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快接近尾聲的時候，深水城的蓋爾逃離戰場，跌跌撞撞地往神殿遺址外頭，牲口殘骸堆置其下的山壁缺口逃出，搖晃跌倒爬起之後，沿途抓著野草及多刺的灌木，繼續蹣跚而低調地遠離戰場。

蓋爾在這場戰鬥裡完全沒有受傷，他只是…忽然感覺不太舒服，有點沒辦法維持站穩腳步…所以不太想因此增加死在那裡的危險裡而已。

他知道隊伍裡的其他人都能原諒，儘管他們未必能夠理解，他所有身體不舒服的秘密緣由及魔法帶來的虛弱反應，都已經在幾次夜晚的休息之前，鬆口氣而坦承地對營地裡的眾人說開。

所以他們都知道蓋爾胸口球體的狀況是有多糟，然而威爾及影心都已經在對付地精首領的打鬥遭受流血重創，必須休息，為了打出一條儘快返回樹叢的道路，恐怕是需要讓蓋爾出來頂替，多來幾條威力強大的攻擊法術，砸在遺跡外頭強壯食人魔及數量太多的地精怪物頭上，才比較有辦法順利地達到。

這是場危險的潛入攻擊行動，不只是為了搜尋及救回有能力移除奪心魔幼體的樹叢大德魯伊，也是為了確保信仰真神的這些野蠻兇殘部隊，不會找到並血洗難民聚集的某處庇護樹叢…

但不管這是不是一場終究難以避免的戰鬥，盤踞在他胸口的疾病都不會因此就能免除，蓋爾他昨天才被迫吸收另一樣物品之中的魔網能量，從四肢到胸口舒展著異樣強烈的衝突暖流，但是遏阻著呼吸順暢的那顆毀滅球體，卻沒有像以往如雨水澆熄的燃燒原野那樣，被吸取的魔法力量稍微平復下來，反是將奧術的飢渴更推到意識表面，用著它陷入不平穩睡眠一般的猝醒韻律在顫抖著，擴展著心跳，而時時輕盈脈動。

覺得爬過夠遠的距離以後，蓋爾轉身靠向彎垂的樹林枝條喘氣。

他闔起眼睛，彎腿讓膝頭抵按住脖子下發光的藍印。

這裡似乎鄰近河水奔流的範圍。

落水的聲響在附近，瀑布存在於蓋爾目前難以判別的聽覺距離…因為他開始耳鳴。

水聲都混在體內嘈雜作響的球體嗡鳴裡面。

…密斯特拉在哪裡？

蓋爾是真的很難受。

他是不是就快要爆炸了…？

靠著遠遠聆聽瀑布激流降下的狂野擊打旋律，只有這一陣陣在樹林裡墜落穿響與重疊的單調水聲，能讓他掙扎著維持感覺平靜。

…這安穩只是種死亡幻覺，平靜是多麼愚蠢的誤導假象，沒有比爛泥及濕土落葉的組合，能更讓人聯想到棺底停靈的殘忍墓園氣味…

墓園有深埋的沈沒腐朽氣味，氣味是折磨的牢房。

黑暗的酷刑是可以完整地看見所有東西，遮罩住全部肢體狂舞拍打的木紋在沾上自己血後依然清晰美麗，埋藏棺材的粒狀黏土殘留在下墜的幻想裡面，永恆而無止盡地掉落著，一鏟鏟建築著密閉的暗囚視覺。

有人在極盡痛苦的虐待裡頭連連哀嚎慘叫。

太淒慘了…是人都承受不了。

他顫抖的時候是有人咬牙切齒地搖動他，奮力怒喊咆哮著要他馬上離開他腦海…

該死，該死，離開！

然後快點醒來。

然而他們是一體的。

有人抱起他肩膀抽搐並啜泣的時候，他還是沒能離去。

他也是抓緊了手指想抱住。

那回憶在一閃的思維裡頭消退了。

終於分離的時候，蓋爾嘆息地鬆手沉入自己安穩的睡眠。

他睡得失去自我的知覺與意識，醒來時已經有人在他身旁，而且似乎待了有好一陣子。

就連他們身處的位置都改變了，這裡已聽不見瀑布或任何潺流的水聲。

是夜晚陰影茂密的林子。

蓋爾伸腿駝背地坐了起來，回頭看往幾步外坐靠在樹根之上的人影…自然是阿斯代倫。

單手抓住小鳥們失去生機的翅膀，大大張嘴而待咬入羽毛的犬牙，因為碰巧察覺巫師醒來抬頭的舉動而停留著凍結兩秒。

蓋爾也叉著前額的頭髮，揉揉眼睛，不知為何而喘息著，挑起的視線也停留著瞟了那吸血鬼衍體大概有接近兩秒。

「你做什麼…我抱歉我大概昏過去了，謝謝過來找我…」他最後喃喃地說。「但你別坐在我旁邊就這樣吃起飯來啊。」

「無聊啊——無聊，親愛的，而且你看，這裡的樹上有那麼多鳥…我怎麼也叫不醒你的時候差點就決定要咬你了…不，不，開玩笑的，你就別擠眉毛了。」阿斯代倫說，他歪頭微微地燦笑，那笑容毫不真誠，連帶使眼神低垂的閃動也顯得很假。「知道嗎，今晚你就別再睡覺了，再睡我一定會讓你醒。」

「說什麼…我需要睡眠，阿斯代倫，我需要睡很多我的美容覺。」蓋爾說，他嘀咕著搔搔眉毛，試著不皺起眉頭。「你忘了我身體有炸彈，太累我可能會炸掉的。」

到這晚結束之前，他們都沒再提起睡夢裡一起見到的事。

等到阿斯代倫吸吮過手裡雀鳥獵物的鮮血補充，帶著明顯進食味道的臉部移往蓋爾彆扭瞇起挪動的兩眼旁邊，那嘴唇懸浮滑過人類臉孔的雙眼中間及鼻梁上方，貼緊而將動作結束在法師張著的口腔舌頭底下。

他們接吻。

一些感官的享受則往身體的部分蔓延。

「啊，看看…」阿斯代倫說。「我們都睡醒的時候是真的…比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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