奔赴的价值。

在老师的办公室，他对我的到来毫无意外，只是淡淡地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好久不见，美咲同学。”

他走近我，我阻止了他。他问我：“美咲同学，不想给我看伤口？”我回答说：“不想。”他只好作罢。我有些难为情，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过了一会儿，他看了我一眼，问道：“为什么？”但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似乎只是想问个清楚而已。我回答说：“我说不清。”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对我说：“美咲同学没必要全怪在自己头上，身为老师的我也有责任。正好，我也该关照一下阿里乌斯小队了。”

说罢，老师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用恳求的语气拜托我把他也带到临时的据点里去。

临走的时候，我头也没有回，对老师说：“我下次还能来吗？”他立即答道：“正好。”似乎他一直在等着我向他提问。

我们穿过街道，那里有很多学生三五成群地聊天。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不出声了。我们一走过，他们又聊起来了，就像是一群聒噪的鹦鹉。

老师在路上的便利店里买了些生活必需品，食物药品还有杂志，日期都很新鲜。他还给自己买了两包烟，一包是“马孔多”，一包是“阿尔及尔”。

因为身旁这位通缉犯的连累，两人都不能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等我们走到据点附近的时候，天际已经浸透了墨色，不经意间抬头一瞥，破碎、弯曲的夜空上面缀满了陌生的星星。

这时，街灯突然一齐亮了，使得在夜空中初升的星星黯然失色。老这么盯着灯光亮堂、行人熙攘的人行道，我感到眼睛有些发累。灯光把潮湿的路面与按时驶过的电车照得闪闪发亮，也映照着油亮的头发、银制的手镯与学生的笑容。过了一会儿，电车渐渐稀疏了，树木与街灯的上空，已是一片漆黑。我明天又该逃亡了，生活仍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的夜晚适合让我静静地想一想：在许多人的一生中，人们不过是满怀希望的司机，急匆匆跑完全程，却不知不觉，仅仅载着一车夜色回家。

把老师领回了我们暂时的“家”，日和对着老师带回来的物资流口水，还好她的肚子没在老师面前咕咕作响，毕竟上一次吃正经饭菜是两周前的事情了。

纱织队长还在打工，剩下的两人看着我们沉默的姿态，似乎猜到了什么，自觉回避了。

简单地向老师介绍了一下阿里乌斯小队的近况，之后我想抽烟。但我有所犹豫，我不知道在老师面前能不能这样做。我想了想，觉得这无伤大雅。我递给老师一支烟，我们两人就抽起来了。

“这烟的口感还挺像‘红塔山’啊，”怕我不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塔山是我故乡的地名。”

接着，是一句我更加听不懂的话。

“我不要伤亡数字，只要塔山。”

(注：吸烟有害健康)

然后，他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燃烧的烟雾指向戒野美咲，他打算让我先开口。

“一切甜蜜的须加速腐败，一切虚构在空中的，终将烟消云散。轮到我了，没有人能绝处逢生。”因为老师就在身边的关系，我也懒得把自己的内心伪造得多么健康。

“我知道，美咲同学的心理状态和阿里乌斯小队有关。而这支小队的现状，从圣三一到格黑娜……正是你我亲手造就的。”他的烟头晃动了一下，百般感慨地说，“是啊，上游的圣三一学生心不在焉，下游的阿里乌斯学生心怀怨恨，好在谁也摸不着上游的风。”

“老师很理智嘛。”我先是肯定了一下他的想法，接着才是无情的打击，“但你的理智，不过是巨大的虚无包围着的一小片现实。”

他的烟抽完了，熄灭后随手丢在一边。

我接着说道：“我想，自残也不是我的错。因为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期待过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我只是在满足她们罢了。”

老师带着一种悲哀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我现在全身都靠在墙上，月光照在我的前额上，他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接着他很快地问我是否允许他拥抱我，我回答说：“不。”他转过身去，朝墙壁走去，慢慢地把手放在墙上，轻言轻语地说：“你难道就是这么爱这个世界的吗？”我回答说：“我从来没有爱过这世界，就像您对我的态度一样——您也从来没有爱过我。”

老师向我讨来一支用得只剩下大拇指那么长的铅笔，沉默地在空白的墙面上奋笔疾书写下一行行诗歌，我看多半是他在某本现代诗诗集上看到的。

“我爱这温柔又残酷的人间/爱那些失败者的永不认命/我爱废墟/爱有漏洞的真理/我甚至爱我们的失之交臂。”

