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食物吗？可太好吃了！”我大口嚼着一次性碗里的食物，这个棕黄色其貌不扬的东西，布洛塔管这叫咖喱，味道比起看起来实在美妙太多了！

“抱歉小妹妹，现在这个时间礼堂餐厅已经没有午饭了，所以麻烦吃点速食食品将就一下吧～”

“不将就！不将就！”明明没有火，人类却能轻松的把一碗冰冷的糊状物加热成美味可口的食品，真是太伟大了！我用勺子把碗角落里最后几粒米刮干净喂进嘴里，抬头看向布洛塔小姐：“请问，还有更多吗？”

“有是有，不过……”布洛塔小姐歪了歪头：“晚上我们要和布兰特哥哥去礼堂餐厅，那里好吃的会更多哦。”

晚上好吃的会更多……我咽了咽口水，现在就先放自己的胃一马吧。

“凡是过度的事，都不好；你们要持守中道，克制自己的身体。”

——《象牙圣经·柯林书》7:1

不过比起不能再来一份的佳肴，布洛塔的话让我想起一件更麻烦的事……

“布兰特先生，他送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吃喝的！晚上他一定会来检查我的学习情况吧！”

“啊，是这样的，哥哥他最讨厌不学无术之人了呢。”布洛塔小姐歪了歪头：“你也大致浏览过展馆一楼的各种书籍了，打算学点什么？”

饶了我吧！书架上的那些厚本，仅是书名读起来就像爪哇语一样难懂，更不要说里面的内容了。在这里我真的学得到什么吗。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挤满了难为和痛苦，布洛塔小姐噗嗤一声笑了：“也对，象牙之层的人们在你们那里可能都是学术泰斗级别的人物，直接使用这里的教育方案可能的确不太适合你这种流浪者。”她顿了顿，没有继续难为我：“哥哥让我来带你学习，肯定也不是让我把你丢在一边啃看不懂的书，不如，你先想想看：这个世界有什么你想了解的？”

想了解的？那肯定就是和主收集人间苦难有关的事情了，的确有个地方很令人在意……

“布洛塔小姐，我想请教一下，你之前明明说过这个世界是黑暗的，可是布兰特先生却说：人间没有烦恼。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烦恼才是最大的烦恼。”布洛塔小姐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这个问题，就要涉及到象牙之层的悠久历史、广袤地理和哲学了。”

“没有烦恼才是最大的烦恼……？”我更懵了，以至于把她后面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

“繁汀，你应该也是熟悉象牙圣经的，告诉我：人间有多大？”

“以我们脚下所踩的大地为界，往上往下各八千米，就是人间的范围。”象牙圣经里第一章第一节的内容，早就在我脑中复读不知多少遍了。

“很好，那么东西南北呢？”管理员小姐点点头。

东西南北有多大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象牙圣经里只说过世界是个塔，也没说具体的大小……

“我不清楚，但是应该是有界的吧？”

“是的，象牙之层是一个直径近千公里、但高仅有一万六千米的大圆饼，如果人间的面积有这座展馆这么大的话，那他的厚度大概就只有你的手掌高。”

“那么世界的边缘是高墙，还是悬崖？”我开始有了兴趣。

“如果是高墙或是悬崖就好了。”布洛塔小姐苦笑道：“是虚无。”

虚无是什么？我的头上像是浮出无数小小的问号。

“虚无就是虚无，大地与海洋瓦解为尘，山脉和峡谷消散成风；随着实体向着世界的边缘接近，组成物质的粒子莫名其妙的消失，就仿佛他们从来不存在一般。愈是接近世界边缘，物质所丢失的部分就愈多，简直就像……”

我呆住了：“简直就像……是被上帝给抽走了一样……”

“是的，这就是象牙之层第一条规矩、空间的规矩。”布洛塔小姐点了点头，“世界是有限的，在数千年人类光辉的历史中，勇敢的探险家们已经完全探索了世界每一个稳定的角落。”

“也就是说，世界上不再存在任何未知的角落。”

