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看到钉崎抓在虎杖胳膊上的手，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看来他眼下的心情并不好，“虎杖，快过来！”

“对……对不起啊，伏黑，我不是故意朝你头上吐口水的……”虎杖已经吓的脸都绿了，说话都结结巴巴。

“什么东西啊，我是在叫你过来！”伏黑已经相当不耐烦，盯着不断往后退的两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伏黑！我们已经全都知道了！”钉崎拉着虎杖朝对面的人叫嚣道，“人鬼殊途，你……你还是放弃吧！”

伏黑的眼睛在听到“人鬼殊途”这四个字时就像刮起了一阵激烈的风暴，红色侵占了原本平静的绿湖，他努力控制胸膛间起伏的情愫，咬牙切齿地再次向虎杖低吼道，“你快给我过来！”

“伏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虎杖实在是太难过了，他从未想过要面临这种两难的局面，“可是我觉得……我跟钉崎在一起比较好……”

伏黑似乎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垂着脑袋用近乎绝望的口吻叫道：“可你跟我才是一个世界的！”

“什么意思？”听到这句话，钉崎和虎杖都愣了，他俩互相看看，原本紧紧抓在一起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难道……难道你们都？”钉崎迷惘又悲伤地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哇地一声哭了，“怎么会这样？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钉崎……”虎杖茫然地看着哭泣的钉崎和把他拽到一边的伏黑，他已经完全搞糊涂了，“我没事啊！我这不是好好的……”

“哎！”夏油杰突然悲戚地长叹一声，“世间可悲的亡灵啊，还不知道自己逝去的真相，仍在这个恋恋不休的世界里游荡……”

“我……我死了？”虎杖感到难以置信，他不断翻看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身体，明明跟平时一样，除了有点冷，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啊，他真的死了吗？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伏黑知道吗，既然他跟自己一样……

虎杖想跟伏黑要答案，可伏黑只是情绪低落地摇着头，不断否认着他们的话，“不是！不是这样的！”

“可是那里面有你的墓碑，我们都看到了！”钉崎以为伏黑还不肯接受现实，于是把刚刚在墓地里看到的事告诉了他。

“对，我们是看到了……上面写着伏黑惠的名字，是上周才去世的，而且年龄跟你一样……”虎杖点点头，眼里满是不忍。

伏黑的脸上闪过片刻的疑问，可他还是继续否认，“不是！我没死！”

虎杖不明白伏黑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难道他也跟自己一样，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吗？

“啊，你们说的那个伏黑惠我知道，是上周因病去世的，可那是一位年轻小姐。”夏油杰作为旁观者，忍不住为剧情做出一些补充和推动。

“真……真的吗？那……”钉崎听完顿时不哭了，原来只是一场乌龙啊，真是吓死人了！“你们俩干嘛还离我那么远，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她擦擦眼泪，朝两人走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伏黑却拉着虎杖直往后退，而且表情还是怪怪的，好像快要哭了，她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搞得她都有点心慌，“到底怎么了嘛！你们躲什么！”

是啊，到底怎么了，虎杖也想问，既然证实只不过是一场大乌龙那不是皆大欢喜嘛，可伏黑为什么还一直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而且可用力了，胳膊都给抓出了红印来，要说是为了阻止他去到钉崎身边，倒不如说是他的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所以要借他的力量来释放内心的崩溃，虎杖很不解，伏黑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伏黑，到底出什么事了？”

伏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是在叫他做好某种心理准备。

“钉崎，你还记得你今天是怎么回来的吗？”

“我？”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钉崎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出差，当然是开车去，开车回啊！”

“那你的车呢？今天我们在码头碰面，没有看到你的车。”伏黑又继续追问道。

“我的车停在……”钉崎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奇怪地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有开车启程回来的记忆，却完全没有停车的记忆，而且脑袋一用力回想就胀胀地疼。

“伏黑，你问这个干嘛？”虎杖不喜欢这种气氛，他下意识地拉住伏黑想叫他别问了，“钉崎的车肯定停在码头啊！码头那么大，我们没看见也很正常。”说完，他向钉崎投去征询的目光，可她却两眼怔怔地望着一个地方发呆，似乎还没想起到底把车停在了哪。

伏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把刚刚从真希那收到的讯息展示给他们，屏幕上是一张隧道车祸的照片，一辆小型轿车被一辆大货车压在了车头下，整个车厢尤其是驾驶室已经完全变了形，很难想象里面的人还有生存下来的可能，而唯一还算完整的就数车牌了，那是虎杖伏黑再熟悉不过的数字，因为这是钉崎工作后买的第一辆车，从选车到买车到上牌照，他们全程都有参与。

