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缇娜也不知道她在天上待了多久。她好像听到过瀑布的声音，猛地上升微微眩晕之时水珠还溅到了脸上。光是想想自己在多高的地方，就已经相当令人胆战心惊了。下次来的话，还是好好地把眼罩带上吧。

再次摘下眼罩时，眼前的景象令诗人惊叹不已。那是从未有人描绘过的奇观，若是乔纳森看到了，大概会让弗列格再游览一处神奇国度，用以多加讽刺维多利亚的黑暗吧。劳伦缇娜正站在宽如马路的树枝上，树皮的裂缝大得快能放进手掌。放眼望去，除了叶子的嫩绿与树干的灰棕几乎难觅其他颜色。到处都是脚下这种气魄惊人的参天巨树，不由得让人想到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巨树上坐落着许许多多小树屋，越是高处和低处树屋就越少，而中间几乎每个枝头都坐落着一位黎博利的小巢。

一涌清泉从远处的一颗巨树主干上倾泻而下，在枝干上弹跳几番，落成银丝垂向地面。顺着泉水抬眼望去，劳伦缇娜才发觉这片广阔的小天地竟是一处凹陷进去的深坑。它太过巨大，以至于阳光能毫无阻碍地倾洒进来。树枝上光线充足，有不少黎博利正坐在树上伸开翅膀晒太阳。在她感叹不已的时候，达理奥简单向爱徒兼义女嘱咐了几句，然后便向着最大的巨树飞了过去，给两人留下了私密的空间。

“伊比利亚的海岸峭壁上，我们还有另外一个筑巢地。等到渔获的日子，我们就去那边，到时候会有好多好吃的小贝壳，还有咸咸甜甜的海松露，那时候鳕鱼也特别肥美……但是这里也很好，我带你到处看看吧！”

艾丽妮兴奋地说了一大堆，劳伦缇娜刚想问哪里有路可以去另一颗树，就被一把抱起带着飞了起来。也是，毕竟是黎博利的地盘嘛。不过这些树枝的高度比教堂尖塔还要高得多，起飞的一瞬间她呼吸一滞，但抱紧爱人后又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有不少黎博利在空中就拍着翅膀过来悬停着，伸长脖子打量艾丽妮怀里的人类。艾丽妮依次和他们打招呼，看起来即使一年没在，她的人缘也还是很好。

当劳伦缇娜站到一个类似广场的木台子上时，身边更是围了一圈好奇的小鸟。瞬间眼前挤满了花花绿绿的羽毛，还有脑袋上或是直立或是翘开或是下垂的各式耳羽。然后，独属于年轻黎博利的叽叽喳喳声便交织着响了起来。

“艾丽妮真的带回了一个人类耶。”

“她确实挺漂亮的。”

“可是人类没有羽毛诶。”

“是啊，羽毛短一点我都嫌弃呢，没有羽毛太糟糕了吧？”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好看？”

随着艾丽妮清嗓子的声音，小黎博利们停下了议论的声音，纷纷竖起了耳羽。然后她笑起来，开始向所有朋友介绍自己的爱人，从她支走坏人的机智说到救助自己的善良，再从她温柔的陪伴说到过人的才华。听着艾丽妮对朋友们掏空词库夸耀自己，劳伦缇娜感觉脸上都有点烧起来了。

似乎是想给劳伦缇娜与黎博利多多接触的机会，艾丽妮将发言权转交到了爱人手中，请她聊聊她们一起写的那些诗篇，那些或是小驻林间的感慨，或是跃动于想象间的英雄史诗。许多黎博利都提起了兴致，他们喜欢新的故事和能编入啼鸣的诗句。于是，劳伦缇娜身边再次挤满了羽毛。她也没有辜负艾丽妮对自己的那些夸赞，从一肚子墨水里拿些出来满足听众这种小事她还是做得到的。黎博利们听完后全都拍打起了翅膀，兴奋地互相讨论着，向劳伦缇娜请求能不能有幸将诗句加入自己的歌里。

