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里維要拿起牙刷時，他才發現了這場完美夢境的蹊蹺之處。

洗手台上放著兩只一樣的漱口杯，漱口杯裡各插著一枝牙刷，綠色的與灰色的，是一般藥妝店可以取得的品牌，散發著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但是里維不記得艾連有提供浴巾、浴袍以外的盥洗用品。洗手台上的牙刷亦不是全新的，刷毛有些凌亂扁塌，一看便知道已經使用了一陣子。

一把牙刷屬於艾連，而另一把的使用者另有其人。

艾連的同居人。

啊，事情不該是以如此的方式被揭露的，里維想，隨即又在心裡責罵著愚蠢的自己。艾連從未隱藏，而是光明磊落地誘惑著他，領他進入這個甜美的夢境——艾連的住處是個小而精緻的公寓，玄關只放著兩雙同款式的拖鞋，唯一的臥室被一張奢華的加大雙人床所佔據，洗手台上放著兩把牙刷。

他的愛人知道嗎？他不禁納悶是什麼樣的人能夠馴服這頭名為艾連．葉卡的野獸，讓想像力製造出來的、面龐模糊的男子指著自己譏笑，笑他以為透過一個十餘年未見的故人他便可以回到過去，可以重新得到控制、被崇拜。最後他還是被利用了，任由自己著迷於艾連的身體，他臉龐上過去的殘影，他眼裡毫無拘束的狂野。

里維聽見了臥室裡傳來的輕微聲響，是為了不吵醒愛人酣睡而刻意放輕了腳步的聲響。晚歸的那人回了家，聽見第三者在浴室裡頭不知恬恥地清洗性愛的痕跡與氣味，愛人的身上還有著其他男人的精液，後穴被幹得一張一闔無法閉攏。

里維不知道自己從哪裡找來的勇氣推開門扉。他的腦中已經替隔日的娛樂八卦版擬好了數十種煽情聳動的標題。

艾連或許是真的被折騰慘了，此刻仍然沉沉昏睡著，翠綠的眸子收斂了鋒銳的光芒，對於外界毫無感知。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年輕單純，依偎在一名金髮男子的懷中，均勻的吐息不受干擾。

男子琥珀色的眼睛隔著厚重的圓框眼鏡眺著里維。里維不曉得這是否就是每一個男人望著剛與自己的愛人上床的第三者的眼神，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奎蛇盯上的鼠輩，方才情事的熱情早已冷卻殆盡，心臟在胸腔裡頭鼓動的聲響嘈雜不堪。

男子搔了搔鬢角。

「……別急著走啊，我還沒有要趕你。小艾連醒來後如果發現你不見了，可是會難過好一陣子呢。」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可沒有自取其辱的嗜好。」

里維已經穿好了下半身的衣物，卻怎麼樣也找不到那件該死的襯衫，或許是被艾連丟進洗衣機裡頭攪了吧，不過一件襯衫也不是什麼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買不到的東西，只求這個過程中他不會被哪家小報的狗仔拍下這狼狽的模樣。

現在他只要……

「你在找這個吧？」男子手中抓著里維的手機與皮夾，朝他的方向晃了晃。「不過你真的不用急著離開，我想我們之間有一點小誤會沒有釐清……我是吉克，吉克．葉卡，艾連的哥哥。」

父母意外過世的時候我還未成年，剩下的親人只有住在另一個城市的哥哥。……哥哥是爸爸和前妻的小孩，比我年長許多，在那之前我們完全沒有見過對方。

陶醉於夢中的艾連咕噥了一聲，朝男子的懷中蹭了蹭。吉克．葉卡以手指梳過那頭棕色長髮，溺愛的撫觸在他光裸的肩上流連，好像已經重複這個動作成千上萬次了一樣，熟稔的描摹著那具身體的曲線起伏，如同歸港的帆船乘著浪。

「你看起來不像他的哥哥。」里維道。

「啊……艾連長得像他的母親呢，和我不一樣，年紀越大越有那糟糕的父親的味道。」吉克歎道，伸手將里維的物品遞還。他們的眼神並未接觸，兩人都知道里維的評論無關乎兄弟間的長相。

「你看起來很眼熟呢？」

「我叫里維。」

「啊……是那個主唱吧，小艾連好像有提過你們一團人和他讀了同一所中學。NoName剛出道的時候他可樂壞了，幾乎每一場演唱會都有去呢。……難怪他會把你牽回家啊，里維。別看我那愚蠢的弟弟一副無時無刻都欲求不滿的樣子，被他帶回家的男人可就那幾個呢。」

「是嗎。後來那些人怎麼了，難不成被你趕跑了？」

帶著些許怒意的詞語毫無顧忌的衝出了里維的雙唇。吉克看他的眼神醞釀著屬於愛人的妒忌與痴狂。

「不，我從來不趕走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最後都會離開。包括你，里維，有一天你也會離艾連而去。一開始什麼都很美好，和今天晚上一樣，像是一個快樂的烏托邦。但過了不久艾連會終於瞭解你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經紀人、媒體、粉絲的注視，他會發現你根本沒辦法自由地愛著他……這個時候你就會再次離開他，而他會回到我這裡。」

「你就有辦法自由地愛著艾連嗎？我以為和自己的親弟弟滾床單也不是什麼多光彩的事情。」

「……因為他是我唯一的血親，我當然會一直從你們這種男人手中拯救他，直到死將我們分離。這難道不是艾連想要的嗎？我讓我那可憐的弟弟任性的跑到外面去尋愛，讓他品嘗短暫、虛假又甜美的愛情，讓他因為愚蠢的自由主張而惹得自己遍體鱗傷——即使這樣狼狽，最後還是有人能夠將他接回來好好疼愛。」

吉克的愛撫回溯著里維情動的記憶，從艾連的髮絲到他的顴骨，從肩胛到尾椎，繞了個彎又沿著大腿、腹肌、胸膛來到了那仍然有著淺淺印子的脖頸，明目張膽地宣示著主權。他的身體有著和艾連一樣的氣味

「即使是這樣，你還會要他嗎，里維？」

惡魔的聲音在他心中如此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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