“这是……我的车？”钉崎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呼吸就停滞了，一道白色的光芒在她的脑内快速闪过，她看到光线昏暗的隧道里，她开着车驶过一个弯道，收音机播放着她最爱的节目，主持人正在聊如何跟喜欢的人提出同居请求的话题，她很兴奋，因为她最近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家伙会不会同意，长期分隔在遥远的距离要见对方还得约时间实在是太麻烦了，她想正好可以利用这次的聚会跟他们商量一下，但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前方拐角一辆迎面驶来的大卡车突然朝着她冲了过来，她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在0.1秒间，他们的车就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她听到了车辆挤压的吱嘎声，还听到了挡风玻璃的碎裂声，她的头受到了剧烈撞击，还被尖锐的东西刺入了左边的眼睛，整个身体被卡在一个异常扭曲狭小的空间，她很痛苦很绝望，可她的心里却只想着一件事……

“我不能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见他们……我不能失约……”

也许是她的愿望太过强烈，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日落下的大海前，她站在码头，看着平静的海面一时有些困惑，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这时突然有人在她的左肩重重拍了一下，她回过头，见到了心里最想见的两人，顿时所有的疑云都驱散了，她忘了，她忘了自己所经历的恐怖噩梦，也忘了自己已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游魂……

她的头好痛！尤其是左眼，视线所及已变成一片血红之色，还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她的脸一滴滴往下掉，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住左脸，却发现那里已是一团肉泥，恶心的触感惊心到她想失声尖叫。

“为……为什么会这样？”虎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这一定是骗人的，他知道钉崎一向喜欢恶作剧，这一定是她故意骗他的，“不好玩，钉崎，别玩了！”

他走过去，想去触碰她，可手心碰到的皆是冷冷的空气，明明就在刚才她还紧紧地圈在他的胳膊上，“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我也不希望是真的，要不是真希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伏黑哽咽着，已经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对不起啊，”钉崎抬起右眼，抱歉地看向两个好友，“我好像真的死了……”

“像你这种没有经验的新鬼流连人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夏油杰从榕树下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尤其是还有心愿未了的，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满足了吧，你已经准时赴约了。”

“你早就知道了。”钉崎望着他。

夏油杰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腕上的佛珠解下来挂在手上执了个礼，微笑道：“你该上路了。”

“钉崎！”见她要走，虎杖伏黑终于还是舍不得，跑了上来。

“你们两个，”钉崎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泪花，“刚刚抄了多少？”

“你说抄墓碑吗？”虎杖一边抹着泪一边掏出自己的纸，“十五个。”

“十个……”伏黑因为抄到一半接到了真希的电话，所以后面根本无心再继续这个游戏。

“那就是我赢了。”钉崎笑了，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无奈，“本来我是想跟你们说以后我们能不能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不过这下子肯定不行了，那我换个要求，葬礼的时候，你们记得给我找个好一点的化妆师，一定要把我的脸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好看！”

“嗯！”虎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能哭着点点头。

“还有，你们不许忘记我！”

“不会忘的！”伏黑坚定地说道。

“那就好，我走了……你们以后鬼节别出来玩了，在家呆着吧，因为，真的有鬼。”

钉崎走了，她在乳白色的月光下渐渐化为了透明的云烟，虎杖伏黑见到的最后一眼，就是她那张满载泪水的笑脸……

第二天他们两个醒来时已经在山脚下的帐篷里了，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帐篷外，见他们醒了，忙过来问他们感觉怎么样。

“是夏油先生把我们……”虎杖还有些迷迷糊糊，想着昨晚大概是夏油杰把他们送下了山，可年轻男子却是疑惑了一下，“你们是说夏油杰？他已经去世很久了，就安葬在山上的神社里，是我昨晚看到你们俩倒在榕树下，找人把你们抬下来的。”黑眼圈很重的年轻男人是这个岛上的居民，名字叫乙骨忧太，他很奇怪他们为何会睡在树底下，还问昨晚在墓地见到的女孩子是不是他们的朋友。

“我们……”虎杖伏黑想起昨晚的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们一定也跟我一样，”乙骨看到他们迟疑的表情并未感觉奇怪，而是已经在心里笃定地猜到了什么，“想在鬼节的时候见她一面对不对，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人说的，七月鬼门大开，逝去的人都会回来，所以我昨天晚上上山去找她，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幸好你们的朋友告诉我她在山脚底下，让我在海边找到了里香，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一点没有变……”他一边说一边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脸上荡漾起温柔幸福的笑容，眼底下的阴影似乎也在这一刻变淡了很多很多……

后来，虎杖伏黑告别了乙骨，坐上了回程的小船，他们一路无言，只是默默地坐在船尾望着小岛的方向，在那郁郁葱葱的山腰处，不知是随风摆动的树影还是挥手道别的亡魂，只叫人心里一阵阵抽痛悲戚。

再见了，朋友，珍重珍重……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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