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伊吹。」

　　四周安靜得不可思議，誰也不在這裡，唯有她刻意放輕的低語，以及蠟燭燃燒的輕微爆裂聲，低沉的繚繞於耳邊。

　　黑死病小姐喚出那聲鮮少脫口而出的名諱，那是她平日不允許他人呼喚的、代表往昔的名字。

　　曾經灌注於這個名字的愛，如同堅韌的麻繩一樣，時刻環繞在思想與情感上，使她逐漸窒息於生活中。

　　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她仍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面容早已糢糊在記憶深處的父母。

　　她很感謝那兩人給了自己生命，讓自己身負這份生的重量前行。

　　可她卻厭惡施加於身上的、像是溫水煮青蛙般一點一點壓垮自己的愛。

　　她無法成為那兩人所期盼的、優秀的孩子。

　　所以最終她捨棄了那份溫柔卻沉重的愛，連同他們的生命一起。

　　自此以後，她憎惡被誰所愛。

　　想束縛自己的愛，噁心而自私。

　　會改變人格的愛，恐怖且虛偽。

　　將沉醉致死的愛，瘋狂並愚昧。

　　她不想被愛，那是難以掙脫的束縛，無可自拔的泥濘，亦是望不到盡頭的深淵。

　　愛是張牙舞爪的野獸，隨時在叫囂著讓她淪為他人情感的奴隸。

　　……

　　但是。

　　人類除了是罪惡與欲望的種源，還是諸多情感交匯的聚合體。

　　活在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幾乎都會順應本能去尋求愛。

　　她亦不例外，她也並非那極少數、無法感知到情感波動的人。

　　拒絕被愛的她，剩下的路唯有去愛人這一條。

　　不過那是只想滿足自己的需求、難以界定是否真實而誠摯的愛。

　　她想要愛。

　　她需要愛。

　　她不想被愛。

　　也不需被愛。

　　這份欲求矛盾卻又莫名和諧，她已經快搞不懂自己到底想做什麼了。

　　但也無須去搞懂，最棒的、釋放愛的對象已經找到了。

　　剩下的什麼都不用管。

　　只要留下快樂就好。

　　……

　　濕潤的空氣被梅雨陶冶成微涼的春風，從半闔的窗戶拂進隻影成雙的房內，那份冰冷撫在因個性不穩定導致正在發燒的身體上，掀起陣陣雞皮疙瘩，亦穿透她空洞的內心，徒留一縷冰寒。

　　黑死病小姐雙手交握，斂目垂首，燭火的暖光映射在過分蒼白的臉上，柔和了本該令人不適的陰鬱輪廓。

　　願望通常要許三個。

　　但她唯有一份訴求。

　　「不要愛上我……」

　　許願的話語還未訴說完畢，房門打開的聲音便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願望說出來就不準了，這不是常識嗎？」

　　「妳這傢伙在這裡幹什麼？」

　　身著西裝、披著紅色外衣的青年，用四根手指抓著一把亂糟糟的花束，闖入了她的世界。

　　黑死病小姐怔然，在外部的燈光照射進來的瞬間，腦袋也短短一剎那的空白。

　　看著死柄木弔拿下臉上的手塞進口袋裡，她很快就收拾好表情，朝他笑開。

　　「沒什麼，只是想吃蛋糕而已。」

　　死柄木弔走到她旁邊坐下，隨意的把花束拋給她，撇嘴道：「黑霧叫我給妳的。」

　　「謝謝你，弔。」

　　黑死病小姐一隻手抵在下巴上，紫黛色的雙眸裡盛滿了笑意，直勾勾的盯著死柄木看。

　　死柄木弔不喜歡她那種彷彿要將自己插吃入腹的視線，隨便找了個話題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指著蛋糕說：「渡我和編織者買了蛋糕，荼毘被叫去點蠟燭，說妳再找不到人就把那東西燒掉。」

