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西條克洛迪娜無法得知現在是什麼時間，意識也有些朦朧。

她好像做夢了。還是一個對她來說有點重要的夢。

不⋯⋯好像不是夢，而是一段記憶。那段記憶似乎對她很重要，但她現在怎麼都想不起來記憶的內容是什麼⋯⋯說想不起來有點不正確。正確來說是很模糊⋯⋯畫面很模糊，她無法很明確的想起內容，但腦海裡卻不時的出現零碎的畫面，像拼圖一樣，可是卻缺少了關鍵的那幾塊，無法連貫。

夢境殘留下來的不是記憶，而是感受。

精神被撕裂一般的痛苦，不想接受事實的絕望，還有揮之不去的冰冷。

對。揮之不去的冰冷。死亡逼近的冷意，無能為力的絕望，這種負面的情感殘留在心裡，弄得她胸口很悶很悶，很難受，也很不舒服。

不論這段記憶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她覺得她現在清醒了，那就不應該再被影響才是——如果是夢境，那就只是一個後勁很大的噩夢罷了。

如果是記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不是她的人生經驗，她無法深入情緒，她頂多是用第三視角去看待這個記憶。

即使是幾年前在靈魂空間內看到的，魔女跟吸血鬼之間的激烈情事，她一開始也是用著第三視角去看待的。

只是後面她變成了魔女，直接感受了那一次的情事。

可事實證明，那些只是魔女做的一些小小的手腳，是魔女將那種感覺共鳴到她身上，讓她感受當下的情緒，所以實際上她還是第三者視角去看那件事情。

是的。不論是魔女讓她看的那場情事，還是這份夢境裡的記憶，如果那是真實的記憶，對她來說也仿佛是看了一場悲傷寫實的電影，角色的情緒共鳴到她身上，讓她被那情緒渲染⋯⋯但，應該僅僅是停留在這樣的階段而已。

但，她很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精神很疲累。好像沒有睡好，頭有些昏，甚至是疼。

還有那揮之不去的絕望跟冷意。

好像她真的親自走了一趟鬼門關，好像她真的經歷了一次瀕死，還有⋯⋯那個影響她最深的，讓她的心臟仿佛要停止跳動的痛苦跟絕望。

她覺得這份痛苦跟絕望比死亡還可怕。

這樣的想法固然很沉重，也是讓人心情好不起來。可沒多久，西條克洛迪娜竟然莫名的笑了。

因為她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不，應該是非常可笑。

一大清早的，她為什麼要為了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虛假的記憶而難受啊。簡直不要太愚蠢。

不管那個夢境呈現的是什麼樣的畫面，那都是過去式了。因為現在天堂真矢就好好的躺在她身邊熟睡不是嗎？天堂真矢活著。獲活的好好的，而且就在她身邊——所以她真的沒必要這麼在意糾結這份記憶。

天堂真矢，就在她身邊——這想法浮現，西條克洛迪娜立刻就展開了行動。

赤裸的身軀往旁邊貼了過去。手腳並用，像隻八爪章魚一樣的往身邊的人纏了上去，肌膚貼著肌膚的觸感讓人心情放鬆，耳朵貼在戀人的胸口，聽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西條克洛迪娜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她還是害怕如果自己沒聽見心跳聲的話該如何是好，幸好現實天堂真矢的胸膛有在起伏，也有呼吸，心臟也會跳動。

吸血鬼的體溫依舊偏低，但並不是完全冰冷的，對於西條克洛迪娜來說很剛好。

她怕冷，但也怕熱。尤其她們兩人的情事到激烈高潮的時候，她的體溫簡直高的像是發燒似的，這個時候天堂真矢偏冷的體溫就派的上用場了。一冷一熱接觸在一起，正好降溫，會讓她非常的舒服，所以她特別的喜歡在親熱的時候貼著天堂真矢不放。

但說回來，還是因為她很愛天堂真矢，也喜歡她身上獨有的氣息，讓她非常的安心，舒適。

明明是非常旖旎的畫面，但氛圍卻是非常的溫馨。西條克洛迪娜縮在戀人的懷裡，耳朵貼在胸口處，聽著那固定頻率的心跳聲，仿佛催眠曲一般的讓人安心放鬆，眼皮變得有些沉重，不知不覺間，西條克洛迪娜就這樣抱著戀人再度進入了夢鄉。