劳伦缇娜当然爽快答应了下来，坐在身边的艾丽妮暗自拍翅膀拍得可快了，羽毛开心得一抖一抖的。光是诗句还不能满足这些黎博利，在他们的央求下，劳伦缇娜随兴将纳西索斯的故事用自己的语句加工了一下，然后抛给这些嗷嗷待哺的小鸟。吃饱了的小鸟们满足地再度展开了讨论，说黎博利也有个类似的故事，讲的是一只漂亮的小鸟爱上自己枝头影子的悲剧。这么一来，诗人也起了兴致，当场钻研起了这些陌生的异族文化。

有好多故事的人类受到欢迎后，黎博利们全拥了上来，还有许多小鸟正闻讯从别的枝头赶来。人太多也不是好事，看到有黎博利和劳伦缇娜的距离太近，艾丽妮又高高撅起了嘴，贴过去用翅膀像卷饼那样把爱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以宣告自己的主权地位。

想要和朋友炫耀爱人却又不愿意过多分享的小鸟暗暗闹起了别扭，最后一把抱起了劳伦缇娜，在其他黎博利意犹未尽的道别声中飞向了自己的小巢。艾丽妮的巢在接近树冠的位置，再往上看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巢和公共区域了。似乎黎博利会以位置高低区分地位，这么一看小鸟在族群中还真是倍受信赖。

树屋没有门，外面供人站立的木制阳台也没有围栏，对于飞来飞去的小鸟们而言挡板反而碍事。但这对劳伦缇娜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她第一次意识到提供边界的东西有多么重要。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没有可供攀附的东西属实叫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想到小小的巢穴已经一年没有收拾了，艾丽妮不好意思让劳伦缇娜直接进来，便请求她在外面等一会，自己一头钻进了树屋中。劳伦缇娜靠在门边上，看着树屋外的万里高空，很想说她其实更愿意进去帮忙收拾。

但是她没来得及开口，因为有一只小小的黎博利落在了树屋边上的枝头。她长得很可爱，羽毛也特别漂亮，是那种带着许多华丽斑纹的银白色，和伊比利亚族群信物那个级别的羽毛都有点相似了。小小黎博利在高处啪嗒啪嗒拍着翅膀朝劳伦缇娜吹风，惬意的微风让她微微眯起眼睛笑起来。不过，后来她才从艾丽妮那里知道，如果有黎博利站在高处用翅膀朝你扇风，那其实是看不起你的意思。

小小黎博利见被吹风的人类还开心起来了，不解地歪过脑袋，修长的银白耳羽一根根随风飘荡。她把小嘴撅得老高，这副模样倒是和艾丽妮闹别扭的时候有点相似：“你就是那个劳伦缇娜吧。”

“啊？嗯……对，我就是。”

这番没什么礼貌的发言让劳伦缇娜愣住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露出了极具风度的微笑。只是小孩子而已，还是艾丽妮的族人，就让着点吧。

“我刚刚问艾丽妮姐姐，她说不会再娶其他的黎博利了。”只可惜这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只让小小鸟更气急败坏了，她越说越带上了哭腔，“明明只是人类而已……都是你的错！我讨厌你！”

“诶……”

小小鸟大声说完就使劲扑腾翅膀飞走了，隐约还能听到远去的哭泣声。艾丽妮闻声探出了脑袋，露出了二十分头疼的表情。

“果然是她啊……”

“她好像很喜欢小鸟的样子哦？”

“嗯，以前她就想搞清楚我的排卵期然后夜袭，我头疼了很久呢。”

“诶——？”

“真是的，明明小时候很听话的呀，长大之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看起来是只那么稚嫩的小家伙，结果居然是肉食系，还差点抢走小鸟宝贵的第一次，劳伦缇娜不由得刮目相看，同时暗自庆幸着自己已经赢下了竞争。

“先不管那些事情了，等会我会好好说说她的。”想到要邀请爱人进巢，艾丽妮的耳羽都翕动起来，向着树屋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光临，劳伦缇娜。”

树屋里没有很多装饰，最显眼的就是靠在窗边的一大团柔软织物，躺在里面肯定会深深地陷进去，这大概就是黎博利的床吧。床边的木架上摆满了经卷和书籍，边上则是挂着几个网兜，里面装了些颜色各异的石头和羽毛。仔细看的话，那些似乎都是宝石原石。难怪黎博利不愿泄露筑巢处，要是让人类世界知道每个黎博利的巢里都有这些东西，他们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劳伦缇娜都不会奇怪的。