“你脚下的圣奥森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世界上最稳定的部分，向东西南北任何一个方向延伸出去，你就会开始丢失，这种丢失在约10公里外开始有99.99%的概率可以被观测到，再向外延伸到200公里左右，这个丢失率会达到十万分之一，个体无法生存。借助最新的仪器和装备，我们大约能够探索到400公里外的地方，那里的物质丢失率达到接近千分之一，任何系统都无法正常运作。根据学者推测出的公式，大概到接近600公里外，世界消散的部分就会超过存在的部分，逐渐迈向真正意义上的‘虚无’”

“就像是设定好的机械一样……”

“这只是这个世界的宏观表现。”布洛塔小姐笑了笑，“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这个世界的微观表现。”

“嗯……”我有点不理解管理员小姐说的宏观和微观的意思，但是她对这个世界的讲解是我这个外行人听得明白的。

“世界上最小的事物是什么？”布洛塔小姐发问了。

“唔……组成物质的……物质……？”我的回答连我自己也有点听不懂。

“有那么点儿意思。”管理员小姐点了点头：“物质由分子组成，分子由原子组成，原子又由更小的粒子组成，这样一直细分下去，大约100多年前，我们发现已知的最小粒子已经无法继续拆分了。”

“嗯……”我有点云里雾里，不过她的意思应该就是世界是用很小很小的积木拼成的吧。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布洛塔小姐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了：“无法拆分的更小粒子，而它们的运动规律也已被我们完全掌握。”

“那我们就能由小而大，推断出每一个物品接下来的走势！”我惊叫了出来。

“是的，尽管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就有人给出了警告。但是无奈，出于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和预测世界怪力的诱惑，人类堕落了。”

“那么，现在的世界是……”

“自我生下来之时，每个人就都已经预埋了全知的能力，我可以告诉你，今晚我们的晚饭是脆皮乳鸽、配煎蛋的牛排和罗宋汤，由于食材的问题，乳鸽的右腿会略微烤焦；晚饭会在2小时26分钟后开始，布兰特先生会在那之前15分子先来到这座展馆里找我们……”

“可是这样的生活，已知的、没有选项的未来！你们不会去尝试改变吗？！”我着急了，手在桌子上拍的生疼。

“尝试改变也是上帝注定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布洛塔小姐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那是一个囚犯的神情，一个命中注定的、永远关押与时间牢笼中的、囚犯的痛苦神情。

“所以说，你们对于作为流浪者的我如此照顾……”我恍然大悟。

“是这样的。”管理员小姐、这位巨大世界机器上渺小的齿轮点了点头，“过不了多久，当有人研究完成你体内的一切粒子——大概只要三四天吧，你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成为这个无尽延伸而去的时间箭的一环。这便是象牙之层的第二条规矩、时间的规矩：一切皆有定数。”

「主用能力创造大地，用智慧建立世界，用聪明铺张穹苍。」

——《象牙圣经·埃塞亚书》10:12

在一个未来已经确定好，没有第二选项的世界，任何探索和创新都是已经定好的。生活没有绝望，所以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望；生活没有烦恼，也是整个象牙之层中最大的烦恼。没有衣食住行的忧愁，没有饥荒瘟疫的磨难，但是也没有任何希望，这样的世界，真的是人类想要生活、主所希望看见的吗？

“有没有人受不了没有未来这种痛苦，想要放弃这个世界？”我抬头问道布洛塔小姐。

“必然有，我能计算到的，阿库尔珀大图书馆建筑群东南角的冰雪历史博物馆，屋顶的一个男孩，大概半小时后会从楼上一跃而下。”

“你们都能预测到！但就没有一个人肯去劝劝他吗？！”

“劝他的结果也是能预测到的。”

我喉中的抗议被我吞回去了，的确，这个世界已经走上了名为“正轨”的路，谁也无法撼动命运的车轮。

“等等，如果是你的话……”布洛塔小姐突然愣了。

“我……？”

“你目前为止还是一个流浪者，再过几天，最细小的数据分析完，你才会成为这个世界精密仪器上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我是个……意外？”

“你是个意外。”布洛塔小姐点点头：“这世界上，意外太少了，而意外反而是人们更加希望看到的。”

她又咽了咽口水，站起来抓住我的手：“别说这么多了，快点，我们去影响一下这个该死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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