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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愿所求【All I ask】原罪之证【Evidence of the Sin】,1

[db:作者] 2025-08-16 17:35 5hhhhh 7350 ℃

吾愿所求【All I ask】

艾什被一阵钝器的敲打声惊醒。锤头与钉子碰撞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从阁楼传出,落到男孩的头顶上,巨大的压迫感席卷全身。那是富兰克林正在为自己布置“刑场”,艾什忧心忡忡地想到,在前一晚说了那些话之后,男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罚。

敲打声仿佛命运的脚步,一点点靠近,艾什知道这一切在所难免。男孩抓起盖在身上的毯子裹住自己,前一晚犹如噩梦的一幕幕再度浮上心头,胸口传来阵阵绞痛,令他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甚至没有注意到,米尔斯已经站到了沙发旁。

“我们的小人渣在哭什么呢?”

艾什一听见那冰冷的语气就吓得坐起身来,止住了哭泣,低着头不敢与男人对视。男人抬起艾什的脸,用拇指抹掉了他眼角的泪水,接着抬手甩出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计划没有得逞,而感到难过吗?”

热泪扑簌落下,艾什的脸上火热刺痛,他放弃了辩解,就像他决定放弃上诉的时候一样。这或许,就是我应得的惩罚吧,艾什这样想着。男人又给了他几下耳光,扇得他头晕目眩,唯有口中的铁锈味与脸颊上滚烫的痛楚竟是格外的清晰炽烈。

“你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委屈的表情。”男人揪住了艾什的领口,将他从沙发上拽起来。“这表情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在悔恨,就好像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米尔斯拖着艾什上了阁楼,将他摔在楼顶的储物间门前。

“我要让你亲自品尝……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是怎样的滋味。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你伤害过的人经历过何种痛苦!”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切断了照明的阁楼本就足够昏暗,唯一的窗户又被木板封死,此时屋内漆黑幽邃,如同一片吞噬所有希望的深渊。

艾什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脊背窜上头顶,那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即使已经过了十多年,那依然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创伤。

“求求你,不要……我不会再逃跑了!不要把我关起来!求你了——”

年幼的艾什扑倒在男人的脚边恳求他的原谅,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试图换取一丝同情。可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叫杰拉德·肯尼迪。

男孩被推入密不透风的浓稠黑暗之中,逃生的希望在他的眼前重重地阖上,不留丝毫余地。这间地下室里没有半点亮光,地上的积水没过了男孩的脚背。他赤脚踩在水中,冻得浑身发抖,可是比寒冷更快席卷全身的,是伴随着黑暗而来的,未知的恐惧。

男孩紧紧抱着自己,贴着墙角缓缓蹲下,蜷曲着身子低声啜泣。他本能一般喃喃地喊着“妈妈”,却再也没能等来那双温柔的手,给予他温暖与保护。

忽然间不知是什么东西贴着脚边擦了过去,冰冷湿滑的触感令人汗毛倒立。男孩尖叫着跳了起来,却不慎滑倒在地,他又赶忙连滚带爬地回到门边,无助的哭喊混杂着尖叫,门外却早已没了半点动静。男孩死命捶打着紧闭的铁门,直到掌骨欲碎,仍是无人回应。

男孩紧紧抓着门把手不敢松开,生怕黑暗中潜伏的怪物随时会把他卷走。听到黑暗中传来“吱吱”的叫声,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浓重的绝望感一点一点将理智蚕食殆尽,对死亡的恐惧令男孩感到窒息。

艾什急得原地跳脚,拍打着门板,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积水的地牢,身后的黑暗中正潜伏着十多年前那个怪物。男孩放声尖叫,这么多年的波折磨难令他对黑暗的恐惧有增无减。他甚至错乱地呼喊着杰拉德的名字,忽觉正有温热的体液顺着裤管流下。男孩尿湿了裤子。

腿上温热的感觉反倒让艾什恢复了理智。他不断地用回忆告诉自己,那些充满恐惧的黑暗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杰拉德已经死了,帮派成员都被抓了。我已经从那个地牢里出来了。

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已经重新开始人生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呢。艾什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丝怜悯,将漫长寒冷的黑夜,留给尚未赎罪的人反省忏悔。

