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獨子在某個身影進入餐廳時開始頭暈，他的喉嚨發乾，原本從腦袋中封鎖住的記憶突然清晰的浮了出來。

從高中畢業已經十年了，這段日子金獨子過得並不順利，但每個成年人都會遇到這種時刻吧？上學、畢業、打工、正式就業、被辭職、自動離職、搬家、尋找工作……生活瑣事這麼多，大家都各自有各自辛苦的事。

但這些辛苦在同學會的時候會變得更明顯，尤其是看到大家都事業有成的時候。金獨子其實有點後悔陪韓秀英到同學會，他們都是班上的邊緣人物，畢業後對同學會沒有任何好感，今年真的是破天荒被韓秀英找出來。

他跟韓秀英就是個冤家，高中開始就傳出他們是情侶的消息，後來金獨子也懶得解釋，韓秀英也一樣，除非被亂傳什麼韓秀英懷孕、韓秀英被劈腿之類的白痴假消息，不然她是真的不想管。他們這對假情侶就是互相幫助，反正沒人有對象，那就是假裝下去以免被三姑六婆問進度。

今年開始，韓秀英變成知名作家，而金獨子還在遊戲公司當兼職員工，兩個人正式想從這個假身份結束了，雖然拿彼此當家人的煙霧彈很好用就是了。（主要是韓秀英，金獨子都是獨居，也沒有過年中秋的親戚問題所以沒這方面的困擾）

韓秀英的小說開始大賣，同學會的同學幾乎都在和她套關係，裝飾物金獨子吃剛送上的餐點，一邊挑剔的把義大利麵裡的番茄挑了出來，真是糟糕的一天，選了一個看起來最划算的義大利麵，裡面藏有小蕃茄……還吃不飽。

金獨子打算安安靜靜吃完飯，找個機會快點離開了，卻看到有個意想不到的人走進餐廳裡。

對呀！他都忘了，他跟那個人……他跟劉衆赫……

在高中時期，金獨子在班上總是很安靜，而劉衆赫因為外型和個性，在班上是風雲人物。

他們感情不差，起初是因為沒什麼交集，但後來他坐到劉衆赫前面，對話機會變多了。

金獨子埋在腦袋裡的畫面，是從高二那年的修學旅行開始，原本他不打算參加，在牢裡的媽媽卻請親人給他一筆錢，讓他去參加從小到大沒參與過的學校旅行……金獨子一直覺得格格不入，又覺得很興奮。

事實上那次的修學旅行，金獨子忘了很多過程，他記得他一直很節省旅行的花費，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體驗。四天三夜，其中有個夜晚他是跟劉衆赫一起住的……兩夜是大通舖的房間，一天是四人一間的房，男生會剩兩人。

不知道是怎麼分的，他跟劉衆赫分到那間雙人房裡，金獨子原本也沒想太多。

事情就是從他們無聊看電視開始，老實說金獨子在家也沒什麼機會看電視，他借住親戚家，雖然有隻被親戚汰換下來，很便宜賣給他的低階三星智慧手機，但他其實是沒有多少娛樂。手機拿出來他也沒有行動網路，只是很珍惜的拿來拍點照片和回憶。

在轉換頻道時，他們很無知的轉到一些付費頻道，一時之間讓氣氛充滿尷尬。

那時他嚇到把搖控器摔到了地面，電池掉到了床底下，一時間電視上為愛鼓掌，金獨子急著趴在地上尋找電池，等到找回來的時候，電視上的畫面已經進入付費封鎖，而劉衆赫像是沒事的人一樣坐在床上看著他。

簡直不知道要怎麼看下去，金獨子乾笑的把電視轉台後關上，「我不是有興趣才轉到的……」

「有興趣也沒差。」

「你……也是呀……都是高中生了怎麼可能完全沒興趣……」沒什麼看過色情影片，也聽過是怎麼回事。金獨子不能說完全沒興趣，但這時間的男孩子不想被狠狠嘲笑也是理所當然……

