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家庭的葬礼一般就像这样，逝者由我经过防腐和化妆之后，在家中停放几天再下葬。如果要盛大一点，会专门在教堂里举办葬礼，这样装饰要更华丽一些，也可以容纳更多人。当然，若是富裕家庭的人或者十分重要的任”人物去世了，还会用长期防腐将身体保存下来。有些会专门将棺材在墓室中，有的则放在水晶棺里供他人瞻仰。

“像这样长期防腐之后，不仅外观和触感上能和生前更接近，而且只要定期维护，保存个几十年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丽拉姐姐穿着一条睡裙坐在床边，和我们讲述着旅途到故事。她的穿衣喜好以轻便，舒适为主，平时在住所爱穿宽松的居家服，一般出门，也喜欢穿运动鞋和低跟的女鞋，这样走起路来不费劲。在我们眼里，姐姐工作上一丝不苟，生活上却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之前你们在教堂工作的时候，我不是外出了几个月嘛。就在我去往的那个城市里，有个我刚认识的修女不幸意外离世了。根据教会的人说，她平时心脏不好，那天晚上她睡觉时发了心跳骤停，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个修女名叫阿丝特，是个16岁的少女。知道她名字的人可是相当多呢。我在那里居住了四个月，经常在教堂里看见她。她阳光到性格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从年幼的孩子倒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见了她无不投以微笑。”

姐姐讲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当时鲜有人知，这样阳光的她，背后竟然在默默承受着疾病的痛苦。

“有天晚上，我看见她躺在公园到草坪上，看着暗蓝色的夜空，便走过去躺在她的身边。她说，她就喜欢这样安静地看星星，平时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出来。她很清楚自己的病，自己的生命本来就很脆弱，每天活着，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望着天空中永恒不变的星星，感觉自己就这样和它们融为一体，好像连时间都忘记了。“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几十年后，我也会变成它们中的一颗吧。”她喃喃地说道。

“在她死后，前来参加她的葬礼的人挤满了整个教堂，即使是教堂外也站满了人。大家都很难过不舍，迟迟不愿离去，都想看看她最后一眼。为了让大家今后还能看到她，也或许是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我为她做了长期防腐，让教会将她留下来。现在你们到那个教堂去，或许还能看到她呢。我离开的那天，还有不少人前去看她呢。看来大家真的非常喜欢她呀。”

姐姐深深地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有的人今天还和你说过话，明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曾经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的姐姐也和那位修女一样，变成了天空中的一颗星。回忆起以往的记忆，不免有些忧伤。

我们在这座新的城市短暂停留后，便动身前往姐姐口中那位爱丝特修女所在到城市。在临行前，我们对姐姐进行了简单的维护和打扮。

我们将姐姐身上的衣物脱去，将她放在盛了温水的浴缸里，将她的身体从头到脚清洗里一番，顺便补充一下水分。姐姐的头靠在浴缸边上，莉莉将她的一头长发拨到脑后，用洗发露和喷头有条不紊地清洗着，我则用毛巾将她指缝、大腿间沾上的东西擦去。

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姐姐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我们将姐姐放在床上，为她着好内衣内裤，穿上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莉莉拿来一条白色的连裤袜，给姐姐的双脚套上。像这样穿衣的流程我们已经相当熟练了，不过因为是姐姐，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让她碰伤了。将连裤袜拉上去的过程，也下意识地变慢了许多。

我们将白色的被子垫在棺材里，让姐姐躺在上面，双手抱在胸前用纱布捆住，脚踝处用一根丝带束好。确保她的姿势不会随意变动，我们便将棺盖合上，将棺材抬到车内。将剩下的行李打包好，我们便离开了这座城市。

“你们好，我叫罗丝，是这里的修女。二位有什么需要吗？”到达新城市的教堂，一位看起比我稍大的修女前来迎接我们。“您好，我们是从外地刚来这里的，请问这里有一位叫阿丝特的修女吗？”