但，她並沒有如期做了一個好夢。

而是進入了只有特殊情況才能進入的神秘空間——靈魂空間。

『——醒來。』

西條克洛迪娜感覺有人在推她，試圖將她從美夢中喚醒。

雖然不算有起床氣，但只要是個人，在很疲累的時候被強制喚醒應該多多少少都會有點不高興。她是很睏的，再加上精神疲勞，腦袋還有些暈眩，不舒服，所以想要好好休息。

但這個人不依不饒，一直推她，想要叫醒她。

『——真是的，妳快醒來。』

「嗯——好煩啊，我還睏⋯⋯」

手象徵性的往旁邊揮了揮，想讓這個企圖將她喚醒的人打消念頭，而且為了杜絕自己會再被打擾的可能性，她直接將被子拉過頭，用被子把自己整個包了起來，完全的逃避現實，她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就想睡覺。

就結果而言，想要喚醒她的那個人的確安靜了一會兒。

但也就一會兒——西條克洛迪娜聽見那人用著非常平淡冷靜的聲音，說出一句她怎麼樣也無法忽視的話。

『再不起來我要侵犯妳了。』

「哈啊！？」

睡意立刻被驅散，甚至可以說是驚醒。西條克洛迪娜幾乎可以說是從床上跳起來了。

可等她雙眼聚焦，看清楚眼前的畫面之後——哪有什麼床鋪跟被子呢，她剛才到底躺在哪裡都無法得知。眼前分明就是一片的黑暗，還有那個靠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魔女克洛迪娜而已。

她不知不覺又進入了靈魂空間⋯⋯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魔女剛才說什麼？侵犯她？？等等？？開什麼玩笑？？她怎麼有辦法對著自己的臉發情！？

看著西條克洛迪娜立刻醒來，還驚慌失措的模樣，魔女好氣又好笑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非常優雅又優閒的換了換交疊的腳，又不冷不熱的補了幾句。

『開玩笑的。不過我自認我的這張臉的確很好看。但讓我對著自己的臉發情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真有辦法興奮才可怕。」

魔女聳肩，對此沒有回答。

只不過心裡卻浮現了某種邪惡想法——讓自己的轉世露出那種驚慌失措，滿臉羞澀的表情似乎挺有趣的。

但這想法也只是想想。就像她自己說的，她可沒興趣對自己的臉發情。

⋯⋯讓真矢來欺負倒是挺有趣的。但如果真的讓真矢進來這裡的話，她絕對沒辦法只是單純坐在旁邊觀看，肯定會忍不住。

只是一時興起的玩笑罷了。真正讓魔女決定把西條克洛迪娜叫起來的原因還是在於——

『所以，妳怎麼自己主動進來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嗯？我沒有主動進來啊⋯⋯我只是像平常一樣，抱著真矢就睡著了⋯⋯」

『⋯⋯？別在我面前秀恩愛。我跟真矢恩恩愛愛的時候妳還沒出生呢！』

「哈、哈啊！？我才沒有秀恩愛！我只是敘述事實！」

西條克洛迪娜臉紅的反駁。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魔女，她有些不甘示弱的也變出一張沙發，樣式還是她跟真矢在現實的公寓中一起挑選的雙人沙發，上頭附贈了兩個小抱枕，她將其中一個抱在懷裡，漲紅的臉龐有一半藏在抱枕之下，只露出一雙朦朧的紅寶石雙眼在瞪視著魔女——明明嘴上說著自己是在敘述事實，那為什麼要這麼害羞呢？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看著那張跟自己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露出這種羞澀傲嬌的反應，魔女繞有興致的盯著看了一會兒，看的西條克洛迪娜都準備要炸毛了她才把視線挪開。

她手邊憑空出現一張小茶几，上面放了一杯還在冒煙的紅茶，跟一盤馬卡龍，她優雅的拿起一塊放進嘴裡，同時又不慌不忙的交換交疊的雙腿，默默的開口。

『姑且就相信妳沒有故意秀恩愛吧。如果不是妳主動進來的話，那就是妳的潛意識裡有很大的困惑，然後妳覺得這個困惑我能夠幫妳解答——所以，現實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就說了沒有秀恩愛！⋯⋯現實是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但⋯⋯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什麼夢？』

「⋯⋯。」

西條克洛迪娜抿唇，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想起了裡面的內容，她就一陣心悸。

究竟那是不是夢，究竟那是不是曾經的過往，她直到現在都無法確認。她只是仿佛逃避現實那樣的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場夢。即使是真正發生過得事情，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應該影響到她的現在。她一直是這樣想的。