「你有興趣就看，我無所謂。」

「太尷尬了……」自己一個人看的話，金獨子一定會好好把握機會，但旁邊有劉衆赫，滿腦子都讓他不準出醜。

「耳朵好紅。」

「你閉嘴啦！」金獨子想著這下連打開電視想看一般節目都不方便，手拿著搖控器，耳邊卻被有粗繭的手指撫摸，一時之間發癢難耐。

「金獨子，你脖子也好紅。」

「好癢……別鬧了。」

搖著脖子，卻止不住手指的愛撫，金獨子常需要找打工，他的手卻沒有對方關節中的繭還粗，被撫摸的感覺很奇特，像是電流一樣。

重新打開電視，金獨子想要轉開讓人尷尬的頻道，耳邊卻聽到輕輕的笑聲，他想著劉衆赫居然會笑，訝異的看過去後，那張他看過最帥氣的臉靠近了他。

螢幕上是尷尬的影片鎖碼，靠近他的臉讓金獨子幾乎無法拒絕，真的是瘋了，他沒有拒絕劉衆赫越來越靠近，劉衆赫居然吻了他，唇瓣相接，是誰最瘋狂？

手指撫摸他的後頸，金獨子發癢的顫抖，然而多可怕，誰會想吻他？

「你是不是玩了什麼奇怪的遊戲……嗚……」金獨子往後退了一點，他的雙手想要阻止對方再靠近，直覺就是什麼真心話大冒險，不然為什麼他會被吻，還親了好多下。

兩人之間的吻很青澀，他們兩個誰也不懂怎麼接吻，可劉衆赫學得很快。

「我玩遊戲沒有輸過。」

「那你幹嘛親我？」金獨子覺得有點害怕，尤其是不知不覺，他被劉衆赫壓在床上。

劉衆赫有些欲言又止，讓金獨子臉色變得有點差，是了，雖然不到被全班排擠，但他在班上也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如果韓秀英會被傳一些援交、劈腿的惡意傳言，金獨子就會被傳是同性戀……但他以為劉衆赫不會加入這種霸凌的行列的，雖然脾氣差、臉很兇，金獨子一直認為對方不一樣。

「……你幹嘛突然這個樣子，你們要是玩什麼遊戲要懲罰，意思意思一下就好……別把我扯進去。」

「沒有懲罰，我也不會輸。」感覺對話頻率對不上，劉衆赫也露出跟平常不太一樣的反應，例如說有點焦急。

「拜托了……我很相信你，我覺得你跟宋宇民他們那些人不一樣……」是沒想過他跟劉衆赫會當好朋友，但金獨子自認為他們相處的還可以，現在同住一個房間，他又不方便拿著行李衝出去。「我不想對你失望。」

劉衆赫欲言又止，最終拿過金獨子手上的搖控器，轉回了正常的頻道。「抱歉。」

那個夜裡他跟劉衆赫的氣氛幾乎到了低點，雖然同床但是異夢，他背對著劉衆赫，感覺對方應該也是背對著他，雖然呼吸聲很近。

後來？在結束修學旅行以後，金獨子終於知道母親用了什麼方式匯錢讓他去旅行，母親出版的『地下殺人犯手記』得到了版稅，在他成年前親戚並不打算分給他半分，留給他的只是被記者圍繞的痛苦。

他被班上亂傳的外號多了一個：『殺人犯的兒子』，最終只有韓秀英最挺他，陪他渡過讓他最為痛苦的時光。那段時間他忙著離開親戚家搬進考試院，劉衆赫因為開始職業比賽幾乎不在班上，他的背後沒有人了。

然後畢業，他半工半讀，考上一所不怎麼樣的大學，畢業後去當兵，忙著人生，沒有時間去把這段回憶挖出來，修學旅行的照片也從他的舊手機裡壞掉消失了，什麼也沒有留下。

金獨子不知道韓秀英來過同學會幾次，他是第一次，劉衆赫每次都會來嗎？他不知道，但是對上眼以後，他發現劉衆赫跟其他人點頭招呼後就直接朝他們坐的位置走了過來，至少直接從他面前的空位坐下。

明明那晚以後，金獨子強迫自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一樣，他依然坐在劉衆赫的座位前，遞給對方講義跟考卷資料，他以為自己已經跨過了。回憶會突然衝進腦海裡，就像看到宋宇民他就明白自己的心理陰影在哪裡。

尷尬呀……太尷尬了……左手跟前面都是整個同學會的焦點，他只能低頭吃麵，把自己繼續當空氣。

「金獨子。」然而前面的人並沒有想要放過他。

「喔……衆……劉衆赫啊？好久不見呀！」金獨子內心充滿汗顏，他名字還被對方記得嗎？

「嗯！好久不見。」

「你們慢聊吧？我編輯找我，順便去外面抽根菸。」

韓秀英！真是謝謝你喔！金獨子皮笑肉不笑，跟對方揮了揮手，「慢慢來。」

韓秀英這個文學新星一走，其他人又集合在劉衆赫旁邊，但對方沒有（韓秀英表面）這麼熱絡了，金獨子隱隱約約聽到別人詢問劉衆赫怎麼會想來，難不成跟他一樣不是同學會的常客嗎？

