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冰】

“诶，赫默，你知道吗，我还以为老板这次会使劲埋怨我浪费时间呢。”

机库中，星源最后一次检查着行李。

“斐尔迪南主任也许是没睡醒没力气。”赫默坐在一边。

“哪里啊，这家伙起床气大得很，上次他午睡醒的时候审查一份实验报告，那个师弟直接被批评哭了。”星源合上箱子，“结果这次你猜猜他怎么说的。”

“嗯……平衡生活和学术研究对你有好处？”

“帕尔维斯才那么说呢。”星源也坐了下来，“‘种下物理学的种子，以后说不定哪个感兴趣的孩子就会接过你手里的钥匙’……别说你不相信，我也差点以为听错了。”

赫默摇了摇头，又扶了扶眼镜。

博士的脑袋从机舱探了出来。

“这家伙那叫什么，科学家里最精明油滑的，生意人里最懂物理学的。结果就是，他怎么也没法把自己变成个彻底的功利主义者，跟一群同行在一起又觉得他们不切实际，不上不下，最是痛苦。”

“您又懂啦？”星源扔了个火花过去。

“感同身受。”博士随手打开护盾，将火花吞没了。

“所以……我们这次去谢拉格的任务是科普？”赫默提起箱子，走到了机舱门前。

博士顺手帮她提了上去。

“是啊，帮银灰打上圣山那天，你自己知道自己忙成了什么。”博士摇了摇头，“难道你认为对他们通识教育不必要吗？”

“很有必要。”

“是啊。我们在罗德岛上什么都有，他们连个源石火炉都要当宝贝。当然不应该是这样……吉妮，你姐还没好吗？”

“不要连你也这么叫我啊！”星源冲博士使劲吐了吐舌头。

茶室中有六把椅子，却只坐了三个人。

太傅，他身边的黑袍老人，还有他对面一身素白的兽面人。

如果毛发不是深紫而是鲜红，也许有人会认为坐在这里的是魏彦吾。

——但他不是。

“……总而言之，匪患四起，背后仍有巨兽黑手，此时内部不平，轻起刀兵，必有后患。”

太傅陈述的并不快。

在他印象中，两兄弟还在门下时，他并不是这个语速。

“太傅此言差矣。”黑袍老者道，“乌萨斯内乱未平，萨米闭门不出，伊比利亚已然停滞，不论邪魔海嗣，第一防线已然失守。唯有大炎多年休养生息，自当身先士卒，率诸国共克非人之敌。”

“太尉，二十八策乃是为大地留得生机，如今大炎境内暗流尚涌，却要举国之力入他国之境对抗异物？胜算几何？”

太傅仍然说的很慢。

“要的自不是胜算，是向大地诸国展示大炎的决心，如此，诸国方能信服。”太尉道。

“国库耗费，想必不少。”

“要成大事，少不得必要开支。”

“国库取之于民……若是大炎人人安居乐业，又何必落草为寇？”

太傅的声音略提高了一点。

“罢了，太傅。”兽面人开了口。

“陛下。”两老者同时转头。

“朕年少之时听太傅讲学，常心潮澎湃。”天子道。

“并不敢当。”太傅道。

“最心潮澎湃便是，先祖倾国之力反抗巨兽，将之驱逐，令其再不敢造次。”

“不错。”

“而大炎休养生息至今，太傅却忘了当初一无所有之时那人定胜天的意志？朕受教诲已久，而先怠惰的那个，却是您？”

天子的语气也很平淡。

而太傅已经明白了什么。

“先祖之事，必不能忘。然而那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远非现在可比，若无万全准备……”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天子双手十指紧紧扣着。

太傅也不再说话，他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太尉。

太尉只是喝了口茶。

冷风划过面颊，让博士感到亲切。

虽然他还有一定程度不太想感受这种亲切。

银灰和锏已经在机场等着了。

说是机场，严格来说也只是新开辟出来铺了硬化路面的大空地。

不过这片大地上大部分飞行器都不需要跑道，倒也无伤大雅。

“好久不见，老伙计。”

博士走下舷梯，和银灰握了握手。

“的确，明明只是一年，却感觉过了很久。很高兴你平安无事。”银灰笑了。

“就算平安无事吧，至少我还活着，或者是新生了。”博士道，“晚上别再指望我跟你喝那么多。”

“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

“你最好是。来，认识一下这几位女士。”

“我不是女士，我是博士。”星源跟在后面下了飞行器。

“我也是博士。”博士摇了摇头，“埃琳娜·乌比卡，莱茵科技能量科研究员，后面那位是她姐姐，阿斯忒西亚·乌比卡……莱茵科技占星学文献顾问。”

博士还是隐去了占星协会的内容。

星极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向他点了点头。

“赫默医生就不用介绍了，你去医疗部的时候见过。”