就目前來說，雖然她無法完全的想起夢的內容，但關鍵的人物她卻是記得的。

而現在，夢境裡的其中一個當事人就在自己面前，她可以詢問對方有沒有這段記憶，她可以得到答案了——可是她在害怕什麼呢？

害怕那不是夢境，而是現實？可是那又如何？即使是現實，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是嗎？至少她知道，『現在』天堂真矢是活的好好的。

⋯⋯如果有什麼後遺症呢？如果那是真的，那真矢的身體是健康的嗎？她真的沒事嗎？

也許，這就是她害怕的主要原因。

這種想法讓西條克洛迪娜的臉色一下子刷白，甚至她的胸口又開始了莫名其妙的抽痛，腦袋也是一陣暈眩。沒有理由，也找不出理由，這是非常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魔女本來還抱著可能不是什麼大事的這種平常心態，優閒的翹著腿準備聽西條克洛迪娜的說明。

可當她看到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突然變得慘白的時候，她就覺得事情也許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了。

她們兩人的靈魂是同一個靈魂分裂出去的。她們本質上是一個人，但又是分開的個體，因為她們都是魔女克洛迪娜的一部分。

同一個靈魂本質是一樣的，即使分裂了依舊很相似。她跟西條克洛迪娜有極多的共同點，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相同的部分數都數不清。外表幾乎一模一樣，一些小習慣也仿佛克隆人一般的複製貼上，內在的話——最為明顯的就是能夠共感情緒了。

她清楚的感受到西條克洛迪娜現在正在害怕跟恐懼⋯⋯不，應該說是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種恐慌沒有理由。或著應該說她無法理解。

她只能口頭上先開口安撫對方的情緒。

『妳先冷靜一點。沒事的，有我在。』

很不可思議，聽到這句話的西條克洛迪娜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產生的那個恐慌跟恐懼便慢慢的消散——這句話帶給她的安心感，比她想像的還要重的多。

西條克洛迪娜深呼吸，在慢慢吐氣，調適好心態之後，她慢慢的跟魔女敘述她所夢到的那個夢境內容。

聽完了西條克洛迪娜的敘述，魔女罕見的露出了有些凝重的表情。

雖然斷斷續續，而且有些東拼西湊的感覺，但憑著自身高超的本事，用這些拼湊出來的片段才推測出完整的夢境並不難。

但很遺憾的，西條克洛迪娜所描述的夢境，魔女並沒有印象。她的記憶裡面不存在這樣的事情。

照理說這應該是好事才對。因為這代表這只是西條克洛迪娜的一場噩夢罷了。可魔女卻沒有辦法這麼樂觀。

因為這似乎證實了她心裡的某種想法。

『⋯⋯我的記憶裡，不存在這樣的事情。』

「真的？所以⋯⋯所以單純只是我做的一場噩夢⋯⋯？」

『不⋯⋯這些不是夢。』

「什麼？不是夢的話，那是什麼？總不可能是未來？我哪有那種能力做到那種非人類才能辦到的事情！」

『不，也不可能是未來。真矢現在活的好好的。而且並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這點我很確定。』

雖然很沒有根據，但她知道這些並不是虛構的。

並不是夢境，毫無疑問的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她跟西條克洛迪娜都不記得的，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的記憶。

如何證明？不需要證明。因為靈魂之間會產生共鳴——這份記憶，是她們的靈魂在產生共鳴，進而將她們失去的那一部分記憶給牽引而出的結果。

至於為什麼一開始見面的時候並沒有產生共鳴，這一點魔女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是這個時間點才共鳴？

先不想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產生共鳴⋯⋯西條克洛迪娜夢到的這個夢境，確確實實的證實了她心中一直抱著懷疑的一些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果然是不完整的。

無論是天堂真矢還是西條克洛迪娜，對她的認知都是『魔女』。

對於天堂真矢來說，她是那個跟她一起活過數不清的歲月，不老不死的結髮妻子。

對於西條克洛迪娜來說，她是她的第一世，她的過去。

但實際上她根本不是魔女克洛迪娜。應該說她並不是那個，跟天堂真矢一起活過無數歲月，並且不老不死的魔女克洛迪娜。她只是魔女克洛迪娜靈魂的一部分。

或著應該這麼說——她覺得她不是魔女克洛迪娜。她有了自己的思考跟意識，她有著魔女克洛迪娜部分的記憶，但她卻不是魔女克洛迪娜本人。

甚至她展現給西條克洛迪娜觀看的記憶，也不全是魔女克洛迪娜的記憶，而是她跟天堂真矢一起度過9900年之間的記憶。

因為她一開始，並沒有記憶！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魔女克洛迪娜的靈魂碎片。

她的恢復是緩慢的。是隨著時間，在那9900年裡面，真矢將她的轉世身上的碎片一點一滴的收集起來，她才恢復了那身為魔女克洛迪娜時期的部分記憶。同時擁有了無法取代的，她跟真矢獨有的9900年的回憶。