他總感覺對方一直盯著他看，但想想也是，就坐在正前方，要不看著他的吃像也很難吧？

「你要不要先點餐？人太多了，才不用等很久。」金低頭吃麵獨子抬頭，真的是被對方的美貌給震驚，他雖然常常在新聞裡看到劉衆赫的消息，但他不會主動去找照片，這麼一看……本人比照片更好看是怎麼回事？劉衆赫現在還是現役職業電競選手，還是韓國數一數二有名的……

這個人沒事坐在他面前幹嘛？他整個人都在這分這秒魷魚化了。

「我不餓，點酒就好，你要嗎？」劉衆赫則是一直看著他，那視線真的很奇怪，金獨子並不是一直單身，他有點懷疑這是在打量他的眼神。「我請你。」

「唉？這怎麼好意思……我有點了，還沒喝完。」金獨子指了一下事實上是韓秀英點的各式燒酒瓶，他其實沒喝多少。

「沒事，多喝點，我想多跟你聊。」

門口正在抽菸的韓秀英，重重的呼出煙霧。她看著劉衆赫跟她傳的簡短訊息（『他有到嗎？』『在旁邊。』『好。』），回想前陣子因為下一本書的內容特別採訪對方的情況。

用秘密換了秘密，劉衆赫願意對她不藏私的講些業界可以說的內容，包括合約通常會怎麼簽；代價換到了金獨子和韓秀英沒有真正交往的事實，還有近期的情報，以及金獨子目前沒有固定對象。

而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劉衆赫露出一種嘴角上彎，笑容都要藏不住的表情，明顯心情看起來非常好。

韓秀英沒有把金獨子賣掉，她說的都是不太私人的情報。何況……她知道金獨子下意識約炮或約會的對象，氣質都跟劉衆赫有點神似。當初同學間開的玩笑外號，有關金獨子的都是事實。金獨子確實是『同性戀』，他從不積極否認。

她不知道劉衆赫會不會是好對象，但沒嘗試也不知道吧？

「希望我不會把你賣掉了……」

韓秀英熄了菸，再點了一根。

－－－－－－－

皮膚是白的，耳朵是紅的。

劉衆赫抬頭看著前座的人時，總是會看到那白皙的後頸跟耳廓，他沒有戀物癖，但他對金獨子的印象最多的就是那些。

金獨子很纖細，他話不多，喜歡待在座位上看電子小說，五官很乾淨清秀，說謊鼻孔會撐大。

不是特別好看的人，但每天都看得到的話，總是會變成熟悉的風景。

那是他高中僅存的幾段校園回憶片段，最深刻的就是高二的修學旅行。金獨子不知道當初那雙人房他是怎麼贏來資格的，就像其他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贏了雙人房以後，選擇的房伴是金獨子。

那時劉衆赫還年輕，遊戲場上他勝率極高，也沒想過會不會失敗，但他失敗了－－他應該從告白開始，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失敗的一件事。那怕那時候的他還不清楚自己真的要什麼，愛情不是非要不可，何況那真的是愛嗎？一個男人真的能毫無顧忌的愛上另一個男人嗎？

所以他沒有告白，這是他第一步錯棋。

前幾天的金獨子對旅行有多開心，當晚嚇到的反應就有多震驚。

皮膚是紅的，耳朵是燙的，嘴唇是柔軟的，身體是僵硬的。

手指如他所願摸到金獨子紅得很顯眼的耳邊，燙得讓劉衆赫手指發燒，原來他只要伸出手就能夠觸碰到。

在第二個吻的時候劉衆赫發現自己要得更多，他內心的貪求攀爬出來，而且金獨子沒有拒絕他，這一切都很美好。然後在一秒之間金獨子就發現不對勁了，是因為被他壓到了床上嗎？

金獨子問為什麼要親他，劉衆赫也很想搞清楚，他的遲疑讓一切都變得更複雜。

在那一刻他在金獨子的表情裡看到各種恐懼和失望，甚至開始看向四周。金獨子握著搖控器的手像是防備，緊抓著橫在他們彼此之間。

「拜托了……我很相信你，我覺得你跟宋宇民他們那些人不一樣……」

劉衆赫不知道宋宇民那群人對金獨子做了什麼，他很錯愕，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解釋或是讓金獨子從警戒的狀態放鬆，只能小聲的道歉。