我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从诞生的那一刻起，这首诗就是对阿里乌斯小队的绝佳描述，在这个场合，也是对老师和我之间微妙关系的一个阐述。

即便现场只有我一个人需要拯救，老师也依然履行着自己的责任，振臂高呼道：“难道真有毫无价值的生活？难道没有广袤星空，隐藏于我们不堪的日常？”

日常生活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回忆到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有“昨天”与“明天”这样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义。

他看透了我意识深海下转瞬即逝的想法，用温和的目光搅动着学生的灵魂。

“老师和美咲同学一样，每一天都过得不像自己，但加起来，还真是我们的一生。”

“在夏莱，在阿里乌斯小队，都没人例外。”

“美咲同学能看到忙碌的人群，看到毫不掩饰的爱与仇恨，却不能听到潜藏在情绪下的心跳声，比如说老师的剧烈心跳就在否决美咲同学的错误判断。”

“老师爱这个世界，更爱面前的，身为基沃托斯的局外人，挣扎求生的——戒野美咲同学。”

伴随着老师的话语，一只生茧的手伸向了我。

“所以，美咲同学可以试着先爱上老师，再爱上整个世界吗？”

因为我的判断是遵循着某种上天的、不可抗拒的旨意，是出自对这张脸孔的喜爱，在这张脸孔上，我除了看见有柔情外，别无任何其他的东西。

我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拒绝了和虚无的融合，凭着对虚无的怀疑，凭着对自身灵魂的精确衡量。

我长吁了一口气。

“老师，你好像把我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

“算我欠你的。”

他也长吁了一口气。

“这只是老师的责任。倒不如说，美咲同学活过几次，就向这个世界欠下了几首诗歌。”

像是怕我再次滑向深渊似的，他继续说道：

“为了明天让我们上路，有人在准备着星星。”

“总有此刻，美咲同学在代替着那些奔跑的人、那些歌唱过的人、那些未能渡过河流的人，代替他们呼吸、行走，承担他们琐碎的生命。”

屋子里冷嗖嗖的，单薄的衣物使我发冷，从敞开的门中，飘进了一股夜晚与鲜花的气息。

这时，我萌生出要和老师过夜的念头，这也许是我生平的第一次。

“老师，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时疲倦地像是从未被爱过一样。接下来，我还想和您一起虚度时光，生活也许应该像楼下的野花野草一样美好。”

“请在我的房间度过无意义的一夜吧。”

走进房间的时候，我甚至想去跟他握手，但我马上想起来队长曾经还想除掉老师呢。

我们的拥抱，刚好形成彼此的喘息之所；我们的爱，是彼此之间不断扩大的莽莽群山。

纸糊的窗户不断漏风，感受着夜色在我们的皮肤上流走，真是妙不可言。

到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地步，衣服几乎同时落在地上，激起两片飞扬的尘土。

“VanitasVanitatum?”在关键时刻，老师模仿着他在阿里乌斯小队里听到的口头禅。

“VanitasVanitatum.”我也这么回答他。

我在身体上的坦诚并没有让老师直接把我扑倒在地，他慢悠悠地从外套里翻出避孕套来。

考虑到我理所当然的生疏，老师给自己戴避孕套时的熟练动作让我有些害羞地别过头去，他倒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在夏莱当老师哪能不随身带避孕套呢？就像在我的故乡那里，钓鱼的人要戴好头盔一样，属于常识。”

望着挺立的阴茎，我开始了对老师下体的侍奉，动用两只手才将老师的阴茎几乎一处不落地握在手中，我故意只露出一点前端的地方让自己舔舐，看着老师陶醉的表情，我知道从日和私藏的视频里学到的东西起效了。

不说老师了，我自己的两腿之间又何尝不是洪水泛滥了呢？不过在我们更换姿势之前，他应该都发现不了这个小小的秘密吧。

在我小心翼翼地舔舐马眼和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包皮之后，可能是刺激感有点强，老师比我预想的时间更早爆发了。

原来被其他学生所爱之人在嘴里射精是这种感觉啊，如果我向她们炫耀的话，会不会引来一发又一发子弹呢？那样的话，我们的子弹钱就能省下来了，多余的钱还能给公主买她想要的花束，或者叫纱织队长别那么拼命地干活，再不济，多点一碗全家福拉面也足够让日和开心好久了。