艾什多么希望上天能再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在梦里,阁楼的门打开了,帕帕和爹地站在暖橘色的灯光下向他敞开双手。艾什哭着奔向二人,然而相隔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艾什热泪汹涌,眼前的人影都变得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艾什抹着眼泪,想看清帕帕和爹地温柔的笑脸。那暖橘色的灯光似乎越发遥远,艾什却不肯死心,仍拼尽全力向前跑去。周遭仿佛飘起大雪,远处的景象,已渐渐变成二人失望离去的背影。

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再丢下我……

然而,艾什最终也没能抵达愿望的彼岸,男孩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从落空的拥抱与刺骨的寒意中醒来。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男孩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我发誓不再伤害任何人了,我发誓这一次一定会改过自新,我会努力赎清罪过,补偿我伤害过的人……艾什一遍遍地发誓,一次次地道歉忏悔,可是当他再睁开眼时,四周始终是无尽而冰冷的黑暗,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什想念着帕帕和哈里,也想念罗尔斯,在这难以入眠的寒夜里,和他们相处时的美好记忆,是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东西。可是他当然也记得,自己是如何让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伤了心,更记得他们离自己而去的背影。艾什不断地思索着,如果当初他做了正确的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帕帕和爹地是不是就不会失望地离他而去了。可是,他左思右想的结果,只有自己再度误入歧途,重蹈覆辙的事实。

艾什受够了那个曾经的帮派成员,以卧底警员被害的内情真相为要挟,对他进行的种种勒索与霸凌,终于决定杀人灭口。艾什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闪过,法庭上帕帕和哈里失望离开的画面,他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们的信任。

所以,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温暖的回忆变得冰冷锋利,往日的美好都化作梦幻泡影,艾什不住地哭泣,直到泪尽失声,他知道这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所有爱他与他爱的人都离开了,在这原本该与家人团聚的平安夜,陪伴艾什的只剩下悔恨与千疮百孔的内心。

艾什心中最后的愿望,是可以得到曾经照顾过他的两位先生的原谅。

可是……怎么可能得到原谅啊……艾什心想,这恐怕是,连真的圣诞老人,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原罪之证【Evidence of the Sin】

艾什做了噩梦。枪响、尖叫,往日的一幕幕都在他眼前闪回。时隔多年,旧日的梦魇依然不肯放过他,总在最黑暗、最深邃的夜里与他纠缠。

男孩泪流不止,如受伤的幼犬,发出阵阵痛苦的呜咽。他手舞足蹈形如一个求救的溺水者,然而这徒劳的挣扎反叫他越陷越深。

艾什回想起了曾经犯下的罪过。他从来都不敢忘记,只是太过懦弱不敢面对。

纵使我可以在法庭上声称自己是受到了杰拉德的威迫;可以狡辩说那些杀人罪行都是为了自保;可以自我开脱,说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黑帮和毒贩……

可是唯独那个名字,是此生罪恶的证明:

塞缪尔·富兰克林。

是我亲口下的命令,让手下们肆意折磨、凌辱他。我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我辩护。是我杀了他。

这是我无法洗清的原罪。

“失踪的卧底警员塞缪尔·富兰克林的遗体,近日被发现。遗体的发现地点位于当地黑帮的一处据点内……”电视上播放着突发的新闻。当艾什听到了那个名字,所有痛苦与愧疚的回忆,如同一记超高时速的棒球,瞬间击中了他。

“尸检结果显示,死者生前遭受过长时间的侵犯和酷刑……”警方在现场拍摄的画面,引发了男孩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倒在了地毯上。

艾什又梦到了牧师念诵经文:“我们的过犯在你面前增多,罪恶作见证告我们;过犯与我们同在。至于我们的罪孽,我们都知道。”

“我的罪孽……我都知道啊……”艾什蜷缩着身子,无尽的悔恨化为钻心蚀骨的痛楚,游走于五脏六腑。

帕帕、爹地……没有人可以原谅我……就连上帝也不能。

帕斯卡打开房门,冲到床边抱起了男孩搂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哈里点亮了壁灯,柔和的暖光围绕在男孩身边。

“没事了,艾什……只是噩梦而已,已经没事了……”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男孩仍断断续续地啜泣着,他努力平复情绪,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帕帕温柔而担忧的面容。哈里正端着已经热好的牛奶站在床边。

坦诚罪行的勇气瞬间粉碎瓦解,艾什不得不承认,他太过贪恋自己身处的幸福,哪怕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没有资格拥有这一切。

