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束對天地良心發誓她只是不小心的，絕對沒有什麼特殊意圖。

但這又該如何解釋？這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鐵定也會大聲質疑的，還要用最不可理喻的口氣－－你說你是摔跤？是要怎麼摔才會摔成那樣？這分明是蓄意的吧？你這根本不符合物理法則啊？

她想起那些後宮漫畫裡頭的劇情，男主總是一個滑稽的左腳絆右腳，東旋西轉，然後不是摔進女孩裙底，就是摔進某個女性的胸前。一言以蔽之就是以違反常理的方式展現男主角的艷福不淺。

她通常並不太喜歡那種劇情，也不覺得這樣子的橋段有趣，畢竟這根本就只是在造福某些特定群－－

「－－千束？」

「啊、是。」

她慌忙將注意力拉回來。

垂下腦袋，盯著那被自己壓在身下的黑髮女孩，千束感覺腦袋就要過熱，每一個腦細胞都在尖叫著燃燒。半個手掌探在瀧奈的衣襬裡頭，貼著那彈性而緊實的腹部而放，指尖下觸著的是心儀女孩的柔韌肌理、掌背上蓋著的是略微掀起的短袖下襬。

微涼體溫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遞－－每一次呼吸都加倍炙熱，焚燒她的羞恥心和罪惡感。

胸口像有火在燒，燙得讓她心塞。

瀧奈仰躺在地，背脊平貼，如瀑般的烏黑長髮在淺褐色木地板上鋪散開來，跳脫的色彩晃暈了千束，她幾乎睜不開眼。而那對鳶紫色的眸直勾勾地盯著身上人瞧，沒有迴避、沒有膽怯，一如既往地坦然－－就好像不管千束下一步要做什麼她都欣然應允。千束不確定瀧奈是否知道這個姿勢背後有多少意義。

知道嗎？不知道嗎？

那對眼瞳裡的深沉信賴讓千束弄不懂自己該鳴金收兵還是得寸進尺。

不對，還是她該先說抱歉？

雖然確實是為了避免瀧奈被飛散的玻璃碎片劃傷她才撲過去的，但撲成這種不像樣的樣子也並不是她的本意，或許還有太多方法可以讓瀧奈迴避這些危險而不至於落入這般田地。不過即使不是她的本意，既然結果如此她果然還是應該要先道歉……嗎？

在幾種選擇之間搖擺不定，被給予了無止盡的信任和權利總讓她手腳無處安放，多一分怕太多，少一分又太少，摸不准自己的行為準則如何讓人滿意。要道歉覺得不是時候，要起身則有些依依不捨，要她勇敢前行她又－－

垂眸，她摔進瀧奈那乾淨的眸中。

「瀧奈、那個……」

「嗯。」

抿唇，她的重量全壓在左手臂上頭，慶幸著即使來到夏威夷後也沒有落下任何一天的訓練，才不至於因為這種重心不穩的狀態而肢體搖晃。那不知道該有多丟臉。

嚥下喉頭乾澀，指腹鬼使神差地撓過那滑嫩的肌膚。

「……可以嗎？」

她終究是問出了口，細如蚊鳴。

但她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色慾薰心。

要說的話，女朋友以這樣的姿態躺在身下，還用那明晃晃的眼神撩撥自己，怎麼可能還有其他選擇－－如果有人能乾脆地選擇起身她倒是想要看看！是哪個正人君子！

瀧奈盯著她瞧，目光在千束頰側遊走，從她的鼻尖溜到耳廓，再沿著那俐落的下巴線條漫步到腦袋側邊的紅絲帶。瀧奈沒有蠢到不知道這樣的詢問代表的意義。

好吧，或許她曾經確實是不知道，但在跟千束交往後，相關的調查和研究她可沒有少做。每個眼神、每個舉手投足……她是如此努力地在了解千束一顰一笑後的所有涵義。吸氣，千束可以感覺到右手掌下的軀體微微起伏。

「……可以唷。」

千束的聽力也融化在炎炎夏日裡。

熱度上升，三十七度半的屋裡每個氧分子都活像小型暖爐。她再度輕聲確認，真的可以？然後又一次收到了肯定的答覆，嗯，可以。

於是進犯者屏氣凝神，修短了的指甲如羽毛輕搔過瀧奈腹部。指頭邁開腳，小心翼翼、像在對待藝術品般謹慎地往上攀爬。一步、兩步、三步，隨著探索逐步深入，瀧奈的衣襬幾乎整個掀了開來。白皙還帶著前兩天訓練後殘留的擦傷的肚子暴露到空氣中，放肆的斜陽鑽過窗框，在那畫布上留下大膽足跡。

前進、前進，直到指尖觸到布料的下緣，一時之間沒有前路。蕾絲的觸感，千束再清楚不過是附屬在什麼東西之上。呼吸遲滯，她再次陷入是否需要求取同意的掙扎之中。

瀧奈是她的第一任女朋友，太多事情她也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怎麼拿捏距離感？怎麼控制關係進展速度？什麼能做，又有什麼不能？現在就進展到這一步真的好嗎？

－－她們才交往沒多久，瀧奈會不會後悔？

瀧奈總是包容她的所有任性，這反而更讓她意識到自己是那個得要抓好煞車的人，否則好像分分秒就會失速墜崖，撞死在下方波濤洶湧之上。深深吸氣，她就連嗓音都啞了幾分。

「那個、瀧奈，我－－」

「等登等登蹬－－！」

捍衛戰士主題曲響起，一時間轟炸了整個空間，還有部分漏網之魚透過半掩的窗竄逃到了外頭去。千束在第一個樂音墜落時就已經猛地彈起身來，和瀧奈瞬間拉開幾十公分的距離，像做錯事的小孩被抓包那般緊張兮兮。

又花了一秒鐘來切換腦內迴路，她才啊地一聲，從半滯的時空中回到了現實世界。

「－－是我的手機！」慌慌張張起身，連跑帶爬地滑過半個客廳，奔去臥房的速度與其說是怕漏接電話反而更像在逃竄。瀧奈總覺得自己知道千束在逃離什麼。

翻身，注視著戀人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門後，她又翻回正面，大字形癱開身子，打量著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上個月末才跟千束一起打掃過家裡每個角落的，但蜘蛛網總是眨眼間又會佔據所有平常不會接觸到的縫隙和邊角。

下個周末再來清掃吧。

吁出胸中暑氣，數五個呼吸，她慢吞吞地坐直身來。撫平衣襬，盤起腿，總有千束掌心的溫度仍然殘留的錯覺。就像蜘蛛網，悄然出現，接著便佔據那個空間良久……最後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將其除去。

聽著臥房裡千束的聲音似乎在說著「什麼啦我才沒有在跟瀧奈親親我我」，她將目光投向外頭的萬里無雲。

膽小鬼－－她咕噥在口中，卻掩不住唇邊的弧度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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