一进屋，艾丽妮就悄悄拉起了门口的粉色门帘，告诉其他黎博利不要来打扰。然后，她扑棱着翅膀从背后抱起还在浏览书架的劳伦缇娜，一起倒在了最柔软的巢穴里。

“小鸟……好性急呢。”

在最熟悉的巢穴里和劳伦缇娜肌肤相亲，艾丽妮高潮中的生殖液格外凶猛，打在私处又钻进穴道，就快渗到最深处。她的两边翅膀各自拱起撑在柔软的巢边，让爱人的视线里只有自己和翅膀上的羽毛，幸福满满地颤抖着排出了剩余的生殖液。

注意到劳伦缇娜一手搂着自己的腰肢，另一只手正从屁股摸向生殖道，艾丽妮清楚她想做什么，拍打着翅膀轻轻扭起腰来：“不可以，劳伦缇娜……”

“不可以么?看在今天这么开心、这么值得纪念的份上，就让我用手指弄一次吧？明明最后也很舒服的吧？”

“哼……”

艾丽妮在劳伦缇娜的循循诱导下勉强同意了，在巢边收紧翅膀翘起了屁股。后入的姿势稍微扩张了黎博利的紧致小穴，几番试探后巢穴里的翅膀翕动声和手指抽插声啪啪作响。逐渐喜欢上了玩弄生殖道的小黎博利对缴械投降的小穴很不甘，但又被爱人手指填满的心理快乐冲昏了头脑。她就像寻欢的人类女性一样主动迎合起了手指，觉得身体和内心真的已经全都变成劳伦缇娜的形状了。

“呜！出、出来了、不要，快拔出……呜……”

被扩张的生殖道封不紧性液，没等手指完全拔出艾丽妮就在巢穴里全泄了出来。她羞愤地看着身下的生殖液，捂上脸埋怨道：“劳伦缇娜好坏……弄得我都收不紧了，腰都没抬起来就全出来了……”

出于黎博利的本能，艾丽妮总是想向小穴里排液。知道这一点的劳伦缇娜恶趣味地笑起来，挑逗道：“没关系，收不紧的小鸟更可爱了。”

“你、你可不能和别的黎博利说呀……我会被狠狠取笑的……呜……”

她的小鸟真可爱，真的太适合被欺负了。想到这里，劳伦缇娜在柔软的巢穴里将艾丽妮翻了个面，趁着她心情好，尽情地玩弄已经向手指屈服了的生殖道，将整个黎博利式的小床都打湿了大半。

粘腻到一半，树屋外响起了叩木墙的声音。艾丽妮不舍又不悦，但听叩击的节奏似乎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劳伦缇娜的帮助下她擦干水液，摸着还有点烫的小脸探出了门。

“极境？怎么了？”

身材高大的白发黎博利站在门口，羽毛上带着一点俏皮的红。他看看艾丽妮发红的脸颊，又看看正在后面悄悄用手帕擦拭手指的劳伦缇娜，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也不相称的欠揍笑容。

“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们做爱，但是卡门爷爷找你有事。”

“……”

原本打算如果发现极境没个正事就来捣乱，艾丽妮就要狠狠用翅膀扇他两下。但是听起来好像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她只得回头亲亲爱人，然后朝着最高处飞走了。

“你好你好，我是极境，实乃族群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帅哥……”

同其他黎博利一样以看奇珍异宝的心态打量劳伦缇娜几番后，极境才用刚刚学到的握手礼上前打招呼。虽然他长得确实不赖，但这样的自我介绍还是让劳伦缇娜不由得在心里想道——这家伙好自恋啊，他说不定上辈子就是那只爱上自己影子的小鸟呢。

打完招呼后，极境随意地靠在树枝边同这个奇异的异族攀谈起来：“听说很久以前，也有黎博利往族群里带回来过人类。”

“哦？就像我和艾丽妮一样吗？”

“不，不太一样。因为族里害怕泄露航线和巢的位置，只能把人类养在巢里，不允许黎博利带他去别的地方。”

“养……”