一个心底的声音骂他是个懦夫。

艾什紧紧抱着眼前的男人,再度失声痛哭起来。

“对唔起……帕帕,我很抱歉……咬桑了你……对唔起!呜哇——”

你真是个懦夫,艾什。

“没事了,孩子,你并不是故意的。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帕斯卡轻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小脑袋。

当天下午的时候,帕斯卡抱起倒在地毯上的小男孩,来到了室外,让他躺在后院的草坪上,握着他的手鼓励他做深呼吸。药物治疗对于这副孱弱的身体而言负荷太重,行为干预避免自我伤害已经是心理治疗师能给出的最好建议。注意到男孩的嘴角渗出血色,帕斯卡急忙掰开男孩的嘴,将自己的胳膊塞了进去,他知道当艾什的应激障碍发作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虎牙咬破自己的舌头。尖牙刺入皮肉,帕斯卡真切地分担着艾什的痛苦。

然而那些尚未赎清的罪业,终究只能由艾什一人背负。

“罪恶作见证告我们;过犯与我们同在。”

帕斯卡替艾什报名参加了,学校为还童犯组织的告解活动,希望以此帮助小男孩纾解心中的恐惧、愧疚与悲伤。

“可是帕帕……仅仅是祈祷,就能赎罪吗?”艾什低垂着脑袋,不情愿地拉扯着帕斯卡的衣角。

男人蹲下身来,捧起艾什苦闷的小脸,在他额前轻轻一吻:“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艾什,你要有信心,就必能得着,你所求的。”男孩深受感动,回以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帕斯卡的耳边,略带哽咽地说了声谢谢,随即转身向礼堂的方向跑去。

帕斯卡不忘叮嘱了一声:“活动结束后就去学校的正门,我会在那里接你回家。”

男孩招了招手,便跑开了。

卧底警员的遗体被发现的新闻,始终困扰着艾什。即使念诵着经文,艾什仍感到心神不宁。他忍不住回想过去人生中,做出的每个错误的决定。他的人生几乎全是由它们所组成。

我踏入偏离正轨的支流,每次都只是微小的一步。而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误入歧途的时候,那湍急的洪流已经不容许我回溯,随波逐流的命运,就这样铸成。

“艾什·柯林斯……艾什——柯林斯!”

小男孩听到呼唤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地站起身:“对不起……神父……”

“真不敢相信,在这样神圣的场合你也敢走神!”神父看到挨了训斥的小男孩涨红了脸,几乎快要落泪,心软道:“这一次我不惩罚你,只给你一个警告。轮到你读下一段了。”

“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泪珠扑簌落下,打湿了书页。

可是我所犯下的,乃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愧疚与悔恨纠结成痛苦的罗网,艾什越是忏悔,越觉得自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我的愚昧,你原知道;我的罪愆,不能隐瞒。”

神父的诵读庄严洪亮,艾什深受触动,心中反复回想着那句经文。

“嘿,小孩!”退场离开的时候,一个教会的清洁工突然抓住艾什的手,将他拖到角落里:“你是艾什,对吧。”那狡黠的目光中透出恶意,露出森森白牙的笑容,更是令男孩瞬间感到脊背发凉。

“你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手腕被攥得生疼,艾什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只想着尽快摆脱这家伙。

“你可别想骗我。艾什·柯林斯·肯尼迪……我可是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那人摘下了破旧松垮的渔夫帽,露出了严重烧伤的大半张脸。那人的右眼连同半边脸颊甚至颅顶,都覆盖着畸形扭曲的皮肉。

这怎么可能?!艾什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抽回了手臂夺路而逃。

他冲出礼堂,来到大路上,一路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他们应该都死了才对……在我逃跑的当晚,全都死于大火才对!

艾什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不是因为无法面对,过去的可怕遭遇;而是难以割舍,此刻拥有的幸福。

艾什原以为失去利亚姆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当他看到那条新闻,想到他过去犯下的罪行,将要危及他所拥有一切,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那是与深刻的留恋,相伴相生的不安感。那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毁于一旦的绝望。

男孩热泪汹涌,几乎看不起眼前的道路。往日的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闪过:帕帕的温柔与爱护,爹地的鼓励与支持,甚至偶尔的严厉,都是他此生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明明好不容易才拥有了家人……明明这一切才刚开始……为什么苦难如此漫长,幸福却转瞬而逝?

