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過，大概也是來參加試鏡的吧。

或許視線對上了一秒鐘，掠過身旁的人眼裡依舊閃著漂亮的鎏金色，不想細想她的表情卻瞥到了瀏海下的淚痣提起了一分。

慌忙拉開了視線，但是竄入鼻腔的香氣還是一樣、輕輕淡淡的，殘留在記憶裡、殘留在每個怯弱的角落。

是那隻曾經說過很適合她的香水。

妳怎麼就不換掉呢？

—

那時或許還是太年輕了。

演藝圈的黑暗面當然還是見過不少的，一根燙手的橄欖枝伸過來，不接可能一生就只能位居二線之後，但是那手心上的燙傷疤痕卻會成為跟著一生的陰影。

所以年輕的她們在二線之後，甚至可以說是三流的小角色努力著、用磨練出來的實力硬擠。

同樣也是在努力的人，她們能看出彼此身上隱藏的光。

在一場酒局，看著越來越誇張的肢體碰觸與那人硬是擠出笑容不著邊際推拒的樣子，她忍不住伸手拉起她 ，說著失陪一下想去廁所抓著就往包廂外跑。

「妳還好嗎？」

在廁所裡，看著面前發抖的人，遞出了自己的手帕。

「謝謝」

「沒什麼，我只是看不慣這種人」

抬頭看向比自己高了一點的那人，眼裡的淡藍高傲，散發出的立場相當明確。

“我尊重你，但也請尊重我。”沒有明說，但那股氣場讓她嚮往不已。

Fauna 記得，那時候她確信眼前的人會到最耀眼的地方。

抬起手，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只為了跟著她眼裡的藍色。

「Ceres Fauna」

「我記得妳也有參加試鏡」

她們都笑了，抬手握上這才發現彼此的手心都帶著刺骨的涼意。說的也是，在那種狀況下誰不會緊張與不安呢？

看著那柔和的眉眼，在舞台上的魄力卻是反差的讓人驚艷。

「Ouro Kronii」

「是，妳的表演才讓我印象深刻」

似敵似友的關係，每次總是想要在對方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但是其實私底下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情誼，畢竟最了解彼此的努力、辛苦。

有時候也會約出去喝點酒。

那天是因為...沒錯，是試鏡又落選的日子。

即使無比努力，有時候成果還是有限，這就是人生。

但是，即使知道這些道理，有時還是無法釋懷，這就是人，因為對不起的是那麼努力的自己。

煩悶的按了按手機，點開了Kronii 的名字。

“喝酒嗎？”

或許有點太過衝動。沉默了一陣子，正想著自己有點太唐突就看到了已讀的小勾。

“今晚？老地方？”

Fauna 笑了，回覆了一個同意的貼圖。

調酒、shot，甜的微醺、烈的燒喉。

滾滾黃湯下肚，吞下不甘與挫敗，趴在桌上看著旁邊的她。撐著頭，帶著酒意的臉頰帶著淺粉，配上瞇起淡藍色眼睛的笑容。

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被同性吸引，但是...

「妳喝太多了」

沉穩的女聲讓心跳慢了一分。

啊，她還真是個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女人。

唇彎起的弧度帶著一絲無奈，但更多是讓自己回應心動的寵溺，修長的指尖撫上了有點擋住視線的髮絲，很輕的勾到耳後，可以看清楚Kronii 的五官、表情了。

深邃、俐落，如同她這個人。唇上的釉色在此刻多了幾分魅惑。

「...我又失敗了」

「試鏡？」

沉默了一下，看著Fauna 苦澀一笑，眼尾隱隱有了泛紅的趨勢。雖然已經猜到為什麼會約自己喝酒...糟糕，自己還真是不會聊天。

掩飾的轉過頭、顫抖著肩膀，艱難的朝自己方向的紙巾伸出了手，她卻選擇直接牽上那隻手。

回頭，訝異的看著自己。

怎麼會有人可以哭的這麼好看？

是酒的錯。她咬著舌尖心想著，即使她清醒極了。

我能理解妳。

淡藍色的雙眼如同是在這樣說，嘴角的笑容是帶著釋懷與無奈的，耳尖的通紅卻是暴露了她的害羞。

「我只是想、讓妳感覺比較好」

抽了張紙輕輕沾掉眼角的水珠，朦朧的燦金色、精緻的五官、很適合她色號的口紅，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喉頭。

