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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完),3

小说: 2025-08-17 11:58 5hhhhh 2840 ℃

  最倒霉的莫过于好心肠的司机大哥。他是真的啥都不晓得,还以为那是张亮平和陌生领导们的寻常酒局。次日,司机大哥离职了,刘璐哪也问不到他的下落。

  最后,小妇人又端坐在书房里,安静地盘着腿,平平淡淡的。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恼。她只是个普通女人,没别的手段。

  但有一点她确定,婚必须离。

  「你晓不晓得现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张亮平听她要离婚,气得跳脚,「你了解那帮人是谁吗?有人看上我所里的药,马上我就能升了!」

  他们当时就在客厅吵。我站在门口,见爸爸怒叫,妈妈看了我一眼。她其实不想我听大人是非,但到了离婚的地步,她也没法再给儿子安宁。

  「所以你要表达什么?」妈妈看着歇斯底里的男人。

  「所以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那晚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应酬,我能不去吗!那老头子就是叫我操一只猫,我不还得上?」

  爸爸把自己说得无辜,但又因为气急败坏,措辞粗起来。「刘璐,你理解一下!如果我爬进他们那圈子,咱们就会有好多钱,能搞上几套大房子,还能出国旅游……」

  「我以为你说的『升』是当官,」刘璐面无表情,「当官怎么能搞那么多钱?」

  「你……」张亮平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十岁的妻子,最基本的价值观就不和他一致。

  「行,就按你说的,你清白,药倒那个女孩子是应酬,是大人物逼你的,」妈妈咄咄逼人,「那你说啊,大人物是谁,我找他去。」

  张亮平板下脸,「你这是在玩火。」

  「是。所以我不玩了。」刘璐笑得很无奈,又那么笃定,让我无法忘怀,「我只要离婚。」

  「刘璐,你不能这样!他们还给我机会,这节骨眼儿,离婚不好看的,」张亮平苦苦哀求,「我等了好多年,我要这个爬的机会,刘璐!你懂不懂啊?外表声望现在很重……」

  但无论爸爸怎么哀求,都没了意义。妈妈心意已决。

  然后,七大姑八大姨登场了。他们跑来劝解,劝刘璐不要离婚,离婚不理智,要「理智」原谅,原谅张亮平。

  亲戚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来自爸爸那边,有的来自妈妈那边,这是最寒心的。连娘家人也开导刘璐,让她原谅丈夫。

  这帮人核心思想就是一套,男人没管住自己,多大事儿。还有些有点学识的亲戚,摆出为妈妈着想的姿态,劝她忍一忍,日后真让爸爸巴结上人,生活会有回报。

  只有一个人例外,无条件支持妈妈的每一个决定,那就是外公。从那时起我才想,可能刘璐对她「爹爹」百般热情,不是没有理由。我不懂事的第一个心病,就这样解开了。

  任由七大姑八大姨的钢筋铁嘴,也说不动老母猫的倔强。刘璐铁了心要离,谁也拦不住。

  所以亲戚这番压力,终于给到了孩子。他们开始做我的工作,让我劝我妈原谅我爸。他们告诉我我还小,数不清利益没关系,但如果爸爸还在家,我的未来会大有保障。

  张亮平也对我热情起来。每天上下学,校门口都停了他的车,他竟然晓得开车接送我了。刚开始,爸爸罕见的关照让我昏了头,我没拒绝。坐上他车,他肯定也要做我的工作。

  原谅。原谅。原谅。

  我耳朵要起茧了。我承认我还年轻,虽然即将成年,但哪有啥经验,没受过这么多大人的压力。何况,爸妈闹离婚,我自己也不好过。

  家要变天了。偶尔一次乌云,你打把伞就能过去。但马上是永远的雨季,你还没做心里建设,也能泰然一笑吗?

