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3 第一次約會

這是個星期五下午六點的傍晚時分，在這秋冬之際這個時間外頭的天色已經是呈現出清澈美麗的深紫色調。喬魯諾神情嚴肅緊張，著裝整齊抱著美麗的花束站在米斯達的公寓門前，今天他身穿淺藍色牛津襯衫、米色修身西裝褲和黑色羊毛及膝長大衣，脖子上圍了條簡約的黑色圍巾，腳下則是焦糖色的麂皮查卡靴。畫面再帶到我們喬魯諾手中的這束花，它以淺綠色洋桔梗為主軸，幾株紫色的飛燕草穿插其中，再以雪白的蕾絲花作點綴，美麗脫俗又淡雅。如果不說，路過見到他的鄰居認為他是要來求婚的其實也不意外。

喬魯諾似乎真的很緊張，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拍拍胸口左側，將指尖移到門鈴，吁了長長的一口氣，按了一下。

叮咚 ! 門鈴響了，沒幾秒鐘門就被打開了。

「來來來快點進來 ! 」米斯達不由分說便抓住喬魯諾的手腕把他從門外拉了進來。嗯... 淡淡的肥皂清香和平時常聞到的護髮油橙花香味，約會前還特地把自己洗得香香的好孩子。

這是喬魯諾第二次進入米斯達的公寓裡，上一次是夏天彼此才剛認識，那時他還喚米斯達為學長，只停留了十來分鐘便匆匆離開了。但這次可不同了，這算是他們第一次的正式約會，沒錯，初吻甚至為他手淫後才出現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喬魯諾也是不太明白兩人的進展順序怎能如此怪異，也許是因為他們關係的開頭是從曖昧的好友這樣的方式展開吧。總之他記得那天是星期二，米斯達特地來到藝術學院來向喬魯諾提出邀約。

「葛德 ? 你怎麼在這裡 ? 」剛結束素描課的模特兼差工作，一走出教室便看到米斯達的這件事，著實令喬魯諾喜出望外，平靜冷調的面部表情瞬間轉換成孩子般的雀躍笑顏。

這時喬魯諾想到上午的選修課程：演化論。課堂中教授提到一個論點：退化其實不少見甚至是常態。他頓時發現這說法就在自己身上體現了，例如遇見米斯達這個人就會讓他迅速退化。

米斯達愛不釋手地摸摸喬魯諾的頭，牽著他到走廊邊。「週五晚上我們一起去看流星雨，你覺得如何？聽說那天晚上星星數量最多。」

「星期五...實驗課結束的時間我無法確定，而且手機無法使用，可能又會發生像上次一樣讓你等很久的狀況，或者我們可...」

「晚上九點或十點都沒關係啦，等你下課再一起吃晚飯，反正看星星是午夜之後的事情了。」米斯達眨眨眼告訴對方不用擔心。「等你能出門時再打電話給我，我到宿舍樓下接你，」

此時就是約定的星期五，很幸運這週的實驗如同表定的時間順利結束，喬魯諾甚至可以回宿舍沐浴更衣還買了一束花。只是當他在花店選購花材時卻突然接到米斯達的來電，先是忙不迭地道歉無法到宿舍載喬魯諾，並迫切的希望喬魯諾如果方便請先自行到他家來，甚至快速掛上電話使得喬魯諾沒能繼續細問原因。

原本說好的約會流程是：大約晚間八、九點米斯達到宿舍接他到餐廳用餐，午夜時前往郊區的空曠高處觀賞流星雨，再一起回到公寓過夜。

如此標準且制式的約會流程本就讓毫無戀愛經驗的喬魯諾異常忐忑緊繃，深怕自己的表現不合乎普世大眾的標準和邏輯。喬魯諾花了些時間好不容易調適好心情來迎接這一切，此時卻一切倒置了，甚至是傍晚六點提早來到米斯達的家門口，喬魯諾一路上都懷著緊張又興奮的心情，只要一想到待會有一大半時間會和對方單獨在一個私密空間裡，他真是既忐忑卻又忍不住各種血脈賁張的妄想。

