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警官。”我身体向前倾，“在您审讯我前，我倒有个问题。你们会管年龄二十四岁，女性，已毕业，灵活就业人员的青年女性叫做‘少女’甚至‘魔法少女’吗？”

毫不意外，坐在我对面的年轻漂亮且有为的徐颖徐警官登时就让脸蛋晕上一层羞红，虽然她肯定也专门训练过如何对着一个成年女性一本正经且面带严肃地说出“凌小姐，你就是魔法少女吧”这样羞耻难耐的话，但还是不能时刻绷得住的。

趁着徐警官陷入短暂沉默的时间段，我以优雅的动作细细品味了一杯红茶，视野也顺带向下瞄了眼我身下被塑身内衣和女式西装（我下午还有一场面试）一同包覆着而没有太过“显山露水”的圆润曲线……我在，欣赏我的身体吗？

我摇摇头，驱散了随之涌出的更加怪异的思绪。

徐警官——还是叫徐颖吧，亲切——也平复了心情，继续以平实的语气说道：“凌小姐，其实你也明白所谓‘魔法少女’，仅仅是针对签订契约后能观测、利用以及创造超自然现象也就是我们俗称‘魔法’的，签订年龄均在12岁～17岁以内女性的普遍性称呼，包括退役多年后的你也依然适用。”

“呵。”我不自禁地冷笑一声，“我呢，倒也没特别否认我的身份，只是您也能理解，在这个为了柴米油盐而四处奔破的年纪，被陌生人问‘你就是魔法少女吧’，换成是徐警官脸上也该多少挂不住？但也没有说错就是了，我的确是魔法少女黑雪——过去式了，你应该说‘前魔法少女’。”

徐颖也在我唠唠叨叨说车轱辘话的时候喝完了杯里的红茶，这才慢悠悠地继续把控着对话节奏：“据管理局的同事所言，他们都是称呼你们为‘退役魔法少女’。虽然你们并没有军队的编制，但考虑你们的贡献，我对此表示认同。”

这次我是苦涩着发出惨笑了，说话时感觉牙龈都在出血：“虽然徐警官与管理局是合作关系，但果然还是没有给到你充分的资料啊……没有什么‘你们’，徐警官。十二年前只有我从魔法少女的身份退役，十二年后我依然是唯一的，一人。”

从具备绝对说服力的我的口中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徐颖自然是又不出所料地立刻紧皱起了她弯月似的蛾眉，当然也立刻就再度紧绷着她英气的脸蛋儿，大概内心也在懊恼为何面对我总是管控不住表情吧，终归是一名太过年轻的警官。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她也明白我已经看穿了她尤其是情报不足的弱势，既然这样还不如好好放松再作打算。

放松完后，徐颖哑然失笑，抱怨道：“等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拷打这些处处藏着掖着不透露关键信息的家伙。抱歉凌小姐，我有些失态了，到现在我都没消化完全呢。”

我露出友善的笑容：“没事啦，我处处顶撞警官也不像是什么良民呢。只是说，我还是希望能劝告您，停手吧，在此止步。如果不介意的话，管理局应该还能帮您消除记忆。”

直白说，我不喜欢她，或许也非常讨厌她。瞧瞧徐颖吧，年轻、漂亮、坚守信念……有太多这样的好人离我而去。

我不希望又一个无辜的人被卷入本不该属于她的命运漩涡当中，即使我清楚到这步这些人是不可能回头的，回头了也就不是我讨厌的对正义和真相如此纯粹的人了。

“……”我的十指相扣，一根小指有节奏地翘起又落下。

“你是在……”徐颖敏锐地看见了我的小动作，“计算时间？你在等待什么，凌小姐？同伴的支援，还是……”

我的小指敲打了最后一下，犹如时钟的指针到达了准点的时间，紧接着就是小鸟从时钟肚子里弹出，然后报时。

咖啡厅的爆炸与我的计时分秒不差，亦或者爆炸的火光正是那只报时的小鸟？不管怎样吧，战斗开始了。

我身体的每寸肌键和每根神经都在以远超人类的速度运动着，即便如此我还是把宝贵的用来侦查敌情的视线浪费了一秒，用来专注地看向距离爆炸最近位置的那位可爱娇俏的女仆——顺带一提这家女仆咖啡店是我主动挑选的见面位置，会面前我甚至以为警察多年后终于把我列作了爸妈死亡案件的嫌疑人——我应该惊讶什么吗？惊讶她在火光未至前就已被冲击波拦腰斩断那青春美好的身体，然后才被烈焰吞噬？

还是惊讶我身为女性却对她怀有爱恋的情感？

不重要了，我的冷血杀死了她。

“黑雪妹妹，我好想你呀！”