帕帕和爹地都希望帮助艾什,坦然地面对过去,可是所有那些温暖与善意,却让结果适得其反。艾什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一无所有,也正因如此,他感到了不舍,他开始患得患失。对于家庭温暖的渴望成了他的软肋。

我的罪愆,不能隐瞒……

不,不要,不可以!

我不想……再失去这一切了。

“帕帕……帕帕!爹地!”小男孩捶打着房门,跪倒在门廊的地上嚎啕痛哭。

“艾什?!帕帕不是去接你了吗?”哈里一脸诧异,赶忙将涕泗横流的小男孩抱起来,搂在怀里好好安慰。“没事了,艾什,爹地在这儿。”

“我不要离开你们……呜呜——”

“谁说你要离开我们了?”哈里抽了纸巾替男孩擦了擦脸,又赶紧给帕帕发了消息让他回家来。

男孩撇了撇嘴,却不答话,忽闪着眼睛又落下泪来。

“没有……没有人……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对不起……”艾什趴在男人怀中,低声啜泣不断,哈里轻拍着他的背,确保他呼吸顺畅,便任由他发泄情绪。

等帕帕赶回家的时候,男孩已经在他爹地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帕帕心疼地看着艾什挂满泪痕的小脸,“我是不是,不该让他去参加告解会?”

“亲爱的,”哈里牵起爱人的手,“你是个称职的好父亲,别对自己太苛刻了,我的白骑士。”

“贝克尔森先生,监控记录显示,艾什在告解会结束后,冲出了礼堂,从侧门离开了校园,仅此而已,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看起来似乎做好了倾听的准备,不过这仿佛刚做完结案陈词一样的动作,更像是他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我非常确信,您对于艾什·柯林斯的担忧是纯属多余的。”

帕斯卡一遍遍倒转着监控拍下的画面:艾什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小脸涨得通红。下一秒,男孩就飞快地跑出了监控的视野。

“我不这么认为……”帕斯卡的眼神里满是心疼。“艾什,他很特别。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也具有良好的道德感……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好孩子。如果他真的遭遇到了恐吓甚至是霸凌,我希望能尽力帮助他。校长先生,我不认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会是多余的。”

艾什在床上翻了个身。已经是半夜一点,他却依旧无法入睡。

自从在告解会上看到曾经的帮派成员,沉重的焦虑感每晚都让艾什辗转难眠。他想尽了各种替自己开脱的说辞,也想过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否认一切可能面临的指控。可是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那晚熊熊燃烧的业火。

我只不过是,想摆脱过去,重新开始人生而已……

“我知道你做过些什么。”那天艾什落荒而逃的时候,那人在他身后这样喊道。

眼看着自己刚刚步入正轨的人生,仅仅因为路上的一颗小石头就要再度偏离轨道,一阵巨大的挫败感令艾什心有不甘。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死在那场大火里呢!艾什心生一股暴怒,疯狂捶打着床铺。然而这样的宣泄得不到任何回应,无法掌握命运的无力感深深地刺痛了艾什。男孩扯着被子蒙在头上,热泪汹涌而出。

两位爸爸都告诉过艾什,无论发生什么事,男孩都可以依靠他们。然而此时此刻,艾什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与绝望,仿佛置身在一座不断下沉的无人荒岛。

没有勇气向帕帕和爹地坦白一切,艾什只能独自面对帮派成员的威胁。

他到底想要什么?艾什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仍得不出答案。未知的厄运反而令他倍感不安。

于是男孩缺席了之后的两次告解会。校方通知了帕斯卡,到学校来进行沟通。

“贝克尔森先生,我得说,发生这种情况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男人耸了耸肩膀,打开了桌上的雪茄盒,取出一支准备点上,“您并不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位声称自己的孩子很特殊的家长。可是依我来看,还童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或许偶尔会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看似已经痛改前非,但他们骨子里仍旧是罪犯,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还童不正是为了,给予他们改变的机会吗,校长先生?”帕斯卡坚定地说道:“正是因为他们过去不曾被正确地教育,所以致使走上歧途。我之前就说过,艾什一定在告解会上,遇到了什么令他困扰的意外,所以才……”

校长不耐烦地打断道:“如果您真的那么关心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给他戴上电子手环呢?就和其他的还童犯一样。在我看来,还童只不过是一种控制罪犯的手段罢了。”

帕斯卡激动地站起身来:“艾什不是罪犯。他是我的孩子……”

