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感觉弄坏那架机体的事自己也有责任，丰华最终在年面前从龙泡泡变回了人形，和伊芙一起道歉。

“…没事的。”平日里冷漠得令人心疼的异境年少有地露出了温和的神情，伸手揉了揉伊芙头顶淡金色的微绻秀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伊芙利特…这点事就没必要特地搞得这么严重了。”

“可是，年姐姐平时就已经很累了…”

“…这是我的工作，伊芙。”

年以她那依旧大得吓人的力气把低着头的伊芙提溜了起来，摆在自己跟前：

“年姐姐我我活到这个岁数，认识过的好人都死了，整个泰拉还会对我好的就只剩下罗德岛上的你们了，怎么还能再放手？还有…”

她看向一旁还是有些心虚地低着头的丰华，随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往日那股活泼的气氛重新在她身上现出少许：

“…你这呆女人，怎么变小这么多？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扮死人好玩吗？要是你真有要来道歉的打算，不如帮我把伤治好…那才是只有你做得到的事。”

“啊…好的。”丰华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年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有自信。

“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当初是浑浑噩噩的看不出什么，不过这么多年里仔细想过之后就都想明白啦…来吧，帮我看看。”

说着，年冲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旁边的桌椅，冲着伊芙她们说道：

“你俩就先等一等，我找丰华有点事。”

伊芙与克洛丝虽然没什么异议地坐在了工程部略显杂乱的桌前，却依然好奇地望着将丰华拉到怀里的年。

“…怎么样？”年将丰华的手按在她那比起过去冷却了不少但触感依然滚烫的心口上。

丰华则努力感受着年的内里，望着其中千疮百孔的模样，有些忧虑地小声说道：

“不妙啊…有好多我弄不懂的地方，而且怎么坏成了这样…这都不是被人打出来的吧？”

“嗯，哎呀…”白发的岁兽有些心虚地看向了别处：“…那时候…是有点火大。”

“你这不知轻重的…现在自己把自己烧成这样，架构我又不熟悉，这要怎么治？”

“不能…换成你熟悉的东西吗？”

“你这话听着好耳熟。”丰华眨了眨眼睛。

年露出追忆往昔的神情：“是啊…可露希尔留下来的。”

“可露希尔她？”

“死了。你还是先关心关心我吧——省得过一阵子我也死翘翘了，你又要伤心。”

“嗯。”丰华点点头：“真要换？你可得想好了。”

“想好了，你家大猞猁和我说过了，她最近捣鼓的那副身子骨我看就挺合适。”

“这白痴…又给我说些有的没的！”丰华顿时气得牙根痒痒。

将用于替换伤处的月华术式交给年之后，丰华杀气腾腾地拉开湍流门，将已经心虚地趴在了办公桌跟前的凯尔希狠狠薅到怀里，横在膝盖上啪啪啪地打了屁屁。

“…是我错了。”菲林少女老老实实地趴在黑发女孩怀里，轻声说道。

“哎…白痴。”

丰华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凯尔希屁股上自己刚刚打过的地方：

“你是不是想改行去做推销员？逢人就让她们来我这里当眷属…你看你又拿不到回扣，这么努力到底想干嘛啊？”

“我不知道…”凯尔希咬着嘴唇，努力思索其中可能的缘由：“…年看见新机体很好奇，而我只是大概介绍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感兴趣？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异境当中的眷属数量已经达到当前时间曲率下能承载的阈值，而且谁让新来的这些全都是眷属神机这种无畏级的家伙…笨蛋。”

说着，丰华忍不住又在凯尔希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现在已经已经开始自动调整溢流水平，接下来时间曲率也会随之变动，我们的时间大概还剩下原先的一半不到…也就是两年。两年之后，这里的时空就会与现实趋于同步，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东西要跑出去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你明白吗？”

“…嗯，抱歉。”

丰华将凯尔希扶了起来，搂在了怀里：“别再轻举妄动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乖。”

她捧着菲林少女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起身离开了。

凯尔希咬牙望着丰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在心中痛斥半天前由于在自我加速下长时间加班搞得精神状态奇差而说话不经大脑的自己，随即在自我检讨之后写了一篇简短的书面检讨用云海通讯送给了丰华。

