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才剛到學校就被喊到學生會室，芽亞里的心情簡直糟的不能再糟。

　　刻意大力推開門，扳著臉的她將「給我長話短說」的意思表露無遺，甚至連招呼都不想打。

　　「哎呀妳來了，芽亞里同學。」

　　聽到想讓人翻白眼的聲音，芽亞里毫不客氣地回答：

　　「不是妳喊我來的嗎，學生會長？」

　　綺羅莉帶著和平時一樣捉摸不透的笑臉，倒是身旁的清華看起來相當困擾。

　　「是啊，有件事想讓芽亞里同學看呢。」

　　芽亞里內心浮現不好的預感。綺羅莉的性子之惡劣她很清楚，這次又是想變什麼花樣來整她？

　　反正看會長是看不出來，那乾脆直接從清華下手好了，她好猜得多。就在芽亞里想開口問時，一個小小身影從清華身後探了出來。

　　「欸……」

　　芽亞里瞬間就愣住了。

　　銀髮過腰、熟悉的面具，完全就是印象中那名少女的縮小版。小女孩畏畏縮縮地看著她，半個身子躲在清華背後——正確來說是清華背後那張沙發的扶手後面。

　　「早上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那個樣子了，花好大力氣才哄她上車來到學校。呵呵，真是有趣呢。」

　　會長話說的輕巧，好像不覺得這情況有多特殊。芽亞里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機械性地問出口：

　　「那是……莉莉香？」

　　「是喔，就是妳想的那樣，確實是莉莉香沒錯。不愧是芽亞里同學呢。」

　　不愧個妳的大頭鬼！腦袋混亂的芽亞里差點脫口大喊，但顧慮到小莉莉香可能被嚇到還是作罷。要罵會長可以，把無辜的孩子牽扯進去就不好了。

　　「啊哈哈，芽亞里同學還是那麼有趣呢。」似乎知道她內心在想什麼，綺羅莉自顧自接了話，

　　「這孩子不管是我還是清華都不太親近，下了車就躲在沙發後不肯出來，想說讓芽亞里同學來試試看會不會有改變呢。」

　　芽亞里把視線轉向小女孩，她依舊是半個腦袋落在外頭的姿勢，謹慎地觀察著周圍。

　　於是芽亞里蹲下身，張開雙手試探性說道：

　　「過來這裡，莉莉香？」

　　哄小孩的語氣讓她紅了臉，在會長她們面前還是有點難為情啊。好在孩子沒有拒絕，猶豫幾秒後慢慢地現身了。

　　「！」

　　清華明顯露出訝異表情，顯然她前面已經試過很多方法卻行不通。綺羅莉仍然是一副猜不透的微笑，眼神卻稍微地變得柔和，不曉得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兒時記憶。

　　莉莉香小小步走到她面前，輕輕地抱住了芽亞里。後者也回抱她，輕拍背難為情的誇獎著：

　　「好乖好乖……」

　　此刻的心情很難明說，芽亞里只覺得嘴角忍不住上揚，把這可愛的小生物抱在懷裡的感受，似乎與賭博勝利的愉悅感不同，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會親近芽亞里同學呢。」綺羅莉點點頭，啜飲一口紅茶，「莉莉香最近在家裡最常提起的就是妳，看來我的直覺是對的，找妳來是正解。」

　　「她大概除了妳以外誰都不親，」會長補充到，「妳可能要負責照顧好她了，至少在變回來之前。」

　　「讓我顧小孩？我沒經驗啊！」芽亞里一聽就著急，小莉莉香很可愛沒錯，但要帶著她到處跑又是另一回事了。

　　似乎意識到狀況不對，小女孩手圈的更緊，緊緊揪住芽亞里的領子不放，甚至還發出小聲嗚咽，往她身上蹭了蹭。

　　「妳捨得拒絕那孩子嗎？」會長趁機追擊。

　　「嗚。」對可愛生物完全沒輒的芽亞里瞬間就軟化了。她單手把小女孩抱起來，無奈地妥協：

　　「好吧，就一天喔。時間快到了，我先回教室啦。」

　　「謝謝妳，芽亞里同學。有妳顧著她，我這邊也好調查變成這樣的原因。」綺羅莉心情很好地揮手道別，看來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

　　芽亞里剛開始不甘心的碎念，接著就對上莉莉香擔心的眼神，這才發現她整個身體都在瑟瑟發抖。走廊裡太多學生，她看起來心情又不是很好，嚇到了本就內向的小女孩。

　　「哎妳別抓我領子抓那麼用力，制服會變形的。」她哄著女孩，用她自己的方式。

　　「不用怕，這所學校沒人會吃了妳。」

　　到了教室，夢子還是老樣子撲上來想抱她，卻被芽亞里搶先制止。

　　「別鬧，會嚇到她的。」

　　小女孩已經把臉都埋在她肩膀裡了，芽亞里只能抬起書包護在前面。看到她懷裡的莉莉香，夢子和鈴井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私生子？」鈴井最後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私生子個鬼！」