但此時此刻打開家門迎接自己的米斯達看來卻是無念無想，這讓喬魯諾再次在內心怒斥自己的小題大作：喬魯諾 · 喬巴拿，你行行好，別每次遇到葛德就智商退化、精蟲充腦可以嗎？活了十八年了你從來不是這種個性的人！喬魯諾用了全身力氣來忍住將額頭撞向一旁牆面的衝動。

「天啊，你還買了花，謝啦！」米斯達把花接了過來，快速地在喬魯諾的額頭上啾 ! 地親了一下，並為他脫下大衣和圍巾。

「又一位可憐的無酬勞工被騙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孩子聲音從玄關後的客廳飄了過來，這讓喬魯諾更意外了，米斯達家裡還有其他客人。

一走進客廳只見特莉休坐在地毯上，滿臉無奈地面對著眼前桌上的建築模型半成品，這個模型結構上已大致完成，只剩下細節處增加裝飾和雕琢。

「特莉休，你的草皮還沒剪完，快點，手別停下來 ! 」米斯達走到客廳左方的開放式廚房，把喬魯諾送的花束連同包裝紙直接插進果汁機裡，以果汁機的玻璃容器充當花瓶。

瞥了一眼被安置在果汁機裡的高雅桔梗花束，此時眼神已死得透徹的喬魯諾終於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被約會對象要求提早抵達他的單身公寓裡，不是為了什麼浪漫或驚喜的安排考量，只是需要人手幫忙做作業。

算了，當初電話裡米斯達的語氣聽來的確也不該多期待什麼，他本就不該抱有任何遐想。喬魯諾神速地調整心情完畢，和特莉休做個親切的問候和招呼，乖巧地和她一起坐到地毯上，面對著米斯達的建築模型作業，「我可以幫忙什麼嗎 ? 」

這小子真是懂事地令人心疼啊，但米斯達只能在內心感嘆著，表面還是毫不留情地將材料放到喬魯諾的面前，「這些小木條，長度切成三公分和兩公分，各五十條。還有，死線是晚上十點，系辦關門前。真的非常感謝兩位幫忙。」道完謝米斯達一起坐在地毯上繼續忙碌。

「怎麼會如此突然要趕作業 ? 」喬魯諾還記得星期二米斯達來提出邀請時看起來挺悠閒的。

「他們班在課堂上偷聽足球賽況，被教授發現，所以被要求這周末前交作業。」特莉休親切地為他解惑，並且再白了米斯達一眼。

「何止偷聽比賽，押對隊伍贏錢的人還在教室後面點了仙女棒慶祝呢。」米斯達笑笑地為她的說明加料，看起來心情很好顯然他也在贏錢的那群人當中。

「也許是因為教授押另一隊 ? 你們的狂歡就是在他傷口上撒鹽。」喬魯諾已經迅速地完成木條切割，開始著手處理屋頂部分。

「教授是該把你們所有人都當掉的。」特莉休相當不以為然。

「不行啦，這科如果被當，下學年的很多重要科目會被擋修，這些學分沒了肯定被退學，沒了學籍我就不能參賽了。」米斯達正在細心地將喬魯諾切的木條一根根貼在模型的地面上，他現在相當後悔當初畫設計圖時安排這麼精細的設計幹什麼。

「參賽 ? 什麼賽 ? 我從沒聽你提過。」特莉休一臉困惑，身旁的喬魯諾也輕輕蹙眉表示同樣的疑問。

原來米斯達高中時是射擊校隊，成績相當出色，能考取學校錄取門檻最高的建築系也是因為在國際賽事上的優異表現，得以獲得加分和推薦。而優勝獎金也得以用來支付他的生活所需各種花費。