老师突然提出把用过的避孕套挂在我的头上，我勉强同意了他的要求。我把装满精液的套子当作发带来使用，然后催促老师赶紧给自己换上新的避孕套，我等不及要试试它的触感了。

我躺在肮脏的地板上，向爱人张开了自己的双腿，然后满不在乎地用手指撑开了自己的小穴，这样老师就能更好地观察到我身体隐秘的地方。我守护了16年的箱子终于迎来了它命中注定的那把钥匙，箱子里存放的是戒野美咲的处女和爱意，以及将来可能的奋不顾身。

即使老师再不拘小节，他也一定会发现：我为了迎接他，两腿之间已经湿润得不成样子了。

他的双手绕过我的后背，老师的肉棒终于撑开了我的阴唇，朝着花心一路高歌猛进了。

承受着老师的喘息和抽插，比起被他不歇的动作搞得叫出声来的自己，我更关心老师的感受，他会不会被我的身体本能地排挤出去呢？会不会因为我还没和老师做爱过，所以不谙世事的小穴把他的阴茎夹得发痛呢？

好在老师最后还是让我记住了他的形状，在对子宫口的探索中，老师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美咲，你是否有足够的准备？是否能够容忍，一个幻想过的灵魂，以及他呼啸的速度？”

我淡然一笑。

“我在试图爱上老师的时候，就随时准备好摔落进那一分钟漆黑的停顿了。”

于是，他第一次体验到了戒野美咲的高潮。

按着我的双手，老师像小孩子一样吮吸着我毫无特色的胸脯，既不像圣三一的某些人一样有着夸张的乳量，也不像传言中老师喜欢的类型那样平坦而干涸。 不如说生长在阿里乌斯这个环境下的少女，胸部就应该是这个大小。

真是的，我又跑不掉。

在他心满意足地把脸移出我的胸部后，我们彼此用最舒服的动作来满足对方的性欲。

我抬起一只腿的时候，老师会抱着那只腿和我的整个上半身来插入，然后在淫语的刺激下向我交出他的存粮；在我弯腰靠墙的时候，他的双手识趣地抱住我的腰部，然后用他温暖的胸脯贴近我的脊背，这时我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好落在老师之前在墙上写下的诗歌那里，文字的爱意和动作的爱意交相辉映；我在窗边休息的时候，老师会突然把我拦腰抱起，让我的身体在空中做有限的移动，每次都精准地落在他的肉棒上，他像是使用飞机杯一样使用着怀里这位16岁的阿里乌斯小队成员。

燃烧着乱来的渴望，我俩动作协调，心气合拍，共享着同一份酣畅。

没有任何拥抱，能如此重要，像判决；也没有任何亲吻，能如此重要，像拯救。

在忘我的交合中，两人失去边缘，失去形状，朝着幸福，填补虚无。

在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已经高潮了几次之后，我们终于精疲力竭地倒下了。即使重新穿好衣服，我们的身体也不肯轻易放弃和对方的亲密接触，很长时间内都保持着相拥的姿势。

老师在沉醉中扫了一眼手机，然后他从废报纸铺成的床铺上一跃而起，把我也惊醒了。

“对不起，美咲！”他的眼神真诚得不像话，“虽然我也想在这里守护两人的回忆，但到了规定时间我还不回家的话，就得出事了！”

而我，我现在也感到自己准备好把一切再回忆一遍。好像刚才这场接触清除了我心里的痛苦，掏空了我的七情六欲一样，现在我面对着这个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如果，美咲还爱着热气腾腾的早晨，那你就是有救的，被日常生活所救。”临走前，老师是对我这么说的。

我不断地抽老师留下的香烟，因为我自己的都抽光了。最后的几班电车开过去了，带走了郊区已渐模糊的嘈杂声。

那个离开的男人，正占用着一班电车，占用着告别，占用着我的疼痛，占用着空白的墙面。

此外，我保留了今天的几个印象：老师在为我们购买生活物资时的有条不紊，走进郊区时逐渐稀少的路人和车辆，老师在据点的墙上写下的那首诗歌，他激昂的讲话，以及他在我身上浪费掉的那些时间。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还是太难了，要用回忆裹住破碎的时间。

第二天，我知道了何谓“热气腾腾的早晨”，原来这个词说的是他顺路买来的早餐上蕴含的烟火气，我们一边分食着早餐，一边向急着赶回夏莱上班的老师挥手告别。

这时，日和很兴奋地对大家说：“老师来看我们的时候，好像一路都哼着情歌耶？真好啊，能让老师唱情歌的女孩子……”

我如此回答：“情歌而已。”

我也一定会回答：“情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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