　　要換做平常，芽亞里早就把書包扔過去，吼到全部人都轉頭過來查看情況了。礙於不能驚嚇到小莉莉香，這次的吐槽氣勢明顯減弱許多，她只是表情看起來很猙獰而已。

　　「哈哈，開玩笑的啦，芽亞里同學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孩子呢。」夢子出來圓場，「所以這位是？」

　　「有點難解釋……看面具應該猜的出來吧？」放下書包，芽亞里把小莉莉香抱到椅子上，小女孩乖巧地坐著沒有亂動，眼神始終追隨著她。

　　「難道是副會長？」夢子看起來很驚訝，其他同學也紛紛投來驚奇目光，對早乙女芽亞里帶著一個孩子來教室議論紛紛。

　　「是啊，的確是莉莉香沒錯。詳情我也不太清楚，先不要告訴別人比較好，就我們幾個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芽亞里搔了搔頭，感嘆小莉莉香果然還是很引人注目啊。小女孩抓著她的袖子，還記得她說過不能太用力，只用水汪汪的眼睛表達不安。

　　見此情況，芽亞里脫下制服外套蓋在女孩身上，不曉得是早上太匆忙沒找到合身的衣服還是怎樣，莉莉香身上的浴衣有點大，芽亞里擔心她會著涼。

　　結果女孩默默地將頭埋了進去，像是在躲避掠食者的鴕鳥，只露出下半截身子。

　　「……好可愛……」根本顧不上面子，再怎麼傲嬌的她最後還是脫口而出了。這到底是什麼超級可愛的生物啊！芽亞里內心各種崩潰。

　　「真的很可愛呢。」夢子在莉莉香旁邊蹲下來，用手指輕戳她的背，換來女孩扭動的身體和微弱悲鳴。

　　「別這樣鬧她，不然等一下哭了妳負責。」被芽亞里用手刀劈在頭上，夢子這才乖乖收手。

　　今天真是和平啊~旁觀兩人互動的鈴井感嘆，好像沒人在意副會長為什麼突然變成小孩，這所學校平時怪事太多了。

　　「啊！我想到了！」安份不到三秒的夢子突然拍手說道，那興奮的語氣如此熟悉，芽亞里有不好的預感。

　　「來賭博吧！」

　　「為什麼啦！」

　　毫不留情地馬上吐槽，對芽亞里來說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了，夢子倒是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哪裡奇怪：

　　「因為很有趣不是嗎？」

　　「妳怎麼變得跟綺羅莉一樣……噢不妳本來就跟她一樣瘋狂……」芽亞里眉毛擰成一團，原本好好的早晨就這樣被兩個瘋女人給搞砸了。

　　算了，至少夢子她還比較能接受些。

　　「所以要賭什麼？」她嘆氣回道。

　　還是要賭啊……鈴井的吐槽被無視。看夢子笑得比陽光還燦爛，這人真的除了賭博就沒別的人生意義嗎。

　　「來玩抽鬼牌如何？剛好我有帶撲克牌。」

　　「好啊，賭資是什麼？」

　　「嗯……」夢子思索起來，眼神在教室裡飄轉，最後落在小可愛身上。

　　「賭副會長吧！」

　　「蛤！？」「噫—！」

　　和芽亞里的質問同時迸發的是莉莉香的悲鳴，小女孩發出有史以來最大的聲響，臉上寫滿像是要被吃掉的恐懼。

　　「賭莉莉香是什麼意思，夢子妳給我解釋清楚！」

　　「意思就是，如果妳輸的話，副會長就歸我管了，如何？」蛇喰夢子的眼神看不出她是認真還是開玩笑，只是散發出危險的紅光，

　　「嘿……有意思。」芽亞里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度猙獰，簡直要把這間教室所有人都吃乾抹淨般的氣勢，讓周圍的同學都冷汗直流。

　　「蛇喰夢子，妳想跟我搶這孩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顯然她極為不悅，

　　「那就來賭吧。如果妳輸了，從今以後都不許再動莉莉香。」

　　那雙金色眼睛是認真的，這間教室最糟糕且實力最強的兩位魔王即將開始生死大戰。瞬間，空氣彷彿凝結般悄無聲息。

　　「喂、喂……妳們兩個都冷靜點……」鈴井試圖阻止，但是他的聲音實在太薄弱——不如說是他也被嚇的瑟瑟發抖，幾乎都要縮成團了。

　　「「來吧，開始我們的賭博（date）！！」」

　　莉莉香偷偷看著她們賭博，芽亞里全神貫注、動作張牙舞爪，夢子則愉悅地笑著，要形容起來就是有些變態的笑容。

　　夢子的紅色眼睛總讓她想起某個人。雖然顏色完全相反，但裡頭蘊含的瘋狂與不可預測倒是如出一轍。她們總能看穿他人的致命弱點，賭博時總會賭上最貴重的事物，除此之外不屑一顧。

　　芽亞里卻不同。她雖然贏過許多賭局，卻並非天生的賭博好手，而是靠著非凡的意志與刻苦學習鍛鍊而來。要說喜不喜歡賭博，那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異於夢子那種瘋狂，她有的只是不服輸。