  所以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一天晚上,我像是喝醉了酒,走到书房里,昏头昏脑。妈妈安静地倚着窗,像是感觉到什么,扭过头,很认真地看我。我和她聊了学校的破事,想让气氛轻松点。刘璐没搭话,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她张开嘴,在玻璃窗上呵气,三笔画了一个笑脸。

  我在一旁唧唧歪歪,刘璐看着窗上的笑脸,也不晓得在不在听。

  我话题扯回了家庭,随口一句,开玩笑一样。我说要不选择「原谅」好了,语气和七大姑八大姨一样。笑脸随雾淡了。

  刘璐转头看着我,脸色寡淡。

  「张平,你不能,」她停了停,面无表情的脸上,泪水开始往下流,「只有你不能对我说这种话。」

  小妇人活到现在,可能很少哭过,一看就不懂哭。她冷着面,一字一句说话,没有哭腔。只有眼睛在落泪。她淡定擦脸,好像眼泪就不是她掉的。

  但我傻了。这个冰山小姐从没当我面掉泪。连捉奸丈夫的第二天,她也有条不紊地做早餐,冷静地备舞蹈课。

  「你爸说我在玩火,他没错。所以我意识到时,马上收手了。我其实很害怕,」刘璐手按在我胸口,「害怕给你惹麻烦。离婚是仅有的手段了,这也不行,妈妈就啥也不能做了。」

  不愧是冰山小姐,眼泪很快就不淌了,回到往常的冷静。

  「也正因为此,你爸倒也没吹牛。他确实跟在大人物的屁股后头,像他说的,这么『应酬』下去,能捞到好处。」

  刘璐看着我,「但是有好处就什么事都做吗?道德可以不要吗?他把自己说得有多不情愿,好像那包间脏得他犯恶心,原来他一脸享受也是演的吗?」

  那时我不了解大饭店的细节,所以听妈妈这么说,我一头雾水,只晓得她对我瞒了很多事,不适合让小孩听的事。她只是看起来冷静,嘴上不管不顾地说着。

  「有好处,抢钱也有好处,他倒是晓得不做,为什么?」妈妈反问。

  因为会被抓。我暗暗说。

  「张平,你爸身处的那个场,很多规矩管不到他们了。他早年说起要巴结的人,我就明白他要走一段泥巴路,但我以为他往上爬爬就好了,再高点,被逼着也得干净些。但我太幼稚了,高到那时,人就被驯服了。换谁来都一样。」

  我那时没有听明白。我只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你不能学他,你要有底线,张平,要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我就爱你。」

  刘璐很少主动揉我的脸,「妈妈就不会背叛这种爱。」

  自那天起,我再没有小瞧过冰山小姐。我开始相信母爱。不管是七大姑八大姨,我发誓谁再叫我劝她原谅我爸,我就把谁打得满地找牙。「夜战」那晚我站得遥远,「夫妻」的名义让我没敢踏进爸妈的领地,但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一遍。

  别扭的欲望也没再出现了。

  当我念头起来时,我再也没有意淫过那个小妇人,更不会从羞辱她的话中得快感。她在家里弯腰,背心偶尔提起来,露出小蛮腰,我就逼自己闭上眼睛,更别说往下看。

  这是我不懂事的第二个心病,也在那天被爱克制了。

  时间回到现在。现在是刘璐闹离婚的一个月后。

  你们还记得吗?故事的一开始,今天下午,我和女朋友在奶茶店约会,因为一点口角晚归。刘璐没有责骂,作弄我几句,就去洗澡了。

  我一个人在桌上吃饭,心不在焉。我猜妈妈多半发现了我周末约会的秘密,同时又怀疑女朋友是否说了真话:李猛那公子哥在追她?

  现在,张亮平不回家住了。爸妈虽然没有正式离婚,但八九不离十。

  张亮平发现做我的工作没有成效,很快就收回了热情,我没再见过他停校门口的车。

  妈妈洗完澡,收拾了碗筷,我也洗洗睡了。这又是一个寻常天,寻常周末,我认为爸爸离开家以后,生活一直这么过下去。

  谁说得好呢?

