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街头繁忙非凡，充斥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人们匆忙穿梭于拥挤的街道，交易声、谈笑声、汽车鸣笛声汇聚成一片喧嚣。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大多空空如也，然而顾客却络绎不绝，战争，仿佛离这里还很遥远。

虽然昨天说了两次“不想回柏林”，但在梅莱尔的要求下，柯莉萝丝还是跟她一起去了措森，在卡尔斯兰帝国军队最高统帅部见到了伤愈的诺艾尔。诺艾尔本以为柯莉萝丝此行是带自己归队，却被要求留下，保持柯莉萝丝和高层之间的联系。

“你觉得把诺艾尔放在那里是安全的吗？”

“现在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二人并排走在柏林的街道上，这座城市此时依然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灯火辉煌的夜晚映照着繁华的大街小巷，高楼大厦的玻璃窗后透出温暖的光芒。餐馆和舞厅里荷尔蒙飞扬，音乐声和欢笑声交织成欢愉的交响曲。街头艺人和表演者用激情演绎着精彩纷呈的节目，吸引着热情的观众围观。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编织出来的幻觉罢了。热闹的街道上，不时穿插着被烧毁的建筑废墟，道路因为轰炸变得凹凸不平，佩戴袖章的武装人员随处可见，时刻提醒路人避开布了雷的道路。

走了莫约半个小时，总算找到一家没有满员的餐厅。柯莉萝丝和梅莱尔习惯性地同时道出那句熟悉的“胜利万岁”，然而这次没有欢呼声，也没有回应，只是几双目光游离地瞥向她们。唯有一位腿脚不便的老者热情地招待她们坐下。

餐厅内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木质家具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下，吧台上的磨砂杯子闪着微弱的光。收音机里还在播放宣传部长的动员演讲，号召国民“团结一致共御外敌；墙上的照片是一位年轻的士官，样貌与招待二人的老人有几分相似。

柯莉萝丝和梅莱尔被招待在一张角落的桌子。打了蜡的木质桌面光滑而洁净，桌上的餐巾纸微微泛黄，墙边的黑板上写满了手写的菜单，悬挂的灯泡投下暗淡的光晕。窗外的街道并不安静，车辆的嘈杂声和行人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

“伟大的柯莉萝丝殿下亲临平民餐厅，不发表点振奋人心的讲话吗？”

梅莱尔戏谑地打趣道。

“饶了我吧，到现在为止我连一块饼干都没嚼，饿得眼冒金星了。”

食物很快就端上来了，还附赠了一瓶开了塞的法国红酒。老者为二人倒好酒，轻声道“请慢用”，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便退下了。柯莉萝丝和梅莱尔相互碰杯，默默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然而，这片脆弱的宁静被一阵刺耳的嘲笑声撕裂了。那声音尖锐而嘈杂，比欧若西亚人的炮火还要令人难以忍受。两名少年毫不客气地走到柯莉萝丝和梅菜尔的桌前，脸上的嘲讽和轻蔑无可掩盖。

“哟，这不是伟大的柯莉萝丝殿下吗？‘帝国的铁血皇女’？现在跟自己的小女友缩在这种地方？前方的战士们还在流血，你们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

放在两年前，甚至是一年前，这俩孩子会立刻被现场的其他人扭送去秩序警察那里，然而现在周围的食客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完全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

“你们太过分了！你们知不知道……”

“让他们说吧，梅尔，无所谓的。”

柯莉萝丝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后便不再理会，从容地拿起刀叉慢慢地享用起盘子里的食物。尽管她这会儿饿得恨不得直接连汤带水直接灌进嘴里。

“你们打扰到殿下了，请离开吧。”

刚才的老店主再次出现，强行拽走了两个毛头孩子，将他们赶出了店外。老店主回来后再次向柯莉萝丝鞠躬致歉，眼神里满是疑惑与不安。

“请原谅他们的无理，殿下，他们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梅莱尔正要发作，却被柯莉萝丝再次按住了，摆了摆手让老者退下，而后依然拿起餐具慢慢切割着盘中的烤肉。

“你这是怎么了？柯莉丝？”

梅莱尔的语气充满了震惊与不解，在她的印象里，柯莉萝丝可没有什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性格，在军校时就因为这个原因被许多人背后说闲话，虽然从来没人敢质疑过她的成绩与能力。

“我只是单纯的饿了，继续说话只会消耗更多能量，快吃吧。”

晚餐在一阵尴尬的气氛中结束。柯莉萝丝将三张一千面值的帝国马克按在餐盘下，跟梅莱尔一起起身离开，店主亲自为她们开门送行，直到二人走出店外还躬着身子不敢抬起头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朴素的房间内，柯莉萝丝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见枕边人还睡得正香，也没有急着唤醒她，而是独自下床换好衣服，去盥洗室内洗漱，用水流彻底唤醒了自己；而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朝着楼层内的膳房走去。