「既然都有加分了，我當然選分數最高的科系才划算啊！」米斯達一臉理所當然，選填志願被他描述得像是去市場時，口袋裡如果有足夠的錢當然要選顆最好最貴的番茄來買似的，「只是我入學後才發現要讀五年，而且作業多的要死...但我寧願做這玩意也不想像你們一樣每天抱著書讀啊寫的，還要應付一堆考試，無趣死了。」

其實還有一個更荒謬絕頂的理由他沒說出口，就是當初填志願時他發現這所學校建築系的學校院所科系代碼是01356，沒有他厭惡的四或是其倍數，這字面米斯達看得真是心曠神怡，於是毫不猶豫的填上去了。

「其實之前的獎金差不多也花完了，所以我一定要參加明年在土耳其舉辦的國際賽。」米斯達把木條做些微調切割，使其吻合最後一塊畸零處，很好，木頭部分終於完成 !

「如此崇高的世界級比賽殿堂被你說得像是種輕鬆圖利的手段，你真的有這麼厲害 ? 」特莉休也把最後一塊草皮覆蓋上去了，只剩下幾棵零星樹枝需要黏貼。

「信不信由你，我幾乎不需要練習，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得意地眨眨眼睛，米斯達又出現那幅總是讓特莉休想揍他的嘴臉。

說起米斯達接觸射擊的來由，其實最初只是想偷懶，想要有個正當理由不用上課，他才加入學校裡頗負盛名的射擊校隊，怎知他一拿起槍簡直神蹟降臨，百發百中，射擊這項技能就像是內建在他靈魂裡的天賦，熟悉得就像從前做過千百萬遍似的。尤其是在他試完五十公尺標準手槍、以及二十五公尺中火手槍，每顆子彈都扎扎實實地打在紅心上，發現稀世人才的教練當日立即拉著他到戶外嘗試不定向飛靶的射擊，不論飛靶的走向角度如何刁鑽怪異，他同樣能百步穿揚，彈無虛發。他只記得事後教練一臉驚奇、難以置信地對他說：

「你發射的子彈真的會轉彎啊？」

之後教練甚至讓米斯達自主練習，其他隊員必須實行的體能訓練他也不需要出席，一整天不進行射擊，只在一旁擦槍發呆也沒關係。當然米斯達也從沒辜負過教練對於自己這種寵溺程度的特別待遇，他射出的每一發子彈總能輕鬆簡單地打中紅心或擊中快速橫竄的飛靶。說是找到命定的才華和天賦也不為過，米斯達在接下來的幾年幾乎是橫掃各種層級的地方賽事冠軍，只是十七歲那年出了一場車禍讓他的連勝紀錄中斷了。

「還記得那天是該死的星期四，我剛看完晚場電影走出電影院，路上沒什麼人，我啊，視力2.5的火眼金睛從大老遠就看見對街路邊停了一台車，裡頭有個混蛋在狂揍一個女人，車外也站了幾個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的那種傢伙...」

米斯達像個說書人開始說起故事，表情時而深沉時而驚訝，比手畫腳繪聲繪影地生動重現當時的情景：星期四晚間十一點，天氣不是太好氣溫有些低，電影院周遭的人潮並不多，他還記得那天看的電影是新娘百分百，一部描述女明星與書店老闆的浪漫愛情片。米斯達走出戲院門口時天空還下著濛濛細雨，正當他抱怨著天氣預報的低劣準確度時，他一眼瞥見對街停了一台名貴轎車，但米斯達並不是被華美的車款外型吸引，而是車內的燈亮著使得內部清晰可見，他看見一名女性被男人毆打得鼻青臉腫，甚至已經昏死過去，但施暴的人像發了瘋似地繼續將狂暴的拳頭鑿在早已昏迷的女人身上。