                (6)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和女朋友在学校没有说话,陷入冷战。我不想因为她去找李猛,因为无论真假,我都不想在那个公子哥上浪费时间。

  因为这星期又有更恶心的事缠上了我。那个群聊里,不晓得谁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眼熟的男人。他光膀子骑在一个女孩身上,表情猥琐。

  他就是我的混账爸爸。被刘璐捉奸的那一晚,张亮平的丑态被人拍了下来。

  谁拍的?我想不通。那帮老男人不太可能这么幼稚,而我妈妈也不是拍照的人。她那晚连手机都没带,我还一阵后怕。小妇人一对大白腿光溜溜的,上身的背心是睡衣,乳沟显眼……她那样闯进野狼领地,如果狼群起意,她都没有呼救途径。至于爸爸,我很怀疑那个猥琐男会不会保护她。

  我总觉着这照片和李猛有关。但我没证据。发这张照片的是谁小号。照片的跟评:「张平他爹妓院一日游」。

  星期一一早,我还在想和女朋友和好,但在学校受到奇怪的目光。直到我登陆群聊用的小号,才晓得发生了啥。

  自从见过刘璐掉泪,我早将那个淫贱的群聊忘了。若非是我多心上去看一眼,我都不会晓得大家干嘛那样看我。

  这真是个暗网般的小圈子,男生们表面正人君子,除非是死党,否则没谁会在现实里讨论群聊内容。但是大家又都心知肚明,参与群聊的人大几百,相当于学校小半男生。

  所以这五天来,我只是大家背后的笑柄,没人敢公开开玩笑。这就像有人踢你一脚,但你不晓得谁踢的,也没个人给你撒气。但我就是晓得,李猛跟这事有关系。但我不能找他,否则就是着了他的道,自取其辱了。

  这真是一个出色的局。一向以好学生自居的我,朋友谈到那群聊,我总一脸厌恶。结果就是真出了问题,我只好假装不知情,毕竟,我怎么可能在那个群呢?

  你别管我处理问题是否聪明,是否称你的意,有一点你得承认,张亮平才是该被怪罪的人。他的行为让儿子在学校抬不起头来。

  这星期,我在学校一刻也不想多呆。我满肚子火,我觉着这都赖那个龌龊的男人。星期五,我总算逃离了学校,但在校门口,我看见一辆熟悉的轿车。

  张亮平还没有死心。过了一个月,他又跑来找儿子了。

  爸爸在车里看见我,不如以往热情,只是向我招手。我冷着脸,上了他的车,一路上都没说话。

  你觉着我上他的车,是嫌他还不够恶心吗?不,我是要摊牌,叫这男人别来见我了。我不把你当爹看了,你不配。这话我不会轻易说,但他最好别逼我。

  下了车,张亮平一直跟着我到上楼。「你别来了,妈不想见你。」我克制怒火,打发他走。但他也不理我,自顾自跟在后头。

  直到家门口,张亮平还跟着。我拉开门进去的同时,立刻关门,把他关在门外。

  张亮平拿脚堵门。我忍不了了,就在我出口成脏之前,他突然后退一步,向我,向他的亲儿子跪下了。

  「张平,帮帮爸爸吧,」男人把头磕在地上,「让你妈别闹情绪了。」

  毕竟父子一场,他现在这样,还是让我吓了一下。但我心软了吗?相反,我怒火中烧。

  「闹情绪」?他伤透人心,还以为刘璐只是「闹情绪」。她那晚的眼泪让我心里一刺,我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一个没有脊梁骨的人,被欲望驯服,还担不起后果。就是这么一个混账,他凭什么……

  「你说,你现在更爱我,还是爱儿子?」

  我想起张亮平那晚的淫秽,床铺嘎吱地响,刘璐的呻吟……那么一个矜持的小妇人,好像永远不会给这种男的骑在身上,但她赤裸的双脚被他举在手里,任他鱼肉。

  「让你妈赶紧原谅我。」

  他凭什么?