偌大的柏林城市宫，此时安静得令人觉得有些可怕。昨晚柯莉萝丝跟梅莱尔回来时，居然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负责看门，侍从们全都不见了踪影。当然，这也并不奇怪的，毕竟自从开战后，皇帝就基本没住过这里，皇储从成年后也不在这里生活，在军队中的柯莉萝丝就更没机会回来了。华丽的宫殿内已经落了不少灰尘，膳房里更是空空如也，只翻找到一些陈燕麦还有几块饼干。

回到房间时，梅莱尔已经醒过来了，柯莉萝丝将餐盘先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从梳妆台上取来梳子，帮昨夜和自己共度良宵的佳人打理头发。

“今早的菜单里有果酱吗？”

“这里可不是OKW的食堂，只有白水燕麦和饼干，而且都不知道放了多久。”

梅莱尔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房间，只有在这个时候，柯莉萝丝才会展露出她独有的幽默感。那是只属于梅莱尔一人的东西。

结束了这顿略微生硬的早饭后，两人换好制服，下楼打电话找来了一辆汽车。司机还是昨晚那个看门的老兵，他声称这里以后都只有他一个了，其他人要么上了战场要么离开了柏林。

二人的目的地是城郊的一处兵源补充点，尽管这里的损毁相对有限，然而压抑的气息无处不在。斑驳的墙壁上残留着几丝昔日的粉刷，上面涂鸦着用颓废字迹书写的“柏林将永远属于卡尔斯兰”，滑稽感油然而生。

补给点内工作人员寥寥无几，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破旧的军需物资，门口只有几名士官在沉默地执勤，前线的一切他们大概也不怎么关心。

“我是第156步兵师的柯莉萝丝·冯·赫恩佐仑上校，奉集团军群司令的命令来补充作战人员。”

柯莉萝丝拿出自己的军官证来，同时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而眼前的中士却是一脸的失落，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带柯莉萝丝和梅莱尔来到一个操场，眼前的一幕让二人有些恍惚：

这里跟本没有命令里提到的“2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一群孩子，大多数看起来都只有13,14岁的样子，大一点的估计有16,17岁，男孩和女孩都有。他们穿着各种不同的衣服，青年团的制服、冲锋队的制服、小号的国防军制服，还有更多是学校的制服，却无一例外地佩戴了红白袖章。

“这是什么意思？！”

柯莉萝丝愤怒地向中士讨要说法，而中士却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解释道：

“没有人了，这里本来有两个营的兵力，全部被调走了，两天前上面说会送来一批人，昨天就到了，就是这些孩子，还有一些反坦克武器和仓库里翻出来的老式步枪。”

“简直是胡闹！让这些孩子赶紧回去！”

梅莱尔也出离地愤怒了，她对童兵的事情早有耳闻，但她不敢相信的是上层居然真的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欧若西亚人的坦克可不会照顾对手的年龄，把这些孩子算作“补充兵力”，于情于理都让二人感到莫大的耻辱。

“我说了可不算，这些都是内政部送来的人，我无权让他们离开。”

“把电话给我，接最高统帅部。”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柯莉萝丝没有跟基层士官浪费口舌，她知道这里的事情不是几个中士和军士长可以解决的。这个国家已经无可救药，但这些孩子是无辜的，这是身为军人最后的底线。

坐在房间外的椅子上的梅莱尔默默地等候着，房间里传来的是柯莉萝丝压抑不住的怒火声。这时，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女孩怯生生地躲在拐角处望着她，梅莱尔投以微笑回应。女孩缓缓地挪出身子，轻手轻脚地踱步到梅莱尔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地钻进了梅莱尔的怀中。

梅莱尔先是吃了一惊，但又马上像对待自己的妹妹那样轻轻地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小女孩，还拿出糖果给她，让女孩的脸上短暂地闪现出一丝满足。

“你叫什么名字呀？”

“妮娅。”

“你的爸爸妈妈呢？”

女孩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女孩依然是沉默着摇头。

梅莱尔不再追问，她将妮娅背向自己，从口袋里取出梳子帮她梳头。妮娅的头发很干枯，分叉也很多，似乎从来没有被好好打理过。她身上穿着的是最小号的青年团制服，但依然显得肥大，相当的不合身。

“姐姐，我会死掉吗？”

妮娅突然开口，问出的问题倒是把梅莱尔吓了一跳。

“为什么会这样问？”

“是邻居的奥菲奶奶说的，她哭得好伤心，她说我会被害死的。”

听到这里，梅莱尔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她再次抱住了妮娅那小小的身体，一字一句地向她承诺。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柯莉丝，柯莉丝也不会，我们都会活下去，一定会的。”

一滴泪顺着梅莱尔的脸颊落下，滴在妮娅的后颈上。

“姐姐，你在哭吗？”

“当然没有，是笑哦，一定要笑着，只有笑着，我们才能乐观地面对未来，对吗？”

妮娅终于笑了，那是真心实意的笑，因为梅莱尔的话她多次从收音机里听到过，这让她确认了，前方依然是充满光明和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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