“阿丝特……抱歉，她在四年前已经去世了。”她遗憾地说道，“不过一位叫丽拉的葬仪师将她的身体保存了下来，如今还放在我们教堂。你们要来看看她吗？”

“谢谢。我们是丽拉姐姐的徒弟，也……是她的亲人。”一旁的莉莉开了口，“姐姐曾经和我们讲过这为修女的事。”

向里走到了一个约摸20平方米的房间里，我们看到一口六角形的棺材放在台子上，棺材敞开着，两边站着几位修女，零零星星地有几个人来到棺材旁稍作停留。走进棺材，也就看到了里面安眠的阿丝特。

阿丝特身穿一套传统的修女服，头上盖着一层白色的头巾个黑色头盖，身穿一条宽松的白领黑色长袍，双手握着放在胸口，做出祈祷的姿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袜子和黑色皮鞋，并起放在一个用来固定的脚托上。多亏了姐姐，即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的容貌依然保持着美丽和自然，只是似乎被那身修女服藏了起来，只露出她带着些许稚气的脸。

“阿丝特是我的朋友，她走的时候我和她年龄相仿，如今也成年有段时间了……真希望能再早点认识她，和她多说些话呀。”她似乎是回忆起了些往事，“丽拉小姐呢？她现在还好吗？她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吧。”

“嗯……她现在在车上，我们可以带您去见见她。”我含糊其辞地回了一句。虽然阿丝特死后，姐姐很快就离开了这座城市，但这位修女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和年龄，想必姐姐给这里的人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来到车上，姐姐躺在棺材中，无声地迎接着我们。“很可惜……丽拉姐姐一个月前因为过劳去世了。我们正带着她前往她的故乡去。”

那位修女吃惊地捂住了嘴巴。“我很抱歉……但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姐姐是我们最亲近的人。”莉莉转过身来，庄重地说，“我们本是无依无靠的人，是姐姐给了我们一个家庭。我十分感激她。只是姐姐生前辗转四方，去世的时候身旁病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我们就亲自为她防腐，让她回到自己的故乡。”

“那个，”那位修女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们这里的大家都很喜欢阿丝特，也对丽拉小姐十分感激。既然这样，我想……在这里为丽拉小姐举办一场葬礼！”

我愣住了。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未想过姐姐会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让这么多人记住，也没有料到会有人讲姐姐的事如此看重。“……好的，我们一定给姐姐一场最棒的葬礼。”说到这里，我想到了阿丝特。“对了，听说丽拉姐姐和阿丝特修女生前也有来往，可否让我们也为她重新打扮一下？”“嗯，毕竟那孩子也一直穿着修女服，或许看到我们为她换上新衣服，也会很高兴的。”

就这样，消息在城内传开：“四年前亲自将阿丝特修女的遗体防腐保存的丽拉小姐于一个月前不幸离世，她的葬礼将于两天后在教堂举行。同时，阿丝特修女的遗体也将进行护理和更衣。二人的遗体将置于教堂内15天，以示纪念。”

“姐姐就穿这身纯白装好了，不过阿丝特穿什么衣服好呢……”和罗丝修女去挑选衣服的时候，我向她问起，“我听姐姐说过，阿丝特喜欢看星星。”

“是啊……我之前也和她一起看过星星啊。哎，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罗丝修女停顿了片刻，“还有，阿丝特也很爱美，她很会化妆，之前还帮我化过几回呢。趁这次机会，真希望能让人们知道她的美啊……”谈话间，我和莉莉望向路边一家服装店的橱窗，目光不约而同地停止在了一件深蓝色的礼服上。“嗯，就选这件吧，我想她会喜欢的。”

我们和罗丝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决定了新的装束，剩下任务的就是给阿丝特好好打扮一番了。