狂气十足的女声在近距离处冲击着我的耳膜，‘秽蚀魔女炎妃’那外附着超高温火焰的双拳用力击打在我用魔力凝结出的屏障上，再度引发的爆炸席卷了四周一切。

……至少我护住了被高温炙烤着已昏迷过去的徐警官。

看着炎妃那张……长开后依然熟悉的面孔，我以为我会像徐颖面对我那样频频失态，比之要严重太多的根本无法管理表情，也许会当场哭出来呢？能大哭一场也是不错的。

但连我也想不到，真的与故友在多年后重逢的我，内心有的只是毫无波动的平静，只有平静的杀戮的欲望！

“在我们还小的时候，炎妃！”我怒吼着，“你总是把近战的姐妹给炸飞，有时连我这个远程的小妹妹都不例外！你也无可奈何地跟我说，你只是烈炎的妃子，烈炎再怎么任性妄为作为妻子的你也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却不能制止它。我那时虽然小得像个矮冬瓜，但我也知道你对无法控制自身魔法是多么的苦闷，为此才编造了一个小孩都不信的故事来麻痹自己……炎妃，当你为了保护我们，就连那个你自认为只能服从的什么狗屁烈炎都可以打趴在地为你所用的时候，不只是我，即使是那些天天被你炸得黑头土脸的姐姐，都由衷地为你落下喜悦的泪水！”

炎妃虽然一脸“你她妈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废话”的不解表情，但她还是狞笑着张开大嘴，准备——

讥讽？嘲笑？抱歉我没听见，也不打算听见。

在她发声前，我以当前状态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屏障，右掌如探进水面捞鱼般捞出了炎妃的心脏。

噗通，噗通。她的心跳还在强力地跳动着，富有生机。对于魔法少女，即便心脏离体都还有恢复——

啪叽。

在搞怪般的音效当中，我捏碎了秽蚀魔女炎妃的心脏。即使是非人的魔女，她的生命也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吗？

不，在我看来她的生命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消逝，即使我可以逆天而行都不能挽回这份生命——更何况我不行。

“你，想我？”我冷漠地看着她依然保有温度的躯体缓缓倒下，变身状态解除后的不过是个衣着和她变身服装同样暴露至极的风尘女子，时刻燃烧着颠火的她也只能去做这行当了，“但你完全不记得我是谁啊，炎妃……我多少以为，你会说句谢谢的，但要死人说话还是，太勉强了。再见，炎妃。”

就好像掐着点似的，在我说出再见以后，她的尸体便确确实实地扑起了大火，不过几下眨眼的功夫便烧成了灰烬。

……我死去的那天，会以怎样的形式消失呢？

真期待呐❤。

我背着依旧昏迷着的徐颖徐警官从后门离开了几成废墟的咖啡厅，抬头看向天空下起的飘扬飞雪。

它们在为这座城市裹上一层黑色的纱布，就像一名未亡人披着这件黑纱去参加某人的葬礼。

……管理局的人在外面等着我。

“管理局出了内鬼。”对比十二年前明显有了许多皱纹，人也到了中年不过倒还是风韵犹存的聂薇局长直言不讳道，“我们知道有，但没想过会快到连我们也反应不过来。”

我苦笑着摇头：“薇姐，已经不是内鬼不内鬼的事了，而是薇姐你的权限还有多少实际可用的问题。但，我觉得还在可控范围内，你瞧我的那些姐姐甚至还在用这样的小角色来试探我有没有可能虚弱到她们希望的程度呢？显而易见是没有的啦，所以姐姐们也得掂量掂量向我这个小妹妹出手的危险性喽。”

我的语气漫不经心，实际嘛也确实如此。

希望局长不要硬拉着我去趟管理局，我下午还得面试呢。

“有时间来管理局一趟吗？”薇姐随意地问道。

啧，果然好运是注定和我无缘的啊，这乌鸦嘴……

“我已经退役了，薇姐。”我真诚的恳求道。

“但你让全海滨市都下起了一场黑色的雪，十二年前，也是这场雪，海滨市的女性失踪案件几天内便激增了上百件，并且直到现在也还是悬案，毕竟魔法少女没有尸体的留存。”

“那毕竟是我的最巅峰时期。”我的语气也许带有自豪，“优雅地穿行于海滨市的每条大街和小巷，为魔法少女清理门户，处刑掉一个又一个堕落的姐姐……最后则是我的至亲之人，唯一比我年龄小的孩子。我很骄傲啊，薇姐，现在仍是，因为我守护了海滨市，至少守护它到十二年后才让邪恶卷土重来。”

“唯明月，晓其壮烈。”薇姐幽幽说道，还条件反射地伸进兜里想抽根烟来渲染这绝佳的氛围，当然薇姐也只能愣愣地恍然意识到她为了孩子健康都戒烟好些年了。

我依然摇头：“但即使是温柔以待每寸土地的月光，也无法照亮阴影之处。海滨市的警察会欣慰地发现男性被奸杀案的发生频率短短一两天后就直线下降到几近为零，虽然这些案件的凶手永远不会有结果，但至少总算告一段落了不是吗？”

“……”薇姐久久地凝视着也不知什么表情的我，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怎会堕落成这样的……”

“炎妃姐能驾驭焚尽一切的烈炎，但她一直很内向、孤独，把我们视作了她的全部。”我轻声低语着，像是孩子的呢喃，一位娇小的妹妹对远去姐姐的最后的怀念，“但欲火终究反噬了她。我真希望能虚伪地说临死前炎妃姐至少在点着了所有火柴的光亮下，看见了最疼爱她的早去的外婆，看见了已经是她家人的……这是自欺欺人，她走得很痛苦，我明白。”

“而且不止于此。”薇姐再度久久地凝视着我，“你从没跟我们说出全部的真相，小婷。那，现在呢？”

“没变化。”我放下了徐颖，“我退役了，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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