望着那份简短的检讨和下面的失败归因，丰华浏览了一下之后发觉凯尔希失言的原因居然是加班到神志不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她本来也没有要过多责难凯尔希的意思，不过这也使她意识到自我加速这件技术似乎使自家加班狂魔凯猫猫的加班门槛降低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甚至已经低到了具备潜在危险性，可能引发生产安全事故的程度。

因此丰华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对凯猫猫的自我加速时长做出制裁的决策，并且在走回到罗德岛工程部的路上打开了自己的指挥界面并将其付诸实施，将凯尔希每天可自由分配的自我加速时间限制在了24小时。

对于这个决定，凯尔希虽然有点不爽，却也觉得无可厚非，乖乖地接受了处理。

等到丰华回到年身边的时候，已经取得了神机身躯的年正在兴致勃勃地专心钻研自己新身躯当中的各种功能，基本上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现在木已成舟，丰华也不打算再主动去干涉年的事情。

这姑娘也过得很不容易，难得遇到点开心的事，暂时就随她去吧——丰华如是想到。

为了不打扰到她，丰华就变回龙泡泡，跟着伊芙她们先去吃夜宵去了。

有了凯尔希凭借瓶中星技术提供的充裕资源，罗德岛的食堂菜色也逐渐丰富了起来。虽然目前能够大量提供的基本都是生产系统当中量产的预制菜，不过无论地勤还是干员在出入食堂的时候都显得笑容洋溢，即便知道是量产货也对其味道赞不绝口。

由于经历过之前的作战消耗有些大了，伊芙干脆利落地点了一大份足足30块水牛城辣酱炸鸡块，而克洛丝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了20块蒜蓉帕玛森奶酪味的炸鸡，两人带着丰华龙泡泡找了张空桌，而丰华则在随后闻到香味嘴馋而变回了原型。

不过丰华也不打算去本来就因为正在供应大量夜宵而忙得不可开交的罗德岛厨房哪里继续添堵加塞，而是启用自己梦境当中的自动厨房，整来了超大份的水牛城辣酱加蒜蓉奶酪双拼炸鸡块配薯条，顺便还抱来了一大壶加了冰的金桔茶和一筐鲜蔬拼盘。

本来丰华是怕伊芙吃的太辣才弄来了一壶金桔茶，但伊芙的吃辣功力远超她的想象，甚至连搭配的薯条都要蘸着辣酱吃。而且自从伊芙在有了眷属龙身带来的异次元胃之后，在餐桌上的战斗力同样暴涨，很快咔吱咔吱啃掉了二十多只酸辣可口的鸡块。

另一方面，尽管面前的十几块炸鸡也是由鸡胸肉裹着面皮炸得香脆多汁的简单美味，克洛丝的胃口就没那么大了。吃掉了几块之后，她就开始将剩下的喂给了身边吃得比伊芙更加迅猛的娇小黑发少女。

望着丰华啊呜一口吃掉自己喂过去的鸡块嚼得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克洛丝嘴里轻咬着鲜蔬拼盘里拿来的一支嫩胡萝卜，露出格外温柔的笑容。

如此这般，一顿朴实无华但鲜香可口的夜宵很快结束了，结束加班来到食堂找丰华的特蕾西娅望着桌前空空如也只剩下少许酱汁的三个大盘子哑然失笑，坐在了三人对面：

“这些哥伦比亚餐点，好像很受大家的欢迎。”

“嗯~只是因为伊芙和丰华吃得太香了，所以看起来才特别诱人吧？”克洛丝说。

而伊芙则吨吨喝了几大口金桔茶，抄起餐巾擦了擦嘴说道：

“那只是因为你点的蒜蓉奶酪味太腻啦，水牛城辣酱就是好吃嘛。”

“嗯…”

克洛丝瞥了一眼隔壁桌正就着炸鸡喝伏特加的赫拉格，一如既往地笑着，点点头说：

“…有可能。不过，特蕾西娅也是来吃夜宵的吗？”