那段時間是混亂的。腦袋裡突然多出了一份記憶，同時認知到自己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是種很矛盾的情況。

她也不記得魔女為什麼會分裂靈魂，甚至將其中一塊放入天堂真矢的心臟裡。

她以為她是完整的。她以為她就是魔女克洛迪娜的靈魂——誰知道，她只是一部分。她只是擁有魔女部分記憶的殘缺品。

如果說當初只是對此有所質疑，那現在就是真正的確認了這一個事實。

當初她跟西條克洛迪娜說，如果融合了靈魂碎片，會消失的是西條克洛迪娜，而不是她——這句話是謊言，卻也不是謊言。

事實是，她根本不知道誰會是主導者。她是魔女克洛迪娜靈魂的一部分，西條克洛迪娜也是那一部分，但西條克洛迪娜有肉體，是一個全新的個體，甚至在她們接觸以前，西條克洛迪娜根本不知道前世的存在，所以如果她跟西條克洛迪娜融合靈魂的話，消失的可能是她——即使她的靈魂分量比西條克洛迪娜來的多，她也無法保證身體的主導者會是她或著西條克洛迪娜。甚至⋯⋯有可能會產生另一種結果。

有可能她跟西條克洛迪娜的人格都不復存在，產生了第三個⋯⋯說產生也許不太正確。應該說，靈魂融合後，身體迎來了她原本的主人：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

可這種情況顯然不是她跟西條克洛迪娜想看到的。

她自己有著跟真矢一起度過9900年的獨一無二的人生經驗，西條克洛迪娜也有她自己努力活過來的27年經歷。即使跟不老不死的魔女克洛迪娜比起來非常的微不足道，但這些都是她們努力活過來的證據。

不論是她，還是西條克洛迪娜，都不是那個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並且不老不死的魔女克洛迪娜。但也無法否認她跟西條克洛迪娜確實都是魔女克洛迪娜的一部分，但也同樣的無法否認她們是單獨的個體。

是她在天堂真矢最痛苦的時候陪伴對方9900年，是西條克洛迪娜在天堂真矢要失去希望的時候出現，然後彼此相知相識並相愛，最後決定一起度過餘生，決定擁抱過去的悲傷一起邁向未來——無論是她，還是西條克洛迪娜，都不會想要把陪伴天堂真矢的權利白白交給第三個人——即使這第三個人是天堂真矢的原配。是天堂真矢的結髮妻子——是那個，無所不能，不老不死的魔女克洛迪娜。

實話說她跟西條克洛迪娜是達成了共識，她會以現在靈魂碎片的方式待在真矢的心臟裡，陪伴她一生，但不干涉。而西條克洛迪娜則是在現實，確確實實的陪伴在天堂真矢身邊，陪她一起去做所有的事情，陪伴她完成當初沒有完成的夙願。

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想要取代西條克洛迪娜，自己陪在真矢身邊——但不可能的。她不忍心傷害真矢，也無法去傷害那個跟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自己。但要她就這樣主動放棄意識她也不甘心，所以折衷的辦法就是她會見證天堂真矢跟西條克洛迪娜的最後，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待在靈魂空間，不去干涉天堂真矢跟西條克洛迪娜。

雖然自私，但不論是她還是西條克洛迪娜，都不想放棄能夠陪伴在天堂真矢身邊的機會。她們兩人雖然都是魔女克洛迪娜，但也都不是魔女克洛迪娜。

她們擁有了獨自的思考，她們用著各自的方式去愛著天堂真矢，所以才自私的不希望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出現並取代她們。

這個問題放在天堂真矢身上，想必也是非常難以抉擇的。因為對天堂真矢來說，不論是她、西條克洛迪娜，還是魔女克洛迪娜，她們三個人一直都是同樣的存在——可對於她跟西條克洛迪娜來說，她們是單獨的個體，她跟西條克洛迪娜同時用著自己的方式愛著天堂真矢。