这个字眼让劳伦缇娜有点毛骨悚然。她想到了艾丽妮被困在小屋里的日子，那段时间她何尝不是间接地把小鸟关在了笼子里呢？但来到黎博利的地盘，似乎角色又反转了过来。

“那后来呢？”

“后来啊，那个人类在巢边上一脚踩空，掉下去死掉了。那之后，族里就不让黎博利和人类接触了，说是对大家都好。”

劳伦缇娜不由自主瞥了一眼脚下，对人类来说确实是相当恐怖的高度。不过，被艾丽妮抱着飞来飞去，她也开始渐渐习惯了。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最爱的小鸟才不会因为私欲把自己养在巢里，也不会让自己不小心掉下去。

极境像海鸥一样微微侧过脑袋，细细地去看劳伦缇娜的脸色。但他没在镇定自若的神情上找到一丝动摇，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嘛。”

“谢谢，胆子大是人类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你们真的很了不起，找到了一个最巧妙的解决方法。”极境在树枝上翻了个身，半躺在阳光中惬意地张开了翅膀，“为了艾丽妮，你可要努力活久一点呀。”

“什么意思？”

“她没有和你说过吗？黎博利的寿命比人类长很多。大概是三四倍吧？”

清新的空气缭绕在劳伦缇娜的嘴唇与口腔，她吸进半口气明明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语却凝滞在了喉间。为什么艾丽妮从来没有提过呢？是因为她并没有在意这种事吗？

“你也别太担心啦！说到长寿的秘诀，那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多锻炼！啊，那边在喊我，下次再见哦！”

随着极境张开纯白的翅膀飞走，灰色的、黑色的心绪又涌了上来。但这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温柔抚上了劳伦缇娜的脸颊，就像是被艾丽妮触碰那样暖暖的。于是那些胡思乱想就这么被驱散了，她靠在树屋上淡然舒开眉头，看着热热闹闹满树飞翔的黎博利们若有所思。

作为太过弱小的人类，她只能珍惜每一个抓不住的当下，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在生命的雪花融化之前长久陪伴坠落到地上的星星。

她们以黎博利的方式举行了婚礼，带着用荆棘编织成的头冠相互行礼。劳伦缇娜没法像艾丽妮那样张开翅膀反复舞弄，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像一直以来那样把她揽进了怀里。少女头顶的荆棘微微扎到了她的脖颈，似是再度提醒着浪漫美妙背后承诺的重量。

当卡门送上祝福时，那个羽毛特别好看的小小黎博利终于忍不住哭着飞走了。那一瞬间劳伦缇娜甚至有点内疚，明恋多年又算得上青梅竹马，结果艾丽妮忽然就被自己抢走了，小家伙怎能不难过呢。不过她很快抛开这些念头，开始一个个回应黎博利富有诗意的祝福。

在婚礼上，她们就商量着筑一个新的巢了。听艾丽妮说她打算在地上找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造小屋，黎博利们又吵闹起来。

“地上的巢？”

“好奇怪呀，从来没有听说过。”

“艾丽妮会愿意去地上吗？”

“我怎么会不愿意呀？”艾丽妮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再次用翅膀骄傲地搂住了爱人，层层飞羽将暖意与爱意包裹起来，一丝也不漏出去。

仿照着林间小屋的样式，一座地上之巢依附着巨树的老根建了起来，不远处就是瀑布落地的地方。刚开始的时候，达理奥对劳伦缇娜总是颇有微词。他拐弯抹角地提艾丽妮以前在族群中有多受欢迎，那些最年轻最好看的黎博利她想挑谁就挑谁，娶三五个也不成问题。劳伦缇娜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大概是说真是给你捡到大便宜了。她并不恼怒，只是笑着顺着岳父的话继续往下说，跟着他一块夸爱人有多好，不出一会就用诗人的口才将达理奥哄开心了。虽然他还是把方脸板成一块砖，但是眉眼已经点上了笑意。劳伦缇娜当然也不是只会嘴上功夫，当她开始帮卡门处理事务后，岳父大人便觉得这位特殊的族群新成员越看越顺眼起来。