“不，我是来找你们的。”

特蕾西娅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严肃的神情：

“虽然有些唐突，但我现在已经稍微有些眉目了：关于一劳永逸地结束元人类的统治…以及瓦解那些巨型企业的办法。”

带着丰华她们三人回到房间里之后，特蕾西娅对着她们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要剥夺旧日来者对泰拉人的统治权，就意味着要瓦解他们建立起来的上千巨型企业…因为那不仅仅是他们的敛财工具，也是统治工具。”

身穿灵装白裙的特蕾西娅站在窗边，望着房里抱着丰华龙泡泡坐在沙发上的克洛丝与倚在书桌前的伊芙，叙述着自己的思路：

“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而这些巨型企业手中最重要的产品，就是拟似递质。”

“唔…不是神机吗？”克洛丝小声问道。

“神机也很重要，但它只是从拟似递质与源石纤维技术当中衍生出来的手段之一。”

特蕾西娅纠正道：

“暴力，金钱和谎言，这是权力机构得以成立所必需的三大支柱。在元人类架设起的巨型企业当中，神机仅仅是暴力，而拟似递质与源石纤维…则是他们的金钱与谎言。”

“什么意思？”伊芙若有所思地蹙眉。

“设想一下，伊芙…如果没有大天灾，还会出现如今这样所有泰拉人都接受源石改造，背负着源石纤维活下去的局面吗？”

特蕾西娅露出锐利的视线，直直盯着自己房间一侧那面贴着大量巨型企业相关情报的墙壁，低声说到：

“按照我的推测…所谓大天灾，就是旧日来者在构筑权力框架时最初建设起来的基石，与接下来的源石改造一起，构成了他们最为重要的一个‘谎言’。”

听到这里，克洛丝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翠绿的眸子里闪烁着静静酝酿的怒火：

“你是说…旧日来者主动发动了大天灾？”

“关于这一点…我在与凯尔希医生的交流当中取得了不少佐证，包括旧日来者的苏醒，以及桩的活动记录等…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事实就是这样。”

特蕾西娅肃穆地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我们面对的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与利益毫无顾忌地毁灭一切泰拉人的对手…是将冷血无情奉为圭臬，将所谓道德人伦当作工具随意调整摆布的强敌。”

“无所谓，又不是没见过。”伊芙面无表情地轻声说到。

“嗯~也就是说最好把这些可怕的家伙全都人道毁灭掉对吧？”克洛丝微笑着说。

“这…也是一种做法。”

特蕾西娅苦笑起来，委婉地说道：

“然而，现在的事实是旧日来者正处于巨型企业主导的飞行方舟社会的层层保护下，要想将其扳倒并不容易。而我现在能拿出来的，也只是一份简单的方略而已。”

在简明而富有条理的叙述当中，皇女小姐逐步阐明她的想法。

首先，在异境当中的几乎全部泰拉人都接受过源石改造，必须依靠拟似递质才能生存下去的背景下，掌握着拟似递质垄断权的各大企业相当于自动拥有了发币权。

这样的企业包括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维多利亚的大古制药，卡西米尔的梅什科等，它们分别在各自的庞大势力范围内拥有近乎绝对的主导权——在丰华拿出解决方案之前，就连巴别塔所需的拟似递质也一样是通过劫持货机等方式从这些大企业手中取得的。

在凭借着必需品垄断权积累起金钱之后，这些企业也很快建立起了强大的暴力机关：企业旗下直属的神机骑士部队。凭借着金钱与暴力，他们很快吞并了势力范围内的大部分制药与军工企业，进而垄断了暴力，成为了异境当中实质上的霸权国家。

因此特蕾西娅认为，要想瓦解这些企业，就应当从其霸权的基石下手，消除他们对于拟似递质这种必需品的垄断权。

“可是啊…”伊芙望着特蕾西娅，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道：“…现在我们手中能稳定获取拟似递质的方式，难道不是就只有由皇女姐姐你和丰华…嗯…”