　　從外套裡探出頭來，那頭金髮無須特別留意便散發著耀眼光芒，彷彿教室裡有第二顆太陽，遠遠地吸引住莉莉香的目光，她忽然有些羨慕。

　　觀戰的人很多，有時候還會不小心掃到颱風尾被芽亞里罵，然而氣氛卻還是十分和諧，所有人都看起來很愉快。這情景就像以前百喰聚會時，孩子們齊聚一堂玩遊戲，雖然多少有競爭成分，終歸還是打打鬧鬧較多。

　　那時，綺羅莉和她講了許多話，看得出來她玩得相當愉快。妹妹總是有很多感想，最後也會問她：

　　「莉莉香，妳又是怎麼想的呢？妳應該有不同於我的想法吧？」

　　我的想法？戴面具的她思考著，對眼前發生的事情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不知道，不重要，不能有想法。出現在腦海裡的永遠是這幾個字，時間久了，綺羅莉就越來越少過問她的意見。

　　……或許她也放棄了吧。就像其他人那樣，漸漸地就會認清桃喰莉莉香這個人是多麼無趣，也就失去了興致。

　　這樣就好，這樣就可以了，她對自己說。她只是綺羅莉的替身，如同人偶般的存在，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與意識，一切都以綺羅莉為準就好。

　　關上門、闔起眼睛，她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沉睡，直到一抹陽光照射到她身上。少女強硬地踹開她緊閉的心門，用震耳欲聾的大喊喚醒她的自我意識：

　　「無論幾次我都會重複，妳和她不是同一個人，妳是桃喰莉莉香，不是桃喰綺羅莉！」

　　如果沒有遇見早乙女芽亞里，恐怕她現在看著眼前打打鬧鬧的學生們，內心也不會有任何一絲懷念吧。要是還能回到那段時光，當綺羅莉問她有什麼感想時，現在的她會怎麼回答呢？

　　在喧鬧聲中獨自思考著的莉莉香，逐漸地閉上了眼睛，圍繞著她的是芽亞里那令人安心的氣味，組成了一個充滿陽光的小世界。

　　「是我贏了！」

　　喊出這句話的瞬間，歡呼聲與嘆息聲同時響起，代表著勝者能夠實現願望的時刻，也代表敗者必須支付代價。

　　夢子笑得很燦爛，她非常享受剛才的賭局，當然也包括必須付出代價的條件。這女人無所畏懼，因此才能如此強大。

　　「按照我們的約定，妳不能再打那孩子主意。」

　　「好啦好啦~」

　　夢子的回答聽起來很沒誠意，芽亞里一把抓起她的衣領，氣勢磅礡的說道：

　　「我是認真的，不許妳碰我的人。」

　　「我知道啦，在場所有人都是見證人，我保證不會再拿副會長當賭資了。」

　　聽她這麼說，芽亞里這才放手。夢子邊整理領子邊抱怨：

　　「芽亞里同學好過份喔。明明對人家這麼冷淡，卻對副會長那麼熱情。」

　　「蛤？那不是當然的嗎？」芽亞里吐槽，「莉莉香可愛多了，至少不會把要不要賭博當成問候語使用。」

　　確實夢子常常看到早乙女同學就纏著她要賭一場……鈴井這回不得不站在芽亞里那邊了。

　　「我不管，芽亞里同學就是偏心！我要譴責妳！」

　　「這又是在鬧什麼彆扭……」

　　看著兩邊臉頰都鼓起來的夢子，芽亞里哭笑不得。這時，不遠處的呼喚將兩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

　　「那個……芽亞里醬，」坐在隔壁的女同學指著芽亞里的座位，那裡有個蜷縮著的小布團，

　　「這孩子好像睡著了……」

　　「咦？！」

　　湊過去一看，小莉莉香緊抓著芽亞里的外套，趴在勉強能搆到的桌沿，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芽亞里小心地拿開她臉上的面具，如同天使般安詳的睡顏便出現在眼前。莉莉香本來就長得好看，睡著時更能顯現出這張臉的完美，因為她沒辦法遮遮掩掩。

　　「這簡直天使啊……」「確實呢……」「是啊……」

　　三人都看傻了眼，紛紛發出感嘆。

　　芽亞里在心中慶幸自己贏了跟夢子的賭博，要是她真的今後都不能接近莉莉香，那肯定是個巨大的折磨。

　　莉莉香是她在這所學校裡唯一的「同伴」。和夢子的「朋友」不同，她不需要隨時都全力以赴的與莉莉香競爭，而是能夠一起討論戰術、檢討失誤，贏了一同歡笑，輸了失聲痛哭的存在。

　　即使是縮小了，芽亞里也並沒有真的認為她是個麻煩，反正本來都不是讓人省心的存在。要說莉莉香對她而言，那肯定是無可替代的——

　　少女微微一笑，在小女孩頭上胡亂摸了幾下，當然是很小力那種。接著她站起來對所有人小聲說道：

　　「再讓她睡一下吧，拜託大家安靜點了。」

　　周圍的人很有默契的點點頭，之後的整個上午教室裡都相當和平，再也沒起什麼大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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