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伊甸园中，用土造了人，将他安置在那里。」

——《象牙圣经·创世纪》2:8

圣奥森城是象牙之层，或者说人间的首都。这座城市背靠一座小小的山丘，面朝着大海，远方温暖的阳光将这片纯白的建筑染成一片金黄色。

这会儿太阳下山之时，我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座桥上，俯瞰着如同在沙滩上寻找海螺做房子的小螃蟹的人们，他们纷纷离开一个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建筑，穿过容易迷路的小道，再回到不同的房子里，竟没有一个人像是在这迷宫里寻错哪怕一步路。

随着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隐藏到了山丘的后面，大街上的人流也散去，街上所剩的照明就只有这些白色建筑的窗中渗出的一些流金。

肩头的轻轻一拍唤醒了我脑中延伸向世界尽头的思维，一位看起来20岁出头的青年人，站在我身旁，把手从我肩上拿开：“嘿，朋友，你不回家吗？再过一会儿，整个圣奥森城都会看不见路了。”

“回家……嗯……家？”我本想装出一副普通市民的样子，可是转眼间就没有什么新词适合从我喉里发出了。

“难道……你没有家？”

的确，我还没来得及找一个“家”。可是，圣典好像没有介绍过一个年轻人流离失所的可能原因呀……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圣奥森城求学的学生吧。”青年人的脸上突然浮起了笑容。

“对的对的！遵循主之引导，我来圣奥森城学习自然运行之规律！”从高桥上找到一个台阶的我赶忙点了点头。

“那请你先暂住我家吧。”青年人伸手拉起了我的手腕，“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名叫布兰特。”

“谢谢您，布兰特先生！我叫繁汀，从一个遥远的小村子里来这里留学。”被布兰特先生拉着，我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繁汀？世界上好像没有这样起名的地方呀……”布兰特先生好像有点顾虑，但是他的脚步一点儿也没有慢下来。

“是……是因为我那里太偏远了吧！”我继续打着哈哈，内心念着主之名讳，有祂佑我，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有可能吧。”布兰特先生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微笑，然后手指了指前面：“从这里的楼梯上去，然后右转，左手边第三扇门，就是我家了。”

坐在屋子里，喝下布兰特先生递过来的热茶，我先开了口：“布兰特先生，这圣奥森城里，似乎没有一处市场，也没有一个人做最基础物资的生产？你们的食物、你们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从哪里来呢？”

“从外面来。”布兰特先生又给我倒上一杯茶：“每天早上，忙碌的商人们就从城外把物资拉进城里，市民们就去随意拿取，不受限制。”

“随意拿取？不会哄抢吗？”我伸向杯子的手停住了，抬头直勾勾看着布兰特先生。

“是啊，随意拿取。”布兰特先生笑了：“至于为什么不会哄抢……这么说吧，如果你生活在沙漠里，你会去哄抢遍地都是的黄沙吗？”

“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世界，我有点结巴，“如果商人明天不来了，怎么办呢？”

“不会不来的，一切已有定数。”布兰特先生将杯中的茶饮尽：“如你所见，这是我家最后一包茶和蜜了，但是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明早，城外一定会送来数不尽的茶和蜜，供人们无限的享用。”

“那么，他们的茶和蜜从哪里来？”这是我最尖锐的问题了。

“工厂。”

“工……工厂？你说的是手工工场吧……？有奴隶为你们劳作，没黑没白的为你们产出……”

“是啊，奴隶，机械奴隶，手工工场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被历史淘汰了，现在的工厂是全自动机械工厂。”布兰特先生的语句不耐烦的打断了我：“我猜的不错，世界上根本没没有会给人起名叫‘繁汀’的地方，你究竟是哪里来的？”

“我……我……”真想不到，从一开始我就彻底败了。

“你根本不是什么学生，你是来自什么地方的旅行者，对吧？”布兰特先生上下打量着我，仿佛要把我的血肉看穿，把我的灵魂给抓出来。

“对不起，布兰特先生，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不过，请您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恶意……”我低着头，小声回答到。我的屁股好像也坐下去了，这个白色的小房子好像正在缩小，小到要把我这个外来人给挤出去。

“没关系，我也没有。”布兰特先生的目光离开我的身体了。

“诶？”

“尽管科学和神学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偶然有流浪者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但是很明显，你也是主的造物，我们会爱你如同爱自己。”

「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神。其次就是，要爱邻舍如同自己。再没有别的诫命比这两条更大的了。」

——《象牙圣经·福音书·卷二》12:30

“感谢我主。”是主救了我，我来到象牙之层的第一天，我就受到了主的恩典。

“那么，你还能想起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在这样知识丰富的人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我再次耷拉下头：“不知道。”

“不必为此难过。”布兰特先生笑了，将壶中最后一杯茶倒进我的杯子里：“不要把烦恼带来今天的象牙之层，人间没有痛苦。”

小说相关章节：褪色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