“…那是过去式了！”特蕾西娅嗔怪地瞪了一眼这个色情的小丫头：“我刚刚从丰华那里拿到了能用于生产和控制功能型眷属的血契圣典，接下来就算丰华分不出精力来照顾我，我也一样能拿出足够的贤者之石！”

“是真的，她刚动手拿了一本。”龙泡泡丰华也点点头。

“又来拆我的台…算了。”特蕾西娅叹了口气：“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拟似递质的供应不成问题。而有了稳定的供应，她们下一步就该开始研究如何将手中的货物商品化分销出去了。

“嗯~反正肯定不能直接跑进莱茵生命的飞行方舟里去兜售嘛，对不对？”

伊芙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笑眯眯的克洛丝：

“…你这是废话。”

而特蕾西娅则咬着嘴唇思索着，轻声说道：

“但要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们或许也只能这样…要渗透飞行方舟无疑困难重重，不过对于如今的你们来说…对于眷属神机的强大性能来说，应该并非不可能。”

“唔？”忽然，伊芙灵机一动：“皇女姐姐，我们是不是能以‘鹊巢’作为切入点？”

“鹊巢…啊！确实如此！”特蕾西娅微笑起来，点点头表示赞同：“行得通，我也该早点想到这里的。”

“鹊巢…是什么？”丰华听得一头雾水。

“那是自由佣兵们最大的聚集地，一座和罗德岛陆行舰一样，依附着天穹之桩停靠在降水层当中的旧移动城市。”

说着，特蕾西娅走到一旁挂满情报的墙壁跟前，指了指上面的几张图片：

“只不过和我们不一样的是，那是一座意外被忽然升起的桩顶到半空中的移动城市，后来由于孤立无援而几近废弃，直到几名自由佣兵发现了它，并将其改造为藏身地。”

“嗯，据说是那样…不过现在已经变成自由佣兵共同的集会场所啦。”

伊芙点点头接过了话茬：

“而且，还有不少能为佣兵介绍工作的顾问以及贩卖装备与补给的商队在其中活动，我刚刚跟着赫默离开莱茵生命的时候也在里面待过一阵，还找到过不少好东西来着。”

“嗯~”克洛丝回忆了一会儿，微笑着说到：“啊，就比如上周被赫默没收掉的那根震动按摩器？”

“啧…要你管！”伊芙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

“咳嗯！”

羞红了脸的特蕾西娅用力清了清嗓子：

“总之，依靠鹊巢的佣兵网络发散拟似递质是个好主意。由于我们现在补给和装备上都能自给自足，或许更应该使用拟似递质来交换金钱以外的东西…比如其他佣兵的服务。至于其他的，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唔，那接下来就是沟通人选的问题了吧。”

说着，伊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她随即发现房里其余两人一龙泡泡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

“知道啦…我去试试看。”

在有了切入点之后，特蕾西娅也正式将这份“坠落旭日”计划提上了日程。只不过由于这次行动涉及到了对手权力结构当中真正的关键环节，风险无疑非常高。

正是因为风险很高，特蕾西娅在制定行动计划时慎之又慎，行动人员除了伊芙利特，克洛丝和凯尔希这样拥有稳定备份卵产出的干员之外一概不予考虑。就算眷属神机的续航完全足以从罗德岛一路飞到鹊巢，她也打算派出一架移动机库进行运输。

毕竟以各企业的量产型神机的续航水平，基本是无法依靠自身内部源石储备独立跨越桩与桩之间动辄数百上千公里的距离进行转场的。又因为异境内地面广袤而荒芜的现状，即便是佣兵也必须准备好转场手段才能四处活动，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移动机库。

对于寻求低调的巴别塔而言，使用这样的常见手段有助于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既然要用移动机库，为了使其尽可能地‘去可疑化’，凯尔希认为其中的神机也有必要进行准备…作为专门用于部署神机的装备，实在没有空着机舱到处跑的道理。更何况伊芙原本也有自己的神机，忽然独自一人出现在鹊巢也不合理。

至于她如今的眷属神机…那先进过头的设计在无数佣兵聚集的鹊巢回头率实在太高。因此伊芙只能等她那架从莱茵生命带出来的旧座机修复，修好了再带着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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