說實話米斯達當下也沒想什麼，只是手腳比腦袋更快付諸行動。他想也不想地便邁開腳步準備衝去阻止這場暴行，只是這突如其來的穿越馬路的行為在跨越分隔島後就先被一台疾行的汽車撞個正著，在空中華麗地翻了兩圈，重重地摔在地上。

嚴格說起來米斯達並沒有親自制止這場暴行，但車禍的巨大撞擊和尖銳的急停煞車聲使得正在另一條街巡邏的警察趕緊來到現場，警方也因此發現轎車裡的情況，及時拯救了這名女性。

所幸這場車禍只讓米斯達的左前臂骨裂，以及身上一些或大或小輕微挫傷和皮肉傷，並且在短短的六天內神速康復出院，原本要求他至少必須住院兩週的主治醫生也只能一臉難以置信地送他出院。唯一可惜之處是射擊比賽就是在那六天內舉行，也因此中斷了米斯達的連勝紀錄也沒能取得他心心念念的獎金。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場小小的車禍不僅解救了被施暴的女子，米斯達想也沒想到一場車禍還能結識兩位朋友：當晚迅速抵達現場處理的熱心基層員警、還有撞到他的駕駛人，或者該說是米斯達自己衝去馬路上給他撞的無辜市民。

這名駕駛在車禍發生當下迅速地為米斯達止血、處理傷口，在等待救護車到達的時間內親切陪在身旁。說來這起事故的肇事責任本該是在隨意穿越馬路的行人米斯達身上，但這名遵守速限乖乖開車在路上的倒楣駕駛卻毫無責怪米斯達的意思，甚至在米斯達住院期間不辭辛勞地從距離一小時車程的郊區漁村開車過來探望，每次到訪更是送上各種美味昂貴的食物和鮮花，周到的禮數使得住院的米斯達一度以為自己是古代國王在別宮度假。

而那名基層員警在抵達車禍現場時完全不需米斯達明說就立刻理解他貿然橫越馬路的動機，迅速地制止並逮捕施暴的男人，接手完成米斯達原本想做的義舉。事後也積極地為駕駛和米斯達兩方處理車禍相關的繁瑣行政事務和調解手續。也許是因為三人的年紀相仿，在處理事件的必要接觸和溝通的過程中逐漸熟識了起來，甚至成為朋友。

「這些傷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吧 ? 」聽完米斯達這些奇異的經歷和故事，喬魯諾最在意的只有米斯達的身體健康。對方得意地挑起單邊眉毛，做了個浮誇手勢表示自己身體健壯地很，讓他安心。

「這種為了救人直接衝到馬路上的瘋狂行為果真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特莉休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她和米斯達認識沒幾個月，但兩人一同值班時遇到不講理或發酒瘋的客人，或是上次汽車疾駛到他們面前這類危急的情形，他總是反射性快速地護在她身前。說來也不知是褒是貶，特莉休總覺得他很像警戒心極高的強悍護衛犬，或是黑道老大身邊眼神凌厲凶狠的隨扈。

喬魯諾搓了搓下巴思考了一會才開口，「換個角度來說，我倒認為是這名駕駛救了你。」這句話讓米斯達相當不解，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

「有道理，如果當初你隻身前往現場面對那些流氓，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特莉休點點頭贊成喬魯諾的觀點。

「或許吧，反正最後事情順利解決，皆大歡喜 。一場小車禍換到兩個朋友挺划算的不是嗎？」想起這件奇妙的往事和兩位投緣的朋友似乎讓米斯達心情更加輕鬆愉悅了，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不少。

建築模型在三人通力合作下順利地在九點半完成，米斯達載著模型去系辦，也順便送特莉休去練團室。

出門前米斯達撈起鑰匙後在喬魯諾的額頭留下一個輕吻，「你先在家休息，客廳看電視、廚房吃零食或回臥室睡覺隨便你，我很快就回來了。」

「騎車小心。」喬魯諾微笑點點頭送米斯達和特莉休出門，他喜歡米斯達這番話裡透露出的信任和親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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