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Prologue

伯利恒之星握于手中]

　　夜色模糊了人的视线。数只乌鸦发出尖利的叫声，像是约好了般腾空而起，穿过被高压线划分成一格一格的灰暗天空，落下几片墨色羽毛。

　　连鸟类都厌弃的、夕阳落下而路灯还没点亮的逢魔之刻，倒是最适合只能在地面爬行的弱小生物出没。轻盈地跨过路边零落堆积着的、和污泥混在一处的雪，红发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个平日里无数次路过，却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的橱窗。

　　能在这种靠近贫民窟的治安恶劣街区存活下来的珠宝店，必然有其不可触碰的理由。就算视力下降到最近连看清那个门卫的脸都有些吃力，从有自我意识开始就在这种地方挣扎的七种茨对这种禁忌也是心知肚明。毫无准备的冒险不是他的作风，茨早早摸清了门卫的行动模式——每个月月圆的这天晚上，门卫一定会把「那个」从店里取出来放在橱窗里展示。并且整晚都几乎不会主动到门外巡视。也正是因为意外看到数月之前的那次展示，茨才会盯上「那个」，并做出了周密的计划——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它拿到手。

　　那是一颗美丽的钻石。比抬头看到的星点要大得多，比昏黄的路灯要更明亮，透明又纯粹可以看清复杂精妙的切面，但又让看的人仿佛迷失在万花筒里。茨并没有仰望星空的嗜好，也没有儿童玩具的心情，但却无法控制地趴在橱窗前，近乎痴迷地看着那颗被属于自己虹膜的蓝色，以及橙色的橱窗灯一同染上纷杂色彩的宝石。

　　要让它成为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为了换到能让下半生不愁的大笔财富，还是要让它成为专属于自己的装饰品，亦或是想要享受狠狠破坏它的快感——茨目前并没有做好决定。

　　头发乱糟糟、脸上也脏兮兮的小孩子只有那双眼格外明亮坚定，一晃神竟也会让人看成宝石——当然，这话要是说给本人听，多半只会得到“啊哈哈哈☆您可真是看得起在下，这条街上的人被这双眼多看一眼怕不都是要觉得晦气呀！”的答复吧。

　　让这双眼睛亮得惊人的，不是信念梦想之类纯洁美丽的东西，只是熊熊燃烧的原始欲望之火罢了。

　　茨想象着将那颗钻石握在手中的微凉触感，手指贴在橱窗玻璃上，留下白灰色的印记。如果是平日，那个令人恼火的门卫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背后，像是扔小鸡仔一样直接把自己丢到马路对面，而现在顺利的进展更让茨多了几分把握。

　　真让人想不通，这种一看就很贵重的宝石放出来展示的时候保卫反而留在室内，还能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破屋子里不成？在心里大肆嘲笑了被自己当成假想敌很久的门卫之后，茨拿起布包里破旧但依然结实好用的羊角锤，深吸一口气，抡起锤子狠狠地砸在玻璃橱窗的两角——

　　碎片应声掉落，玻璃破碎的脆响划破橙红与靛青交融的天际，惊飞了蜷缩在电线上小憩的麻雀。茨伸手一把抓住了玻璃渣里的那颗宝石，不顾被尖锐的边缘割伤的手，毫不迟疑地奔跑起来。转过两个街区，潜入更小的巷子，他就能仗着身形的优势甩开成年人，如果能从下水道穿到另一个城市的话就更加万无一失。这段时间自己也探过路，并且在下水道各处藏了必要的食物，只要……

　　一声闷响，茨高速运转的思绪瞬间被极致的痛苦挤出脑海。然后是自己身体倒地的声音，甚至没有感觉到摔倒的疼痛——剧痛集中在脚踝，身体内部的温度快速地流逝，就算是忍耐力极强的茨也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只是很快嘴巴也被敷衍地塞了块毛巾堵住，除了发出呜呜的声响以外几乎动弹不得。

　　虽然是治安恶劣的街区，不过这个国家怎么说也还是有禁枪令，一个孩子想不到这种情况也是难免。命悬一线的现在茨也没有反思的余裕，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东西。脚踝和手掌的疼痛感几乎不相上下，下肢逐渐麻木的同时，手掌中握住的那份热度却奇异地高涨起来。茨尽力蜷缩起身体，试图藏起那颗短暂属于自己的温暖星星。

　　小孩子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结局是注定的：瘦巴巴的手腕被一尘不染的皮鞋狠狠踩住，关节被卸掉，

拼尽全力占有的星辰被别人轻松地收回手中。

　　还给……我！

　　意识逐渐模糊。他多半会被打死抛尸下水道吧，这种事不少见，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末路也是这样。下辈子至少得投胎成毒蛇咬死这个人然后把宝石吞进肚子里——茨狠狠盯着守卫，把那人轻蔑的表情烙印在视网膜深处，直到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就说最近怎么总有鬼鬼祟祟的视线，这种小地方也有这么欲望深重又胆大包天的臭小鬼啊。”

　　「门卫」拿出胸前口袋里的丝绸手帕仔细地擦去钻石上还带着温度的血迹，恢复透明的宝石像是从未沾染过颜色一样，映照着刚升起的圆月的光辉，圣洁到难以接触。

　　“不过老鼠能做到这种程度，倒也算得上有点利用价值。”

　　随意地拎起倒在地上的“老鼠”，门卫回到店里关上门。吱呀的声响之后，街道恢复了寂静，血水随着融化的雪水和污泥一同冲进了下水道。

　　似乎只是一个平静普通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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