  我一阵反胃,钻出家门,一脚蹬在亲生父亲的脑袋上!他鬼叫着在楼道里打了个滚,额头磕到墙。

  「放你妈屁的原谅!」我骂道,「再叫我妈原谅你,我把你腿都给撅折!」

  可能是听见我叫嚷,刘璐从书房里跑出来,冲到家门口。张亮平正抱着脑袋,额头在淌血。

  她呆呆地看丈夫和儿子,欲言又止。然后她啥也没说,把我从门口拉回了家。

  「你这个白眼狼!老子养你这么大……」

  张亮平指着我,话没说完,看见了刘璐,又立马指向她,「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生个贱种以为了不起是吧?别忘了是谁给你播得种!」

  无论是我,还是刘璐,我们都没说话。母子俩看清了张亮平,看着他露出小人嘴脸。

  「因为你们!全是因为你们!老子的前途给毁了!」爸爸手捂头,指着妈妈叫骂,「你听见了没,臭婊子!」

  我没再出门揍这个败类。因为刘璐正紧紧捏我衣背,像是不放心地牵着小孩,又像是躲在我身后的孩子。她冷冷地看自己丈夫,手在暗处揪我的衣服,好像害怕我走开。

  我庆幸自己站在妈妈这一边。坦白说,爸爸前几次接我放学,确实博到了我同情,但现在我看清了他嘴脸,他眼里从来没有家人,只有自己。

  张亮平灰溜溜地跑走了。

  关上家门,老母猫突然伸出手,在我头顶一阵乱挠,抓乱了我的头发。我还呆站着,她回了书房,盘着腿,但不读书了,只是对玻璃窗呵气,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

  母子俩后来都没有谈过这场冲突,我们啥也没说,又像是啥都说了。

  我晓得这个小妇人拽我时,想告诉我什么。她想说张亮平好歹是我爸爸,无论夫妻矛盾,我大打出手都是不对的。

  但她没说,克服了传统的规矩,只是挠了挠我脑袋。

  我无条件支持她,那时,没有比刘璐本人更了解这一点的人了。所以当儿子忤逆孝道,我站在她那一边,她也站在我这一边。

                (7)

  星期六。

  我憋屈了一个星期,又在昨天和张亮平翻脸,好不容易等来周末,急忙发短信给女朋友,约她在老地方见。

  「老地方」就是奶茶店。我们约会没多久,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这个星期的矛盾,让我开始珍惜人际关系。所以我主动邀请女朋友出来。

  我是借补习班的名义来见女友,多少心虚。虽然我已经没那么惧怕刘璐了,但现在家庭剧变,我不想惹她更糟心。

  奶茶店外,雨水滴滴答答。老天在和我作对,偏偏雨又下在星期六。我看着窗外打伞的行人,心情低落。

  手机在震。我打开看,是女朋友的短信。

  「张平,我们分手吧。」

  这行字像惊雷。我站起身,没有意义地左右巴望,店员茫然地看我。

  我看着女朋友的短信:「我本来该在学校和你说清楚的,但没什么勇气,好不容易在星期五下决心,但你昨天走得急。」

  为什么分手?我往下划,但早已划到底,短信只剩下一句话:「你做的事,李猛都和我说了。」

  李猛,这个名字差点让我背过气去。他说什么了?我做什么了?我气血上涌,不停地在手机上打字,质问她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短信石沉大海。我打她电话,才晓得自己被拉黑了。

  我傻了,刚坐下,又从座位上站起来,反反复复,像个二愣子。「小哥,你要点啥?」店员一直看我,我挥手打发他,又坐下了。

  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那公子哥对我女朋友撒了什么谎,以至于她要分手?但这阴雨的周末,我能做什么呢?女朋友家不近,我没闲钱打车。

  想到钱,我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傻笑起来。

  我才晓得我身无分文,上星期约会花光了钱。幸好女朋友分手了没来。我傻乎乎地笑,搞得店员一直看我,一脸狐疑。

  我没辙了,傻坐在奶茶店里。这个星期很糟糕,学校里我因为老爸嫖娼被人嘲笑,张亮平在家门口和我撕破了脸,女朋友提分手,还是被那个纨绔子弟骗走的。

  时间一点点走着。我坐在窗边,漫无目的,不晓得今后的打算,心里想着,星期日晚自习,我得找李猛对峙……

  咚咚两声,有人在店外敲窗户。

  小妇人站在窗外,短衬衣,黑热裤,脚踩跑步鞋。她手撑伞,修长的眼睫毛眨巴着,面无表情地看我。妈妈。我回过神来。坏了。如果是以前,我会怕自己约会的事没瞒住,但现在我的心情复杂,这露馅露得晚了。