校长室的门被用力推开,艾什已然觉察到家长的怒气,浑身打了个哆嗦。低着头靠墙罚站的男孩愧疚地喊了声“帕帕”,偷偷瞄了一眼男人颇为少见的怒容。男人一语不发,牵起艾什的手向停车场走去。

谈话的地点选在了卧室,男孩知道这意味着不可避免的一顿惩罚。只是他没想到,平常那么温柔的帕帕,发起怒来竟然比向来负责训话的哈里更显得严肃可怕。

“给我一个理由,艾什,为什么缺席告解会?”帕斯卡坐在床边,一旁的柜子已经拉开了抽屉,里面正是一把厚重坚硬的发刷。

男孩转头避开视线,“没有理由……我就是不想……”

“我再问你一遍,艾什,为什么?”帕斯卡抓住男孩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为什么不想参加告解会,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们?”

艾什低下了头,小声地啜泣着。帕斯卡捧起男孩的脸,替他抹去泪水,又追问道:“该不会,你在那里又遇上了以前帮派的成员?是他们逼你做了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做!你不能仅仅因为我缺席了那个该死的告解会,就断定我做了什么坏事!”艾什甩开了帕斯卡的手,双眼通红,怒视着眼前的男人。言辞可以修饰,而语气无法掩藏,艾什听出了帕帕对自己的怀疑,这令他心痛不已。“为什么你不信任我……”

眼看艾什依旧是不肯合作的态度,帕斯卡怒火更盛,一把将男孩拽到了腿上。“正是因为我和爹地信任你,所以没有给你戴上电子手环。但是你这样的行为,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信任!缺席期间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年轻人!”

帕帕从来没对自己动过手,甚至连训斥一番都不曾有过。艾什不敢相信帕帕真的打算用发刷揍他,赌气地回嘴道:“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既然你不信任我,无论我说什么都毫无意义……想打我就动手吧,把我关起来,给我戴上电子手环,也许你们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反正我骨子里始终是个罪犯!”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帕斯卡将男孩从腿上扶起来,“你明明被赋予了第二次机会,可以纠正曾经犯下的过错的机会……你怎么可以这样自暴自弃!”

“纠正曾经的错误吗……”艾什自嘲地笑了笑,哭红的双眼中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那你呢,白骑士先生?你又是为了纠正过去犯下的什么错误呢?这么执着于自我奉献的戏码,又能拯救得了谁呢?”

“艾什,你……”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击中了帕斯卡的腹部,他感到一阵晕眩,眼前发黑,“出去……”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是多么伤人,“帕帕?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滚出去!”男人用尽了力气,咆哮着推开了男孩。艾什吓得哭了起来,正想要道歉,帕斯卡却猛然站起身来,将男孩推出卧室,转身反锁了房门。关门的那一刻,男人终于支撑不住,靠着门板跌坐在卧室的地毯上。

艾什拍打着门板,慌乱地道歉,却是良久没有回应。

哈里刚刚结束一段诊疗工作就接到了家中打来的视讯,他按下通话,耳机内立即传出艾什的哭声。

“爹地!你快点回来,帕帕好像生病了!还有,我惹帕帕生气了……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出来……呜呜……”

坐在医院病房外的长椅上,艾什心情沉重,抹着眼泪。帕帕一下也没有打他,他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受罚之后更难过。哈里走出病房,坐到艾什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样,小家伙,有什么想说的吗?”

艾什抬起挂满泪痕的小脸,眼中溢出愧疚的泪水:“帕帕怎么了,他还好吗?”

“帕帕他……没事,只是胃病发作了,明天就能回家了。”哈里把手搭在艾什的肩膀上,“我们现在要谈的是你的问题。艾什,告解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后的两次你都缺席了?”

艾什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就在哈里以为自己沟通失败的时候,男孩终于艰难地开口:“因为……因为我害怕这样做没有用!”