冷靜點Ouro Kronii 。或許應該先把牽著的手鬆開...明顯看到了Fauna 的臉越來越紅，讓她不得不停下來為了緩解這令人尷尬的氣氛而開口講些什麼。

「我不希望妳因為這件事而否定妳自己」

「我知道，謝謝」

沉默了一陣子，抿了抿脣，或許是想要回應她的失落，眼前閃爍的淚讓她內心的挫敗、難受也湧了出來，決定坦白前幾天一個人抽著菸看著夜空吐出的煩悶。

如果是妳應該就可以理解吧。

「....我上週的試鏡也失敗了」

本打算鬆開的手卻牽得更緊了一點。

「所以，我打算設個期限，沒有成功的話...就退出演藝圈」

「...一起吧」

「如果我們兩個都失敗了，就一起退出演藝圈」

一起吧、我陪妳，妳不是一個人了。

指尖糾纏，手心傳來的溫暖熨燙到了內心深處。

哭過的鼻頭和眼尾還帶著一點粉，才顯得髮絲之下皮膚的白皙，很淡的笑了，讓心頭更多的迴蕩不該有的鼓動。

試探的拉近了一點距離，吧台角落的陰暗正好給了她們完美的庇護，沒有人會注意到的。

很緩慢的眨眼，迷茫的望著，睫毛輕顫，而後默許般的閉上了眼睛。所以她鬆開了牽著的手、輕輕捧住臉，小心的湊了過去。

很安靜、很簡單的一個輕吻，彷彿水到渠成，一切就是那樣發生了。睜眼，她們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舒適的棲身之處，如麥田折射陽光、如海洋融入天空。

「該回家了」

羞怯竄上耳根，紅成一片的還有臉頰。撇開了視線，卻感受到了手上傳來的溫暖。

Fauna 看著自己，眼下淚痣提起了幾分。

「嗯，但是我有點醉了」

「帶我回家？」

輕佻的語調、不知何時纏到一起的手指。

這個女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很容易讓人失控嗎？

「如果妳不介意我家很小又很亂的話」

關上門的瞬間，回頭迎上了一個吻。

還不夠。拉扯著褪去偽裝，像是在尋求慰藉般更多的擁抱。喘息之間難分難捨摟著彼此，在乾柴烈火之前，拉開了一點距離。

「...先洗澡吧」

「好」

「我的床...可能有點窄」

「我不介意」

帶著笑，沒有差很多的身高讓她可以輕鬆的勾著自己在耳邊低語。

“妳會抱著我睡的，對吧？”

這個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早晨。

床鋪凌亂，看著懷中的Fauna 她很柔軟的提起了嘴角，枕頭上藍綠髮絲糾纏，如同棉被之下纏著自己的手腳。

眼尾帶著紅，暈染的恰到好處，讓她哭的更多了，卻是讓自己更加難以自控。

「Fauna？早安？」

「嗯...早安...」

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淡藍色的眼眸，被承接著的安心感讓她更加放鬆，腰背的酸痛讓她挪動了一下身體更好的窩到摟著自己的懷中。

床很小，但是擠在一起很溫暖。

「還想睡？」

「...再睡一下」

沉默良久，她很輕的拍著她的背，便宜租金換來的是不良的隔音與裝潢，讓城市喧囂明顯、冬天的房內明顯過於冰冷。

但是現在有了懷中的人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至少棉被裡面很溫暖。

安撫著入睡卻傳來小聲的問句。

「為什麼妳那麼擅長...這種事？」

這種事？

看向耳根的紅，她笑了出來。

「喔親愛的，我擅長的事情可多了」

回應她的是如小貓的輕咬。

———

看著面前的三本劇本，隨意的拿起翻讀著。

能夠挑自己想演的劇、電影，這可是那時的自己不曾想過的。

畢竟光是三餐溫飽都有問題了。

狹窄的小套房最有價值的可能是微波爐，吃著沒營養的微波食品或泡麵，被抓包時總會迎來帶著責備的不滿表情。

“自己煮比較省錢”