  刘璐走进店里。我都没力气编一个翘掉补习班的借口。

  「不去上课,跑来这儿玩,见到我还这么淡定啊?」妈妈手里提着伞,站在桌旁,没有坐下来。

  反正你早发现了。我想起上星期在窗边的笑脸,「你怎么又来了?」

  我说「又」,小妇人也不意外,就像晓得我晓得一样。

  刘璐盘着头发,一身出门跑步的装束。她没发现又是雨天吗?我低头,看她的裤脚都湿了,水珠往下滚,沿着她的大白腿,流到脚踝,小腿光洁,像反光的玉面。

  「没钱吧?」她在口袋掏着,掏出几张纸钞给我。「没钱怎么给女孩子买奶茶?」调笑的语气。但她老样子面瘫,声音寡淡。

  「你,」我硬着头皮笑回去,「你不管儿子早恋是吧?」

  「恋就恋,啥早不早的,」刘璐鼻子哼气,「我又不是你爸。」

  早说啊,我有点乐。小妇人不想久呆,我看她跑鞋湿透了,像是在水里浸过,踩起来咯吱咯吱的。

  「下午早点回去,」她转身要走,「你成绩好没用,别误了人家。」

  「没关系了,她不会来的。」

  我低下头,不想多说。刘璐站住了,安静地看我,走到我对面,把伞扔地上,背靠窗坐下。

  她哪儿是出来跑步的,我才发现她发髻松散。其实想给我零用钱,刘璐大可以直接说,奈何她总是这么不直接的人,非要摆个架子,别扭地表示好意。我一直觉着我妈的少女时代多少沾点傲娇,嘴里常挂着什么「我这么做才不是喜欢你呢」。但我一想到是那个老十岁的爸爸骑在她身上,就一阵恶心。

  母子俩都很安静。刘璐欲言又止,好像也晓得自己不说点话不行。我偷看她,想到这冰山小姐不得不开金口安慰儿子两句,竟有点幸灾乐祸的恶趣味。

  「怎么了?」刘璐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

  「没,」我不想多说,「劈腿了呗。」

  这是句气话,毕竟人家只是提个分手。但这背后是李猛在搞怪,我想到那个痞里痞气的阔少,心里就一肚子火。无论他造谣了我什么,女朋友竟然信他的鬼话,在我看来,就跟扣绿帽子一样恶心。

  但话出口我又后悔了。我看了一眼刘璐手上的戒指,怕戳了她痛处。

  她哦了一声,也没想再安慰我两句。

  母子俩又不说话了,陷入各自的伤心事。其实吧,没有伤心事也一样,从小到大,只要是小妇人带我,最后都不说话。我还是小鬼头时有一张照片,是刘璐拿拨浪鼓逗我。照片里她面无表情,机械地晃着玩具,看场面怕不是有人在背后拿枪指她,说你不逗小孩就杀掉你。

  桌下那只透湿的跑鞋,踢了我一下。

  「别想了,」刘璐朝收银台努了努嘴,「去点杯喝的。」

  「啊?」我想起冰山小姐的呵斥。她以前看我偷喝爸爸冰箱里的可乐,硬是把我赶出家门,逼我跑了一个小时的步。

  「给我也带一杯。」

  「你不是不喝甜的吗?」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告诉你的?」她又踢了我一下。

  我灰溜溜跑去点单,总觉着背后的眼光冷冰冰的,再不去就要教训我了。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会被这小妇人逼着买甜品。

  她看起来不喜欢一件事,又可以变得喜欢这件事。那张少有表情的脸像是是她的一张面具,背后可能是不情愿,也可能是很过瘾。我不知多少次心想自己幸好是她儿子,不是什么朋友,也不是她的男人。因为我真搞不懂她。

  买单的时候,店员一脸淫贱,「换了?」

  「那是我妈!」我盯他。这店员尴尬地跑去做奶茶了,时不时还偷看那小妇人,像是不确信,又像是在欣赏。

  刘璐一米五的个子,小小一只,缩在窗边。她斜斜并着腿,小腿纤细,白如羊脂。她脸本就显幼,容易被人误会年纪,现在一缕刘海落下来,整个人文文静静的,远远看去,像是雪雕出来的少女,忧郁地看雨。