“又见面了，希瓦艾什先生。”赫默也跟银灰握了手，“干员崖心的身体状况相当稳定，扩散几乎已经完全遏制，您不必担心。”

“那就……十分感谢。”银灰右手一抬，示意几人往前走。

“克丽斯腾和小贾斯丁要明天才到，在那之前，我们可以晚上随便聊聊。”博士道。

“等一等。”锏双手插进了裤兜，“那个白色的家伙没跟你一起来？”

“恩特罗菲？他又不是我的保镖，以及他说你们这儿让他风评被害。”博士从鼻子出了口气，“恩希欧迪斯，这阵子没少接维多利亚的重建订单吧？”

“很多，但那不是重点。”银灰道。

“没错，干掉了诺曼底公爵和特雷西斯，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有人打谢拉格的算盘了。”

“你甚至帮助谢拉格牵头了莱茵生命。”

“各取所需，我是找个理由让克丽斯腾来见我。”博士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吃晚饭的时候我再跟你交底，这事儿有点复杂。到时候跟你和诺希斯谈的是小贾斯丁，另一个交给我。”

“不出意外的结果。”

“恩雅呢？”

“恐怕她今天晚上不会来。”银灰的嘴角有点僵。

“你告诉我她在哪就行，我自己去找她。”

“也许……罢了，这样也好。”

雪山的晴空一如既往。

晚饭相当简洁。

主菜是奶酪火锅和角峰的特制炖肉，但分量足以让所有人吃撑了。

博士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威士忌，和银灰慢慢对饮。

酒杯中只加了冰，雪境之中冰块从来是不缺的。

“我明白你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了。”银灰道。

“我自己都觉得离谱，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都不会信。”博士从盘子里叉了块肉。

“现在我理解我那时候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没错，我让克丽斯腾来谢拉格，就是为了不再发生那种事。”博士道。

“所以你想怎么做？”

银灰的杯子端到面前，但他并没有喝。

“你别问了，我来处理。”

“那我信得过你。”

在那之后，几个人再没有聊过严肃话题。

“如果你的大脑足够清晰，就向我描述目前的情况。”

凯尔希站在病床边，水月则是躺着。

至于跟他一起名为海沫的少女，还在重症监护。

水月在揉着额头。

“医生……我很难描述这种感觉。不应该有的感情在沸腾，大群在……渴望天空。”

——天空。

凯尔希感觉到有地方不对，这段时间关于天空的事件实在是有点多。

“天空……天空的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

凯尔希左手握紧了。

天空外有敌人，理论上只有罗德岛相关的几个人知道，而水月近期一直在伊比利亚，没有博士的通讯，他几乎不可能有这个概念。

所以——

“干员水月，需要先平静一下，然后把感知到的都告诉我。”

圣山在双月的照耀下微微发着光。

星极在阳台上调试着望远镜。

焦距，焦点，容不得半点差错。

然而她的手抖了。

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旁边的桌子被放了一杯热茶。

“兑了威士忌，别着凉了。”博士在星极身边坐下。

星极笑了。

“还以为您会和银灰先生多聊一段时间。”

“我跟他有默契，说多了反而矫情。”

“吉妮呢？”

“她跟赫默讨论明天的日程内容，这就不用我插手了，她们在特里蒙郊区经常做这些，很熟悉。”

“嗯。”

在一片静谧之中，布料摩擦的声音也那么引人注意。

星极已经靠到了博士肩膀上。

而博士顺势也揽住了她的腰。

那件外衣在谢拉格的空气中有些冰冷。

星极摘下博士的手套，将他的右手拉过来抱在怀里。

“白天谢谢您。”

“我只是感同身受。”博士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我最近一直在想……爸爸对我那么做，是不是认为吉妮离开了，星象也不能预测，只有我……只有我才是那个他唯一能掌控的。”

“也许吧……不管是什么生物，什么文明，永远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博士的声音也放低了。

“爸爸也从来没问过我怎么想。我在他的要求里做到了最好，可……”

星极的右手不再抱着博士的手臂，她在擦眼泪。

“是啊，如果他们只想要一个期望中的道具，那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呢。”博士抿了一口酒杯，“说到底，我们的出生……是他们决定的，谁问过我们了？”

星极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博士烦躁了不少。

“上一个文明就是这样……他们的诞生就是神明的一时任性，结果神明不喜欢他们的样子又下来干涉，被恩特罗菲和天海打死纯属活该。可然后呢？他们把我造出来，然后说，我是个残次品，对他们没有用了？遗弃宠物都会被骂，然而他们把我扔掉心安理得？”

“可博士对整个罗德岛却是唯一的。”

“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阿斯忒西亚·乌比卡也是唯一的。管那些不负责任的混账干什么？自己想怎么活开心最重要。”