提著一袋蔬菜水果，小冰箱漸漸被填滿，幾乎沒用過的小廚房也開始有了家常料理的香氣。

現在吃著高級餐廳的外帶的美饌，卻嘗不出當中的美味，嚼蠟般的吞下，內心想的卻是默默無名的那時候喜歡吃的、討厭吃的，兩人圍著小桌一起吃的晚餐。

「妳覺得呢？」

伸手拿起紅酒抿了一口，選了一本後遞出。

「妳就不能選另外兩本嗎？」

「這本也不錯啊“魔女與燈火”，劇組是品質保証」

「要不然“黑手黨的妳”也可以啊，那位導演一直跟我說妳的氣場很適合演老大」

沉默的看著經紀人嘆了一口氣。

「Bae，妳知道的」

「“突破與挑戰” 好，妳就一定要出演這種有爭議性的作品...我知道是突破與挑戰、我知道...」

『突破與挑戰。』

掛在嘴邊，卻只是單純在等待一個隕落的契機。

想要回去、回到那時候。沒有錢、沒有名，只有便宜月租的窄小房子。

現在有錢、有名、有權勢，卻再也沒有妳陪在身旁。

這才發現原來思念的其實是當初擠在一起生活的彼此。

轉頭看著大落地窗外的燈火，她拿起那本劇本再讀了一次。小說改編的，關於兩個女人的...愛情故事。

躊躇的捏緊了手上的鑰匙。

舊公寓很小、很破舊，但是真的很想要跟Fauna 一起生活，而且可以省下每次見面所需的交通費。

“怎麼了？”

“要不要搬來一起住？可以省租金”

“只要妳不介意這裡...” “我不介意”

打斷了自己，小小的沙發剛好可以讓她們靠在一起取暖。身旁的她很開心的笑了，很輕的吻落在嘴角，伸手拿走了自己手心的鑰匙。

還記得Fauna 那時的笑意，想著的是她願意追逐這個笑容一輩子。

『突破與挑戰。』

她默念著，卻一次次重複讀著劇本，彷彿看到了曾經的彼此，單純的生活，只有妳我。

第一次進到沒有為自己開著小燈的客廳，她慌了。

餐桌上放著一個自己最愛的草莓蛋糕。內心一沉，拿出手機確認了日期。

紀念日，她忘記了。

失望到最後，Fauna 安靜的離開了。留在這裡總會備幾件的衣服、拖鞋，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看著空蕩的房子，這才發現追逐的背影成了虛像，手上是滿滿的名、利，卻失去了她的本心、失去了Fauna。

“沙發太大了”

“床太大了”

“廚房大一點沒關係，但是妳也要學著煮點東西啊”

那時開玩笑的對自己抱怨著，一邊挪動身體靠了過來，所以她也開玩笑的回道。

“反正妳會一直黏著我不是嗎？”

漂亮的金色眼眸閃爍了一下，那時還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意思，現在想起卻馬上能知道是自己的不對。

“...也是啦”

“多陪我一點”