  但你坐近了看,这「少女感」就要露馅。你会发现你面对的到底是一个成熟女人。她很寡言,不让你听见熟妇的声韵,但半老徐娘的眼睛是能洞穿你的。

  我坐在她对面,看她喝热饮的时候抽了抽鼻子。刘璐双手捧着纸杯,喝她常言不健康的饮料。奶茶店里空调太冷,她鼻尖发红。妈妈就这样,皮肤雪白,身体什么地方充血,会很显眼。她在书房盘着腿,一冷,我就能看见她脚掌泛红。

  她头顶上有根银色的头发。你也会老吗?我心问着理所当然的问题,手朝她伸去,捏住那根白头发。刘璐由着我,我手腕一抖,抽了那根头发,随手扔了。小妇人疼得皱眉,但没有躲开我的手,低头嗦着吸管。

  我没说话,怕衰老的事让她沮丧。这段时间她够糟心了。刘璐当然晓得我拔了什么,但她一样不说话,放下纸杯,转头看窗外。

  雨缓和了,小妇人张开嘴,朝玻璃上呵气,画了一个我熟悉的笑脸。

  雾蒙蒙的。她又把手按上去,按出一个手掌印。

  「快点,趁雾还在。」刘璐说。

  我晓得她要我做啥,起身,在她手印旁按了一个我自己的。玻璃窗上有两个淡淡的掌印,一大一小,很快消失了。

  如果没有对照,你可能会觉着我妈妈的手指修长。但她手整体比我小了一圈,像小人国里出逃的老公主。

  「你也长这么大了啊。」刘璐说这话时,不晓得是感慨还是忧伤。我暗想那根白发,她果然是在乎的吧?

  等雨小了,母子俩离开了奶茶店。

  刘璐小小一只,走在我身边,我不太习惯。我才意识到母子俩太久没有肩并肩闲逛了。我不算高个儿,但看她都要低头。

  伞罩着我俩,路人能看见她的玉腿,骨肉均匀。有个路过的男的羡慕地看我们,可能是误会了关系。

  我余光看了一眼妈妈。她发髻漏出的头发,潮湿地贴在脖上。「少女」正低着头,看自己迈着的脚尖,不晓得在想啥。我见过许多母亲,有的会挽小孩的手臂,有的会手牵手,但刘璐没做过这样的事。她就是只猫,只在你没有料到的时候蹭蹭你,寻常保持着距离,哪怕是和儿子。

  但刘璐站得太远了,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我没多想,想搂她的肩膀,让她靠过来点。

  我就要搭上她时,停住了。我又想起刚刚男的羡慕的眼光,心里动了动。像是后知后觉,我才体会到刘璐身上的温度。

  我怎么了?我把手收了回去,心中恍惚。

  小妇人冷不丁踮起脚,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你未来会碰见合适的女孩的。」

  刘璐温柔地说。我奇怪地看她,但她不看我,像是刚刚敲我脑袋的人跟她没关系。「不要去惦记错误的人。」

  如果她指的是我失恋的事,那她安慰人确实笨拙。

  「人家要分手,我干嘛还惦记她?」我嚼她的话。「但我明天回学校,这事不算完。」

  刘璐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我不晓得她在嗯啥。但我又立刻晓得了。我害怕了,害怕是自己搞错了,又害怕没有搞错。

  「不要让明天的自己更伤心。」妈妈又说了,这回寡淡起来,她朝我伸小指,「答应我?」

  小孩还从没在母亲这儿玩过拉钩上吊,所以看她这么做,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彼此彼此吧。我看了眼她手指上的戒指,和她勾了勾。

  事到如今,刘璐还带着她的结婚戒指。我看在眼里。

  作为儿子,我可以支持妈妈离婚,也可以把爸爸从家门口踢出去。但是,对于刘璐怎么处理过去的情感,对于爸妈之间可能也存在过的爱情,我确实没有说话的份。

  张亮平离开后,家里经济少了一截。刘璐准备做全职舞蹈老师,高考结束后,我也得开始考虑打工的事。但让我意外的是,爸爸也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他爬起来以前,家里基本是妈妈的积蓄,以至于他走了,也带不走太多东西。

  就这样好了。我感受着小妇人的温度,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很压抑。我想起她在窗前呵出的白雾,她按下的掌印,心情好了点。

  但想象只是想象。

  想象的未来还没开始,往往就已经结束了。

                (8)

  你们一定有人好奇吧?张亮平在大饭店那晚,场面猥琐淫秽,作为母亲,刘璐不可能对我描述太详细,尤其是那个男经理揩她的油,这种细节怎么跟儿子讲?