「我沒有要欺負你的意思，抱歉讓你不舒服。」

「嗯……嗯……沒關係。」

那夜劉衆赫失眠了，他其實原本只是想拉近彼此的距離，一切都是意外。也許可以知道對方喜歡看什麼節目、可以製造一些特別的回憶……被他搞砸了。

高三時劉衆赫除非考試跟必要時數就很少在待在學校，沒有注意到金獨子的世界天崩地裂，沒有注意到班上的霸凌情況，即使他發現時私下警告了宋政民，但也不能做得更多－－他開始變成公衆人物，所有人都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哪怕他想直接揍霸凌者一頓，世界都對他不會寬容。

劉衆赫會變成新的霸凌者，但無意識中他也成為冷漠的加害人，哪怕他並不是故意的。

他對金獨子感到虧欠，劉衆赫並不是會後悔的人，但偶爾他會想：如果那時他先告白了？如果那時他們一步一步慢慢來？如果那天他們只是聊天、看一般頻道？如果他在看到金獨子頸部上的傷痕時發現異狀呢？如果他發現那些情不自禁是因為喜歡呢？

後來他聽聞金獨子和韓秀英開始交往，他心中的失落感難以言喻，但變化也讓他無法喘息，劉衆赫沒有上大學，但他的工作從高中開始就沒有多少空閒的時間，沒有時間去細想很多嗩事。

而成人後的戀愛經驗讓他理解了喜歡和愛，以及明白自己要什麼。

在韓秀英找上門，想要跟他詢問一些電競職業選手相關的訪談時，因為時間而遺忘的記憶跑了出來，用秘密交換秘密也不是他提的，劉衆赫對韓秀英並沒有太大的好感，但也不討厭。當時他只是想問一些高中時代金獨子的情報，或許是想彌補當初的遺憾。

「你們現在還在交往嗎？」

這確實是讓劉衆赫斷了念頭的原因，一來是不知為何，當時身邊的人都傳說金獨子像是同性戀，劉衆赫原本沒有感覺，但也隱約覺得對方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後來爆出韓秀英跟金獨子在交往的時候，他真的有被震驚到。

不過他們是真的很相配，金獨子跟韓秀英感情看似不太好，卻意外有默契。劉衆赫那時埋頭練習工作，震驚之餘也只能接受。

「我？老實說……我們沒有交往過。」

「啊？」

「你知道當時班上的人一直在亂傳，所以我們乾脆就互相幫助了。」韓秀英回憶到以前那些事，她家庭一般，從國中高開始寫作以後她意外很有人氣，不跟家人領零用錢的情況下韓秀英就有不錯的小收入。

後來不知怎麼了，原本跟韓秀英還行的女生團體跟她起了矛盾，那時的女生都很幼稚吧？開始擴散謠言說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打工，才能靠自己買一台當時最新的Iphone。後來謠言就越變越誇張，但韓秀英一點也不想交待自己的寫作歷程（因為讓這些人知道只會被嘲笑內容，沒有好處），唯一知情的就只有當時（到現在）都很愛看網路小說的金讀者。

被霸凌的網傳援交者跟網傳殺人犯兒子同性戀，傳播自己在交往，還挺搭的。那時原本也是一堆人冷嘲熱諷，後來因為他們表面上交往得還不錯，變成了大家口中的班對。

劉衆赫沒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子，一張好看的俊臉都傻住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當初還有人傳說金獨子搬家是因為我們想同居，事實上是搬去考試院，他那段時間過得很辛苦呀……」提到金獨子，韓秀英自己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把她當好友，但明明那時快要崩潰了，還是伸手接住了被霸凌的她。「根本沒精神談戀愛吧？」

金獨子從來沒在她面前哭過，可本來就沒什麼肉的臉龐當時變得更加憔悴，還不如哭出來算了……韓秀英隱約知道他媽媽的事件發生後，雖然許多人的風向從震驚改成憐憫，因為禍不及孩子，但這種心態何嘗不是讓金獨子更加受傷。

