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约定好的…我们向你表白十周年那天就结婚…但现在已经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天了…”

玲子穿着舒服的棉睡衣躺在床上，牵着我的手缓缓地对我倾诉。玲子向来与我无话不谈，但最近的话语却越来越少。

是的，玲子的病已经进入终末期了。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切。

我十六岁那年认识的玲子。那时玲子十五岁，遇到了一些挫折，独自出来旅行，深冬时节一个人打算在车站过夜，却因此遇上了我。我发现和她谈得来，便邀请她回了家。次年秋天，玲子向我表达了爱意，我俩从此进入了伴侣阶段。我们的异地恋持续了七年，直到玲子毕业之后，两人才终于长期居住在一起。可没过两年，玲子就查出了疾病，基本可以说挺不过今年了。如今，夏天也快要结束，玲子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今年的秋天，是玲子和我约定好结婚的时候，但她却也感到自己很难撑到那一刻了…

我从去年起换了份能自由安排时间的工作，在家中照顾玲子。玲子生病之后，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她戴着圆眼镜静静地坐在床上，小小的圆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白净无瑕，她认真地看书时，我也目不转睛地看她。

“那个，今天陪我出去逛街好不好？”

玲子在早餐桌上突然对我说。

“想买自己的殓装了…唔，就是在棺材里穿的衣服啦…毕竟不想穿一些老土的衣服，还是可爱华丽一点的衣服会好一些吧。”

“嗯…是的呢，但你的情况，可以的吗？”

“没事啦，我能坚持下来的哦。”

玲子穿上了她喜欢的绿色连衣裙，戴起口罩和眼镜，和我牵着手出了门。在商业街上，她先是为自己挑了些饰品和化妆品，随后和我一起走进了一家洋服店。

“这位小姐需要点什么~？”一名工作人员问玲子。

“嗯，让我先看一看可以吗？我想仔细考虑一下哦。”玲子回复。

“是重要场合要穿的礼服吗？这边有几款礼服型的推荐哦~”

“嗯，是很重要的场合哦！是我自己葬礼上穿的衣服呢。”

“诶诶！什么？”

“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呢…所以想来为自己挑一身入殓的装束…”

店员一下子沉默了，看着玲子感到无所适从。

“没事啦，不要紧的哦，你要是觉得尴尬，那我就一个人去挑了哦~”玲子笑着回应了。

最终玲子并没有选洋服或者lolita裙子，而是选了一件很漂亮的类似偶像打歌服的连衣裙。深蓝和浅蓝相搭配，上面点缀着许多花朵的图案。以及还有搭配的深蓝色长手套、高跟鞋和水手帽。我和店员结完帐之后，玲子兴奋地提着装着这套衣服的袋子和我回到了家。她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这套衣服，在全身镜前一遍遍端详着自己的模样。

“亲爱的，到时候我就这么穿着永眠啦~到时候你要为我换好这件衣服哦。”玲子很开心地对我说，好像对死亡感受不到丝毫的恐惧。

“嗯，还有一些事情想安排给亲爱的…”玲子坐下来，突然有点脸红。“很快就是我们婚约的日期了吧…如果我没能撑到那天，能不能圆我一个愿望呢…”

“怎么？”我问她。

“就是，人家想…和亲爱的…那样做一次啦，反正我死都死了也不会…对吧，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做安全措施了…尽情地让玲子享受亲爱的温暖嘛…”玲子满脸通红。

“啊…那样的事情，当然好啦…只要玲子要求的，我都会去满足哦~”

玲子微笑起来，站起来紧紧抱住了我。我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肩膀和后背，想给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多一点我的温暖。

我帮玲子换下了那套衣服，换上平常玲子在家穿的衣服——奶白色长到腰间的棉质衬衫，白色的内裤，奶白色的天鹅绒过膝袜和毛茸茸的猫耳拖鞋。浑身奶白色的玲子显得更加娇小，我抱住她轻轻吻上去，她的嘴唇软软的，像泉水一样清凉而甜蜜。玲子看着我微笑着，乖乖地躺回床里。“那我去准备晚餐啦~？”我对玲子说。“嗯嗯，那我在床上先休息一会。”玲子回答我。

毕竟逛了半天街，对玲子虚弱的身体而言肯定很累了，就让她趁机休息一下吧。正当我打开冰箱考虑做什么菜的时候，却听到玲子的房间的剧烈响声。我如弹射一般冲入玲子的房间，看到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玲子！别怕别怕，我这就联系医生…！”我立刻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把玲子接到了医院，我也陪着她一起。医生的急救措施很有效，玲子不久恢复了平静，静静躺在病房里。