她們同樣認為魔女克洛迪娜為了天堂真矢能夠隨時捨棄生命的那份珍貴感情與決心很觸動心弦，但魔女克洛迪娜已經死了，她的靈魂已經分裂成她跟西條克洛迪娜，魔女克洛迪娜已經不存在了。

既然不存在了，那就讓她待在過去美好的回憶裡，慎重的記在心裡便好。

魔女克洛迪娜對天堂真矢的愛不比她們兩人差，甚至比她們還要深，也比她們還要執著，但她們不會因此就放棄。她跟西條克洛迪娜毫無疑問的也是非常深愛著天堂真矢。

——她是這樣想的。她也確定西條克洛迪娜跟她的想法應該相差無幾。

但就像她說的，她們既是魔女克洛迪娜，卻同樣是單獨的個體。既然是單獨的個體，那麼想法就不會完全一模一樣。

她的選擇是不破壞現在，但如果西條克洛迪娜的決定是另外一個，那她也會尊重對方的意願。

例如，要不要融合靈魂，恢復她們失去的那一份記憶？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她們即使不融合靈魂，也能夠繼續活下去。只是⋯⋯那種感覺仿佛永遠無法完成的拼圖，永遠缺少那關鍵的一片碎片，無法完成的拼圖讓人難受，但明知道最後一塊碎片在哪裡，卻不拼上去，這樣不上不下更讓人難受。

魔女下意識吐了一口氣。她看著眼前有些陷入混亂的西條克洛迪娜，給予她思考過後的結論。

『我先說我的結論，並且有兩個選擇⋯⋯聽我說完以後，再由妳來決定，要選擇哪一個。不論是選擇哪一個，我都尊重妳的選擇。』

魔女嚴肅的表情跟慎重的反應讓西條克洛迪娜從混亂的情緒當中走了出來，重新恢復冷靜。

仔細思考過後，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看到那個夢境之後她會如此的擔心害怕⋯⋯

因為夢境裡的痛苦被她帶回了現實。即使是現在，她只要想起夢裡的畫面，那股莫名其妙的冷意就會從背後竄起，腦袋也是暈眩的不行，精神無法集中，非常非常的難受，但相比一開始的時候，症狀是好了很多，這也足夠讓她能夠冷靜的思考這件事情。

聽魔女這樣說，那個並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可是不論是魔女，還是她，都沒有這段記憶。

那這段記憶是誰的？

沒有等她將事情釐清，魔女將話接了下去。

『我沒有這段記憶的原因在於，那不是我的記憶。而是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的記憶。』

「什麼⋯⋯？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什麼意思？妳不就是魔女嗎？」

『我和妳都只是魔女克洛迪娜的一部分靈魂，我的記憶並不完整，甚至我一開始跟妳一樣，什麼記憶都沒有。但跟我不同的是，妳還有肉體，而我最後雖然擁有了一部分的記憶，但我現在只是一個依附在真矢心臟上的一塊碎片而已。』

「所以⋯⋯在我夢境裡的那些畫面，就是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當初經歷過的事情嗎？可是⋯⋯為什麼我會夢到？」

『⋯⋯還記得我跟妳說過的，靈魂融合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但妳用【會傷害到真矢】為理由拒絕了。這件事有什麼問題嗎？」

『嗯。我們兩人的靈魂是同一個人分裂出去的，靈魂跟靈魂之間會互相牽引，將從前的記憶帶出，這是一種靈魂想要融合的訊號⋯⋯是一種本能。因為缺少了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想要合而為一——這樣說妳明白嗎？』

「⋯⋯大致上懂了。但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出現共鳴？從我知道妳的存在之後，少說也過了有7年了，這當中完全沒有共鳴過一次，現在突然出現這種現象我覺得很奇怪。」

『這個問題我也想不明白⋯⋯但我覺得妳可以去詢問另一個當事人。』

「另一個⋯⋯妳說香子？」

『畢竟依照妳對夢境的描述，我覺得她是站在一個很關鍵的位置。也許我們所有的疑問都能夠在她那邊得到解答。』

沒錯。西條克洛迪娜居然忘了，這個夢境裡除了魔女克洛迪娜跟天堂真矢以外還有第三個人——花柳香子。雖然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樣，但確實是花柳香子。她也聽真矢說過，香子並不是人類，所以能夠推斷出，夢裡的惡魔香子跟她知道的花柳香子應該就是同一個人。