“那些祈祷和忏悔的仪式,那些经文……只会让我不断地回想起过去所犯的罪。爹地……如果告解没有用怎么办?如果我犯的罪无法被宽恕怎么办?”男孩扑进哈里的怀中嚎啕痛哭,“我好想把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忘掉,然后重新开始……”

“你错了,艾什。”哈里紧紧地拥抱着男孩,“记住过去是非常重要的。铭记曾经犯下的过错,才能让我们不再重蹈覆辙。正是因为我们记得过去,才能够重新开始。”

艾什此刻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逃避过去。

时间来到一周之后的告解日。艾什和帕帕在学校的侧门拥抱道别。

“这一次可不准再偷偷跑去别的地方了,知道吗?”帕斯卡正视着男孩的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艾什离开后,帕斯卡并没有驾车回家,而是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定位。帕斯卡使用了监护人的权限,将电子手环的定位发信器拆卸下来。趁着和艾什拥抱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把发信器粘在了男孩的后背上。

他祈祷着,祈祷发信器的定位不要离开预设的活动范围。帕斯卡在心中默默地道歉,他发誓这会是最后一次。只要艾什没有离开举办告解会的礼堂,就证明他此前的怀疑都是错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错的。

平板上发出了警报。

“哦,艾什……”帕斯卡看着地图上偏离许可活动范围的红点,在驾驶座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真没有想到你会来。”男人摘下了渔夫帽。午后的阳光正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由于背光,艾什看不清他的脸。

这是学校的体育用品保管室,无论这里发生什么,远在礼堂的那些人都不会察觉。艾什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

“你恐怕不记得我是谁。但是我记得你,艾什·肯尼迪。我当然也记得塞缪尔,记得你们这些畜生都对他做过什么。”男人从背包里翻出一本相册,丢到艾什脚边。

翻开的那一页上贴着七个痛哭流涕的脸,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艾什立刻认出,那些脸孔,也属于曾经的帮派成员。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制造的那点小火苗,足以把所有人都烧死吧?”男人走上前来,拽着艾什的衣领,将他扔在一旁的充气垫上。“他们和你一样,试图掩藏自己的罪行,把我留在火场自生自灭……我可是花了好久才把他们都找出来。你是最后一个,艾什。”

“你杀了他们……”艾什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就为了给塞缪尔报仇?那个婊子养的,他活该被折磨致死,腐烂在沼泽里!”

“是吗?!”男人扑了上来,掐着艾什的脖子,“如果你觉得他该死,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杀了他?!”

艾什沉默许久,热泪夺眶而出。“那是我唯一一次……不是受人威胁,不是只求自保……而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男人松开了手,走向器材室的角落。他从背包里翻出许多摄影器材,开始拼装。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艾什的声音颤抖着。

“我可没说过要杀了你。”那冷酷的声音令艾什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要你对着镜头亲口认罪。然后我会将录像交给警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开什么玩笑……”艾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你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侵犯我、折磨我?塞缪尔那个狗杂种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这种人渣也学会追求正义了?!”

“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不再是作为任人摆布,杀人作恶的傀儡,而是作为一个改过自新的人。”

“你在说什么疯话!”艾什扑到那人身上,试图夺下他手里的摄影机。“快住手啊!我们永远都是罪人……就算改过自新又如何?”

男人占据着体能的优势,把艾什推翻在地。“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赎罪的觉悟啊。”他一边继续调整摄影机的位置,一边念诵道:“若是你的右腿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他安装好摄影机,刚转过身,就被一记铅球砸中了脑门。

男人痛苦地嚎叫着倒在地上,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艾什颤抖着双手,捡起滚落一旁的铅球,跨坐在那个男人身上。

“我只不过想要摆脱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而已!我只不过是,想要普通人一样的幸福而已,难道这样也要下地狱吗?!”艾什将铅球高举过头,对着男人的脸重重地砸了下去。

铅球砸断了男人的鼻梁骨,鲜血不断地从男人的口鼻涌出。

艾什再次捡起那颗铅球,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我不想再失去一切了……哪怕要我背负更加沉重的罪孽,我也不想再失去所拥有的一切了!”艾什再一次举起凶器,最好了致命一击的准备。

保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帕斯卡跟着监控显示的定位找到了这里。

男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沉重的铅球滚落到一旁,艾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向曾经给予他无限温暖与爱护的男人。他心痛得几乎窒息,口中失神地呼唤着:“帕帕……帕帕……”

“不……不要过来!”帕斯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靠近我,你这头怪物!”

艾什停下了脚步。他羞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还有染上血污的纯白制服。

“弄脏了……”艾什自言自语道:“帕帕替我浆洗过的……被我弄脏了。”男孩搓揉着带血的衣角,泪如雨下。他听见帕帕跑开了,脚步声越跑越远。他知道帕帕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警员随后赶到,及时将伤员送往了医院。

艾什被铐住双手,带上了警车。透过后视镜,艾什看到了衣服上洇开了一大片的血迹。

小说相关章节:「罪业难赎 Debts that can never be forgi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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