医生约我谈话，告诉了我玲子现在的情况。

“可能只有两三天了。联系一下亲属，准备一下后事吧，你想必也早有心理准备了。”我静静地听完医生的话语，一个人走回病房陪着玲子。玲子戴着吸氧面罩睡得很安详，嘴唇微微张开，略有点艰难地呼吸着。

第二天早上，我和玲子都醒的很早。玲子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对我说：“这次进医院，已经回不去了吧。”

“呜…不会的…玲子会没事的哦，就像上一次一样…”

“你用不着骗我…咳咳…你今晚回家把我的水手服拿过来，明天爸爸妈妈就会来的吧，他们很喜欢我穿那一身，在我临走之前换上，让我和他们好好地见最后一面。”

“好…”我双手握着玲子的一只手，试图给予她多一点我手中的暖意。

当天下午，玲子从普通病房转入了重症监护室。主治医师特地为我们安排了一件独床的房间，让我陪在玲子身边，给我们一个独立的空间做最后的告别。

我打开窗户，坐在玲子床边，为玲子做日常放松的按摩。玲子生病以来，我经常在床边为她这么做。秋风吹在玲子身上，把玲子的吐息也传导到我的脸颊。玲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晚霞，一话不发。我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但却已经没了力气。

我捏着玲子穿着奶白色天鹅绒过膝袜的小脚，揉捏起来。玲子的双腿曾经很有肉感，但现在却已经瘦了许多。我一路顺着腿揉上去，一点点放松着玲子的肌肉。玲子紧绷的肌肉在我的揉捏下逐渐变软，她的神态也放松了下来。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地响着，成为寂静房间里唯一的响声。按完之后，我搂着玲子的肩膀，和她依偎在一起，陪她一起看着晚霞。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玲子努力开口对我说：“…我不行了的时候不要整抢救什么的了，更不要一直插着各种机器，该拔就拔，别折腾很久…”

“嗯…”

“谢谢你，这一生有你，我真的很开心…”玲子看着我，郑重地对我说。

我默默为玲子盖好被子，喂她喝了点葡萄糖水和助眠药物，戴好氧气面罩，爱抚着她的头发，直至她安然睡去，我也在她枕边静静地趴着睡着了。

次日中午，玲子丧失了自主呼吸，进行了气管插管和呼吸机介入。但她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睁着她那乌黑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嘴里的插管让她不能说话，她只能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下午玲子的爸爸妈妈来了，和她牵着手说了些话。玲子自然无法说话回应他们，只是用眼神和手势勉强地表达着。

玲子妈妈走出房间之后失声痛哭，玲子爸爸一言不发地扶着她，我也只能拿纸巾为她擦擦眼泪。

玲子的情况又一次恶化了，血氧饱和度不断降低，心脏的跳动也失去了规律，完全地昏迷了过去。

我联系了殡仪机构，大致定好了玲子的身后事。还是没能撑到结婚的那一天啊…玲子…。

看着机构网站上那些素雅精美的棺木花圈，相信这会是玲子喜欢的样式吧。想着想着，我也进入了梦乡。我梦到玲子穿着花嫁睡在一片花田里，而我和她躺在一起，温柔地为她戴上戒指。

天蒙蒙亮时，我突然醒了过来，惊奇地发现玲子居然睁开了眼，盯着我看。她的眼里，似乎流着泪水。我急忙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还是那样地看着我，泪珠从她的眼眶里冒出…随后，眼神愈发的涣散，光芒逐渐地消失，瞳孔一点点地不受控制地散大了…

“滴——”

清晨5时48分，玲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医护人员冲进了重症监护室，开始对玲子进行抢救。这有悖于玲子的意愿，但却是医生的职责所在…

我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场最后的，没有意义的搏斗。

除颤，胸外按压，呼吸机，肾上腺素，来回地重复着。我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看着玲子……直到空气再次回归平静，我才回过神来。

医生用橡胶手套包裹的手指轻轻按住玲子的脖颈，“无自主呼吸，颈动脉无搏动。”用手电筒照亮她微微张开的空洞瞳孔，“无光反应。宣布确认西川玲子女士于2025年9月5日早晨6时25分因体内各器官衰竭死亡，终年25岁。”

医护人员在玲子身边站立成圈，向着玲子的遗体郑重地鞠了一躬。我也站立起来，小心地凑到玲子身边。

我双手捧住玲子还有余温的脸庞，仍旧是圆圆软软的，那眼角流出了一丝对人间眷恋的眼泪，滑落在我的指尖。玲子还是那身全身乳白的睡衣，只是因为抢救而变得略有散乱，我仔细地理顺她过膝袜上的褶皱，系好睡衣上的扣子。玲子的下体微微有些失禁，内裤上呈现出些许的潮湿。我用小梳子轻轻梳顺玲子的头发，把玲子的双手交叉搭在小腹部，最后郑重地亲吻在玲子的额头上。

“跟我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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