「妳的結論我明白了——妳說的選擇是什麼？」

『選擇是⋯⋯要不要融合靈魂。』

「什麼⋯⋯？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融合靈魂？融不融合對現在的生活並沒有影響對吧⋯⋯那為什麼還要特別融合靈魂？」

『融合靈魂的話，能夠得知所有的事情。不論是這段記憶，還有我跟真矢一起生活的9900年，這途中的所有記憶都會融合在一起，我們會變得【完整】⋯⋯妳也不喜歡那種，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但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吧？融合靈魂的話，就能夠了解這些事情了。』

「⋯⋯的確。要說不好奇肯定是騙人的。最重要的是，那些事情並不是跟我們毫無關聯⋯⋯這樣一直吊著胃口的確很討厭。」

這樣的事情的確很糟心。但比起這一點，西條克洛迪娜更在乎魔女是怎麼想的。

「⋯⋯妳呢？妳把選擇留給了我，那妳自己呢？無所謂嗎？沒有遺憾了？」

『怎麼可能無所謂？遺憾嘛⋯⋯也許是我無法像個人類一樣，陪伴在真矢身邊吧。但我知道妳會好好的陪伴在她身邊——畢竟這是我們唯一、且絕對共同的想法。』

毫無疑問的，這個想法西條克洛迪娜是認同的。

跟魔女認識的這七年，她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很好，魔女雖然外表跟她差不多，人生經驗卻是她的萬倍。對她來說，魔女已經變成了相當於是姐姐一般的存在。

即使見面的時候會互相吐槽，還會攀比對天堂真矢的愛，但無法否認她是很喜歡這位另類的姐姐。

她們之間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現在突然要少了一個人，怎麼想都很怪。她也不希望魔女就這樣為了她跟真矢而消失。

「⋯⋯。人格主導的機率⋯⋯是一半一半對吧？可能是妳，也可能是我？」

『不⋯⋯是各三分之一的機率。』

「哈啊？哪來的第三個人來跟我們搶人格的主導權？」

『記得我剛才說靈魂發出想要融合的信號了嗎？第三個人⋯⋯不，第三個指的是，我和妳融合之後，人格還原成了真正的魔女克洛迪娜⋯⋯甚至這個機率高出另外兩種可能。』

「⋯⋯。」

西條克洛迪娜噤聲。某種冷意從背後竄起，她甚至有些呼吸困難——她知道這是心理作用。因為這個抉擇太重要了。根本不是可以用著平常心去做的抉擇。

同時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事情。這一個選擇決定了她、魔女、還有天堂真矢三個人的命運。

「⋯⋯妳這女人真是討厭啊。把這種選擇丟給我。」

『能夠跟真矢相處9900年，我已經很滿足了。這種未來的事情，當然是由擁有肉體跟大好未來的妳來決定了。』

「也不能只讓我一個人決定⋯⋯我會先去找香子，了解事情的全貌。還有跟真矢商量要怎麼做⋯⋯不論結果是如何，我會尊重真矢的選擇。」

『也好。畢竟以後不論是誰主導人格，那個人都會跟真矢一起過一輩子，自然要先跟真矢商量好。』

魔女點點頭，認同西條克洛迪娜所說的話。

實際上她還是捨不得的。

捨不得她的真矢，當然也捨不得眼前的西條克洛迪娜。畢竟她還沒有親眼看著兩人獲得幸福，她怎麼可能有辦法安心的放下。

但到了必須要抉擇的地步，那麼她會犧牲自己去換她們的未來——未來是屬於她們的，如果能夠讓她們拋棄過去這些痛苦的回憶，展開新的人生，那何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呢。

『雖然已經有料想過這件事情——但我沒想到會是今天。』

「今天？」

『分離的一天——或著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話別說的這麼快。結果不一定會是妳想的那一個。」

『希望如此。』

西條克洛迪娜忍不住蹙眉。因為魔女這話說的，仿佛她早已預料到結局，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跟真矢的選擇是哪個——這已經是默認她跟真矢會選擇將靈魂融合，無論主導人格的人是誰，她們都不可能在見面了。

這種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感覺讓西條克洛迪娜非常的惱怒。

她的人生跟未來是由她自己主導！她才不要走在這種被人安排好的道路上呢！

可是西條克洛迪娜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魔女也是克洛迪娜。

同為克洛迪娜，即使是因為人生歷練不同，造就了部分會不太相似，但本質上的思考卻差不了多少，個性也差不了多少。

選擇——自然也不會產生太大的偏差。

小说相关章节：有生之年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