　　「妳要哪個？這邊還是那邊？」

　　黑死病小姐斂下視線，輕捏起桌上的銀質釵具，往蠟燭仍在燃燒中的小蛋糕裡用力挖了一勺，滿是奶油與水果，還有一些堅果。

　　「我全都要喔，只有小孩子才會在這種事情上面猶豫。」

　　她將叉子上那團看上去不太雅觀的食物遞到死柄木弔嘴邊，看著他下意識張嘴，用略顯乾澀的唇瓣含下那坨奶白色的黏稠物，心情頗為愉悅的笑了出來。

　　「好吃嗎？我的蛋糕？」

　　問句被刻意拉長了尾調，讓本該普通的言語隱隱變了味，活像是在提出某種曖昧腥羶的疑問、尋求他的感想一樣。

　　死柄木弔反應過來後，有些惱怒的瞪了她一眼，隨後用手抓住她的手，試圖停止她仍持續往嘴裡前進的動作。

　　嘴巴裡有東西導致死柄木弔無法開口說話，只得用眼神示意她趕緊放手。

　　黑死病小姐依言照做，見死柄木弔三兩吞下蛋糕後，伸出舌尖將嘴巴周圍的奶油舔掉。

　　在舌尖經過他唇角的美人痣時，她按捺不住的傾身往他那裡靠去，隨後在他唇上品嚐了剛剛一口都沒吃到的蛋糕。

　　橘子的酸澀混合著某種莓果的氣息，遍佈在口腔各處，然而這並不是全然只有澀意的奶油，總體來說這奶油仍是甜的，只不過裡面的果實酸度很好的中和了奶油的甜膩。

　　吃起來還不錯，之後再去那家買吧？

　　思緒尚未輪轉到遠方，死柄木弔一隻手便直接扣住了她的後腰，往他的方向按下去。

　　她坐在死柄木弔大腿上與他面對面，感受著他在被偷襲之後，裹挾著報復心的深吻。

　　蛋糕的甜味、口腔清新劑的涼感，還有他身上帶有消毒水氣息的皂香，每一樣都讓她著迷於其中，不自覺地想去追求更多的接觸。

　　舌尖在糾纏，牙齒在碰撞，唇瓣在撕咬……未曾間斷的激烈攻勢讓黑死病小姐腦袋缺氧，直接軟了腰，整個人只能依附在死柄木弔身上任由他為所欲為。

　　反正現在的個性因子不像之前那樣難以控制，即使是這種程度的接觸也不會出事。

　　她感覺到他的手於自己裸露在外的後腰拿回游移，就在他差一點就要挑開褲頭摸進去的時候，他的動作卻戛然而止。

　　黑死病小姐稍微退開些，附在他因體溫升高而泛紅耳邊問：「怎麼了？」

　　死柄木弔腥紅的眼睛朝她側看過來，一字一句道：「妳不希望別人愛上妳，對吧？」

　　黑死病小姐瞇著眼睛，抵在死柄木弔胸前的雙手環到他身後抱住他的後頸，緩緩開口：「對。」

　　「但好多人都和我說，這是不正確的。」

　　黑死病小姐聽見死柄木弔嗤笑一聲，他特有的冷冽嗓音隨即響起：「他們的否定、他們的嘲弄、他們的批判，對於妳來說是什麼？」

　　黑死病歪著頭想了會兒，直言道：「不重要的東西，雖然影響不了我人生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但就和蟲子一樣，嗡嗡嗡的不斷出現，吵得要死。」

　　死柄木弔看著黑死病小姐，冰冷的眼神裡滿是決絕與狂氣。

　　「我會創造一個誰也不會去愛妳和否定妳的社會。」

　　「沒有所謂的正確和正義，一切的起始全是從混沌和亂象中找出定律。」

　　「妳將會擺脫束縛。」

　　她看著自己擁抱著、同時也被他抱在懷裡的青年，發自內心的笑了。

　　如果說最開始會被他所吸引，充其量只是因為被他孩子氣的一面勾起了某種母性。

　　那麼此時此刻的這份悸動，則是真真切切的被他話中的篤定與狂性所誘惑。

　　黑死病小姐與死柄木弔額頭相抵，輕聲對他說：「我很期待。」

　　「那個時候的世界，肯定是、任何人都能靠自己的力量生存的世界吧。」

　　「否定的定義不再明瞭，我也好、你也罷，我們都將迎來新生。」

　　「這份約束，對我來說是最棒的生日禮物喔，弔。」

　　「謝謝你。」

　　黑死病小姐給了死柄木弔一個大大的擁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隱約之間好像有極輕的一句「生日快樂」穿透厚實的黑髮，傳入她耳中。

　　希望來年，這個人也能任由自己所愛而不向她投射愛意。

　　她啊，比起昨天，好像稍微更喜歡弔一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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