可憐的孩子、可悲的孩子、殺人犯的孩子、活該的孩子。

但是這孩子居然靠著殺父的故事得到版稅了，跟那女人一樣可恨，是即利得益者。

請問你可以回憶當初爸爸被殺死的情況嗎？請問你覺得媽媽是無辜的嗎？覺得媽媽寫得故事有沒有什麼想要補充的地方？媽媽寫的故事內容是否有出入？

你們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真的有血緣關係嗎？你長得像被殺死的爸爸嗎？

你當時真的有被家暴嗎？到什麼程度？

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可憐、可悲、活該。

「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金獨子當時的事。」

「這其實是他的個人隱私，我只能講一些，你可以體諒吧？」

「當然。」

韓秀英斟酌著用詞，最後只打算帶過，「你知道他媽媽的事因為出書的關係有版稅吧？總之金獨子本人完全沒有收到，後來應該就跟借住的親戚鬧翻了，只好一邊打工一邊住進考試院。同時他被班上的人霸凌……你……好，你當時幾乎都不在，他雖然完全沒表示，但看起來就過得很辛苦。」

韓秀英當時常常看到金獨子上課時常常在打瞌睡，下課就去打工，也不知道一天能睡多久時間，吃得東西也是不太營養。金獨子本人不講的事她也不好意思探人隱私，可當初在電視鏡頭前臉色慘白的畫面讓她印象深刻。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這麼合拍吧？他們兩個都是受到委屈會把自己逼死不發泄的人，所以有時會約喝酒，讓他們彼此咒罵一下平時根本不會說出口的東西。

「他現在還好嗎？」

「應該還可以吧……感覺是比高中時好太多了。」

「你們現在還熟嗎？」

「算熟吧？兩三個月會約一次喝酒吃飯。」簡稱吐糟大會。

「那他現在有對象嗎？」

韓秀英看了對方一眼，她隱約覺得奇怪，劉衆赫當時雖然是坐在金獨子附近，也確實只要當對方在的時候，班上的霸凌者就不敢靠近金獨子，但這兩個人感情好像也沒有好到哪去，至少不是稱兄道弟的那種程度。「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麼對金獨子這麼在意？」

「秘密換秘密？」

「也算吧？畢竟你想了解的都不是我的話題，我總是得保護一下他的感情隱私。」

韓秀英對高中時期的同學都沒有什麼好感，真要說的話劉衆赫也是她的高中同學，好感度沒比其他人高上多少，頂多就是：『還可以接受。』

「我從高中就想跟他交往。」

但這句話讓韓秀英差點從原座位跌倒：「啊？認真？」

劉衆赫說出來之後覺得自己心情很特別，就像是自己沒理清楚的事終於安穩的說出口，他甚至不怕韓秀英以後說出去，現在的年代跟十年前比，對同性戀的接受度容忍度提高很多。總之他願意說出來，就沒在怕。

「現在有機會，我也想。」

而遲疑了一下的韓秀英，在經過一番思考利弊以後，脫口說出了一個答案。

那個答案讓劉衆赫嘴角彎起，冬天如雪，春日將近。

－－－－－－－

劉衆赫原本以為，他們會花很多時間才能好好聊天，事實上卻是當他倒了一杯清酒給金獨子，而對方分批喝完以後，那張清秀的臉蛋就開始發紅。

在他印象中的金獨子在班上很安靜，出了社會以後變得圓滑許多，笑容比起印象中多了許多。

雖然不太愛使用社交平台，劉衆赫還是無意間發現過對方的ＩＧ，幾乎都沒放上自己的照片，更新也很少。不知道他跟韓秀英安排的機會會怎麼樣，也不知道現在的金獨子變成怎麼樣的人，一切都是賭注。