回到教堂，我和莉莉合理将阿丝特抱起，放在平板车上推入化妆间。我将她的头巾摘下，露出她一头棕色长发，莉莉则将鞋子和袜子脱去。我抬起她的上半身，和莉莉一起将她穿了四年的修女服脱了下来，只留下内衣和内裤穿在身上。她的身体看起来护理得很好，皮肤仍然保持着自然的颜色和弹性。没有了修女服的严密遮盖，阿丝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16岁少女了。“穿上礼服，她一定会更加美丽吧。”莉莉小声地说。

到了穿衣和化妆的部分，我们请罗丝修女也来帮助我们。礼服十分宽大，裙摆也很一直拖到了小腿，要两个人穿实在有些不便。我让罗丝拖住裙摆，抬起阿丝特的双腿，让莉莉从下往上将皮肤套在她身上，之后抬起上半身，莉莉将礼服一直拉到胸口，罗丝则握住脚踝，将双腿从裙子里拉出。因为工作台很窄，裙摆垂在台子两边，感觉都快要碰到地面了。

“那个，关于化妆的话，可以请罗丝修女来帮助吗？我们也想知道，您眼里的阿丝特是什么样子。”罗丝修女点点头。“那个，我化妆不太好，或许只能出出点子……”“没关系没关系，有罗丝修女这样一直关心着阿丝特的人在，想必给她的生命带来了很多幸福吧。”莉莉在一旁也鼓励她，“我化妆很在行，如果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

罗丝似乎有了些勇气。“指甲油的话，我想涂上跟夜空一样的蓝色，怎么样？”“哎，好啊，这样跟礼服的颜色也很搭。”莉莉摆了个OK的手势。“包在我身上。对了，阿丝特修女有什么喜欢的发型或者饰品吗？”“嗯嗯，这个我记得比较清楚，让我来吧。”于是，我帮忙托起阿丝特的头，看着罗丝一点一点将她的长发编成辫子。虽然动作并不熟练，但是可以看到她的用心和温柔。而另一边的莉莉则选好了颜色，正在为阿丝特的手指和脚趾涂指甲油。

编好辫子，罗丝拿来一个星形吊坠系在脖子上。“这是她之前送给我的小礼物，现在正好送还给她，还挺合适的，希望她……嗯！”

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我不禁抬起头，却和两眼红红的罗丝对上了视线。“我……没哭……阿丝特死的时候我都没哭……都过了这么多年……本来都忘掉了……怎么现在却……”罗丝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没有哭喊，没有撕心裂肺，悲伤悄无声息地袭来，静静地在空气中流淌。我们除了无声的拥抱，已经找不到任何用来安慰的话语了。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后的一个瞬间，当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我想我没有任何能力招架这突如其来的悲伤。

姐姐的葬礼就在明天，今天晚上就要做最后的准备了。教堂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灵床，足够让两人都躺在上面。我们将姐姐和阿丝特分别放上平板车，推到床边，将她们抱到床上躺好。两人都没有穿鞋，像这样略显随意地躺在床上，真看不出她们原来已死去多时了。

阿丝特和丽拉姐姐并排躺着，双目轻闭，表情放松。姐姐的长发拨在脑后，阿丝特的辫子让罗丝拨到胸前。阿丝特穿着一身蓝色礼服，那夜空一般的蓝色从胸部一直延伸到小腿处，在床面上展开。我将些许闪光的碎片撒在上面，晴朗的夜空变得繁星点点。莉莉将她的双手叠起放在胸口，像是在欣赏天空中的繁星，又像是在默默许愿。一双小巧的脚露在外面，没有鞋袜的遮掩，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它的美。我将脚跟并起轻轻放在床垫上，因为身体十分柔软，她的脚尖便向两边分开着。深蓝色的脚趾甲上，点点反光也像星星一样，显得十分可爱，灵动。和之前身穿修女服，躺在棺材里的阿丝特相比，现在的她完全是一个少女，被封印的美丽，此时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姐姐躺在一旁，白色连衣裙，白色裤袜，身着平日的装束的她，此时也变得像天使一样。若阿丝特是夜晚的星星，姐姐就像是白日温和的阳光一样。姐姐双手叠放在腹部，显得安详又不失优雅，仿佛在和这位旧日老友讲述者自己的故事。