“开心……吗？”

星极打了个激灵。

因为她已经把博士的手拽进了衬衫里面。

那只手还有点冷。

“等——”

“为自己活的开心最重要，不是吗，博士？”

眼泪和笑容在星极脸上交织成绝美的人物肖像。

博士端来的热茶已经凉了，随后被飞出去的外衣扫到地上。

第二天早上，天稍微有点阴。

吃完早饭之后，博士跟银灰去了机场，另外几个人先去了罗德岛办事处。

在去学校医学科普之后，赫默会去和派驻的医疗干员组织义诊，之后是星源对一些基础物理的讲解，星极则会讲一些天文学。

当然，天文学暂时还是按照旧版本讲的。

还有几位其他的研究员会跟克丽斯腾一起来，他们会在这里多待几天。

“反重力，动力甲，自动机械……我还是想说，把这些东西全讲出来也太大方了。”星源翻着资料。

“属于可以公开的内容……伊芙利特和炎魔计划不在此列，还有某些我不知道的，老师手里更多的项目。”

赫默摘下眼镜慢慢擦着。

“毕竟要培养的是孩子对科学和外界的好奇心，对吧，吉妮。”星极微笑道。

“你一会儿别因为准备不足口吃就好了，姐。”星源也笑了。

微微嘟着嘴，怎么看都是坏笑。

“怎么会呢，我已经烂熟于心了。”

“可你昨天晚上睡眠不好啊。”星源把文件夹放下了。

“——”

星极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少。

“哈哈，我诈你的，没想到一说就中。”

“吉妮！”

星极在妹妹肩膀轻轻打了一下。

“——但是你在笑，阿斯忒西亚。”赫默把眼镜戴了回去。

“诶？”

星极微一停顿，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这会儿，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打头的是博士和银灰，然后是克丽斯腾，再后面一身正装的男人是商务科主任小贾斯丁，还有——

“多萝西？！”星源一下子跳了起来。

“埃琳娜？你也在这里？”

高挑的札拉克女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头上一双耳朵在门框上稍微蹭了一下。

“姐，这是多萝西·弗兰克斯，源石技艺应用科的主任，我经常给她带午饭呢。”星源把星极拉了过来。

“啊……您好。”星极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我还真没想到你有时间来。”星源笑得更开了。

“能给孩子们带来些帮助，那当然一定要抽出时间啦。”多萝西笑得相当放松。

“是啊，你就是太好心太善良了，难怪总是借给别人钱连午饭都要我给你带。”

“吉妮，这太不礼貌了。”星极用胳膊肘捅了捅妹妹。

“没事儿，我们两个的关系不会因为这就出现裂痕，对吧，多萝西？”

“部门之间搞好关系，总不能是坏事。”小贾斯丁看向博士，压低了声音。

“证明罗德岛和莱茵生命的项目合作氛围喜人。”博士冷笑。

“确实喜人，我也很好奇是多好的氛围能让莱茵生命几位重要员工都被罗德岛挖走。”

“不至于，我还想跟你们人事主任雅拉说一声，别让莱茵员工总往罗德岛跳槽，弄得你们像我们的预备班一样。”

“牙尖嘴利，看来跟您的谈判会非常令人享受。”

“下次一定，你先期待着吧。”博士左手搭上小贾斯丁的肩膀，右手搭上银灰，“恩希欧迪斯才是地主，我只是个中间人，喧宾夺主不合适。”

“看来一会儿你是下定决心缺席了，盟友。”银灰道。

“我就客串一把导游，带着总辖观赏一下雪山风光，晚宴喝酒再叫我。”

博士将两个人的右手拉到一起。

车一直开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是罗德岛帮忙建的，崭新的钢结构平房在雪境略有些突兀。

银灰和小贾斯丁没有靠近，只有其他人进去了。

里面迎出来的是初雪。

“幸会，博士，总辖阁下，还有罗德岛和莱茵生命的朋友们。”

“自从改行当老师之后，你气色好多了，恩雅。”博士笑道。

“幸会，谢拉格的圣女，即使在特里蒙我也略有耳闻。”克丽斯腾伸出了手。

“误会了，总辖阁下，蔓珠院已灭，神明的真相也昭示了全谢拉格，已经没有什么圣女，我只是恩雅。”

初雪和克丽斯腾也握了手。

“别纠结这个了，直接进入正题吧，孩子们要等急了。”博士掏出终端，“对了，我让办事处送点零食和饮料过来，给孩子们发一下。”

“……科技与源石技艺，从大炎到哥伦比亚，各有不同……”

多萝西在台上开始了演讲。

原定是克丽斯腾出场，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兴趣。

她和博士站在教室外。

“求知，好奇，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克丽斯腾道。

“像你现在一样。”博士一口一口咬着牛角包。

初雪从教室走了出来。

“恩希欧迪斯……他没有来。”