但他的直覺很準，金獨子比他想得更順眼。

「再喝一杯。」

「再一杯就行了……我……我不行呀……」

原本想著怎麼會不行，劉衆赫在對方喝了第二杯以後明顯感覺到那張秀麗的臉整個變紅了，金獨子遮起了臉，原本快吃完的義大利麵還剩１／６，但對方沒有再動手。

半瓶燒酒就醉？劉衆赫原本想多談的計劃好像失去希望。

可金獨子耳朵好紅，比記憶中的某天還紅上許多。

「金獨子，你還好嗎？」

「喔……沒事……」金獨子揮了揮手，明顯就是酒醉的人才會出現的表情冒了出來。「我酒量很差……」

是差到不能再差，金獨子騙說對方他有喝就是因為這樣，他酒量極差，所以根本不喜歡公司聚餐。跟韓秀英約喝酒，也是韓秀英分他一兩杯，他幾乎都在吃便宜小菜。

不是沒錢喝酒，是他跟別人分攤酒錢絕對是不划算的，甚至也沒有擋酒的功能，這樣的他在公司聚餐完全就是冗員或盤子分母的存在。

「喝水吧？還是你要喝果汁？」

「謝啦……喝水就好……」

金獨子搧了搧自己的臉，內心想著他是不是趁醉快點走就好，但這樣會很不自然吧？難得遇到劉衆赫，他連看到宋政民都不閃躲了，沒必要對劉衆赫過度反應。

「衆……劉衆赫呀？你為什麼想坐在我附近？是剛好嗎？」出社會的經驗告訴金獨子尷尬主動就能打破，而且他跟劉衆赫又沒有仇，只有一些兩人應該都不想面對的過眼雲煙，都是大人了，幾個吻算什麼……

他覺得劉衆赫應該會認為他很難搞，唉！最好是這樣。

「因為我是為你而來。」

當時金獨子正在喝水，噗得一聲差點把水吐出來，他半醉半醒，一時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聽錯。「劉衆赫？」

「……幹嘛？要再說一遍？」看到這樣反應的金獨子，劉衆赫挑眉，但又覺得好笑。

「剛剛周圍可能太吵了我沒有聽清楚……你能再說一遍嗎？」一定是聽錯。

劉衆赫站起身子，往旁邊走了過去，金獨子以為他要走了，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對方直接坐到韓秀英的位置上，招手讓金獨子把耳朵貼近。

金獨子疑惑再三才湊過耳，而對方低沉帶點磁性的嗓音攀爬他的耳廓：「我想來見你。」

真的是愣住了……金獨子沒講什麼，他也沒有害羞，「抱歉周圍可能太吵了我……」

「金獨子，我來找你的，別再問了。」

劉衆赫覺得他那些美好的高中回憶正在融化，但同時當時那個偶爾會有點欠揍又白目的高中生金獨子形象從深沉記憶裡跑了出來，對呀！這個人偶爾也會裝傻開玩笑，也會因為四周的笑容笑出來，金獨子是活生生的。

「……好吧……但是找我幹什麼？我……我們公司跟你們戰隊有合作？」

就想找你聊，但是劉衆赫覺得一切都很不順利，他遇到金獨子就是會常常吃鱉，事情常常不會朝他想像的發展。是不至於生氣，反而有點有趣和無奈。

「你在哪個公司上班？」

「Minosoft，你有聽過嗎？啊……不過我是QA，你公司有合作的話也遇不到我……」金獨子想了一下，嘴巴因為酒力不小心漏出：「不過反正我明年也不……」

雙手把嘴巴遮起來，金獨子搖了搖頭，還好他不至於太醉，不然要在其他人都聽得到的環境下透露出自己即將失業。

金獨子在得知其他同期開始拿到續約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會有續約的機會了，這代表他現在開始就得找新工作，雖然他一直都很省著用錢，房租也因為全付目前還不用擔心，但一想到失業跟住宿的問題他就頭很痛，雖然最慘就是他得重回考試院……或是下宿，但是近期常常下大雨，考試院可能還比下宿安全呀……

別人努力工作是為了存錢，他是為了活下去……想到這裡，他又把劉衆赫原本倒給他的第三杯燒酒一飲而盡，而劉衆赫沒有幫他倒第四杯。

「要換工作？」

「嗯……對。」

「留個資料吧？我幫你介紹工作。」遲疑了一會，劉衆赫終於開口。「KakaoTalk ID？」

「你真的要幫我介紹工作……？」

「不騙人。」

金獨子真的覺得自己醉了，他的酒量真的是不行了，還出現幻聽，可就算是幻聽，他也覺得很開心，「衆赫啊……你為什麼這麼好……長得這麼好看，又這麼好……」

看到逐漸迷糊的金獨子，還有他眼睛濕漉漉的樣子，劉衆赫真的心情變得很好。金獨子一直給人一種雖然很獨立，但像是一條脆弱又硬撐的流浪小狗感，或是小貓？給他一點好處，他也不會全然收下，而是一直觀望。從高中時就是這個樣子，觀望到機會都消失了，也不敢太接近，再飛快的跑走。