想回頭，卻發現自己一次次忽視了放在心裡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追回來。

現實不是劇本，她錯過了自己的完美結局。

—

試鏡結果當然是上了，飾演的是女主角之一。

坐立不安的來回渡步直到電話響起，幾乎是跑到了電話前接起便問道。

「另外一個女主角是誰？」

「喔哇喔，我第一次看妳對一部戲那麼感興趣」

「妳應該早就知道了吧？那天試鏡不是有遇到？」

「Ceres Fauna，真沒想到她也會選這部戲」

在內心歡呼，卻又湧上了另一股不安。

為什麼？

多年的撇清關係、錯開的通告和行程。

妳是為了什麼才選擇這個故事？

是悼念、還是...妳在給我一個能夠追回的機會？

—

開拍前的會議很順利。

Fauna 還是一樣，認真閱讀時會稍微擰起眉間，架在鼻樑上的金色細圓框眼鏡還是一樣的那一副。跟以前一樣，她們會試讀彼此的劇本，練習表情、肢體語言、聲音的語調。

兩人視線頻繁的對上，偶爾笑出聲。

好熟悉。懷念的讓人鼻酸。

導演、劇組人員都對於演員們之間的化學反應很滿意。

看來之前兩人不合的消息是假的，她們的節奏與頻率都相當合拍嘛。只是他們都忘了，眼前兩人可是前後拿下影后的寶座的人。

好想要試著拉近距離。

會議結束，Fauna 站起身拿起東西，向劇組人員道了再見便離開了辦公室。Kronii 同樣快速的拿好東西向大家道別，追上了準備離開的那人。

「Fauna！」

Fauna 回頭，看起來似乎很驚訝自己會叫住她。

「...妳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看著Fauna 退了一步，內心一沉，剛才的氣氛讓她情緒太過激昂了。

「很抱歉，我等下有約了」

「很高興能跟妳合作，但我不認為我們是可以直稱名字的關係」

「下次再約吧，Ouro小姐」

冰冷的語調、禮貌又疏遠的笑。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這種結果，看著對方踩著跟鞋走遠的背影，她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緩解內心傳來的酸疼。

那是開拍前一天，娛樂圈的頭條，因為主角都是幾乎沒有傳出緋聞的人。

是Fauna 和她上一齣電影飾演男主角的男星。Fauna 彎著身體在車窗前談話的樣子被狗仔拍下，地點在她住的社區的門口。

Fauna 不是這樣的人，通常空穴來風的緋聞都會在發出來前就被壓下去的。

想要確認她是不是露出曾經對著自己笑的樣子，拼了命的想看清楚照片上Fauna 的表情，偏偏照片很模糊。

不斷的重複以圖搜圖、找其他家的新聞。

「不管怎樣飯還是要吃的」

Bae 在一旁無奈的說道，晚餐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是刀叉沒有動一絲一毫。

———

「妳確定真的要選這部嗎？」

「嗯」

「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

「還有....緋聞真的不用壓嗎？」

「嗯，就這樣吧，沒關係」

「如果對方要壓我們再跟著發聲明稿就好」

「Fauna 妳、還是...」

「Sana，我沒事」

Fauna 給了自己的經紀人一個微笑，安慰著對方。

「妳真的是、為什麼要這麼傻」

「我...只是想，好好說再見？」

撇開了金色的眼眸，沉默著喝了一口手上的紅酒。

“才不是呢”

分明就是放不下的樣子。

「唉...我知道了，早點休息，明天就要開拍了」

「嗯、晚安Sana」

「晚安，FauFau」

直到大門關上發出電子鎖鎖上的嗶聲，這才緩慢的站起身。

明天就要開拍了卻有種說不出的...

不真實感。

彼此都像想要沖淡一切情緒般，用盡全力衝刺事業角逐一個個獎項，忙碌起來日子就過得特別快。

房子選了間一個人夠住的大小，所以房間沒有很大。故意把主臥改裝成了工作室，對自己來說客房的大小比較剛好，單人床上仍然放著那時送給自己的藍色貓咪玩偶。

分開兩年了。

只有夜晚獨處時才會突然意識到時間流逝的速度很慢，那五年的時光卻不曾隨著時間在記憶中消逝。

本來打算再也不見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回頭看看她。

思緒裡不斷的重複撥放Kronii 被自己拒絕時的表情，斂下漂亮的藍眼睛，抿著下脣。

心酸的讓眼眶發熱的感覺是久違了。

用力憋住了眼淚，可不能讓別人發現脆弱，畢竟已經沒有那個可以懂自己的人了。

“妳選擇這部電影的原因跟我一樣對吧，真的好像我們。”

在床上縮成一團，緊緊抱著那隻貓咪玩偶，看著放在小燈下的手鍊內側閃爍的名字，沉默的咬了下脣伸手關了小燈。

“但是，怎麼我們到了最後卻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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