“他在学校外面，这会儿可能去跟小贾斯丁谈具体事项了。”博士咽下面包，“来点儿？”

“……他还是无颜面对孩子们。”初雪也拿了块面包。

“也许还有你。”

“我不需要他的面对，只需要他的赎罪。”

“还有我的。”博士摇了摇头。

“您已经在做了。”

“他也在做。”

“我知道。”

“你们反而让我好奇了。”克丽斯腾道，“我知道罗德岛帮助喀兰贸易政变夺权，但看来，并不是如外界风传一般大获全胜。”

“你想知道吗？那太好了，这也是我想让你知道的。跟我来吧。”

博士把面包两口吞进肚子，对着克丽斯腾打了个手势。

“这只是……一座坟墓。”

克丽斯腾面无表情，但旁边的博士和初雪都移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是你们认识的人？”

“不认识，不知道叫什么，不知道住哪里，只知道大概有七十岁，女性，死因，严重失温。”博士道。

“是你们埋葬了她。”

“也许是我们葬送了她。”初雪道，“她只是谢拉格最普通的农民，一路磕头磕到圣山想要敬神，然而她还没有到就死在了这里。”

“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是因为力竭了，还是听到雪山真相的广播，信念崩塌了。但我知道，那些人都是。”

博士向远处指去。

山坡上还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冢。

“说出雪山之神只是一部机器，何其轻巧和简单……但那对他们就是全部，很多人拖家带口自杀了。明明……也许有更好的方式。”

博士摘下面罩，任由冷风冲刷着呼吸道。

“喀兰圣山，是这片大地最高的山峰。”克丽斯腾道。

“没错。”

“恩雅小姐，你们是最接近天空的人。”

“您说得对。”初雪点点头。

“这……超出我的预料。”克丽斯腾道，“我们回去吧。”

孩子们的声音有点嘈杂。

莱茵生命带来的小型机器人太过新奇，他们正围成一圈看两个机器人打架。

“这就是源石技艺的自动控制运用，除了玩具，还可以移植到各种重型机械……”

星源的解说在一片混乱中听的也不甚清楚。

“他们犹如一张空白画布。”克丽斯腾道。

“别感叹了，你最好明白我在说什么。”博士道。

“告诉我。”

“真相不是随便说的，要讲究策略。考虑到你的手段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我知道你会采取行动……我只是希望你多想一想。人不应该被作为代价，也没有人有资格将别人作为代价。你的每一个决定后面，也许都是人命。”

博士转过头，紧盯着克丽斯腾双眼。

“只有神明才能审判，你想跟我说这个吗？”

“神明也没有资格，至少我认识的那个家伙，他绝不会这么做。”

博士还是紧盯着克丽斯腾。

越往雪原深处走，场景就越离奇。

漆黑的雪，向上飘的雨点，还有各种似乎裹上黑雾的生物。

托兰在前探路，恩特罗菲断后，其他三人在队伍中央警戒。

“我感觉又有人在说我坏话。”恩特罗菲道。

“你不是不会被幻觉影响吗？”托兰笑道。

“所以我猜是真的。”

“一点也不好笑。”玛恩纳道。

“行了，游侠。”托兰道，“总是这么没头苍蝇似的找可不是个办法，这儿可太大了。”

“没关系，本来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哪怕找到一些线索，也算不虚此行了。”重岳道。

“心如止水，看来你又要说教了。”仇白道。

“道理便是道理，不必过于说教。”

“没错，原谅别人的错误很容易，原谅别人的正确可很难。”恩特罗菲道，“不过话说回来……等等！”

回身，出剑。

一团黑雾在剑刃下破碎。

“什么人偷袭！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一群高大黑影包围了他们。

身穿札甲，手持偃月刀，站成了一个圆。

“——梦魇怯薛。”重岳道。

“你倒是很清楚。”恩特罗菲摆开架势。

“只是见过。”

“如果他们不通人话，反而简单多了。”

仇白也拔了剑。

“谢拉格好玩吗？”

“没什么意思。”

当克丽斯腾回到特里蒙的时候，娜斯提还在画着图纸。

“进度怎么样了？”克丽斯腾倒了杯水。

“还差一点。”

“那就加快进度。”

“你真的下了决心？”

“当然。”克丽斯腾道，“你能理解吗？最靠近天空的地方，那里的人却如此愚昧，连现代科技都没有见过，一年多以前还在活人献祭？”

“可以想象，有点像以前的卡兹戴尔。”娜斯提道。

“而面对星空外的敌人……整个泰拉之于宇宙，与谢拉格之于这片大地，又有什么区别？”

“……”

“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这件事，我们非做不可。”

克丽斯腾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表情让人难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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