「先交換連絡方式。」

「你該不會是想騙我錢……我沒有錢……投資……」

「不會騙你。」劉衆赫再度氣笑，「快。」

過了十分鐘，抽完菸的韓秀英完全沒想到她面對的是被劉衆赫背在背後，已經整個人醉暈的金獨子，搞得她覺得非常不妙。

「韓秀英，他住哪裡？」劉衆赫背得輕鬆自在，問得也是理所當然。

「你……你也太快……」韓秀英指著店旁的小巷私聊，也不敢太大聲，「我不能擅自跟你說他住哪裡……他沒跟你說吧？而且他喝酒了也不可信。」

開玩笑，本來就有點擔心會把金獨子賣掉的韓秀英，還是得要阻擋一下，如果是金獨子在她面前自己開口就算了，萬一被好好的人財兩失……韓秀英真的會很過意不去，畢竟她跟劉衆赫也不是那麼熟，幫牽線就算了，哪會知道沒什麼緋聞的有名帥哥會不會做出什麼事。

「不然你帶他回去？」劉衆赫想賞她一記白眼，但想想，算了，未來還得合作。

「你只是想送他回去？」

「不然？他醉了。」

韓秀英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妥：「我送他回去就好，謝謝你了。」

反正韓秀英這次來同學會，主要只是想觀察這些高中同學幾年以後遇到成名的霸凌受害者反應，結果這些人真的是當完全沒霸凌她一樣跟她攀關係……對照組的金獨子無人理會（但在她旁邊也沒被完全冷落），而本來就是名人的劉衆赫得到的注目就更不同的了。

有趣……太有趣……完全值得寫在她以後的新作，最近校園霸凌劇大受歡迎，她剛就是不停在外面抽菸觀察，然後被劉衆赫嚇醒，畫風突變成同志戀愛劇了。

「好，叫車吧？我扶他上車。」

「你要跟？」

「扶上車而已，我沒這麼急。」完全感受到韓秀英的擔心，劉衆赫一臉沒好氣，但也不好說什麼。「我不會勉強他。」

「……說到做到。」

只有劉衆赫心知肚明，他怎麼會知道不能急？歷史經驗會得到教訓。

－－－－－－－

第二天早上金獨子在租屋處的玄關被鬧鐘吵醒的時候，一時之間以為一切都在作夢，關於他昨天做了一場去參加同學會的夢。吃了一盤普普通通的義大利麵、遇到比高中時更帥的劉衆赫、喝了幾杯酒後醉得一塌糊塗。

想想也算是好夢，夢中還被人背著走，還有人說要幫他介紹工作，這麼美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但想了一下越來越奇怪，不對，他確實有參加同學會，確實吃了義大利麵，但零錢包跟帳戶裡沒有少錢？

金獨子原本想傳訊息問韓秀英是不是幫他付餐費了，他要轉帳，但一打開KakaoTalk就看到有個陌生的帳號留言。

Yoo Jonghyuk：金獨子，有空打電話給我。

Kim Dokja：怎麼了？

金獨子真的傻了，重讀名字的讀音，在想是不是自己有什麼誤會，還是……被名人詐騙？

但通話立刻就傳了過來，金獨子急得手忙腳亂，遲疑了一會才接了，「喂？是？」

『你在公司嗎？』然後金獨子馬上被自己心存的僥倖天打雷劈，他猜他大概是還沒醒？

「我？沒……剛準備要出門……劉衆赫？」

『嗯，有時間嗎？用電話說比較快，馬上就好。』

「還有點時間，怎麼了？」

『你對遊戲戰隊助理工作有興趣嗎？實際工作內容跟薪資我不清楚，反正有個職缺，有興趣我再傳資料過去。』

「你真的幫我找工作了？」金獨子頭皮都發麻了，腦袋想的是昨晚一些零碎的記憶。

『你不喜歡嗎？』

「啊！不是、啊……」感覺到自己很失禮，金獨子拿著脫下的睡褲跌坐回床邊，「沒有，很謝謝你，我以為是作夢……」

『嗯，那再傳資料給你？』

「好，不麻煩的話……謝謝你。」

『不客氣，晚點聊。』

金獨子結束通話以後陷入了沉思，一時還沒有消化完突來的好運。其實不管劉衆赫想要介紹什麼工作，光是有這個心意就已經夠讓金獨子感動了，結果還是得靠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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