我感叹道：“本来阴阳相隔的两人，现在四年之后，却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呢。”如今，她们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那时，她们也像这样躺在草坪上，望着似乎一成不变的星空。

随着我们的离开，教堂里又恢复了黑暗与静谧。我走出门外，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天空中满是繁星。姐姐她们独自留在教堂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有两人知道的悄悄话呢。

回到住所，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我们也累了，简单冲了个澡，洗漱完毕就上床休息了。

躺在床上，身体虽然很疲惫，思绪却一直停不下来。侧过头来，莉莉也睁着眼睛，看来也没有睡着。“莉莉，”我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可以抱抱你吗？”

莉莉凑了上来，透过薄薄的睡裙，我感受着她的体温，身上的气味，和胸口咚咚的心跳。见过了无数冰冷而毫无生机的躯体，现在和她紧紧相拥，让我感到十分安心。毕竟，还有莉莉在我身边，我还不是孤单一人。

过了不久，耳边传来了莉莉平稳的呼吸声。看来她已经睡着了。她的头稍稍像我的方向偏着，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双手十指扣着放在小腹上。在从窗子照进的一点微光下，她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惹人怜爱。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亲了亲她的脸颊，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守护她纯真无垢的睡脸。

第二天，我们再次来到教堂时，前来的人已经坐满了大半个教堂。姐姐和阿丝特和昨晚一样，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和姿势躺在床上，身旁不时有人停留，投以惊叹的目光。

“这次的穿衣和化妆是由我和丽拉小姐的两位亲属完成的。四年前，阿丝特修女因为急病去世，遗体由丽拉小姐进行仿佛保存。之后的四年，她一直都躺在棺材里，供大家瞻仰。这次，她不再穿着修女服，而是换上了蓝色的礼服与我们见面。我知道很多人都认识她，不过见到的几乎都是她在教堂里，身穿修女服的样子。今天，作为她的朋友，我想让大家看到另一个她，一个纯洁，爱美，喜欢星星的普通少女阿丝特。

“一个月前，丽拉小姐也不幸去世了。由于她远走他乡，至今还没有举行过像样的葬礼。今后15天，她的遗体也将安放在教堂里，也算是对她的一个小小纪念。”

人们走上前来，望着躺在一片星空的阿丝特，和在一旁安睡的丽拉姐姐，为她们献上手中的花束。虽然认识丽拉姐姐的人并不多，但知道了是她为阿丝特做的防腐，也对着她鞠躬表示感谢。或许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只是望着静静地躺着，被鲜花包围的两人，我也不由得舒心地松了口气。

15天很快就过去了，也终于到了姐姐和阿丝特分别的时候了。将姐姐放回棺材时，我们向罗丝修女道谢。“谢谢你，和我姐姐只是一面之缘，还愿意为她特意举办一场葬礼。不过，阿丝特修女之后会怎么样呢？”

“她呀，”罗丝想了想，回答说，“估计还和以前一样，穿回那身修女服吧。不过，我想在之后每过几天就给她换一身新的衣服。因为，我喜欢的不仅是那个修女阿丝特，还是那个少女阿丝特啊。给她穿衣化妆的时候，我感觉道她陪在我身边。看着她美丽的样子，即使知道她不会再睁开眼睛，也还是会觉得心头一暖呢。”

晚上回到住处，我们脱去了姐姐的衣服，又给她洗了个澡，换上睡裙和白色丝袜，让她躺在房间里的长沙发上。在教堂睡了十五天的姐姐，现在终于又回到了我们身边。她侧着头，嘴巴微张，双手随意地搭在肚子上，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天的劳累工作，刚躺下便沉沉地睡着了。我拿来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姐姐，欢迎回家。”

我心中是明白的，已经死去的人，无论用多么高超的防腐技术，将身体如何完好地保存下来，她也不会再醒来了。只是，如果在想她的时候，还能够到她，触摸她，也算是对缺了一块的心一个慰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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