第二年再度飞回充满酸甜苦辣回忆的小屋时，劳伦缇娜在旅途中创作的戏剧收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她的新作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平凡的市民无意捡到了象征幸运的飞羽，便把它当做护身符挂在身上。但那根飞羽却来自一个被人类杀害的翼精灵，此刻她的爱人正提着迅捷剑四处寻仇，一个个用剑尖刺穿身上带着妻子羽毛的人类。许多人因爱恨纠缠在一起又纷纷付出了生命，而猎杀、交易着羽毛的人却赚的盆满钵满。

故事的最后，面对瑟瑟发抖的无辜市民，手握二十三根飞羽的丈夫还是决心将复仇进行到底。正当他在尸体边细数着所有的飞羽告慰妻子的亡魂时，一声枪响带走了他的生命。那之后，市场上出现了成对贩卖的羽毛，被不知情的新婚夫妇买走当做永远辛福快乐的象征挂在家里。

戏剧一经上演，翼精灵飞羽的市价就跌到了谷底，飞羽猎人也大多做鸟兽散，个个逃也似地转行了。人们终于想起来痛斥虐杀其他智慧种族的暴行，文学界也开始争相嘲讽把飞羽当做奢饰品的贵族。斯卡蒂发来电报恭祝，同时也提醒劳伦缇娜保护好自己，因为她断了许多人的财路，这或许比勒死他们的母亲还要让他们难受。

没关系，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她如此回复道，然后便离开小屋跟着黎博利的族群来到了遥远的伊比利亚海岸，准备在那里建造新居。

就在海岸上的爱巢建好不久，劳伦缇娜惊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变化。本就丰满的胸部肿胀了起来，还总是和小腹一起微微地发疼，整个人每天都像微醺一样昏昏沉沉。这好像是……但怎么会？

她将这些事情告诉了艾丽妮。正在做饭的小鸟一开始呆住了，然后喜上眉梢地丢下锅，用双臂和翅膀一起抱住了劳伦缇娜。

原来黎博利族群还有一个劳伦缇娜不曾了解的事情，那就是雌性黎博利的排卵生殖液可以让同性怀孕，大概是进化中偶然出现的某种提高繁殖率的手段吧。

天哪，哥伦比亚的生物公司知道了之后会疯掉的。劳伦缇娜心中暗暗给黎博利的族群增添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又对着爱人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小鸟竟然瞒着这些事情，每次都偷偷地想让我怀孕……”

还没说完她就装不下去了，自己先笑出了声。艾丽妮也跟着笑起来，然后蹲下去用耳羽轻轻蹭着还没隆起的小腹。

“我从来没想到人类也可以……”

她喃喃自语般地说着，看着劳伦缇娜尚还曼妙纤细的腰肢出神。然后小黎博利无比快乐地拍起了翅膀，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幸福的风声。

艾丽妮根本收不住翅膀的动作，她抱着劳伦缇娜转了两圈，在树屋里上下飞舞起来，就算撞到家具也照样四处乱窜：“劳伦缇娜、劳伦缇娜……你说她的翅膀会是什么颜色的？她的眼睛会是灰色的还是红色的？我得告诉老师这件事……”

按耐不住的海鸟一下子窜出了窗户，顺着升起的海风向上飞去。劳伦缇娜摸着肚子来到窗前，窗外是两侧隐蔽又萧瑟的峭壁，黎博利的空中树屋鳞次栉比地藏着。海浪吻着布满尖岩的海角，任凭自己一厢情愿的爱被无情劈开。在悬崖的遮挡下，半壁天幕正浮着朵朵天上的浪花，要下雨了。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劳伦缇娜目送着艾丽妮消失在海角上空，将目光转回了桌上的卷宗。那是一份提案，她正在考虑与人类世界交易，让黎博利可以在迁徙中用枪铳自保。那之后如何恰当管制，如何拟订族群中的规矩，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嗒、嗒……”

钢笔尖敲着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宗，点出许多墨水点。然后，没等它们连在一起，清秀的花体字就又孜孜不倦地开始耕耘了，为了她那颗最闪烁的星星，还有腹部的一阵阵悸动。

End

后记

（注意，有寿命论刀，不想吃刀请立刻退出）

“给得太少了，让他们翻三倍再考虑。”