  因为后来对我讲故事的人,是李猛。

  女友提分手的周末,我坐立难安,巴不得马上找她问明白,李猛究竟和她说了什么?这肯定是有关我的谣言,但她凭啥听信了?结果在星期日晚自习,我都不用去找女朋友,刚跨进教室的门,我就了解了一切。

  有个男生问我嫖的体验怎样?还有人讥笑,问你和你爸一起玩女人,爽不爽?这帮男同学也没太多恶意,无非是戏弄我。有些女生听见了,明显也了解什么,我看她们,她们就厌恶地转过脸。

  我什么都懂了。这就是一粒鼻屎,它微不足道,但恶心至极,粘上你,就很难甩掉,还不易发现。到最后,每个人都笑你,你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张亮平在大饭店里嫖娼的事传开了。这是次要的。同学能关注,是因为这则谣言里,张亮平有个同行,就是他儿子,我。

  父子俩在大饭店一起嫖娼。没人晓得是谁起的谣言,也没人晓得真假。但鼻屎就是这样,就算它不是你的,路人很少在乎谁粘的,屎粘在你身上,丑的是你。

  还有个男生对我坏笑,问你妈妈会不会也一起玩啊?

  我二话不说离开教室,气势汹汹跑向楼下。楼下都是差生的班。

  今天社会不许学校明划优劣,但小县城哪跟上文明,别说考试排名,老师敢在公开讲话上,说楼下的都不学无术。

  李猛。我晓得是这小人散布的谣言。我有证据吗?没有。但你要说我搞错了,是误会,你信吗?

  我刚冲下楼,就看见一对狗男女站在教室外。一个是我女朋友,她身前的男生高高大大,皮肤黝黑,正是李猛。

  女友正对他说谢谢。李猛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没关系,怕她受伤害。女友坏笑问干嘛,她耳根有些红,李猛扭捏作态,说他在乎她很久了。我就没见过这公子哥装这么恶心的表情。

  我冲到李猛跟前,一记正拳正中他的脸!女朋友大声惊叫,我已经将李猛放倒,这大高个儿根本没机会反击。

  我骑在李猛上身,一拳又一拳打他的脸!他只有抱头躲的份。

  「傻逼玩意儿,现在,钱救不了你!」我拳头打破了皮。

  李猛双手护头,手臂遮住眼睛,但漏出了嘴巴。

  他勾起嘴,牙齿上满是血,「你看错我了。」

  我看错你了?我停下拳头。我没听懂他的话,我以为他在说我误会他了。我以为他还在演戏,装无辜,把我搞成一个暴力的坏人。

  坏人就坏人,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我摘了自己的手表。我打红了眼,只想打得再狠点。

  「钱不是万能的,穷鬼,当你的靶子倒是好使。」

  李猛借空档喘息着,竟然还笑,「救我的,从来不是钱……」

  没等他说完,我把手表插他嘴里!我不想听他当谜语人,不想听他再说一个字,我要接着搞他,我要让他痛!

  我拇指按住李猛的上排牙,食指扣住手表,像在翘瓶盖。

  这公子哥牙齿真大,又白又亮又结实。我双眼通红,想着要翘掉其中一颗。李猛嘴里支吾,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挣扎。

  咔。我手肘一抬,拧碎了什么。

  李猛在走廊里发出惊天痛叫!他的大门牙,还有一个犬齿,被我捣烂了。我不是牙医,不会连根拔起,所捣之处一片狼藉。李猛口里全是血浆。

  我抽出手,手表当拳套使,接着往下挥拳,砸他的脸!李猛痛叫。可惜,我被人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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