听到劳伦缇娜这么说，年轻的黎博利犹豫起来：“可是，您不是说这个哥伦比亚的公司技术过硬吗……”

“那也不能让他们骑在我们头上。去，告诉他们黎博利的天空比他们想得广阔，我们的选择很多。你可以适当提一下维多利亚的老家伙，刺激刺激那些红鼻子。”

劳伦缇娜笑着给他递过文件，黎博利恭敬地点点头，走出树屋朝巨树树顶飞去。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去看新传来的电报。

在孩子出世后，劳伦缇娜越发清楚地看清了黎博利族群的困境。一味地避开人类是不可能的，发明了工业机器的人类正振臂高呼，以征服自然为狂妄的口号在各大陆活动着。迟早有一天，日渐发达的飞机会轰鸣着占据黎博利的航道，黎博利最隐蔽的巢穴会被探险队尽数发现，人们贪婪的眼睛会看到无数的宝石原石。如果拖到那个时候，那就全都晚了。

她必须赶紧做点什么，她那漂亮的小宝贝正睁着一模一样的红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呢。

劳伦缇娜和卡门商量了很久，决策出了占据文化高地这一方案。利用诗歌协会的影响力，本就拥有深厚底蕴的黎博利成了文化正确性的标志，并以此向筑巢地所在国家寻求保障，承诺给予相关文化符号与旅游资源的认同，以交换区域自治。

人类是狡猾的动物，但也愚笨至极。煽风点火便能使百姓振臂呼吁草民成王，也许不出多久又东窗事发墙倒众人推。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所有人共同发明了欺骗自己的幻术，但许多人又不自知。这幻术落到拥有话语权的利益共同体手里，便成了操控傀儡的工具。

黎博利的族群需要一个同样狡猾的人类，而劳伦缇娜甘愿充当这个角色。她将伊比利亚的族群包装成了和平的象征，却同时从哥伦比亚购入了大量枪械，这一切皆因四处飞翔的黎博利不具有任何国家的公民权。如今，手铳被装配在了年轻黎博利的迅捷剑边上，伊比利亚飞行训练师会微笑着告诉学生，如果看到有人拿枪口对着自己，直接利用空中优势抬手打爆他的头。

“妈妈、妈妈，我们是和平的象征，是衔着橄榄枝的黎博利！人们都喜欢我们！”

红眼睛的女儿头戴嫩绿枝叶，开心地扑棱着小小的翅膀，就像艾丽妮一样。她刚刚被邀请去参加人类城镇小学的开学典礼，亲手抛起了那个国家的国旗。

劳伦缇娜正读着莱塔尼亚最新传来的电报。那上面说，莱塔尼亚的黎博利族群已经加入了空战部队，这些神出鬼没、机动力远超当今飞机的队伍给周边国家带来了极大压力，使得本就紧绷的关系更加充满了硝烟味。必须得做出声明，撇清关系了。她这么想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道出了孩子不会懂的真相：“亲爱的，其实我们并不是，没有谁是。”

时光慢慢地流转，许久后劳伦缇娜没法再跟着艾丽妮一起迁徙了，人类的身体既弱小，又衰老得太过迅速。她转而开始在世界各地活动，继续做些她所说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在后来的战争中，伊比利亚的许多城市变成了废墟，黎博利的族群聚集地却被军队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就像主为他们恩赐了某种奇迹。

再后来，在腐朽了大半的林间小屋前竖起了一座墓碑。艾丽妮带着刚刚成年不久的女儿来到这里，轻抚着冰冷石头上镌刻的数字。她真的努力活了很久，只是人类就像一片炽热的雪花，飘过黎博利的生命留下印记便融化了。

她的天空躺进了大地。

“妈妈……？”

艾丽妮抱紧了身边的小黎博利，那是劳伦缇娜留给她最宝贵的礼物。她的眼睛同样红得像某种美妙的酒液，耳羽则是纯黑的，与灰色的卷发很般配。小黎博利只在最幼小的童年能经常见到这位已经离开的母亲，现在那些记忆也已经斑驳，她只知道她的母亲是伟大的诗人、剧作家以及外交官，为族群争取到了许多利益。也正因如此，她有许多疑问。

“亲爱的，她只是比我们飞得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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